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俘虏圣君的第七年—— by岳千月

作者:岳千月  录入:08-09

就像是要与死神抗争那样,他睁大眼睛,不停地说下去。
“在那里,就算像你这样……又弱又蠢,什么也不会的家伙……也能填饱肚子,穿暖衣服。”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人族的少年神子、未来的圣君,正站在他的面前,双手挥起了利刃。
“祭司说,那里阳光普照,鲜花遍野。”
“阳光,咳咳……就是我们头顶的光线……”
“它其实很亮,比一千堆篝火都亮。每当清晨来临,它会从大地的尽头升起来,将整个深渊的天空都照成白色的……”
“花……花就是……”
昏耀涣散的眼中浮现出孩童般的迷茫,他梦呓似的说:“是……是什么呢。”
“……”
兰缪尔咬着牙关。
泪水不受控制地漫上了眼眶。
他突然心如刀割,并且恨极了眼前的少年魔王,这是神子第一次品尝到什么叫恨。
他绝望地想:纵使魔族的境遇悲惨,难道就必须摧毁人族的幸福?就要鲜血汇聚成河、尸体堆积如山?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如果你不说,我还可以……还可以……
昏耀却摇了摇头,眼底的迷茫更深。
“咳,其实我也不知道……没有饥饿和寒冷的国度是什么样子……我和你一样,生下来就没有见过……”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低沉:“可是,祭司说……我们曾经也属于那里。”
“在魔族,还不是魔族的时候。”
远方,电闪雷鸣。
兰缪尔的脸被映得雪亮一片。
他颤抖的嘴唇,被泪水浸湿的脸颊,比那把高举的短刀更加惨白。
漂亮的眼瞳不敢置信地紧缩,倒映出魔王的样子。
昏耀正在微弱地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藏在阴影里。
“……老家伙说完就死了,咽气前,他拼命抓着我的手,瞪着我。”
“他说……”
“未来的王啊……请带我们回家。”
雷鸣远去,淅淅沥沥的雨声重新填满了黑暗的山洞。
时间像是凝滞了,没有说话的声音,也没有谁动一动,只有昏耀沉沉的喘吸声。
又过了一小会儿,魔王忽然吃力地抬起脸,没头没尾地说:“如果我能不死……你也活下去……怎么样?”
他声音渐渐微弱,眼睑合拢下来,“活到我征服深渊……打开结界……带上所有同胞血脉……去……人间……”
“到了有阳光的地方……我种一朵花给你看。”
短剑掉落在地。
兰缪尔腿弯发软,坐倒在地上。
雨声渐渐变小,在某一刻终于止息了。崖月的薄光从他的身后洒进山洞,照亮了刀刃。
兰缪尔突然爬起来,张皇失措地捡起那把短剑,泪水却再次涌出。
不,不,神母啊。
他浑身抖得像一个快冻死的动物,泪流满面地爬了过去;他右手握住短剑,左手再握住发软的右手,剑尖悬在昏耀的脖颈前。
不,天啊,神母啊,神母啊……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魔族少年毫无防备地昏睡着,睫毛垂落。
借着结界法阵的微光,兰缪尔看到他的眼角有一点湿润的痕迹。
无论是在绝望的断崖上攀爬的时候,还是在无尽山林间拖着病体跋涉的时候,昏耀都没有哭。
可现在,神子看到了魔王的泪痕。
短剑再次掉落在地。
渺远的歌声似乎从记忆的深处传来。从高塔,礼拜厅,圣堂,后花园……从他过往的十五年的每个角落,像野风一样吹过。
我全知全能的神母啊,我光明的金太阳;凡有灵魂在罪孽中彷徨,便有祂升起光芒。
在那雪山的极北,黑暗深渊的下方……繁衍着丑陋的魔族,与至邪的魔王。
未来的王啊,请带我们回家。
到了有阳光的地方,我种一朵花给你看。
“啊……”
兰缪尔跪倒在地,崩溃地摇着头,发出一声呜咽。
他弯下脊梁,用五指撕扯自己的头发,眼眸睁得很大,泪珠一滴滴落在地上。
神母啊,救救我吧。
圣训中说,神将彷徨的迷者引向正路,予虔诚的善者以救赎。
可是深渊里从没有金色的太阳,母神的指引也没有降临。
兰缪尔所跪下的前方,只有冰冷的洞窟石壁,以及那个落魄的少年魔王疲倦睡去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到了有阳光的地方,就种一朵花吧。
最初是落魄的魔王许给小劣魔的承诺,后来变成了圣君整整十四年的负罪和执念。

突然,一阵绵密的疼痛将兰缪尔强行唤醒。
神子惊恐地攥住衣襟,那股痛感越来越强烈,渐渐变得难以忍受。
糟了,这已经是第六天与第七天交接的夜晚,他没有时间了……
兰缪尔第三次握紧了那把短剑,却只感到一阵绝望。
他是神子,不能丢下一个声称要让人类尸横遍野的魔王就这么回去。但他更做不到在疑云重重的当下,杀死一个尚未作恶的少年。
兰缪尔握着剑,却一步步后退。退出这个洞窟的时候,他跌倒了。
“咳……!”
