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关铭华在的话,一般这种天气他都会送他的,但昨天他摔门离开,再没有回来,于是关醒只好自己步行去学校。
身后有喇叭声,跟在他屁股后面,嘀个不停,关醒侧头去看,一辆车打着双闪停在了路边,然后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熟悉脸。
干干爽爽的,比宣纸画还干净,是鹤禅渡。
“上车,早读是英语。”声音是玉的质感,比砸在脸上的雨水温润多了。
关醒很想硬气的拒绝,却没有理由,照自己这样的效率,肯定会迟到,而且英语老师是极其严厉的教导主任,梁舒看见她都绕道走,最喜欢早读抽背,三次不过就问候家长,十分恐怖。
关醒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经半湿的衣服,想了想,觉得更没有理由拒绝,于是没有犹豫的拉门、上车。
今天车上没有音乐,只有一篇篇新闻报道,纯英式发音的女声从音响里传出来,关醒往前坐了坐,真皮的沙发,被他的衣服弄湿了一大半,他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你今天,怎么起的..起的这么早?”关醒没话找话。
鹤禅渡不太适应起的这么早,他肤色白,因此眼下附着的一层薄薄阴影还是很明显。
他蹙着眉,仰头闭目靠着,一副病西施的样子,美的让人怜惜,但关醒知道他这个表情,对方心情明显不好,或许是因为关醒打扰了他的闭目养神,和他讲话,鹤禅渡也不愿理。
关醒不明白,心情不好为啥还要让自己蹭车,善心大发吗?
关醒很知好歹,一般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尽量就少往前蹭,但今天没办法,他还真有事要拜托鹤禅渡帮忙。
“那个...一下次月考...就要来了...你能不能....能不能.....”
说这句话的时候,关醒的手指都快把屁股下的真皮座椅抠破了,他低着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面去,声音也越来越小,和蚊子哼哼差不多。
真的很羞耻了,在遇见鹤禅渡之前,他一直都是优秀的、骄傲的,除了盛新雪,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低声下气过,但遇见鹤禅渡之后,他的一切优秀都被碾压成了渣渣,掉在了土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关醒崩溃过,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拼命的熬夜学习往前赶,但后来一次次现实的打击让他渐渐清醒了过来,确实有人比自己优秀,而且还从容。
如果说拼死拼活熬夜学习给自己带来的是身累,那么这种拍马都赶不上的差距则让自己心累不已,在这样身心俱疲的状态下,关醒开始迷茫,他终于发现自己专注的好像不是学习本身,而是更专注的第一名的位子。
是不是只要第一名是自己的,什么手段都可以呢?
关醒想不出答案来,他只是深深的、深深的打了一个寒颤,他没办法了,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关醒感觉无比的窒息,他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蜷缩成最小的一块,然后丢在这个世界任意的一个角落,不要再被人看见。
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自尊可言了。
鹤禅渡问他:“你是在求我吗?”
是吗?关醒问自己,当然是了,以前自己还能凭借那张照片作为把柄,颐指气使的要求对方,如今把柄成了公开的秘密,什么作用也没有了,反倒是自己,还有许多穿裙子的素描落在对方手上。
果真是蠢的厉害,关醒由衷的嫌弃自己。
他小幅度的点点头,那个是字,被他仅剩的可怜自尊哀求着,怎么也说不出口。
下巴一凉,被对方的手指捏着,强迫他抬起了头,四目相对,关醒清晰的看见对方瞳孔里的里的自己,脸羞愧的潮红,眼睛也湿着,像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一样。
好像是为了更好看清这么狼狈的自己,鹤禅渡的腰弯的更深了些,他紧紧审视着身下的关醒,然后缓缓扬起一个笑,很饱满,与他眼中的神情出奇的一致,很满意的样子。
他终于不生气了,语气甚至有点轻快:“看你表现”
这是一条纯白的裙子,白色的真丝内衬,白色的欧根纱,束腰的设计,上紧下蓬,它被穿在道具模型身上,安静的立在哪里,风轻轻的一吹,纱裙就掀一角,像是被吹皱了的湖水,涟漪小的很快就消失了。
关醒走进看模型,又觉得面前像是站了个干净纯洁的少女,揉皱着裙摆站在哪里,很不好意思的向画室里的两人展示着自己。
关醒也很不好意思,因为很快,他就要把它穿在身上。
他不知道鹤禅渡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样式不同的裙子,年龄段也不同,有的适合少女穿,有的则适合少妇,而且无论是什么衣服,都很合适自己的尺码。
呼吸有些不稳,关醒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娃娃,被贺禅渡带进了家里,然后凭自己心意装饰、打扮,然后慢慢欣赏。
裙子是吊带的,关醒穿的时候很小心,总怕自己不小心绷断了带子,等穿上了,才小心翼翼的舒气,抬眼看着鹤禅渡。
对方已经准备好了画画工具,早早就坐在椅子上,看着关醒换衣服。
他就是要从头看到尾,哪里都不落下,两人相距不远,但关醒看不懂他的眼神,觉得鹤禅渡的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一副独属于自己、不能被任何人窥见的画。
关醒觉得不舒服,因为对方并没有成功隐藏住眼神中想要随时扑上来,撕碎这幅画的欲望。
“穿上。”
鹤禅渡又扔过来两个东西,硬邦邦的砸在地上,关醒捡一只,是一只白色的鞋,一只白色的芭蕾舞鞋。
......
