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天方城可不是弹丸之地,若真要以整座城池为局,所布之阵,必然所需甚多,如果不是有人提前做好准备,以洛乾风之能力,必不可能察觉不到有人在搞事情,何总督,你觉得我不应该多想吗?”所谓隔行如何山,玄师才最了解阵法,洛乾风没往深处想,不过是因为他对布阵之道并不了解。
艹啊,老皇帝整个听麻了,他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怀疑过何光明,在他的记忆里,何光明就是他手里最利索的一柄刀,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何光明唆使了老五犯下如此大错!
“为什么!何光明,朕对你如此信重,你为什么——”
“为什么?”何光明看着殿内的老东西,狠tui了一口,“我要你的信任,不过是为了颠覆你们所谓的大魏江山罢了!”
!!!!
众人齐齐惊愕,这是什么意思啊?这几个意思啊?
邓绘吃瓜吃得瓜都要掉了,不是吧,你们古代玩心眼子的这么刺激的吗?一节一个反转,不累吗?!
他忍不住问洛乾风:“这何光明,什么来历啊?你知道吗?”
洛乾风不知道,提灯卫的总督一向高高在上,除了皇帝,没人敢对他不尊重,他有记忆开始,何光明就是提灯卫的总督,是天下玄师敬重的偶像。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策划了天方城惨案的幕后元凶!
“你你你你——乱臣贼子!”
何光明狞笑出声:“乱臣贼子?你们魏家才是乱臣贼子才对!这天下本该是我大楚的江山,你和你爹,不过是窃贼罢了!”
艹啊,竟是前朝余孽!大家想了想何光明的身份,登时头皮发麻。
“我忍辱负重,便是要看你作茧自缚,哈哈哈哈!本来我还想留着五殿下,毕竟这位殿下若真当了天子,必然是亡国之君,可惜了,洛乾风居然化成怪也要回来复仇!”
何光明看着老皇帝惊愕的模样,内心全是快意:“你知道我离你这么近,为什么却不杀你吗?”
“为何?”
“因为这是我的复仇,我看着你一点点刚愎自用、故步自封,我帮着你将所有能干的儿子齐齐斩去,你不知道那种快慰的感觉,那简直太棒了!”何光明的脸上满是夸张的恶意,“你甚至还以为我是在,辅佐你当一个明君,哈哈哈,你父亲若是泉下有知,必然也能含笑九泉了哈哈哈哈!”
……这也太离谱了吧?!
是谭某人听了都离谱的理由,就……老皇帝吃干饭的吗?一个前朝余孽搁身边这么久,不仅一点察觉都没有,甚至还将人奉为座上宾,就挺魔幻的。
大家一时被这个神转折震撼在了原地,连老皇帝都失了声,正是这是,洛乾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为什么!你要复仇,为何要让所有天方城的百姓去死!你凭什么!”
何光明转头看他,唇边泛起冰冷的笑容:“凭什么?就凭他们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从前明明是大楚百姓,回来后转头就对着大魏摇尾乞怜,他们该死!你也该死!”
第172章 提灯见诡(二九) 你在狗叫什么。
这理由,是菩萨听了都得脑袋炸裂的程度吧?你没事吧?
连谭昭都忍不住找系统吐槽:
[统啊,我一生行善积德,为什么旅个游要在这里听他狗叫啊?]
系统:……那得问你自己:)。
洛乾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怎么能说得出这么理直气壮的话?
“人命在你眼中,到底算什么?”他忍不住开口。
何光明现下暴露了真面目,自然就不再遮遮掩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大楚江山哪怕覆灭,也容不得这些骨头软的贱民左右摇摆——啊!”
不知几时,谭昭已经站在他的身边,也不知他如何出手,竟一把夺过了何光明手中的宝剑,剑光一闪,何光明拿剑的右手瞬间就被砍落在地,鲜红的血液喷洒出来,谭某人还颇为嫌弃地退开了两步:“狗叫什么!我还以为你的血是黑色的呢。”
邓绘:!!!兄弟!您是个狠人!突然爽了!
