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之南苦笑:“这才是最难的。”
陈百川,六附院大儿科主任,最近焦头烂额。
他被派去组建新的儿童医院,而组建一家医院是一件非常玄妙莫测的事。外人看来,这是无疑是个肥差,从筹建到落成 ,和建工、医疗器械、药企以及卫生部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有无数个可以中饱私囊的机会,但陈百川志不在此,他甚至拒绝了很多次,但往往,越是这样的人,越适合做这件事。
但六附院的大儿科暂时没找到合适的人接班,老杨受伤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每周只有两天专家门诊就让他很疲惫了,他不好意思再让老人家操心。
他这天下午约了穆之南去办公室,自己却不知所踪,穆之南在沙发上等他,随手翻一本小儿外科年刊,正想给他打电话,门口出现了一位女士,约莫35岁左右,一头利落短发,很清爽,拎着一个过于简洁甚至有些硬朗的电脑包。
穆之南看她的样子,和经常出现在医院的企业代表有些不太一样,大概因为自己就是半个艺术家,他看出了这位女士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
“您好,我是Lebret先生的助理兼翻译,陈先生约我下午三点来找他。”
“您好,我是小儿外科医生,陈先生约我下午两点半,但他直到现在都没出现。”穆之南说,他起身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要不您在这儿等他一下,我去门诊看看。”
正说着,目标人物出现。
他无视站在门口那么高一个穆之南,脱口而出:“Hey Zoe!不好意思啊我在院长那儿有点事耽搁了。”
穆之南心说我才是那个需要你“不好意思”的人吧。
穆之南提出先回科室,等这位女士谈完了之后再来,被陈百川留住了,于是他旁观了一场以商务会谈为名眉来眼去的过程。
他认识Zoe看陈百川的眼神,太熟悉了,杨朔看他就是这样,李靖看段青卿也是这样。
等她一走,穆之南就问:“所以你是想找我谈公事,还是和那位女士的私事?”
“本来是要谈公事,但刚从院长那儿回来,还没确定,所以临时改成私事了。”陈百川也不避讳,笑笑说,“我这段时间在想,当一家小规模的医院院长也没什么意思,换个环境,去欧洲定居也不错。”
“什么?”穆之南被吓了一跳,“去欧洲?和……她?”
“是啊,去法国。”陈百川按住穆之南的肩膀让他坐下,“我也没想到,人生差不多走到一半了,还会陷入另一场感情,甚至还想和她跑到地球的另一边去。”
穆之南显然难以理解:“这事儿是你陈百川能干出来的?你那年离婚的时候是什么心态,你和前妻做最好的朋友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你不是自认为对感情看得很淡游刃有余么,怎么会恋爱脑了呢?”
“穆之南,一个突然改变取向的人有资格说我恋爱脑吗?”
“哈哈!”师兄弟相视而笑。
“相信我,我是抗拒过的。”陈百川说。
“我相信,你配不上人家。”穆之南说。
“啧,怎么说话呢!”陈百川瞪了他一眼,却也承认了,“唉,真的,当一件特别美好的事突然降落在自己头上的时候,本能是不信的,就像你说的,她图什么?Zoe不只是个知名设计师的助理,其实她本人也小有成就,自己还开着一家设计工作室……唉,别说你不信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看得上我。”
“先不提感情问题。”穆之南说,“我想知道为什么一家小医院需要邀请全球知名设计师,不考虑成本的么,咱们省级的儿童医院都设计得灰头土脸毫无亮点,看着像个IT公司的办公楼。”
“Mr. Lebret的太太是中国人,家乡就在那儿,甚至她小时候就是在医院规划的那块地周围长大的,有些乡愁在里面吧,说是要把那家医院设计成一个小朋友不再害怕的梦幻城堡。”
穆之南“喔”了一声,以他理性冷静的思维模式来看,再梦幻的地方,小朋友们去打一次针抽一管血做一个手术之后就不肯再去了,医院本就不是个做梦的地方。
陈百川说:“所以请这位设计师,也算是机缘巧合吧,就像我和Zoe,也想不到会碰上彼此。”
穆之南跟着笑,他想,人生里总有些不期而至的变化,不到那一刻,谁又能预料得到呢。
这一天下了手术,穆之南回到更衣室坐着,没着急换衣服,把头抵在柜子上休息。更衣室很凉爽,金属的柜子在这样的温度下,就像一大块冰,额头放在上面很舒服。
他拿出手机,看到置顶处一条新留言。
Shawn Yang:宝贝儿什么时候下手术?给我回个电话呗?
