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知道自家姊妹的担忧,笑着说:“这家新店是个年轻夫郎经营,说话轻声细语、客客气气的,你别瞎担心了。”
到了店门前,见排着老长的队伍,几人都安下心来。
不好吃,才不会排这大长队呢。等终于排到了,领队的姐妹豪气说:“我们一人一份泥鳅盖饭,再多加两碗鳝丝面,你给我们几个空碗,面条我们分着吃!”
掌勺的夫郎生得秀丽,果然笑意温柔,点点头说:“上一锅饭刚吃光了,这一锅还得稍等会儿,我把面条给姐姐们做了,请在座位上等会儿。”
点了这么些东西,拢共才花了六十文钱,请客的姐姐觉得挺实惠的。
“咱们又不是大老爷们,顶天能吃下一碗盖饭,这面条吃不完浪费了,多可惜!”
“不会浪费的,信我的,好吃!真吃不完,我买个碗带回去给大姐尝尝!”
请客的姐姐瞥说话的一眼,把空碗分了,吆喝一声,肩宽腿长、肤色黝黑而不掩俊俏的汉子从后厨跑出来,端了满笼的筷子给她们用。
“真不错。”有个矮小丰满、仍不失俏丽的姊妹笑得开心,说:“这店的东西哪怕不好吃,也值得常来看看。”
领头的姐姐已经挑起面条,夹了一大筷子鳝丝,“喜欢看你只管看去,我们把面条都吃光了,你不要怪我们!”
另一个忙说:“看归看,吃也要吃的!不吃岂不是辜负你一番美意?”
这面条劲道弹牙,鳝丝入味鲜嫩。
试吃了一口,几人暂时放下姐妹情,风卷残云般的把两碗面分个精光。
四个人饿着肚子来的,只吃了五成饱,还没放下筷子,店主便亲自把四碗酱焖泥鳅盖饭端来了。
宋时安端着大漆盘,将四个大海碗放下,又笑着放下一个略小些的碗,里头是切成薄片的卤猪头肉,卤得极入味,那颜色红得像胭脂。
“姐姐第二回来店里了,是咱们老客人,多谢赏脸还带亲友来吃饭。这是我们自己卤的猪头肉,特意切下来一盘,给姐姐们尝个新鲜。”
他这一番话说得领头的姐姐颜面生辉,得意的笑了。等店主走了,她得意的把猪头肉分给姐妹们吃。
上回去白鹤居吃饭,人家店大欺客,还不稀罕招待她们。
如今来了龙回头,这店门前偌大一条飞龙直下,比白鹤更加威风凛凛。
刚来第二次,老板便认出她们是熟客人,还特意送了一碗猪头肉!寻常猪头肉不甚值钱,但心意难得!
姐妹们都受到重视,高高兴兴的尝卤肉,一口下去惊为天人。
真好吃啊!