别说是邓绘了,在场所有人包括老皇帝都有种非常痛快的感觉,特别是谭昭腰间符箓里的老和尚,连念往生咒都忘了。
“你——究竟是谁!你不是超一级玄师!”何光明的反应速度也算快,哪怕疼痛难当,他也立刻后退,给自己用了符箓止住了飚出来的鲜血。
可失去了右利手,对他而言也是非常痛苦且削减战力的事情。
谭昭轻轻挥剑,将剑上的鲜血挥落在地上:“何光明,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人渣不配用剑?”
他提着剑,往前走了两步,刚好和冲过来的洛乾风处于并排的位置:“你以为你比五皇子高贵多少?他是块稀巴烂的烂泥,你就是块比他更烂的烂泥,你俩同在一块沼泽地里,你居然还嫌弃五皇子不堪低劣?”
何光明恶狠狠地瞪过来:“你也不过是仗着功力之强,才敢对着我说这些风凉话!”
谭昭弹了弹手中的宝剑,剑身发出微微的蜂鸣声,似乎是在为自己终于易主而开心:“是啊,你能奈我何?”
艹啊,这人没脸皮的吗?
“何总督,你心里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挺光明磊落的,所以才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来恶心别人?就你也配叫光明,那别人都能直接给自己塑金身、坐佛堂了,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也别把自己想得多委屈,什么忍辱负重,别笑掉别人大牙了,你在这皇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老皇帝都不敢给你脸色使,你还忍辱负重?天王老子来了,你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无耻败类!”
洛乾风:……要不,你的嘴借我用用?
“还有,天方城之变,应该没有你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吧?”
何光明终于变了脸色:“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时候装傻充愣就没什么意思了,洛小将军,自你有记忆开始,可曾见过这位何总督有衰老之相?”
洛乾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摇头:“不曾,他一直都是这幅模样。”
“那你看他现在,失去一条胳膊后,是不是看着显老了几岁?”谭昭举起剑尖指过去,众人忍不住定睛看向何光明,不说还不觉得,这一提看着确实是苍老了那么三分。
“人哪有不老的,凡人生老病死,哪怕是玄师也不可能阻挡时光的脚步。”谭昭歪头,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但是咱们的这位提灯总督,几十年如一日,你说他凭什么?”
凭本事高?凭驻颜有术?还是凭……他侍奉老皇帝左右,汲取了某些特殊的气运?
“前朝皇室的成员,应该都有记录在册,按照何总督的年纪,当初国破家亡时,已是成年男丁,魏朝建立时,必然对前朝皇室做过大清洗,你怎么就能留下来,甚至还当上了提灯卫的总督呢?”
老皇帝听到这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直指着何光明喊:“你你你你——”
何光明见刺激到老皇帝,愉快地勾了勾唇:“就不能是我从小被玄师养大,故而不在名册之中呢?”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前朝对玄师大为打压,你若真是什么重要的皇嗣,会被允许学这个?”
何光明的眼神一暗,显然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你胡说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谭昭点头:“对对对,我当然不懂人渣到底在想什么!你所谓的报复,就是自己坐上高位,然后拿百姓的性命当棋子,去完成你所谓低劣的复仇,谁允许你这么做的?你在前朝,恐怕也不过是个连宗亲名字都上不去的弃子而已,现在却打着复仇的标杆,去做一些畜生都不会做的事情,以此满足你膨胀的私欲,你说我说得对吧,何总督?”
何光明根本听不得这两个字:“你住口!我不是弃子!你这个黄口小儿,我杀了你!”
他从腰间竟又抽出一柄软剑来,软剑这种武器,要想使得好,是非常不容易的,但他确实有几分手段,又或者说人活得久了,哪怕是个蠢材,也能学会一些好本领了。
“让我来吧。”
洛乾风说完,便冲了过去,不过他手中并没有兵器,谭昭见此,反手自虚空之中抽出自己的青鳞剑扔了过去:“拿着,暂且借你!”
嚯,众人眨了眨眼睛,刚刚那柄剑……好像是无中生有的吧?!
这完全已经不是普通凡人的手段了吧?传说中,有天人与凡人不同,天生就有神奇的力量,这位怕不是——
这猜测众人堵在心口,自也不敢瞎开口,毕竟这位的口才,御史听了都得闭嘴啊。
洛乾风是将军,冲锋陷阵自然是用枪更为顺手,但他的剑也学得极好,本来他还想说玄师的剑他用不了,却没想到剑一入手,这浑然天成的力量,简直给他一种如臂指使的感觉。
好剑!这必然是一柄绝世好剑!
