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鸣之书—— bydnax

作者:dnax  录入:08-02

比琉卡不怕伐木者,此时此刻,他对这位传说中的死神使者还有些怀念。砍树的人在梦中与他交谈,劝解他不要入梦,还把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九骨还给他。比琉卡觉得他比女神更亲近,就如罗德艾说的,死亡安详温柔。
“三座石城虽是必经之路,可我们不能进任何一个城。”九骨说,“最后的时间里,古都神殿会倾尽全力锲而不舍地追捕,前面的小村镇是我们最后能补充存粮和物资的地方,得尽可能买一些容易保存不会腐坏的食物。”
比琉卡点了点头,今晚先睡个好觉,之后得马不停蹄地赶路。他安顿好灰檀木和萤火,像往常一样依偎着九骨入睡。此日清晨,他们来到踏足罗南后的第一个小镇。镇民寥寥无几,且都是老弱妇孺,干瘦的孩子在炎热的小路上来回奔跑嬉戏,皮肤晒得像炭灰一样黑。女人们无精打采地洗晒衣物,在市集上买卖蔬菜。听说男人都去了矿山干活,除去几个坐拥宝山矿脉的石城外,散布于罗南的小镇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这样最好,没人有心思祈祷,也没人愿意树立神像,更不可能有神职者来这里传教。九骨带着比琉卡去集市采购,买晒干的肉脯和硬麦饼。集市人很少,苍蝇围着摊贩转个不停。比琉卡买下一个铺子里所有肉干的时候,那个四肢瘦弱、眼眶深陷的女孩真诚地感谢他,祝他旅途平安。
明明是宝矿之地,罗南的平民却这么贫穷。
比琉卡不喜欢小镇颓败的气息,镇上也没有能让旅行者住下的旅店,日落前他们就离开了。
接下去的路越走越荒凉,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枯燥的岩石和荒原。
九骨选择穿越岩山。虽然沿途过于平静,他也从未放下戒心,始终细心留意周围的一切动静。
数日后,抵达三座石城附近的矿山。
绕开城镇穿越无人沙漠是冒险,没有经验丰富的向导领路很快会被沙海吞没。石城与矿山之间则有一条往来于古罗利丹、科雷利亚的安全商道。九骨和比琉卡既不能选择通商大道,也不能冒着迷路的风险进入荒漠,因此只是沿着矿山边缘前进。
比琉卡在马上看到矿工将挖掘出的石块和矿石运出矿洞,双方相距甚远,但矿山附近很少有陌生旅人经过,因此惹来不少视线。
“九骨。”比琉卡心神不宁。
“怎么了?”
“不知道,经过矿洞的时候心跳得好快,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九骨沉默片刻,目光望着前方说:“你觉得那些矿工有问题?”
“说不清,矿工有问题吗?我只觉得那些人中一直有人在看我们。”
“那就快点走,到人少的地方去。”九骨也留意到,令他生疑的是几个搬运矿石的人穿着长袖衣衫,头戴帽子,脸颊皮肤白皙,不像罗南人。
是埋伏吗?
