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那行吧”,霍荻好像信了他的话,“你喝大了还能创作呢?我喝大了就只想回家睡觉。”
“这话说的”,游弋笑了,“我要有个对象我也回家睡觉,我又不是工作狂。”
霍荻嘿嘿笑了两声。挺聪明一人,谈了几年恋爱越来越像个傻子了,那边罗青意招了招手,他就跟见了骨头的小狼狗一样颠颠地跑过去了。
游弋心生侥幸,觉得幸好霍荻傻了,不然怎么可能糊弄过去?同时也非常感谢罗青意。罗青意跟霍荻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当真是非常靠谱。
不过游弋显然低估了霍荻,也高兴得太早了。
展览最后一天,霍域忽然回来了。
那时候展览已经接近尾声,家长们都回去了,中间跑来一趟的谷茁茁谷壮壮也扔下他去隔壁市玩儿了,连他的指导老师都扛不住提前飞回去了。
游弋正在跟工作人员聊撤展的事儿,兜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大夏天,紧贴着皮肤的麻酥酥触感无端端让他心慌。本应该把事儿说完再出去接电话的,他却莫名其妙地说了声抱歉,先掏出手机来看。
是霍域国内的号码。
按接听的手很抖,说出喂的声线像急风下的海浪,脚步踏着棉花跳起舞,以至于都跑到展厅门口了却没听清电话里的霍域说了什么。
逆着光眯起眼睛,人来人往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霍域。
霍域也看到了他,随即把电话放回兜里,笑着朝他张开了手臂。
游弋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了,视线中已经看不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人群,直直地就朝着霍域狂奔过去。
撞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深吸一口气,熟悉的栀子花香味竟然让他鼻酸。
鼻酸也理所当然,这是多久之后的肌肤相贴了,不亚于荒漠里掬起一捧淡水。
霍域摸摸他后脑勺,笑着在他耳边说:“别哭啊,这人来人往的,游大师的名号还要不要了?”
游弋恨恨地隔着衣服朝他肩上咬了一口,咬完自己都有点儿蒙,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是觉得拥抱的力度不够,想更用力一些发泄此时无处安放的情绪。
“啧,你脏不脏?我衣服上都是灰。”霍域笑着埋怨,抱着游弋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游弋埋在他肩窝的位置,闷声问:“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霍域轻笑着说:“想亲眼看看我们小艺术家的作品。”
撒谎。即便游弋现在整个人都是蒙的,但稍微一想也知道一定是霍荻说了什么,那天那番说辞并没有骗过他。
放纵自己多抱了一会儿,游弋非常不舍地松开霍域,这才开始好好看他。
又瘦了,跟高三集训那段时间有一拼了。下颌线条非常清晰,喉结也更明显了。以前总是显得懒洋洋的人现在看着他的目光却是炯炯有神的、明亮专注的。
眉宇间添了一点儿成熟的味道,那种他独具的特别的气质更明显了,像一棵枝繁叶茂到已经可以遮荫的大树。
游弋悄悄想:“这次我能画好你了”。
他接过霍域手里的行李箱,带着他往展厅走:“赶紧去看,已经在撤展了”。
可走到展厅门口,后知后觉的忐忑涌了上来。既然霍荻能看出他的不对劲,那霍域一定也能看出来,连霍荻都说服不了的理由当然就更别想着能说服霍域了。
炎夏的阳光蒸起一层细密汗珠,游弋的步伐忽然慢了下来。霍域看他一眼,手搭上他脖子捏了捏,笑着说:“现编理由啊?是不是晚了点儿?”
每次被霍域捏着脖子,游弋都觉得自己像只被捏着后脖颈拎起来的兔子。兔子急了还会蹬腿咬人呢,他却连腿都懒得蹬,半点儿都不想挣扎。
霍域的指尖擦过他脖子后方突出的椎骨,弹钢琴一般轻轻点了两下:“我没耐心了游弋。三年了,你现在可以赶紧想理由,等我看完咱俩就找个地儿算算总账。”
这几句话和这个动作威力都挺大。游弋顿时腿都软了,差点想一屁股跪坐下去,干脆让太阳把他烤化。
后颈上的拇指再次轻点两下,下了命令:“带路”。
“带带带”,游弋提起一口气说,“你别弄得跟警察带犯人指认犯罪现场一样。”
霍域笑了一声:“那你好好配合。”
霍域当天穿了一件浅灰色衬衫,规整的休闲裤,短而利落的发型。整个人完全看不出舟车劳顿的样子,气定神闲得走进展厅,像是很正式地来看展览一样。
到了游弋的展位旁,他先是不知从哪变出了一副眼镜,戴上以后又不紧不慢地解开袖口的扣子,把袖子挽了起来,随后微微俯下身,仔仔细细地开始研究眼前的作品。
游弋都无暇欣赏他突出的腕骨和平直的肩颈,注意力全在隔了镜片的那双眼睛上:“你什么时候戴眼镜了?近视了?”