关醒才明白今天这身不是普通的裙子,是台上可以裙摆翻飞的芭蕾舞裙。
真的很想把手里的鞋子砸在对方的脑壳上。
他提着鞋子,望着鹤禅渡,发现对方的神情很认真,正在耐心等待着他着装完毕,连画笔都举起来了。
“我不会穿..”关醒勉强忍住,深吸一口气。
这种需要一圈一圈系着的足尖鞋,是他从未涉足过的领域,关醒手都在发烫,一个穿着纱裙的男的,手捧一双女式舞蹈鞋,越想越觉得猎奇、禁忌。
对方没说话,放下笔起身,朝关醒走了过来,动作顺畅,没有一丝犹豫,像是早就做好了帮忙的准备。
关醒同鹤禅渡一起蹲下来,看着对方掏出鞋子里面的硅胶垫,熟练的撑开。
“脚。”声音冷冷的,似乎有些不太耐烦。
关醒连忙伸出脚,对方瞬间抓住了他的脚踝,手指很热,热的像是要烫掉一层皮肤,他被吓了一跳,瑟缩的就要往回躲。
但怎么也摆脱不了叫上的桎梏,反倒是让对方捏的更紧了,骨头都在发痛。
察觉到他的挣扎,鹤禅渡更没耐心了,抬头望了关醒一眼,眼神黑沉沉一片,带着长而密的利眉,乌云压顶一般。
“躲什么躲?”
关醒瞬间不敢动了,老老实实忍着不自然,让对方给自己穿。
脚是人的敏感部位,它经常被藏在鞋子里,在古代,女性的脚更是被挂上了贞洁的象征,不能示于外人,好像自古以来,它都是这样,摸了就痒,同亲密关系一样,越痒越难耐。
关醒是个男的,现在他的脚就被一个另一个男的紧紧握在手里,对方的手换了个方向,掌心就紧紧包裹自己的脚底。
鹤禅渡明明没动,但关醒就是觉得痒得很,痒得心里想被大手忽然抓了一下,痒得脸皮都红了。
鹤禅渡垂眼,动作没停,触感不断,脚下的肉很软,一碰就软绵绵的反弹,像布丁,一握就从指缝里往外溢,被挤得可怜,就连蜷缩在一起的足尖都变得粉红。脚步上的皮肤却薄的透明,有蜿蜒的血管像小溪一汩汩的流,胆怯而欢快。
不动声色的用力,肉就软绵绵的往出爆,颜色更粉了,像是那种很解压的硅胶玩具,不过手感比硅胶玩具简直好太多了。
鹤禅渡觉得这身皮肉随主人,也是一身的小聪明,净往不费力的地方长,叫人好找。
他抬头看着关醒黑亮水润的眼睛,圆圆的脸,又觉得配上这一身皮肉,有点像家养的小香猪,永远粉粉的、肉肉的、嫩嫩的。
真的牙痒得难耐,他没忍住,盯着那人脸颊上微微坠动的粉团,使劲儿磨了磨牙。
好像,快要,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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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醒感觉不舒服,小腿被勒的很紧,肉溢出来,随着身体不停的发颤。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像囚禁一般的绑法,没有任何美感,他有点害怕。
“鹤禅渡...”关醒的脚被握着收不回去,于是只好一边小心翼翼的喊他的名字,一边去推他的胳膊。
没用,对方只是抬眼看了一下他,又低下头,很认真的帮他穿。
关醒这才发现,对方即使是单膝跪着,脖颈垂着,体型依旧比自己大多了,背部广健,线条流畅而不失力度,绷着的校服裤下隐藏着精壮肌肉,就连肩也是宽而硬,这具蜷缩着的身体,外面的肌肉紧实密布,内里硬而重的骨骼也充满着力量感。
关醒又想往后缩了,他总感觉对方随时都会压过来,他会把自己压死的。
手机铃声突然开始震动,嗡嗡催促着,从关醒的书包里传出来,关醒回过神来,心里生出些勇气,他使劲儿推开对方,踉跄跑过去,从包里掏出手机。
来电显示高阿姨,是裴希的妈妈。
关醒接起电话,听见了对面略显激动的声音:“醒醒啊,我....我是你高阿姨,裴希....裴希和你在一起吗?”