如果是的话,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落入了陷阱。九骨提醒比琉卡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通过矿区。就在他们快把可疑的家伙抛在身后时,前方出现一支队伍。
九骨握住“血泪之一”,比琉卡将长弓和箭揽在手里。
这是一支商队。车马在荒漠上缓缓而行,两边是负责看护的保镖。马车上盖着布,看不出运送的是什么。队伍横跨岩山出口,挡住了九骨与比琉卡的去路。
这是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危险的信号,矿山附近没有树林遮挡,也没有能充分利用的地形,被围堵后只有死路一条。
九骨说:“现在就冲过去,不管是不是商队,决不能被围在里面。”
比琉卡答应着,把箭搭在弓上,双腿猛夹马腹,跟着九骨向前疾冲。他们冲向商队人数最少的薄弱环节,即将冲散队伍时,马车上的遮布掀开了,数十个手执弓箭的箭手挺身而起,向两人放箭齐射。箭手们忍受着烈日曝晒和布幔遮挡的闷热,直到目标进入射程才行动。
九骨一拉缰绳,扯得灰檀木往后倒退几步,他拔刀砍掉两支几乎射中的箭,灰檀木的脖子受了擦伤,立刻惊慌地逃开。
比琉卡不想退,第一箭就射中一个箭手。他知道对手的人数是压倒性的,自己射出一箭有几十支箭回应,可后退会怎么样?他和九骨会落入敌人预设的包围圈,会像误撞蛛网的飞虫一样被困住。
伪装成商旅的队伍露出真容,斗篷下是一袭黑衣甲胄。
九骨回头一瞥,从矿区的岩山背后出现另一队人马,穿的却不是神殿骑士的黑色铠甲。
他拍拍灰檀木的颈项说:“你会受伤,会有点痛,但是不冲过去,我们都会死。”
灰檀木未必能听懂他的话,可对主人和自己面对的危机,这匹年轻的小公马却还有几分习以为常的预感。九骨很少逼它向前,这时却不顾它的畏惧一味催赶,灰檀木在这样的压力下,终于四蹄一扬向前狂奔起来。
比琉卡在九骨身后拉弓射击,羽箭破空发出嘶嘶声响。他射出一箭立刻再搭一箭,目标总是对着率先向九骨瞄准的箭手,即使在射程之外,只要能吓到对方稍微偏离准头就行。
九骨在他掩护下很快冲到几个弓手面前,灰檀木横冲直撞,弓手顿时四散而逃。九骨挥舞血泪之一划过没来得及逃开的人胸前,刀尖划破细麻外衣和胸甲,在空中抛出片片血珠。
现在是不遗余力的时候。
九骨策马追赶逃向一旁的箭手,阻止他们再度停下射箭。等他把人墙撕开一道缺口时,身后的追兵已经赶到了。
“比琉卡!”九骨一边呼唤一边阻挡敌人重新组成包围圈,想让比琉卡先冲出重围。
比琉卡毫不犹豫,低头伏在萤火背上,夹着双腿冲向已在慢慢合拢的缺口,最后一刻拉起缰绳让萤火从两个企图阻拦他的人头顶飞跃而过。
马蹄落地之际,比琉卡感到刺眼的阳光被一片阴影遮挡。他本能地侧头回避,还是被迎面而来的一击击中脑袋。

还好是剑身,要不他的脑袋已经从脖子上掉落了。
比琉卡抓紧缰绳,狠狠咬住嘴唇,刺痛代替了回荡在整个头部的钝痛,几乎失明的双眼渐渐又恢复了光亮。可这一下结结实实,等他再度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整个身体已往一侧倾倒,从飞奔的萤火背上摔下。没想到砂石地面这么坚硬,像一整块粗糙的磨石,瞬间让他皮开肉绽、伤痕累累。
比琉卡忍不住呻吟,满嘴是血的味道。
得站起来,得立刻回到马上。
他挣扎着爬起,浑身剧痛让他无法判断是否有摔断骨头,忽然间身后有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比琉卡正要反抗,却听到九骨在头顶说:“抓住我,上来。”
他立刻听从,双手一起抓着九骨伸来的臂膀攀上灰檀木的背。九骨狠狠夹紧马腹往前狂奔,很快赶上失去主人后慢慢减速的萤火。
“跑啊。”九骨用刀身拍打萤火的臀部,催促它继续奔驰。
比琉卡紧紧抱着九骨的腰,等晕眩过去回头看,追兵离他们不过几匹马的距离。更糟的是,敌人远不止这些。四面八方的人马像潮水一样涌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把他们围住。
“九骨。”
“别怕,好好抱紧我。”
比琉卡听到此起彼伏的马蹄声,声势如此浩大,像暴风雨来临前的远雷隆隆作响。除了一部分身穿黑衣的神殿骑士,他还看到为数不少的银甲骑兵。随着包围圈不断缩小,能选的逃亡路线越来越少,最后连比琉卡都看出来,他们为了活捉他,选择把他和九骨逼入距离此地最近的石湾城。
一旦入城,猎物就再难逃脱被抓住的命运,可除此之外他们别无选择。围剿已经形成,再想像刚才那样从猝不及防的弓手间突破已是妄想。
比琉卡紧搂着九骨,心跳犹如擂鼓。九骨是怎么打算的,他无暇询问,只是灰檀木和萤火分明是往石湾城方向奔去。
走投无路了吗?