霍域十分敷衍地点了下头:“一点,别说话”。
游弋悻悻地耸了耸肩,站到了一旁。表面看上去他是很淡定的,其实心跳得都快赶上缝纫机针头了。
忐忑和纠结中,失落也冒了头——霍域近视了,他竟然不知道。
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却像忽然而至的泥石流,霎时间把刚刚冒出头的一点儿嫩芽儿埋回了土里。
当初十足了解他的时候都不敢说喜欢,现在隔了这么多年你竟然想试探一下说爱了吗?你疯了游弋。
他在心里打击自己的时候,霍域一直在看那件作品。仔仔细细地,四面八方地看,看到最后眉越拧越深。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游弋又怂了,非常害怕一会儿霍域要刨根问底,于是他悄悄拍了一张霍域的照片,偷偷发在了他们院儿的家庭群里。
果不其然,两分钟后,霍域的手机开始不停震动。他掏出手机都没看屏幕就先朝游弋看了一眼,一看游弋那副做贼心虚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非常无奈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游弋晃晃脑袋,沾沾自喜。
原计划被打乱。十分钟后,游弋跑去沟通撤展和运输的事宜,霍域在一直滚动的家族群里发了个:晚上到家。
两人马不停蹄地去了机场,霍域一路上半句话都没跟游弋说。
上了飞机之后,游弋又是帮他放行李,又是给他递湿巾,最后甚至非常谄媚地开始帮他捶肩膀。
霍域把他乱舞的爪子抓在手里,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行了,不想聊就不聊。不过我话放这儿,我还有一年毕业,到时候再不想聊你就在我回来之前麻溜找地儿跑路,哪儿远往哪儿跑,这辈子别让我逮着你。”
“要是逮着了呢?”
“套麻袋扔海里喂鱼,彻底游弋去吧。所以,你是想早点给我写个字字泣血的认罪书争取个宽大还是非要挑战我的智商落个死无全尸,你早点想好。”
第38章 无人可诉
晚上两人一到家,迎接他们的是满院儿的人。本来去玩儿的谷茁茁和谷壮壮已经回来了,霍荻、罗青意也都在。
游弋从驾驶室下来,趴在车门上笑着看他们:“你们这阵仗,我们小芋头以后还敢回来吗?”
他大一那年考了驾照,这次出门车就停在了机场。霍域本来不太信他,不想坐他车。这简直就是在践踏游弋的尊严了,他不惜放出狠话:“你不坐我车你这辈子都别想听我的秘密了。”
行吧,霍域豁出去了。出乎意料的是,游弋车开得确实不错,最直接的证明就是这会儿到家了霍域都还没醒。
游弋看出来他确实累了,本来想让他再睡会儿的,没想到一进门就迎上了这么大阵仗。
大家瞬间一起围了过来,以至于霍域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车窗外一堆人跟看猴儿似的正盯着他看。
游弋笑得很放肆,霍域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赶紧开门下车:“干吗呢你们?”
谷壮壮先扑过来抱他:“域哥!想死我了!”