关醒皱眉:“他没和我在一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边已经急出了哭腔:“怎么办啊....怎么办....裴希...裴希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关醒心下一慌。
“就....就昨天晚上,吃完晚饭,他说他要出去转一转,结果到现在也没回来,我们去了公司,找了他朋友,都说没见人,他电话也不接,我...我们去派出所,人家说人口...失踪要48小时后才可以立案....呜呜呜...怎么办啊,,,.他从来没这样过啊,他...他以前不管去哪里,都会给我和他爸说的...从来不会这么无缘无故不见的..呜呜....”
那头的女人已经急的哭了,关醒极力忍住自己的慌乱:“阿姨,你别着急,我现在就去找他!你放心,裴希哥一个成年男人不会出什么事情,他可能就是出去玩忘了时间,一会儿就回来了。”
挂断电话,关醒就要往出走,走到一半,他才想起了什么,快步到鹤禅渡面前,语速很快解释:“家里有急事,我得先走了,明天再来。”
话落,转身就要跑,去被人抓住了胳膊,紧紧的,他被拉的向后倒。
“你不要脸了?”对方声音冷冷的,顺着耳道直冲他的脑仁吹。
关醒气的转头,他以为对方在骂他,但对方面无表情,眼睛顺着他的脸看着他身上的衣服。
关醒这才明白,他慌忙往下脱衣服,很快就将自己扒了个精光,然后又弯下腰去结鞋带,越急越解不开,索性直接往下撸,像是要把皮肉都要卷进去,关醒疼的吸气,小腿红的要破血。
是鹤禅渡拉开他的手,不过三秒就解开了舞鞋,关醒来不及道谢,飞快穿上了校服,又去背书包。
“关醒。”鹤禅渡突然叫他。
关醒拿书包的手一顿,他转头,看见对方眼神定定的望着自己,眼神晦暗不明,微张的红唇发出叹息一般的声音:“第二次了....”
心猛地一沉,逃避一般的看了眼脚下,关醒什么都没说,拎起书包逃似冲出了教室。
一路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在人群中私下寻找,花灯初上,人群杂乱,关醒看得一眼都不错,没有裴希的影子。
赶回小区里,单元楼门口,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人,关醒挤进去一看,是盛新雪,抱着已然哭的崩溃的裴母。
盛新雪不会安慰人,只能一边拍着裴母的背,一边指挥围在周围的邻里去找人,七嘴八舌的人群很快就散开,三三两两在小区附近找人。
看见关醒了,盛新雪连忙道:“关醒,你快想想,裴希经常去哪些地方?”
关醒气都喘不匀,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嘶哑:“我去假山那儿找找,高阿姨,妈,你们别着急,我肯定把裴希哥安安全全的带回来!”
说罢,转身就跑去找人,关醒其实很慌,裴希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其他孩子上房揭瓦,他练琴,追鸡撵狗,他练琴,上学从不迟到,放学到点回家,即使成年了,也从不让家人操心,去哪里都主动报备,他朋友不多,生活的重心全在小提琴上,除了外出表演,几乎没有独自外宿过。
他实在是太听话了,就连盛新雪这样吹毛求疵的人都忍不住一周夸一次。
关醒同他一起长大,相差四岁,说是亲哥哥也不过如此了,关醒自诩裴希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但找过假山,又一连找过好几个裴希经常去散心的地方,都没见人影。
天彻底黑了下来,小区、街上的路灯都已经亮起了,从家附近的体育馆出来,关醒跑都脚都在打战,他拖着沉重、湿黏的身体一屁股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撩起校服衣角,擦了擦脸上的汗。
等眼睛渐渐不重影了,他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他问月亮,裴希到底去了哪里,也问自己,他是真的...真的了解裴希吗?