比琉卡忍不住想。远处已渐渐现出城镇的轮廓,两边却都是敌人的身影——哪怕多在一起一刻也好,九骨是不是这么想?比琉卡打定主意不让古都神殿如愿以偿,他们要聆王倾听神谕,他就让这可笑的期望落空。他恨自己渺小,恨自己只能用同归于尽的方式复仇。
石湾城里一定已密布敌人,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你的剑在吗?”九骨忽然问。
“在。”比琉卡振作起来回答,“弓箭也在。”
“我们要进城,进去后做好准备。不要手软,不要只想着让对方受伤就够了。”九骨的语调冷酷而沉静,甚至有点像寡言少语的塞洛斯才会说的话,“如果只有杀了敌人才能活下去,那就杀了他们。”
与其在开阔的荒漠上被数不清的敌人包围绞杀,不如去狭小的街道、小巷和对手逐一周旋,或许还有生机。比琉卡深知这一线生机微薄到几乎不存在,毕竟这是他们当初选择不入城而走矿山荒漠之路的原因。他用力握住腰间的长剑,九骨一直在避免他杀人,不愿他的双手沾染太多血腥,可现在却说出“不要手软,杀了他们”的话。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石湾城巨大的东城门可供装满宝石和金矿的车马出入,自从兰斯洛大陆的战争全面终结,领地间以频繁联姻结盟巩固彼此关系后,不少城池的防卫都没那么严密。石湾城不常关闭的东门铰链已经锈迹斑斑,轮轴也失去往日的润滑,想彻底关上还得花好一番工夫。
“进去了。”九骨说着,把马鞍上空空如也的萤火赶向城外的方向。他们迟早会离去,让两匹马都进城不如留着萤火在城外更方便,没人会去阻拦一匹没有骑手的马。灰檀木载着九骨和比琉卡飞奔而过,惊得守卫向两旁回避。城门虽宽敞,可声势浩荡的追兵抵达时也不得不汇成一支两到三人的纵队才能逐一进入。
等先头部队穿过城墙,九骨和比琉卡早已消失在市集方向。他们跳下马背,任由灰檀木在混乱的人群中横冲直撞,自己则披上斗篷随人流往小巷走去。
神殿骑士在四处搜寻,他们很快会被发现。
九骨领着比琉卡在陋巷中穿行,到一个转角的阴影处忽然侧身停步,比琉卡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
“听好,比琉卡,我要你一个人躲起来。”九骨握住他的肩膀,望着他的眼睛说,“只有他们找不到你,我们才有胜算。你要混在商人和平民中出城,趁现在一切都很混乱还有机会,我来引开他们,让神殿骑士以为你还在城里。”
“那你呢?”
“离开石湾城后,你找到萤火往北方的死神湖跑,我会尽快追上你,如果没有,你就在那里等。我一定会来,记住了吗?”
比琉卡不愿和他分开,但理智在说这是唯一的方法。
“记住了。”他说,“我在前面等你。”
九骨吻了他一下,比琉卡把脸颊埋在他颈边,随后就果断地分别了。
目送比琉卡投入小巷外一片混乱的人群中后,九骨握着血泪之一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他看准一个骑着马的神殿骑士,以出其不意的直击把对方从马上击落。刀尖穿胸而过,惨叫过后,骑士蜷曲的身体摔在马蹄下方。九骨顺势翻上马背,向身后跟来的敌人猛冲。
第一个牺牲者的鲜血染红了街道,尖叫声此起彼落,市集更添几分混乱。
九骨向人群中扫视了一遍,寻找身穿黑袍的乌有者。他第一次遇见塞洛斯的时候就完全理解他优先斩杀乌有者的行为,只有割掉对方的耳朵才能让整支队伍失去方向,而斩杀神殿骑士固然也能让没有战斗力的乌有者变得一无是处,却必然大大增加己方的战斗风险和时间。
九骨暂时没看到乌有者,不过既然有神殿骑士就绝不会少了倾听的耳朵。他看到沉重的城门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下降关闭,不愿留在城里经历厮杀的商人、平民和矿工纷纷出逃。
九骨深知强敌环伺的情况下不能成为明确的目标,因此只在马背上击落几个近在咫尺的对手后就跳下马再次躲进小巷。
“他在这!”