开业三五天,龙回头已步入正轨,照常理来说,开门三天新鲜过后,人流量会慢慢的降下去,细水长流起来,但这个规律在龙回头不起效果,中午晚饭时候,门口照样排起长队伍。
不少客人和自梳女们一样,不但被好吃的饭菜吸引了,也被温柔美貌的年轻店主虏获了心和胃。
宋时安开店对标的是清江镇第一店,白鹤居。只是第一暂时没着急,急的另有其人。
第三十二章
清江镇说小不小,离府城越州城也极近,九省通衢,往来客商不断,说大却也并不大,战乱前后,镇子里排得上字号的酒楼饭馆也不过三五家。
白鹤居是最顶尖的酒楼,青楼里的花魁待客,也会来白鹤居要一桌席面。
那烟花地销金窟,接待的多是往来富商,和管理清江镇、越江镇、江北镇三镇的县衙官吏。
渐渐的,白鹤居便在这些人中打响了名气,前年县令亲娘,李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寿宴都是白鹤居承办的,场面浩大,人人交口称赞,白鹤居地位愈发的稳固。
白老板年事已高,早就将店里的生意交托给儿子儿媳。他自己隔三差五会去别的酒楼饭馆吃饭,看看这些店有没有后起之秀,琢磨出什么新奇菜品没有。
宋时安开店前,白老板便听说码头上新来了一个面摊,做出一道面食极顶饿,吃一碗能顶到大晌午。
白老板不以为然,在挑夫中间做生意,做的再好也是带着酸臭汗味的辛苦钱。
后来,这面摊主人竟开了个饭馆,用的还是过去镇子上数一数二的好茶楼的地方,帮忙打听的家丁告诉白老板,这店主竟把二三楼暂时封起来了,说没余钱收拾,只在一楼卖面条盖饭,最近还卤了猪下水卖。
这真给白老板气乐了。
他叹道:“福鼎轩那三泡的好云雾茶,我这辈子是再也喝不着了。店主真是年轻不懂事,占着这样好的地界,却做什么鳝鱼面、泥鳅饭、猪下水,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白鹤居的客人也有流失的,但并不多。富商们来吃饭,讲究的是一个环境高雅,菜肴名贵,请客有脸面。
“龙回头,呵,龙回头。”白老板根本不在乎那几个流失的客户,那是他们没钱罢了。
“起了恁大的名头,怕是撑不了三五个月哩!”
真正犯愁的是次一等的宋家酒楼。酒楼的价钱原就不上不下的,虽比白鹤居的便宜,却比十文钱一顿饭要贵上许多,加上最近店老板为了省钱,食材便不像过往那样仔细挑拣,翻肚子的鱼,略带些味道的猪肉排骨,有股子蛤味儿的金华火腿,只要便宜都进来。
为了压味道,盐放的齁咸,有食客不高兴了,说:“你家的盐巴是不要钱么,跟不要命似的往菜里放?”
王娇娇是言语上不吃亏的主儿,忙说:“这话哪儿搁哪儿啊?一罐子盐巴五十文钱呢,我们宋家酒楼一向舍得放佐料,你才能吃到这么好的咸味,换别家淡得没味道,难道就好吃了?”
其实宋氏酒楼最近用的盐都是粗盐和私盐,远没有那么昂贵。
龙回头离宋氏酒楼并不远,名气一起来,食客们都过去尝新鲜,一尝新鲜就停不下嘴,自然不会回来。
眼看着饭点刚过,楼里苍蝇蚊子乱飞,只是没有一个客人,王娇娇便抱怨上了。
“你死鬼老婆给你生了个好儿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这些钱,开了个饭馆还和你家只隔两条街。我看他就是成心报复你的!”
王娇娇这话说的没道理,许仲越暗地里防备着他们,但顾忌他们毕竟是宋时安爹和后娘,只要他们不做什么,他不会设局为难他们。
宋时安和夫婿小日子过得红火,刚来时候的不愉快他早就翻篇了,宋遇春和王娇娇被他扔去了爪哇国,压根想不起来。
宋遇春耷拉着眼皮子不吭声,他也怀疑宋时安是故意打擂台。大儿子相貌娟秀酷似他的亡母,和宋遇春一点不相像。孩子在身边时,不提王娇娇吹枕头风,他自己也怀疑过到底是不是老宋家的种。
毕竟他娘嫁人前曾有过相好的,这是梗在宋遇春心头一根刺。可宋时安的饭馆开的红红火火,宋遇春又疑惑,若不是继承了老宋家的好厨艺,宋时安怎么能开成店?
听见屋外头有脚步声,王娇娇赶忙跑出去迎客,谁知那两人脚步匆匆并不停留。
“鳝丝面真那么好吃?”
“骗你我是小狗!不提吃的,那店面装的也有意思,一进门龙头冲着你吹胡子瞪眼,怪神气威风的。看看不吃亏!”
王娇娇气的顿足:“要么让他关店,要么让他把那几道菜的菜谱交出来!你再不去,咱们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风了!”