穆之南立刻打了过去:“有事?”
“哎你下手术啦,上楼再说吧,我在17楼呢。”
穆之南觉得累,不想动:“说吧,我先不上去。”
“确实有个事儿,得跟你沟通一下。”
“这么……严肃么?你说。”
“咱妈要回国这事儿你知道么?”
“知道,常宁说了。”
“还有,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有个人陪她一起,说想来看看你们兄妹两个。”
“啊?什么人——哦~”话说得太隐晦了,穆之南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怎么意思,他笑了一声,“呵,汪女士厉害啊,无缝对接。”
“穆之南!”杨朔很少疾言厉色,这一声喊得有些重了,“有些隐情你不知道,别这样说话,好么?”
穆之南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的恶意,有些不好意思:“我……情绪不好,口不择言了对不起。”
电话里说不了太多,杨朔从很多想表达的话里挑出了一句比较柔软的:“宝贝儿,你妈妈这些年,也并不快乐。”
穆之南深吸了口气,沉默半晌:“他们来了,要……一起吃个饭么?梁一成岳父母家里开私房菜馆,在离山半岛的半山腰,可以提前跟他定,食材和环境都是顶级的,每天就接待两桌客人。”
说起母亲,穆之南其实对她的感受很复杂,小时候当然是最依赖妈妈,父母离开之后,他对母亲也恨不起来,尤其是两个人每次回北京去看望他,跟在父亲身后的那个身影总是笼着一层晦暗的寂寞和伤感,似乎被抛下的不止穆之南本人,还有母亲的灵魂。所以每次见面,敏感的少年都在想,我的妈妈,看起来好可怜,我要不要安慰她,说我挺好的。甚至每次收到来自远方的汇款,他都告诉自己说,这是妈妈在想念我。
这天下班,杨朔带他去吃火锅,在热气蒸腾里,他听到了关于母亲的往事。
准备和母亲一起来的那个人,杨朔管他叫林叔叔,40年前,当他还是小林的时候,和母亲汪清是一对恋人,他在另一座城市的政府机关做文职工作,母亲有一天去看望他,原本计划是当天来回,但火车遇到轨道维修,晚点了十几个小时,到了那儿已是深夜。那年,去宾馆入住需要开介绍信,他们没有,想着天快亮了,在小林宿舍休息一下,第二天就回去了,谁知就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出了事。
一对未婚男女共处一室,是作风问题,小林为了维护女朋友,和来检查的人打了起来,原本只是批评教育,加上了打架斗殴,性质就变了,在严打刚开始的年代,算是刑事案件。
汪清的父母怕女儿受牵连,连夜赶来带她远走,而她不知道的是,小林因此获罪,被判服刑五年。她那段时间写了很多信,都石沉大海,等到小林刑满出狱,只听说她已嫁为人妇,音信杳然。
二人再次重逢是在某一年的香港,彼时小林已是中年,孑然一身,无根无绊,过着平常的日子,出版过几本书,写过一些剧本,算是个作家。汪清回国,在香港转机,闲来无事去逛书展遇到了他,距离那场离散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彼此留了联系方式,但仅限于逢年过节互致问候。
直到穆珩域突然离世,小林在已经变成老林的年纪远赴澳洲,帮着汪清处理琐事,听到这里,穆之南突然问:“常宁知道么?”
“不知道,妈妈还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毕竟她也是深爱父亲的。”
“那……”穆之南犹豫片刻,“如果需要的话,我来跟她谈。”
穆之南最近,接收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信息,他有点头疼,毕竟他是个习惯安排一切,认为万事万物最好都要遵循计划进行的性格,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母亲的“朋友”,让他多了一些难以捉摸的感触,他理解两个人堆积多年的情感和遗憾,但自己和母亲之间的问题还没处理好,多出来的这个人,他不知道如何面对。
闷闷不乐了一路,穆之南回到家,突然对着杨朔猛推了一把,杨朔没预料到在自己家还能被偷袭,呆呆地跌坐在沙发上,不知所以:“你——干嘛?怎么了?”
穆之南不说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
“生气了?生我的气还是别人?”