九骨听到身后有人在呼喊,他才干掉一两个人就成功吸引了所有神殿骑士的注意。他们应该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和比琉卡已经毫不犹豫地分别。近乎三年的岁月,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早就在神殿骑士眼中成了一体。
短暂的离别也是痛苦,但想到不久之后的再见,内心又变得平静而坚定。九骨在小巷里游走,若即若离,和追捕者玩起捉迷藏游戏。有人追来就以生死决战,对方失去目标,他就重回众目睽睽之下引诱他们过来追杀。
神殿骑士渐渐明白他的策略,不少人嫌马在狭小的陋巷里难以操纵,于是下马分成几支搜寻队开始围追堵截。
九骨转过街角,迎上一个黑衣骑士当头袭来的剑。他从容躲过,举刀还击,对方没有要他立刻毙命的意图,那一剑只不过打算落在肩膀上。好机会,九骨一刀结果了他,刀尖刺入心脏的血不多,但拔出来时几如泉涌。没多久,慌乱的人群已经散开,市集一片狼藉,小巷里则满地血腥,随处可见受伤流血、濒死或已死的黑衣骑士。
九骨轻轻喘息,烈日让他皮肤滚烫,血腥刺激鼻腔,汗水流进双眼模糊了视线。他握刀的手被血浸透,身上有好几处伤痕。弓手们赶到了,爬上屋顶居高临下往巷中射箭。他的左臂不小心中了一箭,用力拔出后带走一小块血肉,在那之后他只找有遮阳顶和难爬的圆顶房屋下走。
没人敢让他进屋藏身,还在城里的人纷纷回家关上门在窗边偷看。
九骨见好几个方向都有敌人打算堵住出路,于是先发制人,冲上去砍倒第一个,对第二个上前的家伙一记横劈,血泪之一击中对方额角,发出可怕的骨裂声。
还是没有乌有者。
他忧心忡忡地想,那些耳朵到底躲在哪里偷听?稍一分神,身后又有黑影靠近。从侧面挥来的一剑砍到九骨的肋下,他正要还击,忽然发现身旁的阴影下有一双眼睛惊恐地望着地上痛苦呻吟的神殿骑士。
是个孩子。
九骨惊觉,有一个陌生的孩子在身旁。
要躲开吗?
