刚才说话的那个男子,却是罗星曜身旁的叶闲庭。
开始时让他有过好感的男子,如今怎么看都像是带着罗夜暝的影子,说话的神情都带着三分天真。
想必他是发了**意**症了,否则不会看谁都像罗夜暝。
叶闲庭里面穿着白色长衫,身上披着一件石青色的短袄,看起来显得更为苍白,若不是罗星曜拿着伞满脸不快地站在他身边,闻人昊甚至怀疑叶闲庭是一缕幽魂,在秋雨中站立久了,就会融化在细密的雨水中。
如果是幽魂的话,会是……他的幽魂吗?否则又怎么会在此时前来与他说话?
他茫然看着叶闲庭,只见面前这个男子缓缓开口:“闻人昊,下雨了,在外面呆太久了会受风寒的。”
闻人昊想微笑,但是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温和地回道:“多谢叶公子关心,我还想再坐会儿。”
罗星曜道:“叶公子的意思是说,他在外面待久了会受风寒的,你不会嫌害了我哥还不够吧?”
“叶闲庭”郁闷地看着罗星曜,罗星曜把脸扭到一旁,故意不看哥哥为难的表情。
父母命人来伪造坟茔的时候是瞒着兄长的,谁知还是被兄长知道,还相信闻人昊会出现在这里,发现外面下了雨就要来看看。
他一开始就不想带兄长出门,但兄长非来不可,看到下雨变得更着急。罗星曜拗不过他,又怕他偷偷跑来,所以只好让人拉了一辆马车,载了哥哥出门。
闻人昊知道叶闲庭是好意,便谢过了,和他们一起上了马车。
叶闲庭英俊多情,又对他这么好,若是平常,闻人昊会忍不住打探他是否有意中人,再强行将两人分开,但看到叶闲庭这个表情,他会忍不住怀疑对方和罗夜暝之间关系匪浅。
单是这么一想,便忍不住心底一阵痛苦。
此时罗夜暝不知所踪,这股妒意也好没由来。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心中的苦闷吐出:“叶公子其实没必要对在下这么好的。”
罗星曜哼了一声,吩咐弟子快些赶车。
罗夜暝沉默许久,说道:“逝者已矣,请闻人公子不必难过……不然,他在下面也会伤心。”
闻人昊勉强笑了笑,过了许久才道:“多谢叶公子。”
其实他现在不太想和陌生人相处,还是宁可待在坟地里,但叶闲庭的声音和罗夜暝实在太像,像得让他几次怀疑是在直接和罗夜暝说话,忍不住和他多说几句。
把另一个人当成是罗夜暝,无论是对这个人还是罗夜暝来说,都算不上尊重。
他只得忍住不再多想,可是和叶闲庭靠得越近,就越忍不住想在他身上找寻和罗夜暝相像的地方。
他是犯了**意**症了。
闻人昊心中苦笑,心中却另做打算,最好能和两人攀上关系,送两人回罗府,然后再进入罗夜暝原来住的地方看看。
其实他并不相信罗夜暝已经死了,若是这两人没有出现,他都想把坟挖出来看一看,但又怕见到真相,自己更不能接受。
最好能潜入罗家,再看看蛛丝马迹,才能确认他到底有没有去世。
罗星曜不理他,他便只好和叶闲庭聊天,叶闲庭却像是没什么精神,和他说了几句话后就告了罪,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他像是比最开始见到时还要瘦弱,颧骨都微微凸起了,让人顿生我见犹怜之感,本能地就想多照顾他一些。
可是罗星曜这么护着他,又让他颇为迟疑。
他虽然自认武功不差,不会输给罗星曜,但面对罗家的人他便会有一种莫名的歉意,总觉得对不起他们,想要更多地弥补他们。罗星曜这么不待见他,他也不介意,更不会和罗星曜有所争执。
看到叶闲庭瑟缩着似乎感觉到冷,他解了自己的外裳,想要披到他身上,被罗星曜格开了,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便只好将衣服收起。
下车分别时,闻人昊便道:“叶公子,上次那瓶凝神丹你怎地没收?我让人送来给你罢,吃一点会对你身体好些。”
“叶闲庭”怔怔看他,罗星曜却是冷笑一声:“像你这种花花公子,还是少去坟地看我哥哥的好,没把他恶心吐了。”
闻人昊被他羞辱也不着恼,只温言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因叶公子是夜暝的好友。我是对不起他,但我也想好好弥补他,善待他的家人好友。”
罗星曜道:“作为他的家人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不需要。”
叶闲庭摇了摇头:“星曜,别说啦,我们走吧。”