咽喉一甜,他突然歪头吐出一口血。
体内的痛楚像是要扎穿他的骨头,与此同时,另一种熟悉的力量正从血脉中苏醒。
兰缪尔面无血色,颤抖抬手。
他的法力!
果然……
这七天一直存在于自己体内的这股能量,根本不是伪装后的法力,而是——
”……”
兰缪尔咬着牙惨笑起来,其实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那黑色狂暴的火焰,分明与昏耀收拢魔息时逸散的能量几乎一模一样;还有魔族士兵临死前的一声“魔王”……
赐福?根本没有什么神母的赐福。只是有人暂时封印了他的法力,又往他的血脉内注入魔息!
为什么他身为人类,却可以使用魔息?
兰缪尔又吐出了一口血,眼底不再有半点光亮。
他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来到一片坑洼前。连日的大雨,使得雨水在那里积成一面小镜子。
兰缪尔脱力跪坐下来,看着自己的倒影。
脸上爬满鳞片,头生双角,尖锐的鳞爪和细长的鳞尾。
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将他紧紧扼住,寒意钻进每一个毛孔。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
兰缪尔不停地流泪,疼得不停地呜咽,他用头撞着坚硬的地表,却缓解不了灵魂与身体同时一点点撕裂的痛苦。
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干脆就这样死掉吧。
但神子到底还是没有放任自己死掉。
就像溺水之人拼命抓住仅剩的一根救命稻草那样,兰缪尔在神智彻底崩溃的前一刻,自救般地抓住了某个念头。
——长老说过,七天之内要回去,杀不死魔王也没关系。
对,他到时间了。
兰缪尔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头发是湿的,脸上全是血,眼眸涣散。不像神子,像个疯子。
他开始向着结界崖的方向奔跑。
他不愿背叛他的人民,也不愿杀死昏耀。他做不出选择,但那只是因为……到时间了……他快要死掉了……他才逃回去的。
兰缪尔从前并不怕死。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坚持要代替骑士们孤身来到深渊。
然而此刻,在信念崩塌的巨大刺激之下,好像变成一个“贪生怕死”的家伙,才是唯一的救赎之路。
于是神子逃跑了。
他不停地哭着,跑着,一面为自己的卑劣与怯懦而羞耻,同时却一刻也不敢停,更不敢回头看一眼。
他下了山,眼前是茫茫的荒野。
兰缪尔在乱草中跋涉,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圣洁的法力与狂暴的魔息在他的体内肆意妄为,鳞片从体表沥着血剥落,很快又长出新的。
深渊的瘴气像火一样炙烤着他,对冲的魔息和法力似乎要将他的肺腑搅得血肉模糊。
而伽索的结界始终悬在天顶,为他照亮前路。
那光晕被泪水浸润得模糊。
就像月亮一样。
兰缪尔回到结界崖的时候,早已过了七天。
神子的奔跑逐渐开始变成迟缓的走,中途几欲晕厥,最后几乎是爬着,只靠最后一丝毅力回到了结界崖。
那轮巨大的法阵就在前面。
兰缪尔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向它伸手。
他的躯体没有遇到阻碍,但他知道,自己的灵魂将被永远囚禁在深渊。
眼前,照来一片明亮的光。
“嗬……嗬……咳咳。”
兰缪尔跪倒在地,按着胸口拼命呼吸着。
他回到了人间。暖风带着沁香,阳光正温柔晃动如水波,照亮了山崖上盛开的野花和飞舞的小蛾虫。
几道高高的身影快步向他走来,是神殿的长老们。
兰缪尔缓缓软倒下去,失去了意识。
兰缪尔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被他丢在山洞里的魔王。
他梦见次日清晨,魔族的追兵包围了那个小小的山洞。
当时昏耀正在焦急地喊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寻找一个注定不会回来的小劣魔。
追兵的箭矢射来的时候,魔王倒了下去。
也就在这时,他才终于看到地表上属于劣魔足爪的痕迹。
小小的,凌乱的一串足印。
哦,魔王躺在地上,掌心按着汩汩冒血的伤口怔怔地想,原来他拼命寻找的小家伙已经走了啊。
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追兵举起屠刀,向那个不屈的魔族少年砍去。
刀光在血色中起落,一下,两下,切开皮肉,砍断筋骨。十下,百下 将那个渴望带着同胞寻找阳光与鲜花的小魔王,活生生砍成了肉泥。
死去的时候,小魔王那双猩红色的眼睛还睁得很大,不甘心地望着那串足印。仿佛在问:为什么?
