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醉人的馨香充斥着岫云庭的各个角落,鹤云程感觉自己好像整个人被浸泡在了蜜里,他不安、焦灼又沉沦、堕落。
萧煜一定是提前吃了解药,鹤云程心想,否则他怎么会丝毫不受影响。
他头脑发懵,只是依稀能感受到有一只手从他的额前一路慢慢向下延深,或许是因为他身体的温度太高,那手竟显得有点凉,触及他脖颈的瞬间让他禁不住一激灵。
“王爷……从岁宴离开,皇上……必会起疑心。”他话语间带着不受控制的喘息,一句平平无奇甚至带着点威胁的话竟平添了一股旖旎的味道来。
萧煜很轻柔细致地抚慰着他,似乎并不急着做,他眼底漾开一抹笑,“鹤公子大可放心,皇兄今晚可是分身乏术,没工夫来救你。”他风度翩翩地在鹤云程眼角烙下一个吻,深情地亲了亲他漂亮的眼睛,“你现在很难受吧,这药可是本王命人特地取得番邦药,比中原药可劲儿多了。”他边说着边亲吻他的眉心,抬头的瞬间对上他湿漉漉的双眸,当下起了反应,不由得暗骂一声:“鹤云程,你这张脸真是绝了……”
鹤云程说不出话来,他急促而又炽热地喘息着,因为温度过于高了,他面颊上飞上一抹浮红,额角的汗湿漉漉地滑进脖颈见,一道湿漉漉的水光。
“你恐怕不知道吧,”萧煜自顾自说着,他随手卸下鹤云程的发带,温柔地替他蒙住眼睛,鹤云程瞬间失去了视觉,只觉得周身的肌肉因紧张而锁得更紧了,丝毫没有缓和下来的趋势,“今年的岁宴,连太后也在。”
鹤云程的听觉前所未有的敏锐,听出了他不知为何有点得意的意思,他纤长的拇指顺着鹤云程的脖颈状似不经意地向下滑去,又贴着皮肤往上扼住他的下巴,“因为高贵妃的事情,高明昌找了太后……当然,其中也不乏本王推波助澜。”
“这老东西,”他讥笑道:“连太后都请来了。”
“高家在前朝的势力太盘根错节,连太后也不得不顾忌一下他们,高贵妃的事情看来必须在今晚有个说法,他们家那个女儿啊……”萧煜“嘶——”了一下,“一碰到有关皇兄的事情就变得愚不可及,本还是个妙人儿的。”
“高氏啊,麻烦就麻烦在那个手握兵权的高少将军,生的心高气傲,不肯释兵权,他的父亲和长姐也借着他的势为非作歹,萧璧鸣连碰都不愿意碰高贵妃,更别提让她怀皇嗣了,”他不怀好意的一笑,恶劣地说:“如果鹤公子能生养,现在应该已经怀上皇兄的子嗣了吧?”这话实在太顽劣,鹤云程精神再涣散都被他硬生生掰回来不少。
他着手开始慢条斯理地替鹤云程褪去外袍,因为岫云庭内炭火旺,所以他并没有穿许多衣裳,萧煜的眼神逐渐变得玩味起来,“皇上少不了要在宴席上跟太后和高家周旋,本王本就不爱参与他们这些无所谓的争端,称病离席总没有问题吧?”他语气故作无辜,却忍不住自己先笑了。
“鹤公子,今夜无人打搅。”
鹤云程心里冷笑一声,平时怎么没发现摄政王原来这么能聊。
他眼不能见物,又因为毒发不得动弹,他感受到萧煜褪去他的衣物,只余下一件里衣,萧煜灵巧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东摸一下,西摸一下,他触及的地方都因药效而酥麻不已,鹤云程的意识回笼,他清清嗓子,不急不慢地问道:
“摄政王一贯喜爱抢夺圣上的玩物吗?”他说得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萧煜听清,来到天都一年,萧煜会摸他的底细,他自然也没闲着,研究了一番萧璧鸣和萧煜两兄弟,这两兄弟表面一副兄友弟恭,萧璧鸣拥有皇权,萧煜辅佐他坐稳江山,要好的不得了的模样,实则却不然,萧煜骨血里有一种顽劣的,冷眼旁观的特质,让他就算是面对兄长,也依然胸怀城府。
作为皇权之下,夺嫡之争的牺牲品,萧煜在那场战争中是失败的,他明明和萧璧鸣长相相似,也拥有不相上下的胆识,却最终没能从萧璧鸣手里夺得皇位,这与他从小到大所习惯的是不一样的。因为对于兄长的不服气,一种强烈的自证愿望驱使他去抢夺萧璧鸣喜爱或不喜爱的一切,来证明自己实际上要比兄长更优秀。
果然,萧煜闻言动作一滞,他停顿了很久,至少在鹤云程看来很久,久到他可以乘胜追击道:“在下说的对吗?”
