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用手帕擦着沾染鲜血的手,一边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不过是一条狗而已,母后怎么会觉得它是我的弱点呢?普天之下,活的也好,死物也罢,没有什么东西配成为我的弱点。”
他的母后又是惊恐又是愤怒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怪物,“疯子,你就是个疯子!来人,把他给本宫关进偏殿,谁也不准偷偷探望他!”
说是偏殿,不过就是一间布满灰尘比侍女居住的下房还要破旧的屋子。
应我闻本该如往常一般麻木地渡过接下来的几月。
可那日月光皎洁,有人披着月色,像一只蹁跹的白色蝴蝶,那么轻盈,却能叩响他的心门。
应我闻透过门缝,几乎是恶意地打量着这个在殿外伫立的,满脸茫然的白衣小公子。
今日是命妇进宫向皇后请安的日子,这个看上去就很蠢的小屁孩定是那群聒噪女人带进来当吉祥物观赏的。
每年总有那么几个被他吓唬得嗷嗷大哭的小屁孩,吓得再也不敢来皇宫碍他的眼。
哼,这个也一样。
他哑着嗓子,将枯槁老人的声音学的活灵活现,“小公子……小公子……”
见那人果然疑惑地往这边望来,应我闻握住藏在袖子里的菜花蛇,只等人靠近就将他吓得屁滚尿流。
白衣小公子上前一步,那张白瓷般的小脸在月色下发着光,皱眉道:“这位老人家,可是有什么事?”
“我是侍候皇后娘娘的宫女,奉命前来寻找娘娘前些日子丢失的金钗,唉,也怪我年纪大了脚滑,不慎摔倒了,娘娘要得急,小公子啊……你可否帮我给娘娘送去?”哼,等这人上前,定要让阿花吓得他哭花了脸。
白衣小公子闻言果然沉默上前,应我闻看准时机,将袖中的蛇对着人放了出去。
然而下一瞬他就愤怒地暴露了原声:“你居然敢杀死我的阿花!你放肆!本皇子定要把你关进诏狱!”
白衣小公子面无表情看着门缝里他,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字:“哦。”
应我闻掰着门缝的手都在抖。
唯一能让他打发寂寞的阿花就这样被捏死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这个人……这个人他怎么敢!整个皇宫,除了沈如这个母亲,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忤逆他。
但他很快又想到什么,咬牙切齿道:“你早就知道我是二皇子?”
那人嫌弃地皱了皱眉,像是不明白他怎么可以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不然呢?”
“你知道你还敢杀我的阿花!”
“哦。”
气死他了!他绝对不可以忍受有人在皇宫里比他还嚣张。
“你是某个大臣的公子吧?怎么,你爹没告诉你,遇到皇子要行礼吗?”应我闻恶狠狠道,决定用身份压人。
谁知白衣小公子眨了眨眼,眉头蹙起,忽而哭了起来,活像是被他欺负了一样。
明明他才是被欺骗的那一个!
可他看着那人瘦瘦小小风一吹就要倒,唯有脸像白玉团子一样还算圆润,就连哭都和那些讨人厌的小屁孩不一样,猫儿一样的声音,可怜极了。
应我闻脑海里浮现出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白猫,石头一样硬的心忽而就软了下来。
“喂!你别哭了,大,大不了我不怪你就是了。”他干巴巴地道。
反正阿花死了,再去抓一条阿花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哦。”
他话音刚落,白衣小公子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怜的小白猫不见了。
应我闻顿时恼羞成怒:“你敢戏弄本皇子!有本事报上名号来,等我出去,我定要把你的头发都拔光!”
然而对方只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远,瞬间了无踪迹。
周围忽而安静下来,应我闻愣愣地盯着那人离开的地方,心里又是气闷,又是空荡荡一片。
一炷香后,熟悉的脚步声又逐渐靠近,应我闻忍着心里隐秘的期待,头也不回,冷哼一声:“你又来做什么?”
对方沉默片刻,伸手探进门缝,将一块被油纸包裹着的糕点递到他面前。
“我叫陆雪拥,这块桂花糕是我从阿姐那里偷来的,算是赔罪。”
“哼,你当本皇子是什么人,一块桂花糕就能赔罪吗?”
然而话刚说完,他的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响声。
“……”
应我闻最终还是红着脸接过了那块桂花糕。
“阿花是你的伙伴吗?”陆雪拥戳了戳地上无人处理的死蛇,好奇道。
“哼,不过是一条菜花蛇,能让本皇子消遣着玩玩,是它的福气。”应我闻咬下一口桂花糕,扭头瞥了眼陆雪拥,谁知陆雪拥正拧着眉看他,顿时恼火地瞪回去,“喂,你少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小心我砍了的脑袋。”
陆雪拥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轻叹道:“好可怜。”
“你——!”