宋遇春和王娇娇都肝火上升,心肝肺肾一起疼。宋时安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正在店里头忙活生意,还分出精神头琢磨,店里得请固定的伙计了,最好还能再请一个掌勺的师傅,得是信得过的人,好帮他分担工作。
前一天晚上,他和许仲越躺在院里的竹床上商量这事儿,许仲越知道他忧心的地方,若请来的人心思不纯,学会了他的菜谱做法,调料秘诀,转头出去开一家,等于养虎为患。
许仲越便说:“我来吧。”
宋时安显然很高兴夫君愿意分忧,伸手紧紧抱着他,两人出了一身热汗。他是个搁不住事的人,忙拉着许仲越进厨房,先做一道辣炒大肠。
这道菜考验的是颠勺的手艺,炉火要大,颠勺要快,方不失大肠的脆嫩口感。
许仲越凝着眉睫,听宋时安说完要诀,上手就颠,他手劲大的惊人,一颠那大肠便直直的朝顶棚飞了出去,挂在屋顶加固的横木条上。
宋时安和他四目相对,顿感无话可说。
训练一晚上,宋时安彻底放弃。许仲越学的极为认真,每一个动作都描摹的一丝不苟,只是结果令人失望,不是焦糊了锅就是太生了不入味。
难怪做屠户三年,他炒肉菜只能做到熟了,能吃而已。
他正出神,又有客人来了,便忙笑脸相迎。
这回迈步进门的客人,和往常的有些不同。
一个三十来岁,面容清癯,皱纹略多些,一身藏蓝棉布长衫,看着有股子书卷气。
另一个十八九上下,白皙清俊,像是有些羞涩。
宋时安和他们打招呼,年长些的点点头,年轻的并不和他对视,奇奇怪怪的。
“两位想吃点儿什么?小店除了招牌菜鳝丝面、酱焖泥鳅盖饭外,今天还做了夏日特供,酸辣土豆粉配卤猪大肠。”
年长些的男子一怔,重复道:“猪大肠?”
宋时安笑着说:“挺多人忌讳吃这个,其实猪身上都是宝,小店的猪大肠把肠里洗的干净,若不信,这儿还有许多没做的新鲜肠子,两位可以看看,保证干净好吃,包您放心!”
为了消除食客们的顾虑,宋时安是故意把反复清洗数度,肠子上的脂肪、淋巴、肥油都洗得干干净净的猪大肠放在桶子里,去尽了血水和杂物的猪大肠略显苍白,干干净净的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是以销路越来越好,许仲越每日卖了猪肉,剩下的猪下水都不太够用了。
他看出年长的男子应是读书人,恐怕他忌讳这个,又说:“除了卤大肠外,鳝丝面也……”
年长男子却微微一笑,说:“不必,我就要一份酸辣土豆粉配卤猪大肠。”
清俊年少的男子只瞟了宋时安一眼,便收回目光,脸上泛红,忙忙的说:“鳝丝面和泥鳅盖饭也各来一份。”
“好嘞,客官们请里面坐,马上就好!”
