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研究所的地下,他看着唐意渐渐陷入某种疯狂的状态,与丛生蔓延的荆棘枝条互相厮杀,似乎分外沉浸其中。
那张布满银色纹路的脸上尽是愉悦神情,眼眸之中却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理性,只有最纯粹原始的狩猎光芒,血腥且残酷。
这样的唐意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阿冻心头的不祥预感越发强烈,同时伴随着遏制不住的慌乱与惊恐,总觉得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唐意就再也不会回来。
于是他直接把贝塔给吞了。
阿冻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自己解决掉唐意的对手,唐意就应该能恢复冷静。
然而实际情况与预期很不相同。
唐意确实没有再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却开始抗拒他的接触。
阿冻感到很伤心。
怎么能这样呢?明明以前都是抱不释手的,是不是一段时间没见就有了新欢了!?
一气之下,他索性将唐意身上那些流动变化的银色纹路全都吸了个遍,又把对方额头长出的角状物狠狠掰下来,嘎嘣吃掉。
浓郁的香甜气息几乎要将阿冻淹没了。
他晕晕乎乎打了几声饱嗝,气也都消得差不多,转头就发现唐意居然睡了过去。
然后一直睡到现在。
阿冻看了眼终端显示的时间,距离从黑塔出来应该已经过去五天,唐意也昏迷了差不多三天,好在目前体温正常,呼吸也顺畅。
他们待在一处洞穴里,外头是凛冽的寒冰大地,还在刮着茫茫风雪。
阿冻觉得有点冷。
他有点后悔,或许当初不该把洞穴的原住民赶走,那家伙虽然长得丑陋,但好歹是个能够喷火的,用做火炉效果应该不错。
阿冻又熬了一阵,还是忍不住了。
他抖了抖身子,变成一只比拳头大点的小奶猫,全身毛发蓬松炸开,如同一颗雪白的蒲公英球,然后轻轻跃上唐意的胸膛,贴着对方的皮肤盘成一团。
嫌不够暖,他又把尾巴变长,卷起了唐意的两只手掌,分别盖在自己的脑袋和后背上。
至此,阿冻终于完全被唐意的温度和气息包围,他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沉沉睡了过去。
唐意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唐意愣住了。
此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深陷在那片粘稠翻腾的黑暗当中,意识持续往下坠落,几乎要被淹没同化。
后来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将他托起,可他的思维依然浑噩不清,世界充斥着无数怪异混乱的声响与光影,直到这会儿才真正恢复对外界的感知。
映入眼帘的场景过于安宁美好,不得不说,这给唐意带来了一丝微妙的不真实感。
但他很快敛起心神,不动声色打量四周。
这是一处山洞。
外面风雪肆虐,只不过因为是白天,洞内多少有些光亮,也不影响视物。
唐意注意到岩壁上成片条纹状的烧焦黑痕,洞穴边缘散落着红黑色碎片,地面遍布倒刺状的密集凹坑,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想。
他过去曾经进入一片绵延数十里的岩窟,并遇见一只凶残暴躁的A级污染物。
对方的体型堪比卡车,覆盖红黑鳞甲,下腹生有无数刀锋模样的锐足,喉间火囊如同成串排列生长的瘤子,可以呈扇面喷射金红烈焰。
以上种种,与这洞穴的迹象都对应得上。
如果记忆没有差错,那污染物的领地意识极强,除非已经死透了,否则就算被驱赶离开,也很有可能会再折返回来。
不过眼下暂时还是安全的。
感知范围内并没有任何污染物的“声音”。
唐意做出这样的判断,便也不急着动弹,微微抬起头,望向躺在他胸膛上的阿冻。
小家伙俨然把他的两只手掌当成了靠枕和床褥,正四仰八叉睡得正香,似乎完全不会受到外界环境的干扰。
唐意静静打量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将盖在上面的手掌移开。
没过两秒,阿冻翻了个身,嘴里发出有些不满的轻声嘟囔。
原本安静垂落的尾巴飘飘悠悠扬起,如同长了眼睛似的准确找到那只挪开的手,闪电般追过去缠住,又给拽回来搁在肚子上。
这种无意识的举动极大地取悦了唐意。
他乐此不疲重复了好几遍,才终于放过阿冻,重新躺回到地面上,开始审视自己的身体状况。
正如刚苏醒时的第一感觉,他现在确实比较虚弱——当然并非遍体鳞伤,而是更接近于人类的虚弱。
那些平常蛰伏于皮肤以下、一刻不停游走的银线已经消失了大半,剩下的部分全都蜷缩于骨髓深处,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至于精神状态,用糟糕透顶来形容也不为过。
唐意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几乎没有印象,记忆最后一刻停留在身体被贝塔的捕食器官洞穿的瞬间,无数银色线条掀起巨浪,淹没了整个视野。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失控了。
本就已经是高度污染化的发作期,幻觉正不断侵蚀现实,突然出现的贝塔更是激发了体内非人基因最为纯粹的杀戮本能,就算真失控了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此时他的感觉,就像是大脑中的每一根神经元都被狠狠碾压过,破碎以后又重新接上。
强烈的疲惫与疼痛交织不断,比以往任何一次发作的后遗症都要剧烈。
唐意眼底闪过一丝自嘲之色。
居然这样也能恢复清醒,是该感谢上天的怜悯么?苟延残喘的日子依然要继续?