“你。”
“我?”杨朔一头雾水,回顾了从下班到现在说过的每一句话,想不出来有哪一句值得气到动手,但先道歉总是对的,“那……对不起?但你总要让我知道是因为什么生气的吧,我以后才能多加注意,下不为例啊。”
穆之南没忍住笑出了声。
“哦,闹着玩儿的啊。”杨朔放下心来。
穆之南却说:“你下午给我打电话……态度不好。”
杨朔赶紧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冲你发火,你也知道你这张嘴,我怕你一时不高兴说话伤人自己也后悔。”
“嗯?我这张嘴怎么着了!”
“你这张嘴——”他及时刹车,一把扯过穆之南的手,拉着他坐在自己腿上,“特别性感,非常诱人,来吃一口!”
这个秋天临近结束的时候,陈百川终于要去筹建新医院了,但穆之南还没等到他跟自己说什么,就听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小道消息。
巡回护士正在帮他穿手术衣,一旁的麻醉医生问:
“穆主任您听说了没,马上要来的儿科主任是从儿童医院来的。”
穆之南摇摇头,听到器械护士说:“据说正在办离婚。”
麻醉医生问:“你们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
“我同学在儿童医院的消化内科,说这位主任就是从他们科上去的,没干多久呢,跟老婆闹离婚,就到咱们医院来了。”
“儿童医院的大内科主任,到别的医院应该做个副院长没问题的吧,怎么会屈就在这儿?”
“他岳父是儿童医院院长,懂了么?能上去也是因为这个,要走也是因为这个。”
“哎哎叫什么名字啊我上网查查看他长什么样。”
“白礼郃。”
听到这里,穆之南突然问:“你说谁?”
“白礼郃白主任,穆主任您认识啊?”
“认识。不熟。”
第37章 白礼郃
白礼郃的上任,从一个星期一的早晨开始。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他没去会议室等,直接加入了小儿外科查房的队伍。
穆之南看到了站在后排的他,没有表情也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直到上楼到了会议室,才有了交流。
他找了个距离不远不近的位置,刚准备坐下,便听到白礼郃说:“穆之南,过来坐。”
不情不愿地走到他身边,穆之南喊了一声:“白主任。”
白礼郃笑道:“嗯?白主任?很多年没见这么生分,不叫学长了?”
“……学长。”
“嗯。”
参会人员陆续进来,气氛有些不太自然,一是不太熟悉,二是从儿童医院的大内科过来,虽谈不上降级,平级调动也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更何况围绕着这位白主任,流言多于正经信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沉默着,尽量没有目光交流,以防止自己流露出一些若有似无的同情。
但他本人却谈笑风生,没有看出任何不悦的神色,甚至称得上是热情温暖。
只是这位白主任打招呼的顺序有些怪,如果按照资历,理所应当先跟方轶康握手,但他却在看到杨朔进门的时候,先喊了一声:“小杨主任!哈哈,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PICU之神,久仰!”
这种浮夸的措辞差点让杨朔缩回已经伸出去的手。
白主任是个看不出年龄的人,似乎30-50岁都能长成这样,衬衫领带白大褂穿得板板正正,是一种看上去特别正直的,经典款的风度翩翩,说话也带着行政领导特有的虚礼:
“刘主任,您那个腹腔镜下的Swenson手术在儿童医院是作为教学片的,非常漂亮,佩服佩服。”
“好久不见了方老师,我初来乍到,还得仰仗您帮我,只要得到您的支持,我在这儿就一帆风顺了您说是吧!”
杨朔看不惯这种假热情,再加上他一来就喊穆之南去他身边坐,他微微侧过身子,对着坐在后排的程春和小声编排人家:“切,还礼盒?他咋不叫果篮呢!”
程春和没憋住笑出声,见穆之南远远看过来,他乖乖闭上了嘴,低头摆弄手机。
客套结束,新任大儿科主任又说了个人情况、对未来的展望以及几点要求,一些听起来很模式化的内容,穆之南本就很不喜欢开会,能躲则躲,躲不掉就坐在角落一言不发,或闭目养神或随手画画,但这个会开得很痛苦,位置离领导太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发呆。
他盯上了会议桌中间那块作为装饰的石头。
工作了这么多年,他很少仔细看这张桌子长什么样,感觉桌子中间嵌一块大理石,是个很老气的设计,不过石头纹路倒是有趣,很有些水墨画的风韵,就在他已经神游天外的时候,听到白礼郃说了一句:“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种会议,是没有人会真的提出什么来的,但他好像故意为之,微微侧过头看穆之南,又加了一句,“你呢?”