不等他说完,陆雪拥又淡定地补了一句:“哦,我说的是阿花。”
“……”他觉得陆雪拥就是沈如那个女人专门派过来治他的。
但尽管对方嘴毒,从来不会说让人高兴的恭维话,甚至不将他二皇子的身份放在眼里,但应我闻不可否认,短短相处的半个时辰里,竟让他终于感受到一回,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自在。
“雪拥?娘亲叫我们出宫了!”
远处传来少女的呼唤,应是陆雪拥的姐姐吧。
“我该走了。”陆雪拥站起身,简单地和他告别,“下次见面,二皇子可莫又要被关在屋子里了。”
应我闻颇觉没面子地扭过头,直到身后再没有动静,他又有些懊悔没有目送对方离开。
鲜少有命妇能随意进宫,他想,下次见面,陆雪拥肯定都不记得他了。
但是他没想到陆雪拥身份不一般,半旬未过,他的禁足尚在,对方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而他一如既往的狼狈。
每次命妇进宫,沈如都会寻个理由将他关起来,以免他这个疯子扰乱了她皇后的威严。
可笑的是,尽管这样,她依旧试图驯服他,让他乖乖去学着做一个储君,好成全她垂帘听政的梦。
“你这是在做什么?”应我闻从门缝中探出一个脑袋,好奇地往陆雪拥手上瞧。
是一只由木头雕刻而成的土狗,龇牙咧嘴,一看就是只暴躁不听话的臭狗。
但是因为是陆雪拥雕刻出来的,他又觉得甚是可爱。
陆雪拥将土狗递到他面前,“送你。”
应我闻连忙将土狗爱不释手地揣进怀里,嘴巴里还要哼哼道:“这么丑,也就我不嫌弃。”
“那就还我,我去给有时大哥。”陆雪拥伸出掌心,面无表情道。
骤然从对方口里听到熟悉的名字,应我闻顿时警惕起来:“应有时?你给他做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雪拥只是幽幽的望着他,说:“娘亲说,在背后说人坏话是不对的。”
“那也是要分人的!像你……我就不会在背后说你的坏话。”应我闻不自在地道。
“哦。”陆雪拥翻了个白眼。
“……”可恶的陆小雪!
他与陆雪拥每次见面少不了争执几句,却从未真的心生芥蒂。
他想,陆雪拥若是可怜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谁要每次见面都是他被关起来的时候呢?
等他满了十六,便可以出宫去找他了,届时定不会这样狼狈。
可还没等到十六,在他十岁的某一天开始,陆雪拥再未进宫找过他。
后来听嘴碎的宫人私下议论才知道,丞相夫人去世,陆雪拥为母亲守灵,闭关在家已三月不曾出过府。
而与此同时陛下立了应有时为太子,沈如将一切罪责归咎于他的没用,所以他又被关起来。
沈如不知道,是他主动向应昭拒绝了太子之位。
可没有了陆雪拥的陪伴,他才发觉,关禁闭原来可以这样难熬。
又是三月过去,陛下为皇子挑选伴读,他终于在偏殿以外的地方再次见到了陆雪拥。
他冲上去打招呼,却发现对方根本不记得他了。
他很生气,却又听一旁的顾家公子说,陆雪拥因为母亲去世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以往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应我闻又觉得心疼,可他无法感同身受,因为他没有一个爱自己的母亲,所以想象不出亲人离世的痛楚。
他只是执拗地想要陆雪拥记起自己,再如以往那般来找他。
于是他直言要陆雪拥成为他的伴读,可陆雪拥却是太子内定的伴读,而他半月前却因为报复沈如而主动丢弃了应昭封他为储君的机会。
命运弄人,不过如此。
他看似是气恼陆雪拥的不识抬举,却实际是怨恨沈如,怨恨他自己。
他从来没有主动想要过什么,如今只是想和陆雪拥走得近些,为何要这样对他。
但这种怨气在他回到长春宫后,又化作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母后不是教过你吗?要小心藏好自己的弱点啊。”沈如坐在凤位上,掩唇娇笑得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杏眼无辜又残忍,“闻儿应该很喜欢陆公子吧?否则又怎么会头一次向你的父皇索求一个伴读的名分呢?其实啊,母后也喜欢他呢。”
应我闻那时毕竟才十岁的年纪,差点控制不住就要崩溃。
他忘记了自己不配有喜欢的东西。
所有曾经喜爱的东西都在沈如拿来要挟逼迫他后被他亲手毁了。
他不允许自己拥有弱点,可是毁去陆雪拥……他做不到!