“——啊!”
金发白肤的少年猛地惊醒,剧烈喘息许久才缓过神来。
他穿着干净的白袍,被摆放在神殿的圣浴池内。圣女们正捧着银色的壶,用不知什么液体冲刷着他的四肢。
水声静谧,光线柔和。不是黑暗的深渊,也没有山洞里的魔族少年。
“啊,神子大人,可怜的神子大人。”
圣女们眼中含泪,心疼地扶住他,“您在深渊吃苦了吧?那些万恶的恶魔伤害您了吗?”
兰缪尔怔了一会儿,忽然挣扎着坐起来。
神啊,我到底干了什么,他想。
忽然,他听见啪啦的掉落声,鳞片掉入水中——抬起自己的手臂,只见白皙的肌肤上遍布红斑,那是鳞片曾经生长过又脱落的痕迹。
他往旁边看,只见白色大理石的浴池坐台的边缘,摆放着一条枯槁的鳞尾,还有一对盘角。
兰缪尔胃里一阵痉挛。
他忍着浑身的不适,从坐台下来,赤足踩在水里。
“神子大人,您要到哪里去?”
“神子大人,您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能……”
兰缪尔往前走,他脸色苍白,失神地喃喃:“我要回去。”
“回去?回哪里?”
圣女们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圣浴池的殿门从外面打开了。
先知长老身穿宽大的太阳图腾袍,手持权杖,缓步走来,正好挡在兰缪尔的身前。
金发神子安静地与之对视。
老者依旧笑容慈祥,白色的眉毛弯弯:“神子大人,您醒了。”
但兰缪尔忽然发现,先知长老那素来和煦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审视,多了一层冰冷的东西。
长老慢慢弯腰,几乎贴在他脸侧,询问道:“这一次,您将那可恨的恶魔亲手杀死了吗?”
兰缪尔摇了摇头:“没有。”
“那么,那枚蜜金……”
“也没有。”
先知长老沉默了片刻,又笑着说:“没关系。”
“我们的神子能平安归来,比什么都重要。”
他说着伸出手,似乎想要像曾经那样摸一摸兰缪尔的金发。
但兰缪尔往前走了一步,先知就摸了个空。
先知转头:“神子,您去哪里?”
兰缪尔:“我要回深渊。”
先知长老叹了口气。他对一脸茫然的圣女们说:“你们先退下吧。”
小姑娘们分别对神子和先知行礼,像一行白色的小鱼那样乖巧地走出去了。不该问的不多问,这是神殿的规矩。
很快,圣浴池里只剩下年少的神子和年老的先知长老。
后者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色竟很无奈,像是在看一个任性耍赖的孩子:“神子啊,我可怜的兰缪尔,您这是怎么了呢?”
“您明明知道,您是无法独自打开伽索结界的;您也知道,深渊的瘴气对人类来说是慢性毒药……”
“那些恶魔究竟给您施加了什么诅咒,令我们圣洁而虔诚的神子如此魂不守舍?”
“……”
兰缪尔静默着,牙关越咬越紧。
当先知长老再次试图抚摸他的发顶时,神子终于抬起了头,轻声问:“您骗了我吗?”
长老惊讶道:“神子何出此言呢?”
“您说魔族是天生邪恶的种族,魔息是恶的能量。”
“正是这样。”
“那为什么我可以驱使魔息,为什么我可以变成魔族!?”
“自然是由于神恩的缘故。”
兰缪尔愕然语塞。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先知长老竟然能以如此泰然的姿态,重复一个堪比哄骗幼童的谎言!
不,倘若是七天前的神子,确实只会将一切不合理归结为神母降下的奇迹吧。他从小便是在这样的教诲下长大。
“不。”兰缪尔眼底渗着冷光,“不是这样。”
“您骗了我,神殿的教诲骗了我!”