“不论是高贵妃,还是在下,你所在意的根本不是我们,”他连说话都很艰难,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好让萧煜分心,“你所在意的,不是皇帝的宠妃,不是在下一个区区娈童。”
他感受不到萧煜的动静。
“宠妃如何?娈童又如何?王爷拥有和皇上一样的容貌,不输皇上的胆识,王爷所在意的……!”鹤云程还在缓缓地继续说着,他眼睛被蒙着,看不见萧煜听见这一番话的反应,却突然感觉自己口中冷不丁被塞入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死死地扣着他的舌头,抵着他的喉咙,卡得死死的,不让他有分毫闭上嘴的机会,那东西静止了几秒钟后,居然在他的嘴里搅弄起来!
“唔……”他□□着。
是……是萧煜的手指!
萧煜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冷意,他平日里那一幅风流倜傥、不着调的模样此刻荡然无存,一双桃花眼不再笑意盈盈,神情严肃到几乎会让人将他和萧璧鸣弄混,他冷眼看着鹤云程,那眼神深邃而可怖,几乎要让人觉得他会当场将鹤云程掐死在软榻上!
他皱着眉头“啧”了一声,平静地说:“鹤云程。”他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你要是没这么聪明就好了……凭着你这张脸,本王说不定真的会喜欢上你。”
“可是你有点聪明过头了啊……”他看向鹤云程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棘手的东西似的,“聪明得有点烦了。”他边说边将手指从鹤云程喉咙里抽出来,手指动作的瞬间牵扯出一线银丝,他面无表情地搓了搓手指。
鹤云程措不及防得一阵干呕,他如一条将死的鱼重重地摔回软榻上,胸腔剧烈起伏着,大脑飞速思考着萧煜接下来会干什么……他会杀了自己吗?
正在他因为感知不到萧煜的下一步动作而在一片安静中警惕得几乎发狂的时候,却听见岫云庭门扉“吱呀”一声打开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
冬至
萧煜自然也听到了,他微微偏头,懒洋洋地向后看去。
他本就和萧璧鸣长相一样,就算有不懂事的下人此刻闯了进来,于情于理也没什么不对,他此刻半个身子趴在鹤云程的身上,因此转头望得有些废力,他一只手嵌住了鹤云程的肩头,却也正好挡住了他自己的视线,他像一只高贵矜傲的老虎一般微微抬了抬头,向门口望去。
却见萧璧鸣身披狐裘大衣,毛茸茸的狐裘上零落着几片雪花,在踏进岫云庭的那一刹那融化成水,他手中提着一把长剑,握着剑的那只手长袖沾血,一大片血液飞溅在袖子上,与明黄色的龙袍形成极鲜明的对比,那把剑上,一缕缕粘稠的血液正顺着剑身滴落下来,在尖端如同水滴般滴落到地上,在寒夜中因温热还散发着丝丝白气。
鹤云程偏头,他那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岫云庭的门口,心中平淡地想:有好戏看了。
萧煜明显有片刻的惊慌,但被他自己掩藏的很好,“皇兄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他暧昧地看向鹤云程,“我们在想你可能赶不及了呢。”他略带挑衅地望向门口站着的皇帝,微微俯身掐着鹤云程的下巴逼着他望向自己,鹤云程皱着眉头微微眯起双眼。
于萧煜而言,他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只要太后还在世一天,萧璧鸣就绝不能伤他分毫,他和萧璧鸣一母同胞,太后怎么能亲眼看着他的两个儿子自相残杀呢?
萧煜双手将额前的刘海向后撩去,露出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他语气古怪地问:“皇兄这么快就解决掉高家的事情了吗?真是令我惊讶啊,我本来以为……”
萧璧鸣没准备听他讲话,他一步一步拖着剑从门口缓步走来,剑的尖端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半张俊脸上被溅上了血渍,好像刚刚嗜血归来的阎罗,“嗯。”他语气不咸不淡地说:“我把高媚杀了。”
一瞬间萧煜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猛地转头,他脖子转动的瞬间迎头就算萧璧鸣的一拳,狠狠地向他脸上招呼,他一个失神被打在脸上,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你……”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把高媚杀了?!”
他看见萧璧鸣毫无表情,步子微动,举起拳头就要接着往他身上砸,“萧璧鸣你疯了!你杀了高媚,不怕高明昌的儿子造反吗?!”他被萧璧鸣从软榻上揪了下来,跌跌撞撞地摔向一旁,“嘭”得一身后背撞上了柱子,他眼前一黑,背靠着柱子就跌坐在地上。
“萧璧鸣你真的疯了,你为了……”他说话断断续续,“你为了那个娈童,你……”
“造反?”萧璧鸣眼中毫无波澜,左手微微一抬,那把闪着寒光的长剑转眼间就架在了萧煜的脖间,点点鲜血滴落在他的衣襟上,他并不慌张,只是不服输地望向萧璧鸣。
“高湛早就已经死在寒燕了,高家靠什么造反,靠你这位摄政王吗?!”萧璧鸣的话轻飘飘的,却好似一道雷劈向萧煜。
什么!高湛已经死了!