然而当他想到正呼呼大睡的阿冻,厌烦的心情却陡然发生了变化,眸光变得柔和下来。
不仅不烦了,甚至还感到有几分庆幸。
起码他留给阿冻的最后印象不至于是那样狰狞疯狂的面孔。
这本就是他当初毅然决定离开的主要原因,谁知道兜兜转转,才过去多久就又重新遇上。
唐意揉了揉小奶猫的脑袋,稍微调整一下姿势,将他更好地拢在自己双手之中。
潮汐回响若隐若现,并不明显,却轻而易举盖过了外头的呼啸风雪,如同一起一伏的呼吸环绕身旁,无形流风轻轻拂过神经末梢,带来熟悉却久违的平静。
*****
片刻后,唐意的耳朵突然捕捉到某种细微的呓语,软绵绵,莫名勾人。
他有些心痒,坐起身来,捧着小奶猫凑近了些。
阿冻毫无所觉,还在自顾自嘀咕。
“好吃……”
“唐意……香香……”
捧猫的青年挑了挑眉,唇角不自觉扬起,心想还真是与自己有关的梦。
印象中过去那几回梦境连接,他都是充当厨子之类的角色,食材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难道这次也是?
他继续安静听着。
“银色米线……好滑……吸溜……”
阿冻小嘴耸动,像是在空口嗦粉,还嗦得特别起劲。
但没过一会儿,他又变得纠结起来,恋恋不舍地探出小舌舔了一圈,终于还是小声拒绝:“够、够了……真够了……我不要了……啊啊啊唐意,你离我远点!”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音量猛然拔高,隐隐透出惊恐。
唐意脸色微变。
有一瞬间,他以为阿冻已经转醒,却在抗拒他的靠近。
这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甚至于他向来能保持波澜不惊的理智,也迅速笼罩上晦暗翻涌的阴翳。
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对。
只见阿冻依旧双目紧闭,欲哭无泪地对着空气解释:“不好意思,你尝起来太香了……我怕忍不住,一口把你吞了……”
唐意:“……”
明白了,看来这次梦里他连厨子都不是,直接给降级成了食材。
唐意有些无言以对,但心头的戾气却已经烟消云散,紧接着想到一种可能,脸上又浮现若有所思的表情。
本以为是因为与贝塔发生了交战,才导致体内那些不安分的东西损耗了很多,但如果结合这番梦话的内容,难道它们其实都进了阿冻的肚子?
那他这次可以恢复清醒,会不会是因为……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沉闷巨响,伴随地面轻颤,将唐意的思绪打断。
他眸光骤冷,第一时间探向身旁的银色手术刀。
原本随身携带的武器基本都在这里,阿冻将他运走的时候并没有落下,只不过那些枪械大多耗尽储能又或者局部损毁,反而是跟随他多年的刀具依然锋利完好。
视线朝洞外望去,目之所及白茫茫一片,完全看不真切。
但唐意已经感知到了某种嘈杂又违和的刺耳噪音,显然有污染物在不远处,并且正朝着这个方向接近。
数秒后,风雪中隐约出现轮廓。
就在这时,刚才还在说梦话的阿冻,竟毫无预兆睁开眼睛。
那双暗红眸子里的神采并不怎么清明,正如他的思维其实还有几分迷糊。
以往在零号污染区的时候,阿冻就已经锻炼出了十分强悍的睡觉本领,如非危险逼近到脑门,他都可以安然做梦。
但这几天,唐意一直没有醒来,他也就从来不敢放松自己完全入睡,始终保留着部分反应神经警惕四周,留心各种不安全的因素——尤其是对人类虎视眈眈的污染物。
负责站岗的神经细胞发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第一时间将情况传递给神经中枢。
在脑子反应过来以前,阿冻已经整只猫原地跳起,全身毛发炸开,朝着洞口弓背哈气,毫不保留地释放出自己最强大的气息。
如果翻译成文字,意思也很简单明了——再不走就吃了你!!!