“好。”罗星曜狠狠瞪了闻人昊一眼,牵着罗夜暝的手,进入罗府。
闻人昊站在原处,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他其实明明知道越是关怀叶闲庭,就越容易引起罗星曜的反感,可是刚才的所作所为却是下意识的举动。
以罗氏夫妇和罗星曜对他的深恶痛绝,他想要正大光明地进入罗府自然是不可能了。
他在门外驻足良久,心中满是懊悔。
赶车的弟子轰他离去,他也不生气,只往旁边走开了一些。
回想起刚才叶闲庭熟悉得令他心碎的目光,依稀变成了罗夜暝泛青的容颜。那么畏怯青涩的爱意,那么天真纯良的男子,却是不知身在何方。
***
“哥哥,他那种人,你怎么还对他放不下?”罗星曜埋怨道,“若是我就在他衣服里放毒蛇,咬死他算了。”
罗星曜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仍然呆呆地出神,回想着闻人昊刚才目光中尽是柔情,心中不由得酸楚。
他以前一直以为,闻人昊只会对他喜欢的人温柔,如今看来,却是自己错了。
温柔对闻人昊来说,似乎已是一种骨子里的本能。他或许是遗传了父亲的风流,总是情不自禁地对别人展示自己的柔情。
以前他和自己相处时,表情却总是带着一丝冷漠,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还以为是对闻人昊心存芥蒂才会对他有偏见,可是如今的闻人昊对“叶闲庭”如此诚恳,哪有半分虚伪神情?
他只觉得心痛难忍,后悔这一次出门到坟地看他。
若是任由他独处,只怕他坐几个时辰自然会离去了,一个男子心中再是惭愧懊悔,也不可能一直记挂着一个死去的人。这世上寡妇还能守节,丧妻再娶的男子可多的是。更何况……他对自己殊无爱意,唯一有的,也不过只是那一点懊悔罢了。
如果不是父母谎称他死了,或许不会看到闻人昊此时的真实表现,他便永远作着虚幻的梦,以为闻人昊对自己确实有一点心动,以为只是闻人昊的眼睛蒙蔽了他,让他看不到他对自己的感情,以为只要光阴渐逝,他最终会和自己在一起。
爹娘这一剂药的确让他对闻人昊再也没有半分期待,可是这药效如此猛烈,让他无法承受药性的冲击。
看来果然如闻人昊所说,自己是个笨蛋,所有人一眼就看透的人,自己还傻乎乎地以为他会喜欢自己。以后是再也不能胡思乱想了。
这样自作多情,连他自己都要嘲笑自己了。
可是……也没有以后了吧?这一次的多情,就是拿命来做代价。
他不停地咳嗽起来,只咳得心口仿佛撕裂般,疼痛得让他难以承受。
会是心痛么?他竟然比自己以为的更要爱他?
第26章
“哥哥,你怎么了?”
听到弟弟惊惶失措的声音,罗星曜猛然回过神,却发现口中尽是腥甜气息,伸手去抹时,手上带着鲜红的血迹。
“我……”他一张口,却发现血流得更多,眼前一阵漆黑,身体也渐渐变得虚软。
越是想他,心口就痛得越是厉害,大夫虽然不说,但他也知道,病入肺部,早就转成了绝症。
罗星曜按着他的人中,他渐渐醒转过来,发现已被罗星曜抱回房中。罗星曜喂了他一碗黑乎乎的药,他渐渐恢复了神智,冰冷的身体略微回暖了一些。
“哥哥,你是不是一定要喜欢男人?”罗星曜的表情很是忧郁。
罗夜暝在弟弟面前说喜欢的人很是难以启齿,避开了罗星曜直视的目光:“也不是,只是我没遇着好女孩子,有时遇着了,人家也看不上我。我们练了青竹功,注定容貌丑陋,孤苦一世,除非遇到像娘那样的女子……”
“娘是独一无二的。”
“是啊,其他的人,他们……看不上我们也没办法。”
“如果哥哥一定要喜欢男人的话,我也很喜欢哥哥。”
被罗星曜的话震惊了半晌,罗夜暝仔细看了看弟弟,弟弟脸上青幽幽的,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很是苦恼地想了半天,才道:“可是我们是兄弟,爹娘不会同意的。”
“我们亲上加亲,爹娘只会更高兴。他们不同意,大概也是因为不知道要叫我们媳妇还是女婿而苦恼吧。”罗星曜很直接地道。
早就认清了父母和哥哥夹缠不清的真面目,罗星曜头脑很是冷静。
亲兄弟还要亲上加亲?这要亲成什么样子?罗夜暝呆了半晌才道:“你这么小,很多事还不懂。”
“哥哥也不比我大几岁。”
外面一个下人急匆匆地进来,行过了礼:“大少爷、二少爷,外面有位公子求见。”
罗星曜皱眉道:“一定是那个该死的闻人昊,哥哥今天就不该去见他,下雨就让他淋雨死掉好了!”