须臾,重重底下头,看着一滴汗水从发丝砸在地上,猛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跳起来,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关醒不停的催司机,车速很快,十分钟后,到达了目的地。
关醒跳下车,看了眼门口墙上烫金的字体——湘澧公园,还是照片里的样子,一点儿也没变,不过不同于照片的是,这里没有六岁的自己和十岁的裴希。
跑进公园,他顺着大路,开始喊裴希的名字,公园里人少,都同情的看着这个急的满头大汗的少年在找人。
关醒顺着大路越往里面走,记忆也开始慢慢清晰,恍惚间,他的脚开始变小,穿着的也不是运动鞋,而是一双精致的小牛皮鞋。
“裴希哥哥,咱们刚刚都玩了什么呀?”嘴里甜甜的,刚刚才吃完棉花糖。
两只黏糊糊的手拉着,耳边是儿童裴希稚嫩的声音:“我们已经玩了碰碰车、打地鼠、云上滚珠、海盗船。”
“还有什么没玩呀?”
关醒使劲儿想,对啊,当时还有什么没玩呢?
小裴希看了眼路标,对关醒笑着露出个酒 窝“还有一个小湖划船哦!”
......
关醒想起来了,那天到后面,突然下雨了,他们没有划船,就被父母带回家了,在车上,他们约定,下一次一定还要来划船,但后来,他们再也没有来过,裴希去学了小提琴,而自己也被盛新雪压着开始了超前学习。
周围只剩下虫鸣声了,关醒拨开脸边的树叶,看见了一片湖面,波光粼粼、黑亮交错、垂柳抚水。
只不过,这里已经没有十四年前那一艘艘兔子造型的小船了,有的只有半湖的落叶。
临近湖面的椅子上坐了一个人,慵懒的靠着,关醒看着他的后脑勺,就知道那是他要找的裴希,一颗吊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手机又在震动了,是盛新雪的电话,关醒接起来,他犹豫着,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可听见那头盛新雪冷静声音后哭的沙哑的女声,又妥协般的飞快报出地址,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慢慢的走过去,坐在了裴希旁边,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这片多年未动的湖水。
等到虫鸣声稍微小了一点后,裴希终于说话了。
“醒醒,咱们坐不了小船了。”声音低低的,像是包含着无限的失落。
关醒心中酸胀的厉害,巨大的遗憾与失落袭向他,同时涌上的还要满腹的心疼,他去拉裴希的手,很凉,比冰还凉。
“没关系的,裴希哥,我们....我们可以去......去别的地方坐,我们可以去大海,那里船一定比这里大.....”
裴希摇头,他直视着眼前的湖泊,眼神带着回忆似的迷茫:“要是那个时候,我不那么乖,闹着要划船就好了...”
关醒张张嘴,酸堵着喉咙,他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但他终于明白裴希的意思了。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站起来,蹲在裴希面前,看着裴希素白、迷惘、破碎的脸,一遍遍同记忆的做对比。
怎么瘦了这么多....瘦了这么多啊?!
......
远处传来杂乱的人声,夹杂着脚步愈来愈近,错杂的光影照在两人附近,是高阿姨找过来了。
“裴希!裴希!我的儿子啊!”看见裴希安全的坐在这里,高尚云又喜又悲,她冲过来,拽起裴希,一把抱住,新烫的头发在裴希怀里卷成一团。
“儿子啊,你跑到哪里去了啊?你是要急死妈妈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叫妈妈怎么活啊?!”
高尚云抱着裴希不撒手,声音凄厉悲切又劫后余生,不同于高尚云的情绪外放,裴父则十分冷静,他拉开高尚云,在众人面前给了裴希一个耳光。
“快点往回走!回去再和你算账!”他眉心皱纹很深,夹得很紧,语气暴烈不耐,因此衬着体面的穿着更加怪异,像是小偷偷穿了别人衣服,十分不搭。
关醒愣住了,久久难以呼吸,只觉得那耳边很响很响,应该也是很疼的,他看见裴希抬起了头,红肿的脸皮上没有任何水渍,他只是直直的看着关醒。
用一种很心疼、很心疼、很难过、很难过的眼神。
有一瞬间,关醒的眼睛湿了,他摸了摸闷痛的心脏,又摸了摸眼底的水,知道这不仅仅是他的眼泪,也是裴希流的,而那道耳光,是他和裴希一起受下的。
他回望着裴希,用兔死狐悲的气音问自己:“是啊,那时候为什么要那么乖?为什么不去坐船呢?”