属于食物链顶端捕猎者的威胁,对于绝大多数污染物都有着显著的效果。
当初徘徊在大地之上的庞然大物伽马,不过是感知到一丝极其轻微的气息,就选择改变路线掉头就走。
也就只有像贝塔那种会被烙刻在基因深处的强烈排他性冲昏头脑的,才会不管不顾直冲过来。
显而易见,洞穴外的不速之客没这么傻。
在清楚感受到这个威胁意味浓厚的信号之后,它立刻顿住了身影。
下一秒,模糊的轮廓彻底消失在风雪中。
直到这会儿,阿冻才算是差不多恢复清醒,呆呆地“啊”了一声,道:“糟糕……”
他又条件反射赶走了靠近的污染物,可万一来的是原来这山洞的住客呢?那不就等于是送上门来的火炉?
“怎么糟糕?”有人在问。
阿冻心情懊恼,下意识接过话茬:“我可能把火炉吓跑了……”
话音未落,他猛然睁大了眼。
循着声音扭头望去,迎面对上了唐意含着笑意的目光。
那张脸的气色依然不怎么好,但总算不是前几日那种仿佛死去般的寂静,薄唇张合,发出熟悉无比的呼唤:“阿冻。”
阿冻僵住了。
滚烫的热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冲破了重重忧虑,消融了所有不安,填补了正在逐渐成型的内心空洞,仅留下再会重逢的狂喜。
小奶猫朝青年扑了过去,在半空中变化成流动的斑斓液体,又重新凝聚成两条纤细的手臂,率先搂住了唐意的脖子。
“你可算醒了啊啊啊啊啊啊——”
唐意伸出双手环住阿冻的后背——又或者说有很大可能是后背的部位——将面前这个还没完全成型的“水人”拥入怀中。
“让你担心了。”
阿冻把脑袋埋在唐意颈边,似乎没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对劲。他一直不吭声,片刻后才沮丧开口:“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问题。”唐意温声打断,“你只是被卷进了与我有关的事情。”
阿冻咬着下唇:“要不是我晕里晕乎来了黑塔,也不会被那些人盯上……要不是你来救我,也不会变成那种状况……”
唐意笑了笑:“哪种状况?”
阿冻卡了一下,有些不知该怎么形容。
当时的情形太过混乱,很多变故都是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但唐意给他的感觉也确实相当不好,就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那些银色的线条完全吞没,再也不会朝他露出笑容。
他松开了手,看着对面青年的双眼,犹豫着问道:“你真没事吗?”
唐意:“……”
阿冻:“当初在地狱城,那个医生说你没有多长时间了,是、是真的吗?”
唐意感受到他话音里的轻颤,眸光微垂,沉默了好久。
“……我也不清楚。”他扯了扯唇角,终于还是没有选择继续欺瞒,“有些事情,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阿冻心弦骤然绷紧,郑重点了点头。
*****
唐意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去,像尘封多年的卷轴缓缓铺陈开来,每道岁月的笔墨都显露无遗。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如此详尽地进行回忆,感觉既陌生又怪异,仿佛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他讲起自己在一个海边的村庄出生。
那里同样生活着各种各样的污染物,但在村民看来只是寻常不过的野兽,他们没有先进的武器,却能凭借觉醒的力量与之抗衡。
所谓觉醒,是在孩童年满七周岁时所进行的仪式。
但他却在仪式前夕发生意外,等到回过神来时,已经身处于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
四周充斥着他所不理解的混乱,各种刺耳的警报与闪烁的红光。他被人推攘着摔进一个容器里,很快彻底昏睡过去,再醒来时则是在某种从未见过的运输车上。
他被带到黑塔,才渐渐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世界。
阿冻仔细听着,嘴型从一字型渐渐变成O字型,到后来更是完全失去了面部表情管理,差点把眼睛瞪出眼眶——物理意义上的那种。
不过唐意及时帮他按了回去,打趣道:“有这么震惊?”