怎么办,他做不到。
沉默良久,应我闻露出一个冷笑:“你说的是那个不识好歹的陆雪拥?呵,不用你动手,敢这样拒绝我的人,我自不会放过他!”
他知道,即便这样,沈如也不会轻易相信。
毕竟好不容易抓住了他的一个弱点,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幸好陆雪拥忘记了他,应我闻自作多情的想,至少这样不会因为被亲近的好友针对而心里难过。
只需他一人难过就好了。
再后来,但凡陆雪拥出现的地方,他都会满怀恶意地去掺和一脚。
人人皆知他们是死对头,却只有他知道,他们曾在长春宫那座废弃无人的偏殿旁,言笑晏晏,只有彼此。
直到十二岁那年,他撞破了沈如和一个外男偷情。
应我闻透过门缝对上了沈如的眼睛,从她的眼睛里只看见无边的杀意。
他的母亲,想要杀了他。
他还没有和陆雪拥和好,他怎么可以死呢?那么死的人就只能是沈如,他的母亲了。
对不起了母后,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璟元十二年,长春宫大火,先皇后殁。
应我闻对着迎面扑来的热浪,笑得癫狂至极,他想他终于自由了,他终于可以做回应我闻了。
可是他忘记了他还是宫中唯二的皇子,是中宫嫡出,是宫里除却皇帝以外最尊贵的人,更是太子生母齐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还是不能去找陆雪拥,他还是不能让这群人发觉,陆雪拥是他唯一的弱点。
起初只是执念作怪,可后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在暗中窥伺陆雪拥,那种年少时的遗憾与执念早已变质,变成不堪的欲望与占有。
那样温柔又清冷的天边月,他为之如痴如狂,早已恨不得揽入怀中,然后藏起来只得他一人瞧见。
可他却只能与陆雪拥针锋相对,冷眼看着那群人接近他,又背叛他,他嫉妒得发疯,却又更恨那群不知道珍惜的人。
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冲过去,对陆雪拥说,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就将那群面目可憎的人通通杀光。
我可以做你一个人的疯狗,你要我杀谁我就杀谁。
唯有一条,永远不要抛弃他。
可是他行事狷狂,得罪的人太多。
每日闯入宣王府刺杀他的人,尸体连后院的斗兽场都已堆成上,老虎都饱得吃不下。
他约莫是快要疯了,或许他这辈子都等不到和陆雪拥和解的那天。
他也从未想过,那样骄傲又可爱的人,支撑着他理智地活到如今的人,会有一天当着他的面,从琅风崖上一跃而下。
他还记得陆雪拥说——
尘世种种,皆为入眼。
谁也,不外如是。
好一个谁也不外如是。
若他隐忍多年换来的只是陆雪拥的心灰意冷,那便不必再忍了。
此时此刻,应我闻一步一步走近心门紧闭的心上人,压抑着心中可怖的贪恋垂眼看他,轻笑:“那你要如何才能信?”
沉默良久,陆雪拥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张薄情的面相上显露出几分残忍的笑意,道:“我要你,在东宫所有人的目光下,取下江上柳的心头血,献给我。”
你不是说做我最听话的疯狗吗?那就让我看看有多听话,又有多疯吧。
应我闻垂眼遮住眼中的兴奋与癫狂,牵起他的手,低头在手背落下一吻,“如你所愿。”
侍从从房里鱼贯而出,江上柳面色苍白地躺在塌上,余光时不时扫过不远处端坐的三个男人,被子下的手早已用力地攥成拳。
他不过是在宴会上提了一句陆雪拥,这三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重要的男人竟联合起来指责他!
不行,他必须尽快拿到陆雪拥的第二滴心头血,应我闻的爱意一定就在第二滴血中。
一想到书中陆雪拥死后,应我闻屠杀主角团的场景,比起恐惧,他更是忍不住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陆雪拥只有应我闻一个人,就胜过他身边这群主角攻们所有的爱。
无论他怎么攻略,应我闻对除了陆雪拥以外所有人的好感度永远是-999。
附加黑化值:999。
这样一个恐惧的数字,在主线剧情的初期根本不可能会存在。
到底为什么……
“阿柳,两国宴会上,不管你与陆公子有怎样的矛盾,那个时候都该一致对外,若非今日陆公子唇齿伶俐将北蛮使臣堵得无话可说,大梁便会成为他国的笑话。”
江上柳不可置信地望着本该站在自己这边的孟浮屠,他想过应有时与楼鹤,但他从未想过孟浮屠也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甚至字里行间都是对陆雪拥的欣赏。
“连你……连你也觉得我……”他眼中刻意憋出的泪珠尚未留下,被侍女贴心关上的房门忽而被人一脚踹开。
应我闻落拓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尚且穿着宴会时的亲王服制,金冠华服,面容俊美,神态漫不经心得像是在自家王府里闲逛。
应有时率先站起身,拧眉道:“宣王,这是何意?”