清俊男子等宋时安忙起来,又看了他好几眼,才微微叹气,和年长男子一同坐下。
年轻人正是南北商行的少东家林之航,他从南边贩卖布匹,到了清江镇卸货后,和小李管事并不忙着走,而是忙活起盐引的事情来。
清江镇附近有好几家官家盐矿,往来的客商都会想方设法的去买些高价的官盐,再领上盐引,再一路往北去做生意。北境从秋季便大雪纷飞,冰封千里,苦寒之境极需盐巴、茶叶等必需品。
林之航这趟出门,自然是希望一番历练后,获利丰厚,在爹和兄弟们面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
小李管事私下提醒林之航,这盐巴生意若想获得利润,其实诀窍不少。
外头官盐售价五十文一罐,而盐商进官盐的进价其实并不便宜,少则四十文一罐,多则四十五一罐,辛苦一趟往返千里,若老老实实贩盐,连路上的损耗都回不来。
是以很多盐商会进价格便宜许多的私盐,和官盐掺在一起售卖。
只是运盐的路上关卡重重,就需要和实际盐量相等的盐引文书,才能一路畅通无阻。
林之航逗留多日,便是想打通关节,弄到足够数量的盐引。
这生意一旦打通获利颇丰,只是林家的关系大多并不在清江镇,他兄弟们私下有些手段,只是和林之航也不是一母同胞,自然不会帮他。
他一个年轻人没什么门路,想去拜访的人家,因无人引荐,几番送上拜帖和礼物,都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林之航每天坐在客栈上房里发愁,隔了许多日子,才终于打探到消息,原来负责盐院的章南彦大人的亲弟弟章南铭,在县城书院里教书。
幸好弘文书院的大门不难进,林之航跑了好几趟,先以厚礼相赠,邀请章南铭吃饭的地方也是白鹤居这样的一流酒楼。
没想到章南铭板着脸一口回绝,说他没兴趣赴这等酒肉宴席。
最后没辙,他买通了弘文书院的门房,送了上等的美酒、腊肉和几封布匹,门房才掏心掏肺的指点他:“章先生曾在朝中担任大官,因清正廉洁,仕途一直不顺,被弹劾后他一怒辞官,无处可去。咱们书院的院长仰慕他的才华,敬佩他的高洁为人,这才把他请来教书。”
“你若想请章先生吃饭,不可请超过十文钱的,太贵重的佳肴宴请,他认为是贿赂,绝不会去的!”
请客不能超过十文钱?这简直比请一次客超过一百两银子还难!
毕竟林之航出身富贵,身边一众狐朋狗友里头,擅玩乐的人并不少。
他犯难了好几日,直到听说了龙回头。
没想到进了店另有惊喜,华丽而威猛的龙头前方,高高的炉台后头,站着雪白娇嫩的年轻店主,刚嫁人的夫郎浑身上下透着被宠爱过的娇媚,说话时眼睛亮亮的,像擎着两汪眼泪。
林之航看呆了,心里头暗暗开始理解曹操。
宋时安用黑漆盘端了粉、面和饭过来。
章南铭清癯的厌世脸在看到土豆粉时微微一怔。
因蛟龙雕得活灵活现,宋时安找孙叔那位朋友又买了一批木质碗碟,底部和碗沿雕出四时花卉。
近乎于黑的原木色泽,绽放几多桃花,汤汁里卧着粗白的土豆粉,中间点开了艳红的辣子红油,一勺香油,花生碎,白芝麻,和翠绿的香菜。
另一只海棠碗里装着辣炒大肠,炒上色的大肠香喷喷的,点缀着青红辣椒丝。
“我平生没见过这种粉。”章南铭说。
宋时安语气隐隐透着骄傲,“整个清江镇,甚至越州城,您再也找不出第二家卖土豆粉的店,这是本店特色呢!”
如今市面上也有粉和面卖,是用大米磨成粉压制而成,通常做的味儿清浅,粉细软的很,一嚼便烂,较为适合老年人吃。
土豆都是前几年刚从番邦传进来的,因这东西根浅,不伤土,可以在田里间或着种下去,不需多费心思栽培,一年能收两三季的土豆,大江南北便迅速的传开了。
只是吃法还很简陋,吃不起白米饭的人家,把土豆蒸熟了当饭,或者炖肉的时候放几个进去,让炖肉锅子显得内容丰富些。
宋时安前阵子在端午集市上看见有人担着大筐子的土豆卖,价钱不贵,这东西又能放很久,便买了一筐,琢磨做酸辣土豆粉吃,小小一碗,又辣又酸又开胃,最适合夏天吃。
至于做法也很简便。市面上已经有成品的面条卖,宋时安曾经依葫芦画瓢,找孙叔定做过类似制作面条的工具,方便用来制作热干面。
那是个圆形的木筒子,凿满了小小的圆孔,把一整团和好了碱水的面团放进去,再用一根木棒子施加压力,无数面条便从小圆孔压制出来。
这回做土豆粉,他找孙叔又定制了一个,不过是把孔开得大一些,土豆团比面团还软,压起来更轻松。
章南铭点了点头,挑起一筷子尝。
辣子和香醋配搭得恰到好处,既开胃,又生津,辣香还带着一点回甘。
土豆粉又弹爽又滑溜,他一口咬下去,剩下的粉条筷子竟没夹住,噗通掉回碗里。
林之航差点被逗乐,赶紧把头扭开。
章南铭却不在意,口腹之欲圣人难免,他本人怕热,一到夏天便苦夏不能进食,整个人都要瘦一圈。
弘文书院的院长粗通医药,曾忧心忡忡的说:“章兄是少食多,要好生调养才是。”
溅起来的汤汁险些撒到衣襟上,章南铭不去管它,筷子和游龙似的白胖土豆粉奋力争斗,总算又卷起一筷子,这回不咬断了,满满的全塞进嘴里。
辛辣味直冲鼻腔,他低头捂脸打了俩喷嚏,全身筋脉都像是被辣通了似的,爽快!