阿冻点头如捣蒜:“可不是么,没想到真有异世界人啊,我看过的那些动漫和小说原来都是纪实文学!!”
唐意不知道他看过的动漫和小说是什么,这种闲来无事的娱乐活动,早就已经不存在于当代人类的日常生活之中。
“不过我都能活一百年了,就算异世界存在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阿冻小声嘀咕着,很快便接受良好了,眼巴巴瞅着唐意,等他继续往下说。
唐意:“关于大崩坏发生的原因,目前还没形成统一的看法,就算是主流观点,也都缺乏足够的实际理据支撑。”
阿冻嗯嗯应着,这些他过去都听过。
“有种平行时空干涉论,认为百年前的科学家在进行时空探索实验时出现失误,导致另一时空的影响叠加到这个世界,才会引发遍布全球的污染事件。”
唐意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污染区如雨后春笋出现,人类历史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黑暗期,也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等到度过大规模的混乱,幸存者找到可以延续的办法,那处实验基地已经成为无迹可查的传闻,只有流传出来的零星物品,还能证明它的存在。”
他取出挂在脖子上的那枚指南针,递到阿冻面前:“这就是其中一件,它曾经受到特殊引力场作用,会指向基地所在的方位。”
阿冻还记得刘正严说过的话:“遗迹……”
唐意点头:“他们用【遗迹】来指代那里,过去也曾有不少人尝试找到那个地方,以为遗迹既然是一切的开始,肯定会有从根源解决污染物问题的办法。”
“后来这股热潮退去了,因为他们发现遗迹是无法抵达的,仅是雷石风暴潮就几乎已经不可能跨越。何况一切只是传闻,历尽千辛万苦去往的尽头,说不定什么都没有。”
阿冻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触及到了什么,只不过脑子还是有点乱,不太串联得起来。
直到他听见唐意说道:“但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回去的想法。”
阿冻灵光一闪,终于恍然大悟。
“那个时空干涉论,说的就是你原来的世界影响了现在这个世界?你是从遗迹里出来的!”
唐意:“没错。”
“噢噢这样子啊,那你就不用担心了,既然有出来的路,肯定能有回去的路……”阿冻说着说着,突然消了音,有些愣怔。
唐意要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吗?
那他还会回来吗?他们难道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这样的念头刚一出现,阿冻便感觉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疼又难受。
他脱口而出道:“我能不能一起去?”
唐意:“……”
阿冻总觉得这样的对话似乎曾经发生过,而唐意的沉默更是加剧了他内心的慌乱与不安,当初被冷漠拒绝的场景仿佛已经跃然眼前。
“我、我真不会添麻烦!”他绞尽脑汁思来想去,试图找到充分的理由让对方相信这点,半晌后憋出一句,“我可以吃很少的!”
唐意:“……”
阿冻咬咬牙,干脆豁出去了:“不吃也行!”
唐意:“……倒也不必。”
唐意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微妙心情,原本他还在迟疑不决,就算阿冻能够抑制自己的精神失控,也不该拉上对方身犯险境。
哪知道还没犹豫出个结果,阿冻居然先提出来了。
“这一路很危险,你……”
“那就由我来保护你!”
唐意被阿冻信誓旦旦的话语惊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笑了好久,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笑出来似的,身体甚至微微颤抖。
阿冻不服气了,心想这有什么可笑吗?
他正准备向唐意讲述一下自己两次战胜贝塔,救其于水火之中的光辉事迹,却被后者骤然拥入怀中。
温热的吐息吹拂过耳廓。
阿冻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觉得自己的手脚有些无处安放,却半点不想推开。
外头的风雪逐渐小了。
一丝阳光突破云层,洒落于大地之上。
*****
再回到星河基地,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
菲波在屋里休养了几天,正要出去晒晒太阳,结果开门就瞧见了前来拜访的阿冻。
他的心情既激动又复杂,更是憋了满肚子话要问。
然而阿冻身旁的青年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给他带来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以至于所有这些话到嘴边转了个圈,又全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改天再聊。”菲波端着茶杯小抿一口,努力缓解这种莫名的不自在,“等我身体好了,咱们再好好聊一聊。”
阿冻却道:“那得要到很久以后啦。”
菲波失笑:“我这伤不严重,只是瞧着吓人,十天半个月也差不多……”
“不是因为你的问题,是因为我们俩马上要出远门了。”阿冻眼眸亮晶晶的,“这次来也是打算跟你道别。”
菲波愣了愣:“出远门?去哪里?”