好吧,也别说衣服上都是灰了,先挨个抱一遍再说吧。
清凉的夏夜,大院儿顿时热闹起来。游弋靠着车门看着这团圆的场面,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几年这个院儿就像一张被定格的照片,空气是沉的,风是静止的,直到霍域迈步下车,四季才又重新流动起来。
这是他一个人的静止和流动,一个人在虚空中创造出的悲喜,无人可诉。
大家一起吃过晚饭,一群人拽着霍域围在客厅里聊天。游弋坐在他旁边,听着那些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大事小事,夜风吹着心里的湖,水草来回摆动。
思绪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找不到平衡。霍域的脸在电视光线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游弋在众人的喧嚣中偷偷打量他。比起手机屏幕里那张脸,还是亲眼看到的更具体一些。声音没有经过传送,从左耳绕到右耳;眨眼的动作不会延迟,他眨一下他也跟着眨一下;手上的动作没有被框出屏幕外,交织在一起的手指和平整的指甲都看得见。
看久了口渴。游弋干脆拿起一只苹果开始削皮。最擅长精雕细琢的手指今晚却削不出一个完整的圈,苹果皮断了又断。断了就扔进嘴里,嚼两下就吞,装作无事发生。
爱却不能这样。
霍域一边说话一边看了他一眼,动作自然地拿过他手里的苹果和小刀。苹果还没反应过来,削皮的就换了双手。
苹果皮一点点爬上霍域的手背,长长地垂下去,绕了一圈又一圈。游弋盯着看了一会儿,削好的苹果就又递回他手里。
沾了汁液的指尖贴过来,有点儿黏又不够黏。
抽了一张湿巾塞进霍域手里,看着他一边说话,一边仔仔细细地把每根手指都擦了个干净,连指甲缝都没放过。游弋一眨不眨地看着,看他擦完了用小刀切下一块苹果递到他嘴边,他偏偏头就送进嘴里。
明晃晃的水晶灯下,众目睽睽的客厅。游弋没想明白,怎么这么暧昧的动作大家却都习以为常,连他自己都觉得暧昧的念头亵渎了霍域。
他又不是神。
嘴里的苹果很甜,心里却是又酸又苦,甜和酸苦混在一起咽进肚子里,无声无息。
他记得师父说过,你要先学技巧然后把技巧当成空气去创作。他照此方法,花时间去爱霍域,以为爱久了爱也能成空气,结果是别人都把他的爱当空气了,他自己却不能。
霍域在家住了几天又去奶奶家住了几天,转眼间就又飞走了。
这是一次计划外的行程,他还要回学校准备实习,实在空不出更多时间。
临走前,他像是有些后悔那天放了狠话,摸摸游弋的脑袋跟他说:“高高兴兴玩儿你的木头,想不通的就不想了,等我回来再说。”
多温柔的安排,游弋却没能如他所愿。
大四课少了,上学期游弋在教授的推荐下去实习了一段时间,不为别的,只是感受一下团队合作的氛围,也借机学习一下。
那段时间他忙忙碌碌,顾不上思考,装傻充愣地安慰自己——距离霍域回来还早。
谷壮壮不顺他意,总在他耳边念叨:“哈!我域哥就快回来了。”“哈!机票可以提前多久买来着?”“哈!我们是不是去接他啊?”
游弋想把他那张总是哈来哈去的嘴给缝上。
快过年的时候,实习结束,生活也慢了下来。游弋每天不是窝在他的小作坊做毕业设计,就是跑他师父那儿取经。
后来师父都烦他了,有一天,师父摸着一把花白的胡子跟他说:“这世界本来就是参差不齐的,矮的未必就不是良木,高的也千万不要沾沾自喜,说不定哪天一道雷劈过来,先倒的就是你。”
游弋想想,这话有道理,师父在教他自谦。师父却说:“我的意思是,你不要着急忙慌地去做那棵最高的树,天天这么折腾师父,小心遭雷劈。”
行吧。游弋暂且放过师父,改去公园里交老头儿朋友。
小作坊门前就是一个公园,他每天早上跟老头儿们一起绕着公园快走,晚上炒两个菜,餐桌摆到门口,拉着路过的爷爷喝酒聊天。
天南海北什么都聊,只要别问他找对象的事儿。
问到了游弋就说:“嗨,人撇下我出国深造去了。”
半真半假的话,骗了爷爷们却安慰不了自己。
霍域总是无孔不入的。睡觉的时候钻进他梦里,总是在画画,总是在吃樱桃,吃着吃着吻在一起,又是一个摔被子的清晨。
清晨的浴室,凉水兜头浇下,浇不透似火的骨头,手还是忍不住往下探。
罢了罢了,总归是个正常男人。可霍域又无端端在他脑子里一圈一圈跑,绿草地,红操场,阳光那么好。闭上眼睛就是他的笑和永远消散不了的栀子香气,向下探的手终于还是捶在墙上。
他不能这么干,清清白白才能回到从前。
游弋把自己活成了圣人。