这大肠更是好吃,章南铭吃的津津有味,让林之航满脸好奇,很想夹起一筷子试试,但又怕为一口吃的得罪要紧人物。
章南铭一口大肠一口土豆粉吃得不亦乐乎,林之航问过他,知道他没空余吃鳝丝面和泥鳅盖饭,自个儿便也动筷子。
这一下不得了,林之航把打的腹稿忘得干干净净,和章南铭两人一句话都不交谈,埋头苦吃的样子,像极了两个临时组成的饭搭子。
吃饱饭后,章南铭那清癯而冷淡的面容都温软下来,他回味片刻后,主动问:“老板,除了这些菜之外,你还擅长别的么?”
宋时安还没来得及回答,章南铭却又自悔失言一般摆摆手,说:“确实好吃,龙回头,实至名归。”
说完,又对林之航说:“你若真心想做学问,便来弘文书院读书,其他的不必多提。”
林之航傻眼的看着章南铭离去的背影出神,没过一会儿,那章南铭突又转头回来,林之航顿时眼睛一亮。
“今日蒙你招待,我有一物相赠。”
林之航傻乎乎的摊开双手,接过章南铭所赠之物,宋时安好奇地凑过去,是一张纸条,上头有清隽的字迹。
他将上头的字一一读出来。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这是练习科考的文题吗?您的意思是,请这位年轻客人好好读书?”
章南铭就是这个意思。他向来以才华自诩,不肯如朝堂上的其他官员一般结党营私,哪怕是亲兄弟,对方善逢迎吹捧,于仕途扶摇直上,他也觉得市侩得熏人。
至于林之航求他的事,章南铭更加不会插手。在他看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林之航既家境富裕,又是良民身,就该好好读书,若能考个名次光宗耀祖,岂不比蝇营狗苟几百金更让家里人高兴?
只是他没想到,一个开饭馆的年轻老板就能识文断字,还猜出了用意,他看向宋时安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
“你竟识字?”
宋时安笑着点头,这是自然,他好歹也是九年义务教育高考千军万马杀出来的,如今用的繁体字比简体字复杂些,写估计难,读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章南铭认真端详宋时安,微微叹气:“有好学之心,可惜了。”宋时安猜,他是可惜自己是双儿之身,不能考功名扬名立万。
“你若有向学之心,闲暇时,也可上书院找我。只要肯读书总有机会,不必自弃。”
章南铭的好意宋时安自然领会,他连连道谢,打定主意绝不读书了。
好不容易摆脱考场噩梦,他才不会继续读咧!