另一把长剑朝他受伤的腰间袭来,他应该让开,等对方力气用尽撤剑重挥的机会反击。可如果让开,那打横的一剑就会砍掉无辜孩子的脑袋。
生死瞬间没有两全。
——希望你意识到自己没有余力的那一刻还来得及杀人。

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某一个时空里的自己。
那个弱小、无助,只能眼睁睁看着杀戮却又无能为力的孩子。
——不要恨别人。
九骨一惊之下回过神来,立刻举刀挺身,迎接即将到来的进攻。好在出发前他和比琉卡都已换了轻甲,希望这一击不会太沉重,不至于重伤丧命。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从屋后的阴影里飞奔而出,抱起地上的孩子转身返回。这一勇敢的壮举给了九骨转圜余地,他向右回避,长刀所到之处血珠飞溅,削去敌人半边脸颊。重伤的神殿骑士痛苦地捂着脸,手中剑胡乱划过九骨眼前,尽管没有伤到眼珠却把剑尖的血滴溅入他眼中。九骨顿觉右眼一阵尖锐冰冷的刺痛,情急之下只能靠着左眼的视野一刀结果了对方的性命。
他不住喘息,直到周围没有活人时才抬起头深深吸气。
九骨抹去眼角的血痕,看见那个吓得无法动弹的孩子已被“救人者”交给同样惊魂未定的母亲,后者来不及道谢就匆忙躲回自己的石屋。
九骨平复着紧张的心情正要离开,忽然听到有个声音说:“这里。”
他循声望去,一个身穿亚麻短衣和凉鞋的年轻人站在墙角。
“跟我来。”
他不是罗南人,而且到这里不太久。他的皮肤在如此烈日照射下依然苍白,露在衣服外的手臂不像干粗活的矿工那么健壮,也不是做买卖的行商打扮。这个纤细瘦弱的年轻人手无寸铁,并无拿剑战斗的力气,但九骨认出刚才就是他不顾危险抱走了孩子。
于是他跟上去。两人在小巷中匆忙行走时,九骨发现对方的一条腿有些微跛,手臂有不少陈旧伤口,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又为何要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沿途所有房屋都门窗紧闭,他们专挑僻静小路,最后来到一个破败不堪的石屋前。
“进去。”
九骨往院子里看了看,只看到寥落的石头地面和一口孤零零的水井。他腰间的伤口还在流血,肩膀的箭伤也需要包扎。一路上,他都很小心地避免血滴在地上。可他不能就这么躲起来,必须吸引足够多的神殿骑士,才能为比琉卡争取逃出城去的机会。
似乎看出他的犹豫,苍白的青年不容置疑地催促:“你们逃不掉,你和他都逃不掉,你低估了那些神殿骑士在城里的人马,要是不想死就快进来。”
九骨担心的事被他一语道破,不由得提起几分戒心。
“相信我一次,要害你就不会多此一举救那个孩子。”说完他率先推门进屋,九骨只得跟着进去。
屋子里一阵阴凉,没有窗格的窗户用石块堵得严严实实,连一点光都照不进来。
九骨听到那个年轻人走动的声音,屋子没有别人。一盏提灯在黑暗中点亮,年轻人提着灯,示意他继续往深处走。两人来到一个坍塌了一角的木床边,床下露出一道往下通行的石阶。
是地窖吗?
九骨在微弱的火光引导下走下阶梯,空中漂浮着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扫,灯光所到之处结满蛛网,不时有受惊的老鼠逃窜上来。
“我可以让你藏在这里。”年轻人说,“暂时不会有人找来。”
“谢谢你。”九骨说,“可我还有要紧的事……”
“你闹得整个城天翻地覆,把那些乌鸦骑士都惹恼了。”
乌鸦骑士,倒是很形象。
“你说我们逃不掉是什么意思?”
“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只是诱饵,真正想掩护的人正要趁乱逃出城去。不合理的是既然要出城,为什么还进来?”年轻人说,“是不是你们能选的路只有这一条,现在不过是心存侥幸,希望能险中求生,只让他逃出去就够了。”
“是他先逃出去,我会去找他。”
“你很自信,这是好事,希望你的伤像你的语调一样轻松。”
九骨真有些因为他的调侃而放松,说服自己应该冷静下来另想办法。
“你有更好的主意帮我吗?”
年轻人沉默着,隐藏在灯火与黑暗中的脸上很难看出究竟是什么表情。
“先请你诚实地回答一个问题,你的同伴是不是聆王?”
“这个问题关系到什么?”
“我有答案了。”
九骨的手中还握着血泪之一,随时可以斩杀这个羸弱的年轻人,可对方在一阵安静后似乎下了决心:“我叫赫路弥斯,如果你认为刚才我的行为算救了你一命,那我现在要求你回报。”
“当然可以。”
“请你们离开石湾城。”赫路弥斯说,“因为你和聆王,神殿骑士已经把这个石城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很快会挨家挨户搜查,绝不放过任何可疑的人,所以我会尽量帮助你们逃走,而你们要走得越远越好,这样我们才安全。”
他哪里可疑?九骨心想,这副柔弱的模样也不像逃犯。
“除了你还有谁?”