穆之南头也没抬,视线依旧落在会议桌中间那块石头上:“没问题。”
白礼郃鼻子里哼出一声似笑非笑的气息。
“那好,散会。”他说。
他看着穆之南起身离开的挺拔背影,微微眯起眼打量他,喊了一声:“穆之南。”
“嗯?”
“我看手术安排,明天有一台West综合征的手术,是你和刘主任一起做的,到时候我去观摩学习一下。”
一位消化内科出身的主任,要去观摩一个小儿脑部手术,穆之南心里想着“看就看呗还观摩学习”,点了点头,说“好的”,便加快了脚步逃离会议室。
第二日,忙碌了一整天的医生们回到家,谁都不想动,穆之南见杨朔没有像往常一样自告奋勇去做饭,问了一句:“饿不饿,想吃什么?”
“不饿,没什么想吃的。”
“那我叫个外卖?”
“嗯。”
“点什么?”
“随便吧,都行。”
说到这里,他已经看出来杨朔在生闷气,却还是先找了个距离比较近的饭店,点好了餐,把手机放下,才问:“怎么了你?不开心?”
“对。”杨朔扭头直视他的眼睛,说,“我特别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不喜欢他总让你叫学长,不喜欢他显得跟你久别重逢特别熟那样儿。”
“你说白礼郃?”
“还能有谁!”
按照常理,穆之南此时应该笑一声说别乱吃醋,但今天他郑重其事地解释道:“他确实是我学长,以前在学校也确实跟我很熟,但毕业了就没联系了。他去儿童医院我在六附院,他是内科我是外科,井水不犯河水。儿童医院我从来都不去,在那儿的同学我也只跟梁一成有联系,你放心。”
说完他起身脱外套。
仅仅是脱外套而已,丝毫没有其他意味,而他说的那番话也很正常,正常到近乎严肃认真,但杨朔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些其他的欲念,他把这归咎于长时间的凝视,他一向抵抗不住穆之南那双眼睛,也看不得他脱衣服的时候,将手背到身后,先露出肩膀,透过白衬衫隐约显出肋骨的形状,然后侧过身,将衣摆从裤子里抽出来,露出一段腹外斜肌……
一手扶着他的后颈,一手扯开他的衣领,杨朔蛮横地把穆之南按在沙发上,吻了一阵子,听他的喘息急切起来,刚张开手掐住他的腰,门铃响起,他们的晚饭送到了。
一份香辣虾和一盘芥兰,穆之南点外卖居然也做了颜色搭配。
吃了一口菜,他“嘶”一声:“下次不要这么凶,舌头好疼。”
杨朔给他端了一碗水:“洗洗再吃吧,又咸又辣。”
“没那么娇弱!”穆之南抬头看他,微笑道,“你发起狠来还蛮可怕的。”
“怕什么?觉得我会打你?咱俩之间一向都是你对我动手的吧。”
穆之南嗔笑。
“对不起我承认我乱吃醋。”杨朔坚持把虾剥了皮,在清水里涮了涮再放进他碗里,“不喜欢我凶,我以后都温柔着来,好么?”
“温不温柔无关紧要,谈不上喜不喜欢。”穆之南虽然觉得洗过的虾味道寡淡,却还是吃了,“我喜欢你,所以你怎样都可以。”
这些天的环境变化,总给他一种无法言说的不确定性,就像刚才,明明是和爱人做亲密的事,但有那么一两秒钟,他害怕了,似乎是对未知力量的敬畏,或者是对不确定的未来心存疑虑。
李靖转去PICU之后,穆之南硕果仅存的学生杨亚桐最近也有些奇怪的举动,一向守时的他最近偶尔会迟到,有时候穆之南查房都快查完了他才匆匆赶来,而今天甚至请了一上午的假。
午餐时间,穆之南在食堂抓到他,刚想问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却见他侧过头,刻意躲开。
他把杨亚桐按在桌子旁边坐下,问:“你怎么了?出车祸了?”
“不是不是。”
穆之南看出他下巴上的伤,像是被打的,问:“谁干的?”
“……老师,没什么。”
“告诉我谁干的!”穆之南厉声吼道。
杨亚桐吓了一跳,嗫嚅着说:“……前男友。”
“报警了没?”
“没有。不能报警,我把他也打得挺惨。”
“他骚扰你?”
“不是不是,老师,不是您想的那样,他是……病了。”
“呵!”穆之南哼了一声,“什么病?精神病么还动手打人!”
