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彧麟把身边起哄的人都轰走,把门关的严丝合缝,还落了大锁。他踉踉跄跄走到床边,一个趔趄把嘉嘉推倒在床上,龙彧麟翻身躺在她身旁,晕乎乎道:“不是让你先走么?怎么还在这儿……正好……那帮王八蛋、王八蛋把我灌的腿都软了……还得让你……让你……帮、帮……”
嘉嘉听着外面的嬉笑声,唤了唤龙彧麟:“二姐她已经走了。”
大半天,龙彧麟没有回应。大半天,外面闹洞房的人都散了。大半天,嘉嘉的脸和身体都还是烫的。
老嬷嬷说得,她都听见了,她听见了她不敢吱声。她不嫌二姐夫书念的少、也不嫌二姐夫粗鲁莽撞,外面的公子哥、大少爷念的书倒是多,还不是“丑巫婆、丑巫婆”的喊她。就因为二姐夫知道她怕光,送给她一副窗帘,嘉嘉一直记得他的好,嘉嘉也想做他的新娘,可是她年纪太小。
嘉嘉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老嬷嬷交待的话也记得稀里糊涂,她只知道和二姐夫睡在一张床上就是他的媳妇了,能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嘉嘉脱掉龙彧麟的外衫,将他的身体摆正,自己也脱掉嫁衣,露出单薄纤瘦的身体,隔着单衣偎向了龙彧麟。
第36章 36.情丝
昨日葛家人只顾着二小姐的喜事,没人注意三小姐的去向。这孩子平时就不喜欢见人,还是她的贴身丫鬟进房间伺候她洗漱,才发现人不见了。
小丫鬟慌里慌张去通知老爷夫人,葛九霄和沈惠珍着起了急,劳累家丁急匆匆地满院子找,偌大的葛宅不见她的影,忙活半天,就只剩下婚房里没找。
沈惠珍让葛九霄到后厢瞧瞧去,葛九霄扭捏道:“嘉嘉怎么会跑到那里去?芸芸和小麟的大喜日子,你不要打扰。”
沈惠珍当场就发了飙,对着葛九霄且捶且吼:“那你说,好端端的,嘉嘉去哪里了!大哥宴请的都是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乌烟瘴气的兵痞子!嘉嘉要是出了事,老娘饶不了你!”
葛九霄被吵的头疼,忍受了小半辈子,不差这一时半刻。葛九霄慢条斯理对她说:“好好好,你怎么还埋怨起哥哥来了,那些亲朋都在他手底下当过兵,还能拐走嘉嘉不成?我先去警察局报警,等芸芸醒了,再问不成么?”
葛九霄声称去警察局报警,趁机脚底抹油,逃离沈惠珍的河东狮吼。
前院的骚动没有波及后厢,幔帐隔出一块空间,外面阳光浓烈,幔帐里映出稀薄的红。嘉嘉半宿没睡着,天亮了,心也透亮了,她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要被人耻笑,小姑娘没有主意,醒了也不敢乱动。
龙彧麟苏醒的时候,躯体和神经仍旧有些麻痹,他心里懊丧起来,昨晚没能趁乱出逃。不过他和葛芸姝两厢配合,暂时安分守己做一对新人,往后光明正大出逃的机会多的是。
龙彧麟缓缓睁开酸涩的眼睛,感觉肩头有人偎着他,当即一巴掌把“葛芸姝”的头颅拨开。等他看清楚惊慌失措的嘉嘉,嗓子眼里随即挤出短促的惊叫,登时扯着被褥跳下了床。
嘉嘉原本就心虚后怕,龙彧麟这么一推她,她委屈地恸哭起来,削瘦身体颤栗不止。
龙彧麟环顾四周没有其他人,对昨日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印象,他心慌起来,一边胡乱往身上拢衣裳一边问道:“嘉嘉,你二姐呢?你怎么在我屋子里面?”
嘉嘉垂着头,只是哭,披肩的白色头发随着肩膀的耸动,抖出瑰丽的光。
“你先别哭……”龙彧麟正要劝慰她几句,门外传来敲门声,葛九霄在门外问道:“芸芸、小麟,醒了没有,你娘让我问问你们瞧见嘉嘉没有?嘉嘉不见了,你娘着急坏了。”
龙彧麟开门不是,不开门也不是,里外不是人。龙彧麟走到床边拍了拍嘉嘉的肩膀,轻声道:“先别哭了,你娘正担心你呢。”
嘉嘉的心脏沉闷地撞击着胸腔,比昨晚还厉害。嘉嘉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龙彧麟稍微凶她,她就怕得要命,温声和气同她说话,她又想躲。嘉嘉缩了缩脚,龙彧麟扯过镶滚着如意头的坎肩给她穿上,将她托抱起来,向门口走去。
房门打开之时,葛九霄松了一口气,宝贝闺女没丢。嘉嘉哭的断断续续,葛九霄赶忙从龙彧麟手里接过嘉嘉,抱着他的大闺女又哄又拍:“嘉嘉不哭了,你跑到二姐屋里干什么?”