然而男人并不理会他,而是转过身,小心翼翼牵住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将人带进屋内。
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浅淡药香,众人也瞧见了来人的模样。
只见白衣公子裹着鹤氅,被男人低眉顺眼地搀扶着,宛若矜贵的,高高在上的谪仙下凡。
瞥见应我闻正盯着屋内最华丽的那张软塌,陆雪拥嘴角微抽:“不必多此一举,我站着,看得清。”
他说着,冷淡的目光扫过应有时与楼鹤,如同在看两个不相干的人。
“雪拥?你怎么来了?不是身子不舒服么?”楼鹤迫不及待走上前,抬手就要去摸他的手腕,被应我闻高大的身躯完全挡住。
“别碰他。”应我闻神情阴鸷道。
身后,陆雪拥不禁挑眉,原来疯狗还会护主。
楼鹤面色难看,却碍于男人的身份,只能就此作罢。
应有时面上倒是依旧保持着优雅淡然的浅笑,他朝前几步,擦过应我闻的肩头,对上陆雪拥冷漠的眼睛。
“雪拥许久不曾来东宫,若是知道你来,我定会如往常般准备你爱喝的葡萄酿。”他温声道。
应我闻冷笑一声:“他从小体弱多病,酒这种伤身的东西太子还是自己留着慢慢喝吧。”
应有时摇摇头,无奈叹气:“东宫的葡萄酿都是特意考虑雪拥的身子后特意酿制的,只要节制些,并无大碍。堵不如疏的道理,宣王不会不懂吧?”
“本王只知道,但凡有一星半点可能会危害到他身体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该沾染半分。”
二人各执一词,你来我往,竟是谁也不能说服谁。
最后,应我闻与应有时便同时将目光转向陆雪拥,显然是要他从中选一。
陆雪拥淡声道:“殿下不知,微臣许久不曾喝酒了。”
应有时神色怔了怔,恍然明白了什么,苦涩一笑:“孤懂了。”
可即便懂了,他又如何能甘心。
他已然明白江上柳不同寻常的身份,本想暗自调查,可他先前被江上柳一时迷惑,与陆雪拥之间产生诸多误会,终究是晚了一步。
或许本是不晚的,只是应我闻比他早了太多。
“那雪拥今日来此是为何事?”
陆雪拥的眸光从眼神幽怨的楼鹤,到滴水不漏的应有时,再到置身事外的孟浮屠,却始终未将床榻上装病的人放在眼里。
“鬼医说,我的病需要江上柳的心头血,故而让宣王来帮我取。”他淡声道。
孟浮屠率先站起身,沉声道:“什么病需要心头血来医?如此荒诞的说辞,简直闻所未闻。”
“孟将军在边关多年,没听过也是理所当然。”陆雪拥瞥了眼神色复杂的楼鹤,“殿下与楼大人自然是听说过的。”
他说完,扯回被攥进应我闻掌心把玩的一缕发丝,抬脚就进了内室,其余人紧跟其后。
床榻上,江上柳睁大眼睛,眼泪从脸颊话落,“陆公子,我如今已是这副模样,你难道还不肯放过我?”
陆雪拥冷冷道:“一滴心头血而已,忍忍便过去了,应我闻。”
“嗯?”应我闻懒懒应了声。
“动手。”
“且慢。”孟浮屠在床榻前站定,面色尤为不善,“陆大人既然可以下榻走路,想来病得并不重,而阿柳已然卧床不起,早听闻陆大人玉面公子的称号,却不想今日一见,竟如此咄咄逼人。”
他说着,拧眉朝陆雪拥身后望去,却见太子与楼鹤都沉默不语,显然打算纵容陆雪拥胡闹。
“当初江上柳拿走了我的心头血,我亦是卧病不起,怎么,他江上柳的身子格外珍贵些不成?”陆雪拥冷笑一声,“他的命都是我的,不过一滴心头血,便是挖了他的心又能如何?”