“天生邪恶的种族?那只不过是一群被迫在地狱里挣扎的,与人类同样怀有七情六欲的可怜生灵!”
“魔王诞生?那只不过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魔族孩子,某日觉醒了他天生的血统,连这也是罪孽吗?”
“……”
先知长老缓缓眯起了双眼。
老人的面容上笼起一层寒意,他抬起手中权杖,“咚”地在地面一敲。
“神子大人啊,您找到了魔王,是吗?”
“您明明找到了魔王,却没有杀它。”
兰缪尔定定道:“我怎能杀死一个尚未作恶的性命。”
“愚蠢!”先知横眉厉喝。
“神子,您和魔王共度了多久的时间呢?一天,两天?六天,七天?”
“您竟然为了一个相处不过几天的异族,怀疑养育了您十五年的信仰……神子,您太令我失望了!”
“长老大人!我曾亲眼所见——”
老者向前逼近一步,他的声音高亢地回荡在圣浴池内:“亲眼所见什么?”
“难道我未曾教您读过记载历史的典籍?每当那些魔族从深渊里爬出来,会有多少士兵被残忍地杀害……”
“您难道不知,您今日的一念迟疑,将会在未来害死多少爱着您的子民!!”
兰缪尔的瞳孔微微一缩。
先知长老并没有放过神子那一瞬间的动摇。
“啊,那些可怜的王国子民。他们毫无保留地向他们的神子供奉,那样虔诚地爱了您十五年,您如何忍心将他们背弃?”
老者缓缓踱步,用起悲叹的腔调,慢条斯理地折磨少年柔软的心肠。
——是的,事实上,当他在结界崖看到兰缪尔狼狈不堪的样子时,就意识到了一切。
自己最担心的事态到底还是发生了,但那并非无可挽回。
是他亲手将兰缪尔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养育成王国最美丽的少年。先知太了解这个孩子,了解他所有的软肋与逆鳞。
“我没有!”那个金发少年果然着急了。
他咬着牙,眼神执拗:“倘若我的国度遭受灾厄,我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取子民的安宁。但我在深渊所见的魔族……”
咚!先知的权杖再次敲击地面。
“——说到底,您声称魔族并非邪恶之源,又有什么证据呢?”
“想想这片国土上的人民吧,倘若他们知道了您的所作所为,该有多么心碎……”
“还有圣君圣后,您的父母;艾登皇子,那么仰慕着您的弟弟。神子啊,您岂可如此残忍,叫他们眼看自己的亲人成为魔族的帮凶?”
“金太阳在天上看着您,她选择了您作为她的孩子,可您是如何对待自己的神母?……”
渐渐地,兰缪尔脸色苍白地望着先知,不说话了。
水珠从他湿透的发尾上掉落,滴答,声音回响在静默下来的圣浴池内。
于是先知长老心想,差不多了。
那悲愤与冰冷的神情渐渐从老人遍布皱纹的脸上消退,只剩下淡淡的哀伤,
他放下权杖,蹲下来,轻抚兰缪尔的肩膀。
回来吧,我可怜的兰缪尔,老者暗想。不要让深渊将你带走,你仍要是那个美丽洁白的神子。
“唉,事情也怪我。您太年幼了,又那样善良,太容易遭到蒙骗。”
先知长老说:“我知道,神子大人并不是个坏孩子,您只是一时误入歧途。”
“是我的错,我不该同意您的任性要求,让您独自去往深渊,这才被邪恶的魔王蒙骗。如果神子有四成罪,我这个先知应该有六成。”
“神子,您去静思室好好想一想吧。向神母告罪,请求她的宽恕。”
“只要您知错认错,虔诚悔悟,我便不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只说您没有找到魔王就是了。”
兰缪尔眨了一下眼。
他忍着钻心的痛楚,慢慢地重复:“……只要我,虔诚悔悟?”
先知笑了:“嗯,只要神子虔诚悔悟。”
忽然,兰缪尔也笑了。他的眼底噙着一点水痕,那是一种万念俱灰的神色。
“长老大人,”他歪头,轻声问道,“您是在威胁我吗?”