年前于茉莉又赶他走,他不去了。去了也没勇气见人,见到人也不知道能聊些什么,白白浪费钱。来回机票好几万,够刘丰兄妹吃穿用度很久。
那次从罗青意老家回来之后,家长们出了钱给爷爷看病,后来又说要资助他们兄妹上学。他们四个没让,想有始有终。这些年他们努力拿奖学金、拿竞赛奖金、接活儿,靠他们自己资助两兄妹。
其实照他们现在的能力,养活自己、资助两兄妹已经绰绰有余了。每个人都在赚钱。谷茁茁和谷壮壮攒了钱已经“入股”了罗青意的培训机构,游弋自己弄了网站,作品一直卖得不错,霍域甚至已经在参与霍云宽公司的项目。
就算他们几个钱不够,还有罗青意和霍荻。霍荻现在很忙,除了忙自己工作室的事儿也在帮霍云宽打理公司。他没办法,霍云宽继高血压之后又在工地受过一次伤,他不管公司霍云宽就休息不了。
几家人到现在也不分你我。游弋有空会去谷震那儿打拳,也顺便帮他看着场子。游景中的公司眼看后继无人,游弋说要玩儿一辈子木头,谷壮壮说要一辈子围着小孩儿转,谷茁茁便又考了个研,学学设计。
霍域暂时没有考研的打算。他这几年很拼,老师说他的水平跟研究生也不相上下了,何况霍荻早早放了话,让他麻溜滚回来管公司,顺便给游弋治治病。
游弋有时候会恨恨地想,他为什么不再读两年?可下一个瞬间又马上想让他赶紧回来,别在异国他乡吃苦受罪了,还是回来折磨他吧。
年后郎老师和杨老师一起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四个重点班全聚在一起。人不齐,有像霍域一样出了国的,有再也不跟同学联系的,也有早早步入社会已经身不由己的。
郎老师和杨老师组织这次聚会的目的,一是想看看大家,二是想嘱咐几句。这条路上他们送过一程,眼看着当年的小屁孩儿们就要步入社会,有些话总觉得还得再唠叨唠叨,不管他们是不是爱听。
很多同学的面孔都陌生了,有些连游弋这个社牛都认不出来了,两位老师却没忘了他们的名字。
杨老师端着杯酒一个挨一个拍着肩膀嘱咐过去,郎老师跟在身后,时不时搭两句茬儿。
游弋谷茁茁谷壮壮坐在一起,旁边还有唐蓓蕾和纪闻栖。
“唐蓓蕾啊,你是坚强的姑娘,有的人错过了就错过了,往前看,别因为过去错过眼前的风景。”
游弋想给杨老师鼓个掌。唐蓓蕾那位被家长发现的男朋友到了还是分了手,唐蓓蕾不怪他没顶住压力,难过的是他都没有试图顶一顶。
“纪闻栖,你是坚强的孩子,老师一点儿都不担心你。最难的路走过去了,以后都是坦途。”
那年,纪闻栖因为高考志愿的问题跟家里彻底闹翻,两位离谱的家长怎么都无法接受他们的儿子跑去学音乐,掌控不了干脆跟他断了关系。
前不久游弋在街上遇到他,纪闻栖说他现在自己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当了三年班长,确实靠谱,游弋觉得如果他是杨老师他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轮到他,他笑着问:“杨老师放心我吗?”
“游弋”,杨老师笑着拍他肩膀,“当年开学第一天,我第一个先认识的你。你让我照顾好霍域和谷茁茁同学,我可帮你照顾好了,现在我得问你了,毕业这些年你有没有替老师照顾好他们?”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游弋却愣住了。
谷茁茁看他一眼赶紧打圆场:“照顾好了老师,我您看着了,霍域下半年就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您。”
杨老师笑着说:“好,我等着你们。”
郎老师插话:“就看他不看我啊?”
“我看您”,谷壮壮说,“我拉着他们看您去”。
气氛挺好,游弋愣了半晌却忽然看着杨老师冒出一句:“老师,我恐怕没照顾好霍域,天天给他添麻烦。”
配上他那张苦大仇深的脸,这是多不合时宜的话,杨老师却依旧笑着说:“没事儿,过去没照顾好以后努力照顾好就是了,别太苛责自己。你还在长大,肩还不够宽,不能什么都往自己肩上扛。你们几个多幸运呢,别人家一个孩子两个孩子,你们可四个呢,吃饭都比别人家热闹,所以扛不住的时候要记得分给他们一些。”
杨老师的话说得没错,可游弋肩上的东西却是分不给别人的。他肩上扛着过去的光阴,扛着见不得人的秘密。铁桶里灌了铅,一天比一天重,张牙跋扈到要把他压弯。
不过,游弋没再说什么,只笑着点了点头。后面他们几个跟两位老师说了什么他一概没听到,走神了。想到担心他的于茉莉、霍荻、茁茁壮壮,想到一起被压弯的霍域,他觉得自己真的没出息,初中的时候就在犯轴,到了现在也还是没什么长进,明明是爱他,怎么总在拖着他、困着他?