罗夜暝很是尴尬,说道:“和他没关系,是我高估自己,以为出去一趟没事,星曜别怪他。”
罗星曜不愿和哥哥吵架,只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赞同。
那下人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罗星曜,才道:“二少爷,那人自称姓安,叫安季,来找二少爷的。”
罗星曜面色一沉:“他来做什么?快把他赶出去!”
罗夜暝奇道:“弟弟,那人是谁?”
“哥哥不要管。”罗星曜站起来就要出去亲自赶人,罗夜暝心知有异,问那下人道:“光叔,姓安的话,是不是落日山庄的人?”
”大少爷说得不错,那人说自己是落日山庄的人,安庄主的弟弟。”
“落日山庄是名门正派啊,我听说四个庄主武功都很高,剑法掌法都很有造诣,武功走的是刚猛厚重一路,合称‘熔金四剑’,想必剑法不错。奇怪,黑白两道一直各行各路,很少有往来的,怎么会来拜访青竹帮?”
青竹帮虽然这两年有了起色,无奈积重难返,弟子中多是混混地头蛇,很难发展壮大,父亲也不像是有发展的心思,每天和母亲自得其乐,难道是得罪了白道中人,要拿他们青竹帮开刀?
“一个山庄哪来这么多庄主?多半是庄主哪门子兄弟,又想占山庄的便宜,巴着山庄不放。若是他们兄弟八、九个,岂不是还有八庄主九庄主么?”
罗夜暝道:“也许他们兄弟感情好,就像我们一样。”
“怎么可能?名门正派最虚伪了。”罗星曜哼了一声,对那下人道,“还不快去把人赶走,啰嗦什么?”
那下人便不敢接罗夜暝的话,退了下去。
罗夜暝心中疑惑,却是不问,只用眼睛看着弟弟。罗星曜很是不自然,过了一会儿只好道:“前段时间哥哥来了信,我便牵了马去找哥哥,谁知道路上遇到此人,很是轻佻无礼,缠着我不放,还妄图非礼我。”
罗星曜“啊”了一声,怒道:“竟敢欺负我弟弟,真是个混帐!”他一边说着便要提起佩剑,可惜心中急躁,又使不得力,只起身一半就泄了气。
罗星曜按住他道:“哥哥不必担心,那人已被我惩治过了。”
罗夜暝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邪道要是出了这种人,也是要被人唾骂的,正该好好教训。”
他担心弟弟年纪这么小就被人非礼,心中难免落下阴影,于是多看了弟弟两眼,却发现弟弟面色幽青,显出几分阴森诡异,实难看出底下的俊俏来,也难怪恢复了面色后,闻人昊就认不出自己。只因肤色一变,竟然连气质都变了。
若是弟弟没练青竹功,以他相貌,比自己多了三分清秀,那人见色起意也不足为奇。如今他功力加深,寻常人见到他,不被吓跑就不错了,也不知那个叫安季的是安的什么心。
或许也如闻人昊一般,看到他肤色奇异,便知体液有药性。
找到合适的机会就让弟弟小心吧,现在告诉星曜,练了青竹功的人容易被人当药人,弟弟肯定又猜到更多,或许还会和闻人昊打起来。
罗星曜看他很是疲累,便道:“哥哥,你先歇息吧,以后若是想报复闻人昊也不难,等他再找上门时,就用蒙汗药把他迷倒,惩治他一番,出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