作者有话说:
兰缪尔:感觉被PUA了,不确定,再看看。

兰缪尔最后还是进了静思室。
他沉默地从脸色铁青的先知长老的身边走了过去。那是他孺慕了十五年的长老爷爷,曾经将他抱在怀里,摘下洁白的花朵别在他的金发上。
然而此刻,少年与长者擦肩而过。
神子闭上了眼,心中只余一片刺骨的寒冷。
他或许确实单纯,但绝不至于分不清善意和恶意。
可是哪怕他分得清,却依然被那尖锐的恶意刺得鲜血淋漓。
静思室是神殿最安静的地方,它的构造有点像环境好些的牢房,是用来给违背了圣训的神职悔悟思过的。
兰缪尔独自在里面静思了七天。
他冥想、祷告、念诵圣训,但内心的迷茫与痛苦却无法纾解。
神子的聪慧令他看透了长老的虚伪,然而身在布雷特神殿,他的一切疑问都注定不可能得到解答。
哪怕走出神殿,在这个仇视魔族的国度,更没有谁能为他解惑。
兰缪尔意识到,他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囚笼之内。
向外无路可走,兰缪尔只能向内折磨自己。
严重的思虑与“逃跑”的负罪感反复煎熬着心肠,他变得茶饭不思,整夜整夜地失眠,哪怕累得昏睡过去,却又被噩梦所纠缠,惊悸着醒来。
他一天比一天憔悴下去。
随着神子呆在静思室里的时间越来越长,神殿的掌权者们坐不住了。
先知长老与供奉长老多次造访,先是地好言好语地劝说,后来就变成了软硬兼施的话术,试图逼迫神子听话。
当这些努力全部宣告失败后,他们请来了兰缪尔的亲生父母。
当老圣君与老圣后匆匆赶来,在静思室内看到苍白消瘦、眼神黯淡的兰缪尔时,不禁悲从中来——他们完全相信了长老所说的,“神子在深渊内沾染了污秽,遭到恶魔的蛊惑”的说法,不禁抱着孩子以泪洗面。
兰缪尔有苦难言。
就像先知所威胁的那样,纵使他怀疑魔族的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黑暗,手里却没有丝毫能对人明言的证据。
他只能低声说:“父君,母后,请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在父母的泪水与乞求面前,兰缪尔不得已走出了静思室。
圣后破涕为笑,连忙从怀里拿出新做的鲜花饼和甜果茶。
兰缪尔其实半点食欲也没有,但看着母后红红的眼睛,父君小心翼翼的期盼神情,他还是勉强将这些食物吃了下去。
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片刻后,金发少年沉沉地睡了过去。
老圣君忧心地抱着儿子,将其递向面前的白袍老者。
“长老,兰缪尔是被神母眷顾的孩子,他会好起来的,对吗?”
“当然。”
供奉长老前来接人。老者笑眯眯地将兰缪尔接了过来,似乎很疼爱地抱在怀里:“只要经过一点简单的净化,神子立刻就会好起来的。”
“先知说过。令神子去往深渊,后果是不可预料的。我们没有听信,是一个错误。”
神殿的圣堂深处,四位老者静静地站立。
沉睡中的兰缪尔被安放在床上,供奉长老们围在旁边,就像四根白色的柱子。
供奉长老的手指慢慢描摹过兰缪尔憔悴的眉眼。
老人的神情复杂而阴沉:“神子……唉,先知长老把他教得太纯善了。让一朵温室里养出来的花朵遭受风雪,只会得到枯死的残骸。”
“我们毁掉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他会回来的。”另一位供奉长老漠然说道,他的掌中正酝酿着一个法术。
“纵使回来,神子也不再是曾经的神子了。”
“或许吧,但那重要吗?”
“……”
当然不重要。
这些活了百岁的老者们很快用行动证实了这个答案。
兰缪尔·布雷特,这可是他们静心雕琢的神像。一个美丽温柔的少年,自然比一群古板冷漠的老头子更容易汇集人民的狂热崇拜。
何况兰缪尔身为皇室长子,日后必然登基,到了那时,王权也将彻底拜倒在神权之下。
这样动人的一尊神像,怎么舍得放手?
既然掺入杂质,不合他们的心意了,那就打碎了再熔铸,摧毁了再拼起来。宁可活生生抽走那片高尚的灵魂,也要留下一具美丽的空壳,永远供人膜拜。
就这样,惨无人道的折磨开始了。
他们趁兰缪尔陷入昏睡,向其施加吐真的法术,再把神子弄醒,拷问其在深渊所见的一切,尤其是魔王的情况。
兰缪尔始终拼命抗拒。可人类的意志总有极限,怎么熬得过一个又一个精神法术落下?
逼问持续了整整一天,时间漫长得令人绝望。
傍晚时分,夕阳红得像哭肿了的眼睛。供奉长老们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断角魔王的惨状。
心头大石落下,他们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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