林之航苦着脸目送章南铭离开,飞快动起脑筋来。这么些时日,他唯一和章南铭先生能说上话,便是在此处吃饭。可见章南铭老师虽清高孤傲,确实是个吃货。
“宋老板,我有一事相求。”
这天晚上,宋时安回了水磨坊巷子的家,许仲越还没回来。
男人鲜少回来的比他要迟,宋时安虽然知道许仲越强壮厉害,镇子里没人能比他更加厉害,但还是有些担心。
他洗干净手,因天气热,只熬了绿豆百合稀饭,又炒了个丝瓜肉片吃。
枣子巷家里架好的架子上,各种瓜果熟了一波,前一日柳姨妈提了满满一篮子过来。这丝瓜是自家栽种的,也没用过后世的农药,炒出来天然一股清香,闻着就清爽。
许仲越还没回来,他一个人不想吃,只是把饭菜端上桌,就看见纱罩子底下扣着一只碗,碗里是热过了的羊奶。
打猎带回来的那只野山羊也生了崽儿,两只小羊羔在后院咩咩叫呢,因他们小两口都很忙,柳姨妈常常准备好了码头面摊要的货后,就带着两个表妹来他家后院帮忙。
羊奶挤下来,宋时安也常分给柳姨妈和表妹们喝。
只是平原长大的人,都觉得山羊奶有些膻味儿,喝了还拉肚子。
她们便免了,宋时安却免不了。他要是吐槽不好喝,许仲越只会把羊奶重新热一遍,加些蜂蜜白糖,继续喂他喝。
想到这儿,宋时安抿了一口羊奶,扬起头看看院子外,许仲越怎么还不回来?
许仲越把宋遇春和宋时金二人挡在离龙回头不远的小巷子里,男人浓黑的眉睫往下压,气势阴沉沉如兵临城下的浓云暴雨。
宋时金眉眼和宋时安有三分相似,他亲娘王娇娇美貌出众,这一优点全给了宋时金和宋时晴两兄妹。
常有人开玩笑说,不知道的人来宋家酒楼,会以为弟弟宋时金才是他家的双儿。
宋时金过去若听了这话,肯定是十分生气,骂他们侮辱人,此刻高大汉子一脸怒气盯着他俩,宋时金双腿发软,不觉脸上堆满笑容,软绵绵的喊:“哥夫!”
“哥夫,有话好好说话,别伤了和气。我爹年纪大了,怎经得起你这样的推搡?”声音带着点撒娇。
许仲越沉声说:“哥夫二字不敢当,我娶回家的夫郎,是柳夫人的外甥。至于你们口中的哥哥和儿子,早就死在乱坟岗里了。”
他盯着宋遇春,眼底是无法遏制的怒火。
“宋老板,你比我年长,你若行的端做得正我自然不会冒犯你。”
他上前一步,宋遇春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他在龙回头门前逗留了许久,举棋不定的想进去找宋时安说话,终于迈开步子,便撞上了许仲越阴沉沉的脸。
他刚喊了声:“儿婿,我来看看你俩,时安身体还好吗?我瞧着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许仲越便重重推了他一把。
直推得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幸好被无意路过的宋时金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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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宋时金其实是无意和宋遇春撞上的,这几日,书院也有人来龙回头吃饭,回书院便开始“免费宣传”,说龙回头便宜实惠量又足,书院的学子们今后聚餐不如直接去龙回头,比宋家酒楼和良记便宜多了。
他原先也不在意,只是从府城的学馆回来,自然而然要继续回弘文书院读书的。
如今这世道,能养得起一个闲人读书,不出去干活帮扶父母兄弟,还要家里头掏钱付束脩、笔墨纸砚和日常用度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弘文书院里自不例外,除了教书的先生们,就没有穷的。
他们如今还流行隔三差五的,起一个诗局书局,找一处风景优丽处,置办一桌好酒席,学子们饮酒作乐的同时,写诗作文,比较一二。
先前快轮到宋时金做东时,他去省城读书了,如今他一回来,众人也不盘问他为何半途而废,中道折返,只闹着让他做东。
宋时金若再推三阻四,就很驳面子了。他自然回家找王娇娇要钱。
过去他只要一开口,王娇娇就没有不答应的,可这一回情况截然不同,王娇娇气的拍桌子骂人,把宋时安骂的头顶长疮脚下流脓,往上推演五六代的祖先问候了一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