软榻上一动不能动的鹤云程闭上眼睛,无声地笑了。
多聪明啊萧璧鸣,高湛一旦在寒燕战死,他就可以一举铲除高氏在朝中的势力,顺带着清除掉野心勃勃的摄政王,并以此为借口进攻寒燕,寒燕一旦被攻下,燕玲十四州沦陷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多么高明的一步棋啊。
鹤云程睁着双眼,空洞地望向梁顶,原来自己也是萧璧鸣计划中的一个小插曲啊……
萧煜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看着萧璧鸣,呢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萧璧鸣手指微微转动间,那把长剑在萧煜颈间割出了一个小口子,鲜血顺着刀口滴落下来,萧璧鸣嘲讽:“你以为只有你会暗中布棋?”
“要扳倒高氏,首先就要拿高湛开刀,朕自然不能在天都动手,”萧璧鸣俯视着萧煜,眼中充满了不屑:“高湛是战死沙场的,朕还得为他追封爵位,感谢他为天都的子民,为朕的天下,死守疆场。”
“高明昌年事已高,不再适合亲理朝中事宜,朕会恩准他退居乡野,高阁老功德盖世,一双儿女全都为了天都而牺牲,朕会追封他,在他死后赐他二字谥号。”
“摄政王,”萧璧鸣不耐烦地转了转脖子,发出一种餍足的声音,好像伸了一个懒腰似的,“现在从这里滚出去,朕还不想现在就杀了你。”
萧璧鸣抬起手一个动作,他方才拳拳下的都是死手,没有人扶着萧煜,他还真未必行动的了,门口走进来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左右架着萧煜走出了岫云庭。
萧璧鸣微微仰头,半晌都没说话,他好像在思索着一些什么,忽然“咣当”一声将手中的剑扔到了地上,转身望向鹤云程。
就在刚刚那开门的间隙,殿里的迷药已经被风吹散不少,他僵硬了大半个夜的身体忽而枯木逢春般的有转好的趋势,他无力地挪了挪手指,用手臂撑着上身坐了起来。
萧璧鸣沉默着上前,一把拽过他的手臂,粗鲁地将他从软榻上拽了起来,他僵硬的双腿尚未能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膝盖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
他能在无声中感知到萧璧鸣满腔的怒火,他的手臂被死死地拽着,好像要被硬生生地从他的身体上掰下来一样,他微微喘着粗气,缓缓地抬起头想看着萧璧鸣,却被他粗暴地拽过后脑勺。
鹤云程吃痛一个闷哼,被萧璧鸣拽着头发压向炭盆边。
炭盆里,通红的炭火烧得正旺,散发出灼人地热量,鹤云程的脸被死死地压在距离炭火只有几指远处,他被火光灼的下意识闭上双眼,却忽然想到:是萧璧鸣让炭火一直烧的啊。
萧璧鸣毫无感情地声音从他的头顶上方传来,他不知道萧璧鸣现在什么表情,只听他说:“鹤云程,你这张脸真的太麻烦了。”
“有这么多人天天就惦记着你这张漂亮脸蛋。”
“你今天勾引摄政王,明天又会勾引谁呢?”
“楚医官呢?楚医官碰过你吗?”
他“啧”了一声,“烧了吧。”他说。
“烧了你这张脸,我看你还能勾引谁。”
“烧了你这张脸,你就是丑陋的怪物了,只有朕才会爱你。”他手上一个用力就要把鹤云程的头往炭火里摁,火苗窜上来,亲吻着他的眼角,带来一阵燎人的痛感。鹤云程认命地闭上双眼,却感受到头皮一阵拉扯带来的剧痛,萧璧鸣揪着他的头发抬起他的脸,弯腰死死地咬上他的唇。
那根本不能说是一个吻,不如说是一种惩罚,一种宣泄,他用利齿撕咬着鹤云程的唇瓣,感受到一阵鲜血的咸腥味,他撬开鹤云程的齿关去啃咬他的舌头,他捧着鹤云程的脸去轻轻抚摸方才被火焰灼烧到的位置,感觉自己好像掉下了泪水,他不明所以。
“杀了我吧,”一阵沉默中,他听见鹤云程轻轻地说,双手迟缓地攀上自己的颈间,主动地给了自己一个吻:“杀了我吧,否则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萧璧鸣闭上双眼,让自己陷在那个疯狂而凄凉的吻里。
没救了,他想,我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