“我的弟弟夏路尔。”
九骨竟然没觉察到地窖里还有人,赫路弥斯抬起手,让灯光照到更深的角落。
一个瘦小的身影被光照亮,是个孩子?再仔细看,角落里的孩子脸上戴着张没有眼睛的面具。九骨握刀的手指骤然收紧,在他印象中,只有被古都神殿培养成的乌有者才会戴面具。只是,这个男孩佩戴的半幅面罩优雅美丽,眼睛的位置有一双银线刺绣的翅膀,露出的下半边脸庞稚气未脱,微翘的嘴角又显出几分倔强。
这是一张符合少年的脸庞,即便没有五官配合也饱含丰富的情感和个性。
“我看到你和神殿骑士战斗,杀了不少人。可以诚实地告诉你,古都神殿也是我们的敌人。”赫路弥斯说,“你受了伤,我先去替你找药草和绷带,顺便打听消息。”
“你不怕受牵连吗?”
“当然怕。”赫路弥斯回想一路上如影随形的各种苦难,似乎有什么神秘力量非要把他们和灾祸缠在一起,“现在城里还只有神殿骑士,他们找不到聆王就轮到乌有者倾听。一个乌有者或许会有犹豫和错误,但十几个几十个呢?”
“你对神殿的事很了解。”九骨看了一眼始终沉默不语的夏路尔,“你的弟弟发生了什么事?”
赫路弥斯挡在夏路尔身前,这不是防备,只是他习惯了保护夏路尔,即使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保护任何人,身体却下意识地认为有责任承担守护职责。
“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们。”九骨安慰他,希望他能放下戒心。
赫路弥斯亲眼看到他为保护一个孩子甘愿冒险受伤,生死之间的抉择骗不了人。可他还是会本能地警惕别人,尤其是手中有武器的陌生人。
“我很快会离开,到时神殿骑士也会撤走。”
“希望如此。”
赫路弥斯没有说是夏路尔听到聆王的声音而恳求他这么做。他的男孩从小被灌输为女神奉献身心与无私的爱,训练他成为寻找聆王的道具,到头来夏路尔却用神殿教他的方法去对抗命运。
赫路弥斯对他的情感从最初的好奇、怜悯到依赖与爱,现在又增加了一份敬佩。
他比我勇敢,比我坚强。
赫路弥斯把提灯放在地上。为了表示友好,九骨也收回血泪之一,按着伤口往远离夏路尔的另一个角落走去,血染湿了他半身衣服,血味弥漫在这个布满灰尘与老鼠的地窖里。
这个人满身血腥,但或许是个温柔细心的好人。赫路弥斯心想,夏路尔认为珀利温是内心温和的好人,现在又相信聆王的保镖会帮助他们逃离逼近的危险。其实赫路弥斯宁愿远离围绕在聆王身边的一切纷争,他想要的只是和夏路尔一起自由地活着而已。
可是命运啊,他不得不相信命运就是这么离奇隐晦,无论逃往何方都会在某处不期而遇。
比起面对一个刚斩杀了好几个神殿骑士的杀手,此刻赫路弥斯更担心石湾城里那些横冲直闯的“黑衣匪徒”会发现夏路尔,发现他叛逃的事实,把他和自己一起绑起来吊死。
“我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你和夏路尔躲在这里。”赫路弥斯说,“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为了夏路尔的安全,在我回来之前得把你绑起来。”
九骨把刀递给他:“经验之一,光把人绑起来不拿走武器,对你弟弟一样很危险。”
“我正想让你这么做。”赫路弥斯掩饰着自己的疏忽,拿来绳子把九骨的双手捆住,“我很快回来。”
推书 20234-08-02 :陪伴这件小事——》:[近代现代] 《陪伴这件小事》全集 作者:shallow7【CP完结+番外】CP 2022-01-18完结收藏:442 评论:179 海星:1,550文案:楚翊:一心赚钱(然后突然失业)的会所牛郎张凌浩:嚣张跋扈(然后突然落魄)的官二代一句话简介:一个短篇小甜饼标签:治愈 酸甜 双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