“呃……就是精神方面的问题。”
“啊?哦,不好意思啊。”
“没什么,他也不是第一次来找我发疯了。”
穆之南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也没什么人生经验可以分享,只能放轻了语气:“那你,要保护好自己啊,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不肯去住院,我……租了个公寓,把他反锁在里面,每天早晨给他准备好早饭和午饭,用监控让他吃药——”
“你闭嘴!别说了!”穆之南打断了他,他很难理解为什么杨亚桐这么冷静温和的人能做这种事,居然还说得轻描淡写,“你是个医生,他说不住院就不住院了?而且这种行为不合法你应该知道的。”
“嗯,知道。”
“那你还做!”
杨亚桐低着头,用筷子拨弄米饭,一粒一粒,似乎在数这一坨饭有多少颗,然后慢悠悠地说:“老师,我有时候怀疑,是不是在学业方面,我把所有积攒的人品都消耗完了,别的地方就乱七八糟。我和他明明也不是不相爱,但就是没办法相处下去,就断了,但是断也断不干净,我现在,没办法不管他,我舍不得……这事儿您就当不知道,我心里有数,不会乱来。”
穆之南抬手按了按空气:“好了,我知道了。吃饭吧不说了。”
师徒俩都沉默着吃饭,没人注意到白礼郃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穆之南背后。
杨亚桐又想起了什么,说:“老师,您别替我担心了,这可能就是我人生中的某段劫难吧,过去就过去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李靖一样运气好,他总能遇到温和善良的人,比如阿姨,比如他前女友,比如段青卿。”
提起李靖,穆之南感觉好几天没看见他,于是问:“李靖,他最近怎样?”
杨亚桐笑道:“他呀,去了PICU简直如鱼得水,天天回来可兴奋了。”
“是么?那看来他转专业是个不错的决定。”
“每天回来都拉着我叨叨叨,说又遇到什么病人,多危重小杨主任也给救回来了,跟着他上门诊,各种各样的疑难病blah blah blah,对小杨主任那叫一个崇拜。”
穆之南刚才一直拧着眉头,听到这里才露出些笑容:“他是值得崇拜的。”
“老师,小杨主任是个什么样的人?”杨亚桐突然问。
他想了想,说:“很热情,很善良,对这个世界有着异乎寻常的责任感,好像全天下的事都跟他有关,有时候也毛躁,也会冲动,但整体来说是个非常棒的人。”
“您看他是有爱情滤镜的吧,我从本科开始就听说过六附院儿科的大魔王了,非常残暴,每一组从PICU出来的实习生都会少一条命。”
“哈,没那么夸张,你也见过他工作时候什么样儿,压力太大了,任何人都很难做到温和待人。”说到这,他突然想起和杨朔一起爬山的往事,问,“你去过寺庙么?很大的那种。”
“去过啊,怎么了?”
“那些很高大的佛像,其实并非全部都慈眉善目,总有些面貌有点吓人的,你也不能说他们不是好人对吧。”
“那是当然,神仙也需要威慑力。”
“嗯,一样的道理。”
杨亚桐觉得他举的例子实在牵强,笑了笑:“那照您这种理论,ICU的裴主任就是那种很和善的佛,对吧?”
“切!”他提到了一个穆之南无比熟悉的人,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他呀,脸上和和气气的但是内心一潭死水,没意思!”
“呃……啊?”杨亚桐鲜少听到自己的老师对别人有什么负面的评价,又听他接着说,“我跟他上下铺住了差不多六年,什么兴趣爱好都没有只知道学习,寡淡得要命,也就他太太能受得了他。你见过他儿子没,小小年纪一脸老成,跟他爹一模一样。”
“哈哈,所以小杨主任是用个人魅力吸引您的是吧?”
“职业要求我们对待病人和家属要温和,所以他把剩下的,几乎全部的耐心和细心都给了我,所以我只能说……对不起了同学们。”
杨亚桐听着令人艳羡的爱情,想起自己和那个人,似是生生咽下一块青柠,闻起来很香,但内心泛着酸苦。
第38章 救猫咪
新官上任,白主任被各个药企或医疗器械公司的轮番拜访,连续很多顿饭都没办法自己吃,他在这天中午又赴了一场约。
这是一家开在酒店顶楼的餐厅,露天的花园,来这儿吃饭的大多都看中的是顶楼的风景,菜做得如何反在其次。事实证明,口味确实差强人意,摆盘倒是精致,显然是为了拍照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