葛九霄还以为是嘉嘉打扰了他二人温存,这才被凶哭了,他转头对龙彧麟说:“小麟,嘉嘉是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吓唬她。”
龙彧麟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坦言道:“小叔,昨晚在我屋里的是嘉嘉,不是老二。”
龙彧麟这一句话可不得了,葛九霄的神情凝滞在脸上,紧接着葛府就炸开了锅。
这门婚事是葛青云一手操办的,新媳妇跑了那是打他的脸,他立马让人封死所有的火车站和渡口,掘地三尺也得把葛芸姝挖出来!其次,二姑爷和三小姐闹出了笑话,有辱门楣,葛青云一脚把龙彧麟踹跪下了。
与此同时,后院传来沈惠珍撒泼的声音,挠的人心肝难受。
龙天下低声问道:“小麟,你对爸爸实话实说,你有没有对嘉嘉做什么?”
龙彧麟被害惨了,整完晕头转向不省人事,现在还有些头晕:“我真不知道,我睁眼看见她在我身边,我问她话她什么都不说,就是一直哭。她还是个小孩,我哪能啊?”
父子二人统一没了主意,龙天下终于遇见了一件闹心事。
沈惠珍在厢房里逼问嘉嘉昨晚的事,嘉嘉才没有脸开口,沈惠珍拿鸡毛掸子打了她,嘉嘉哭得厉害,沈惠珍比她哭得还厉害:“葛嘉姝,你说话啊!你要逼死娘啊!说话!”
沈惠珍声嘶力竭,喉咙都哑了,老嬷嬷在一旁劝道:“夫人,三小姐还是孩子,她懂什么,你这么逼她也没辙。”
沈惠珍心凉了半截,搂着嘉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嘉嘉、我的嘉嘉,是我造了孽,把她生成这副模样,她才几岁,难道要许给那天杀的做童养媳!白搭了我两个闺女!”
老嬷嬷也无奈,俯身对沈惠珍耳语道:“夫人,你先别气,老身给三小姐验验身,咱好拿主意。”
沈惠珍抹了一把眼泪,推着嘉嘉往老嬷嬷跟前去,哄着她道:“去,跟嬷嬷去……”
嘉嘉哭够了,还是不肯透露任何事,她也不知道老嬷嬷让她干什么,乖乖跟着进了内厢。老嬷嬷让她脱了裤子蹲下,在她屁股底下放了一摊草灰,又用鸡毛勾她打喷嚏,瞧那草灰没动静,老嬷嬷才笑着将她牵起来。
嘉嘉稀里糊涂受了一番羞辱,她看见老嬷嬷笑了,说出去沈惠珍也破涕为笑,沈惠珍笑了就消停了,她转而埋怨起葛芸姝。嘉嘉躲进自己的房间,趴在紫榆小桌上单独哭了一场,她泪眼朦胧看着垂下来的窗帘,只要她清清白白,谁也不管她。稚嫩的情丝被活生生掐断,恐怕又要生的绵延不绝。
龙天下让龙彧麟出门去,他去哪里都好,别在葛青云面前晃荡,免得这老东西逮着他撒气。龙彧麟也正有此意,出了门就一去不返。
第37章 37.谁都不比谁好过
沈怀璋离开奉天之后,宝茱就住进了沈公馆,何锦佑不敢让她逾越,只让她住在自己屋里。
二人是一对恩爱甜蜜的夫妻,宝茱又一心帮着何锦佑戒他的吗啡瘾,戒大烟都得脱一层皮,戒吗啡不折小半条命难着哩。有时候,金銮殿就听见何锦佑拼了命的撞墙、扯着嗓子嘶吼,宝茱在一旁哭着、拦着、劝着。
要命。
金銮殿手伤着了,人也懒,每天睡到中午才肯睁眼,这还不到十二点,隔壁何锦佑的毒瘾发作,六亲不认地要打要杀。宝茱又开始哭,二人折腾得金銮殿难以继续赖床。
金銮殿从抽屉里拿出铐白弘麒的手铐,推门走了进去。何锦佑人不人鬼不鬼,磕了一脑袋血,宝茱手脚并用缠着他,唯恐他毒瘾还没戒掉,人先命丧黄泉。宝茱摁着何锦佑,金銮殿将他铐在了床头上。
何锦佑哀嚎着用脑袋去磕床头柜,宝茱连忙拿枕头垫在他后脑勺。何锦佑涕泗横流地嚎道:“给我扎针!快给我扎针!我受不住了!难受死了!”