阿冻看了唐意一眼,见后者没有制止的意思,便笑眯眯说:“到遗迹去!”
菲波:“……”
菲波手里的茶杯差点飞出去:“啊??!”
有去无回之地。
放在几十年前,平行时空干涉论刚出现没多久的时候,还有不少冒险者敢于前去探索。
其中绝大部分人都为此付出生命,只有小部分知难而退者活了下来,但也切实领教到雷石风暴潮的可怕之处。
一段时间以后,众人渐渐意识到那里或许是无法穿越的地带,而在更前方也未必有他们所期许的东西,于是不再去白白去送死。
是的,送死。
阿冻的话落入菲波耳朵里,简直就像是在说“我们已经约好一起去死啦”,他怎么可能不受到惊吓?
“你……你们……”
菲波的目光在阿冻和唐意之间来回打转,一会儿觉得阿冻大概不清楚去往遗迹的路有多凶险,一会儿又怀疑是不是旁边那个面无表情的青年诓骗他去的。
毕竟阿冻看起来就很好骗,至于唐意——这人一看就是经常行走在外面的,显然不会不知道遗迹是个什么情况。
只不过唐意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而且不经意间看过来的眼神总让菲波莫名犯怵,有点不敢挑明了讲。
斟酌了好一会儿,他才试探着开口:“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遗迹去?那地方谁也没有亲眼见过,连是不是真实存在都不得而知。”
阿冻却很笃定:“那肯定是存在的!”
菲波:“你怎么知道?”
阿冻一脸理所当然:“唐意告诉我的啊。”
菲波心道果然,看来自己没有猜错,这家伙就是完全听信了别人的说辞,指不定还以为那是个随随便便就能开车去到的观光场所。
“我觉得你们不用太着急出发,可以先了解多点信息,做好万全准备。”他顿了顿,状似随意提起,“我也是道听途说啊,要想去遗迹,好像必须得先穿越一片雷石风暴潮。”
菲波特意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语气。
他们不久前才遭遇过那种毁天灭地般的灾害景象,阿冻应该印象深刻才对。
“哦对,”阿冻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空气安静了几秒。
菲波:“……”
菲波:“所以呢,你没什么感想?”
阿冻神色茫然:“要有哪方面的感想?”
菲波被反问得无语扶额,心想我都已经提醒到这种程度了,为什么你还能是一副毫无危机感的样子??
可他又不能眼睁睁瞧着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踩入深坑,索性把心一横,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能去!”
阿冻:“啊?”
菲波:“啊什么啊,你可知从来都没人活着从遗迹出来过!?”
阿冻愣了愣,脱口而出道:“有啊。”
菲波:?
阿冻嘀咕:“有人活着出来过。”边说还边下意识望了旁边一眼。
菲波眉头深深皱起:“你别告诉我又是这位叫做唐意的朋友,是不是他说什么你都信……”
“有件事我想知道。”
唐意突然毫无预兆开口,打断了菲波的话。
从进门开始,他始终保持着沉默,直到此刻终于出声,语气听不出多少情绪,然而看向卷发青年的目光却流露出某种很不和善的冷意。
“你是在以什么立场说这些?”他问。
菲波愣怔两秒,紧接着一股怒意冲上心头,瞬间盖过先前受到对方气场震慑所产生的敬畏情绪,如同火山爆发喷涌而出。
“你还好意思反问我的立场?你自己要作死我没意见,可我既然是阿冻的朋友,当然不能任由你把他骗到那种危险至极的地方……”
“你把阿冻带去零号污染区的时候,就没想过危险?”
“我们有好几卡车的武器,哪里危险了!?”
“你护好他了吗?”
“我……”
菲波卡住了,有点哑口无言。
他护好阿冻了吗?
平心而论,这确实没办法厚着脸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