关醒最近一直在做梦,梦里全是自己和裴希的小时候。
和裴希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一起在小卖部喝汽水看动画片、一起比赛谁吃饭吃得快,画面就像走马灯一样,播了一遍又一遍,原本模糊的细节越来越清晰,关醒每天走上起来头都沉,后背全是汗。
他感觉到裴希最近状态不对,他每天都去找裴希,但家里没人,盛新雪告诉他,裴希全家都出去旅游了,说是去带着裴希散散心。
于是关醒开始了微信轰炸,有空就给裴希发信息、打电话,裴希都回了,还发了不少照片。
照片里的裴希穿的休闲,头上还带着一顶草编帽,坐在快艇上,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笑的看不见眼,身后则是穿着同系列花衬衫的父母,仿佛那晚的凄迷、颓丧只是一场梦。
看起来很高兴,虽然还是瘦,但关醒稍微放心一些了,这几天他睁眼闭眼都是裴希空洞、迷茫的眼神,他不想再看见那样的裴希了,他心疼。
在惴惴不安中,时间过得飞快,月考已经在眼前了,关醒有时候在教室里面做题,等两节课过去了才抬起头,他伸了伸懒腰,拿起笔,又放心,然后悄悄转头向后看。
鹤禅渡也在做题,关醒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墨色、干净的头发还有小小的发旋。
从那天自己鸽了他之后,两人基本上不说话了,鹤禅渡也没再找自己去画画,不知道为什么,关醒总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他不敢面对鹤禅渡,每当察觉他的视线要扫到自己这里时,他就干脆低头,不敢对视。
直到有一次,他同别人讲话没看路,在走廊上不小心撞到了鹤禅渡,他张嘴就道歉,但对方像是没有听见、没有感觉一样,看也不看他,更不接话,径直走了,好像刚刚撞他的是个透明人。
关醒这才察觉到好像哪里不合适,他一边砸吧着不对劲,一边度过了月考周,直到成绩下来,看见年级大表的时候,他才迟钝的回过味儿来。
这次的年级第一不是自己,是鹤禅渡,他和人家相差了整整二十三分。
关醒终于明白,是鹤禅渡对自己的表现不满意。
攥着那张年级大表,掏出各科卷子,关醒逐一分析每一道错题,回忆当时的答题过程,等把错题订正了,将所有卷子复盘完了,关醒才发现自己竟然十分冷静的就接受了这个成绩。
心里依旧失落、难过的酸胀,但没有之前反应那么大了,能理智的分析问题,他猜想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直关注着裴希,没时间抓着名次不放。
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自己认命了吧,开始接受有的是人比自己厉害,并且是自己无论如何都追不上的。
将卷子、名次表收进书包,关醒一边听课,一边极力过滤掉耳边“我们年级只有鹤禅渡做对了这道题”、“完了,这下关神是真的陨落了..”诸如此类的话。
熬过一节课,关醒深深出了一口气,没办法,还是难受,喉咙里热热的,他擤了擤鼻子,摸了摸眼睛,真怕自己哭出来。
好容易熬到放学了,关醒却没着急回家,今天他值日,看见外面已经暗了的天色,让一起值日的女生回家后,他开始擦黑板、扫地,往日里这些活他都是很着急的在干,因为害怕浪费学习的时间,今天他却不着急了。
教室里人很快就走的差不多了,关醒开始拖地,他背着身拖完第一组,等拖到第二组的时候,拖布不小心戳到了一个人的鞋。
是一双Logo很贵的板鞋,他顺着长腿往上看,是鹤禅渡。
关醒直起腰,擦了擦头上的汗:“你怎么还没走?”
对方桌子上铺了一张化学卷子,已经写到最后一道大题了,听见关醒的声音,他放下笔,抬起头。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半天,关醒不知所措的用脚扣地,正当他想随便找点话题说几句时,对方突然站了起来。
关醒被他猛然间的动作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即使这样对方的额头还是狠狠蹭过了下巴,火辣辣的疼。
鹤禅渡动作很利落,合上笔,收了卷子,背起书包,看都不看关醒一眼,更不说话,视若无睹的转身就走了。
等对方彻底消失在教室里,淡淡的香气消失,关醒在原地想了半天,才终于想明白了一点点。
他应该是还在生气吧,不然怎么脸这么臭。
做好值日,关灯锁门,走在回家的路上,关醒终于开始发愁,这个成绩,怎么拿回去见盛新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