宝茱瘫坐在地上,用帕子给他擦拭血迹,安抚道:“锦佑哥,再忍一忍吧,再忍一忍就过去了。”
何锦佑手被绑住了,腿脚不受控制,当场就把宝茱踹倒在地。他还有些意识,那心情就更加悲恸了。
金銮殿见状,找来两根麻绳,压制住何锦佑,让宝茱把他的双腿也捆绑住,然后把何锦佑的嘴堵上,让他除了忍、除了挨,别无他法来宣泄。
谁都不比谁好过,金銮殿不可怜他,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他,人家两口子商量的明白,等何锦佑戒了毒瘾,就携手离开,带着乡下的老娘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受姓沈的气。
这阵子安稳下来,金銮殿也有了自己的主意,他好歹是个中尉排长,可不能坐以待毙,他决定先处理李钧山那个逆贼,再去沈正嵘面前邀功请赏。功名利禄都不图,只想逃离沈怀璋永无休止的侮辱蹂躏和迫害,再也不想战战兢兢度日,一举一动都是错。
李钧山敢在黑河闹独立,他的胆子和能力都不小。金銮殿不是他的对手,生怕他逃跑,于是乎给他找了一个好去处,就是沈怀璋之前折磨他的地方,拳场的地牢。
金銮殿再次驾到,拳场老板俨然变了一副嘴脸,点头哈腰恭恭敬敬问候道:“呦,军爷,有阵子没见了,这手怎么了。”
金銮殿轻描淡写道:“关你的狗屁事,让你照顾的人,你照顾的怎么样?”
拳场老板给他带路,笑呵呵道:“那不全听您吩咐。”
地牢里阴森昏暗,只能听着外面的哄闹声分辨白天黑夜。金銮殿接过拳场老板递来的马灯,照亮了李钧山的面孔,李钧山长得斯斯文文,却是个草莽出身,如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样子被照顾的很到位。
李钧山瞧不起金銮殿,一个军衔比自己还低的人,没有资格审讯他。李钧山目中无人:“怎么又是你?我要见师长。”
金銮殿抬起伤手,让拳场老板退下,对李钧山说道:“你当真以为给师长做了几天兵,他就会高看你一眼?你该庆幸自己没落到他手里,才能四肢健全在这儿喘气。”
“那也轮不到你来审老子,你算哪根葱?”顿了顿,李钧山轻蔑道:“我之前就听你的名字有点耳熟,昨个儿我才想起来,你就是那个谁啊,在讲武堂那会儿就和师长走的挺近,大家伙还传你是督军的私生子。我说你到底是给督军当差,还是给他老人家洗脚,本事不行,官升的挺快。”
金銮殿笑微微道:“随你怎么说,我就是和师长走得近,屁股上沾了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你也别太高看你自己,我不过是个小排长,照样能审你,别说是我,你敢造反,人人得而诛之。”
“你……”李钧山讪笑道:“行啊,要杀要剐你倒是动手,这么些日子只是关着我,你怕什么?”
金銮殿道:“我就是怕,本来捉你这活是督军交给师长去做的,我要是擅自处理了你,抢了师长的功劳,那就有我好受的了。不过师长动身去承德了,他得在练兵小站呆好一阵子,我有的是时间处置你,我不着急。”
金銮殿顺着他的话说,让他无话可说:“最近我也不动你,督军要娶新太太,我替他老人家积点德,你要是能活到师长回来,没准能见他一面。”
金銮殿靠近一步,在李钧山面前蹲下,几乎和他脸对着脸,金銮殿的目光在他脸上游移:“一般人没有你的胆量,但你想凭借这点胆量去打动沈怀璋,你的算盘打错了。你是他带出来的兵不假,可你让他在沈正嵘面前丢了面子,他非但不会欣赏你,还会因为这点面子恨毒了你,不赏你大卸八块都是好的。”
李钧山啐了他一口:“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老子面前说教!”
金銮殿在他肩头蹭了蹭脸:“我只是好心提醒你。”
“你既然有本事造反,怎么还想着向沈怀璋投诚。难道造他老子的反不是造他的反?”金銮殿猜中他的心思:“你肯定知道这对父子的关系形同水火,沈怀璋处处受沈正嵘的打压,枪林弹雨里卖命这么些年,还是个师长。
你想帮他拉老子下马,他要是真有心领你的情,还会对你不管不顾?再说他带出来的兵又不止你一个,听命于他的他都使唤不完,还会在乎叛变的?我说的这些都是废话,你是明白人,不过是觉得还有一线希望,垂死挣扎罢了。”
李钧山确实把沈怀璋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这么死了,他不甘心:“知道是废话,你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闲得蛋疼!”
“我就是闲,想找人解解闷。”金銮殿环顾四周,又道:“在这儿不好过吧,不过你的能耐太大,你跑了我担不起责任。”
金銮殿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了李钧山一眼,转身离开,金銮殿吩咐拳场老板,这种人打不改,他正想让人把他扔到擂台上,好找个人发泄他一腔的怨气和一身的蛮劲。就得关着他、耗着他、憋屈着他,他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难受。
金銮殿回沈公馆的路上,会路过傅清时寓居的旅店,大概率会碰见他,傅清时单等着他来似的,一碰一个准。
傅清时的腿脚好利索了,追的更快,两三个健步就逮住了金銮殿,他笑逐颜开:“小金,好久不见,你的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