初中那一次他还有解决办法,这一次却只能眼睁睁往死路上奔,半点儿办法都没有。
旁边的纪闻栖端着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我以为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游弋很惊讶地看向他,半晌才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着说:“你看错了班长,当年我俩可以一起跑3000,现在他去跳高了,我只敢在观众席上坐着,加油都不敢喊了。”
“怎么会?”纪闻栖比他还惊讶。他想说你们跑完3000抱在一起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啊,那眼神怎么会骗人?
周围人太多,这话他没有说出口,只隐晦地说:“跳高也好,跳远也罢,在同一个操场上没有走散就好。”
游弋笑笑没说话。
聚会散场的时候,霍域的电话正好打过来。他最近一个月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三天两头给游弋打电话,搞得谷壮壮直抗议。
手机就放在台面上,纪闻栖一扫就看到了,笑着冲游弋举了举杯。
游弋不理解他在笑什么,拿着手机出了包厢,接起来听到霍域问:“还没散?”
“散了散了,都往出走了。”
旁边很多同学在道别,游弋恍惚间以为这只是高中一个普通晚自习的结束。他看着人群三三两两往外走,跟霍域念叨着:“唐蓓蕾变漂亮了,还问起你。纪闻栖长高了,跟我差不多了,郎老师杨老师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届学生折磨的,多了好几条皱纹……”
念叨来念叨去,他忽然想问霍域:“怎么大家都在往前走,我却被困在了17岁?”
电话那头霍域笑着说:“你也长高了,也变帅了。”
啧。这人最近总是这样,游弋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最近到底在抽什么风?”
“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这个月每天都在给我打电话,而且昨天晚上不是熬了通宵吗?还不睡?”
游弋说着看了一眼表,忘了自己刚才想问什么:“我靠!你三十多个小时没睡了吧?你要死啊?”
霍域的笑声紧贴在耳边:“马上马上”。
“你下回再不睡觉给我打电话我不接啊,我看你是要成仙儿。”
说话的功夫谷茁茁和谷壮壮也出来了,谷壮壮一看他在打电话就又炸了:“我域哥?”
他边往过跑边喊:“等一下等一下,我问问他为什么天天给你打电话不给我打。”
游弋看他一眼,跟霍域说:“壮壮来了,挂了,你赶紧睡。”
说完就按了挂断,跟防贼一样麻溜地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谷壮壮气死了:“靠,你让我说句话能死啊?”
游弋敷衍地安慰他一句:“下回吧啊,乖弟弟。”
谷壮壮眯了眯眼道:“你俩不会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吧?”
谷茁茁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应和:“不会吧不会吧?”
游弋没空搭理他们,夜风一吹,脑子更清醒了,他也觉得霍域最近有点儿不寻常。不光是电话打得频繁,连话也总是说得弯弯绕绕,可游弋左思右想,实在想不起来他出现这种变化前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个月前对他来说再平凡不过了,每天待在小作坊都没怎么出过门,那么霍域呢?
当天晚上,他回到家就开始翻霍域以及他同学的社交账号,翻到半夜都没翻出什么异常,无非就是毕设、实习、吃喝玩乐那些事儿。
那霍域到底是怎么了呢?游弋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而且很快,他就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了。
每天早上醒来一定会收到霍域大半夜发来的“早”,中午会问他:“今天吃什么?”到晚上电话一定会打过来,以至于游弋连啤酒都不会碰了,好像在害怕霍域隔着电话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
而且,一向毒舌的霍域最近竟然一反常态,正常得都有些过了。会跟他讨论作品,会聊起一些无聊的小事儿,就连关心的话也都说得直来直去,不会拐着弯儿阴阳怪气了。
游弋都快吓死了。有一天晚上他实在没忍住,犹豫着问了一句:“你最近没什么想不开的事儿吧?”
霍域愣了一瞬,马上开始骂人:“你脑子就是一颗水球吧?晃一晃大坝都得决堤!你不会以为我要寻短见吧?你怎么不连夜给我扯两米白绫送来,我还能留个全尸。”
游弋呼出一口气,放心了,这确实是那个霍域,原汁原味的。悬着的心落回去了,可紧接着又像触了电。
在霍域认真叫他名字的时候,开视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的时候,说起所有的未来都无条件带上他的时候……他的心脏病入膏肓了。
四月底,梨花开了满院儿。小巧可爱的白花香气扑鼻、赏心悦目,可在游弋眼里它们却成了催命符。
等花开败的时候,霍域就该回来了,他的认罪书也是时候写了。
有几天,他天天坐在院儿里的石桌旁,捏着一支笔,皱着一张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小芋头,你好……”好像有点儿不够严肃。
“霍域,见信如面,梨花为念……”这也太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