“你——”孟浮屠心头一堵,却想不出反驳的话。
江上柳只说过他当初被宣王为难,却从未和他说过,陆雪拥还被取了心头血。
心绪复杂之下,憋了半天他也只能说出一句,“挖人心肝这种话陆大人顺口就来,与那心肠歹毒之人又有何区别。”
“自然是没区别的。”陆雪拥掩袖轻咳两声,淡淡道:“所以日后孟将军最好不要招惹我,否则某一天心肝都被喂了狗也未可知。”
“哼,与他说这么多话作甚,说了他也不懂。”应我闻阴郁地瞥了眼这群碍眼的男人,手腕一转,一片雪白的柳刃就出现在指缝间。
江上柳眼底倒映着那泛着寒光的刀尖,唇瓣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从未想过陆雪拥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利用应我闻来取他的心头血,陆雪拥难道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吗?!他难道就不怕众叛亲离吗!
应我闻懒洋洋地瞅着挡在身前的孟浮屠,冷哼道:“怎么,孟将军仗着自己军功在身,便敢忤逆本王了?”
据说当年应我闻拒绝太子之位后,应昭又心疼他年幼丧母,便赐了他一块如圣亲临的令牌。
违逆宣王,便是违逆君上。
只是应我闻从未将那块令牌拿出来过,毕竟他只需往那里一站,便没有人敢招惹他这个疯子。
孟浮屠开了路,偏过头避开江上柳求助的目光,眼中情绪莫名。
说到底,这件事全看陆雪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陆雪拥一句话,应我闻就会收手。
在边境作战多年,孟浮屠杀过的人怕是比京城这些权贵挥霍的真金白银还要多,他自认并非愚钝之辈,更不是什么心软的人,之前屡次与陆雪拥作对,也不过是为了维护江上柳的面子。
设身处地的想,若是他耗费心头血救来的人与自己反目成仇,怕是做得更绝。
若没有江上柳往日的情谊在,陆雪拥这般果决之人未必不能与他结交成好友。
再者,他总觉得往日言笑晏晏的竹马与如今左右逢源的江上柳,不太一样。
难道京城的风水,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变化如此大么。
“太子殿下!楼公子……”江上柳慌乱地朝不远处的二人望去,眼中含泪端得是楚楚可怜极了。
应有时唇边噙着笑,如往常般安抚道:“当初雪拥取心头血时也是卧病在床,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上柳莫怕,孤会在一旁守着你。”
楼鹤却是无法旁观。
不论如何他都欠江上柳一条命,若能还了这次,他与雪拥之间也不会再那样为难。
“雪拥,江公子身体不好,不如取我的吧。”楼鹤低声道。
陆雪拥偏头看他,面上虽毫无情绪,心里却不由想起前世种种恩怨。
他冷声开口:“方才在金銮殿上,江上柳要取我的心头血时,你可曾想过我的身体不好。”
楼鹤面色一白,“你怎知……”
“看来楼大人也明白,心头血这种东西旁人自是不能代劳的。”陆雪拥低头理了理衣袖,“楼老先生年事已高,夜色已深,楼大人还是趁着宫门下钥之前回府吧。”
楼鹤沉默下来。
他知道,陆雪拥是在提醒他,今日他若非要代替江上柳取心头血,会惊动整个楼
“应我闻,我困了。”
应我闻歪头,笑嘻嘻道:“很快就好。你站远些,莫要沾上脏东西。”
陆雪拥沉默地后退一步,下一瞬床榻内便传来一声惨叫。
只见应我闻指尖微动,那枚薄刃便飞入了江上柳的左胸,鲜血飞溅在天青色的帘幔上,以及应我闻英俊的侧脸上。
“啊呀,原来你的心不在左边啊,抱歉。”应我闻喜滋滋地扯动牵引着薄刃的银丝,将染红的刀身收回手中,继而飞入江上柳右胸。
陆雪拥看着江上柳痛的面色惨白的模样,刚疑惑对方为何不挣扎,便瞧见隐匿在昏暗烛光下的几枚透骨钉正钉在江上柳的四肢经脉上,让他无法动弹。
而应我闻像是乐在其中,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第027章 你为何会知道江上柳的心在右边
陆雪拥眉头微拧,下意识上前一步握住应我闻蓄势待发的手。
待回过神,两人皆是一愣。
他掀起眼皮瞅了眼应我闻脸颊的血渍,轻声道:“可以了。”
谁知应我闻却忽而沉下脸,不高兴道:“不是说了让你站远些么?”
陆雪拥:“……”
应我闻攥住自己干净的一片衣袖,阴郁着脸,却十分轻柔地擦拭掉他指尖上蹭到的半滴血,“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