两人都是用尽了手段,自然打得比刚才一面倒声势浩大,洛乾风带着何光明直接缠斗在了大殿门口,而头顶,是已经连叫都不敢叫的五皇子。
但很显然,此时此刻,已经无人关心他是死是活了。
谭昭看了一眼四周悄悄打量他的人,只当做没看见,见邓绘带着蒋家姑娘走过来,他就往前走了两步,便听得人说:“谭谭,她好像快醒了。”
谭昭一低头,就看到了人姑娘幽幽醒转的双眸,她估计是没什么安全感,见是两个不认识的人,当即应激地后退,好在邓绘力气大,伸手拉了她一把:“我们是跟洛乾风一道来的,别怕。”
蒋识月这才想起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个人影,那人竟当真是阿风哥哥?
“他果然没死!”她眼角的眼泪忽然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太好了,太好了!”
她这般模样,邓绘那句“他其实已经死了”就再也说不出口了,不过还没等他纠结太久,蒋识月脸上的喜悦又尽数被恐惧所取代,“你们快带他走吧,皇宫里布了天罗地网,他——”
下面的话,就被她吞没在了风中,因为她已经看到洛乾风执剑与提灯卫总督打斗的场景了,那样的剑招,她绝不可能认错!
是了,洛乾风就是这种人,他既然没死,就一定会回来,回来替所有人讨一个公道。公道没有讨到,哪怕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走的。
蒋识月忽然叹了一口气,然后扶着朱红色的柱子坐了下来,摇头拒绝了邓绘的搀扶:“多谢二位,我已经没事了。”
今日,若阿风哥哥讨到了公道,她就为他高兴,若世道不公,她就跟阿风哥哥死在一处,也好过被五皇子磋磨至死。
她好累了,蒋识月忍不住抬头看天,然后……她直接愣住了!
“那是——”
谭昭听到声音,非常顺遂地回答:“哦,这个啊,洛小将军闯进皇宫时,因为此人挟持你,一气之下就废了他的四肢。”
蒋识月惊愕:“啊?”
“别小看你家未婚夫婿,他现在很强的,他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蒋识月忍不住低眉:“我……已经不是他的……”
“真的吗?可他不是这么说的哎,姑娘若不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当面同他问个清楚,如何?”总而言之,别没了生志啊。
蒋识月并不是那等被养在深闺的女子,本朝对女子的名节也没有前朝那么严苛,故而闻言她就忍不住抬头:“他当真这么说?”
邓绘就听到朋友睁着眼睛说瞎话:“自然,我拿这个骗姑娘作甚?”
哪怕嘴上没说,洛乾风也全写在脸上了,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良心,他应该也不算说瞎话吧。
哪怕知道这可能是说来安慰她的,但蒋识月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了期待:“谢谢你。”
正适时,场中的决斗终于分出了胜负。
何光明虽然失去了一只手,但他身为玄师的手段层出不穷,哪怕洛乾风手执青鳞剑,也不免有些受伤,但身为怪,有一点是人所不能比的,那就是他毫不畏死!
何光明的杀招很强,但洛乾风根本不在乎有多少攻击落到他身上,他只需要不停地出剑,只要确保有一剑落在此人身上,那么他就成功了。
他当然知道,如果由谭先生出手,这场打斗或许早已结束,但这场死仇,他想要由自己亲手来结束!
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破绽,一剑毫不犹豫地刺出去,“噗嗤——”一声,是剑身刺入人身体的声音。
第173章 提灯见诡(三十) 好可惜哦。
这一剑,洛乾风刺得果决又狠厉,他胸腔里满含天方城数万军民的仇恨,此时此刻终于有了宣泄的闸口。
此番仇恨绵延不绝,他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鲜血飞溅在他眼前,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染红了他的眼睛。
何光明倒在地上,四肢躯干都被戳了血洞,汩汩的鲜血流淌在地上,很快便积聚成了一个小洼,普通人若是流这么多血、受这么重的伤,恐怕就算是不死也早就昏了过去。
然而何光明没有,不仅没有,他甚至在洛乾风停手后,迅速掏出符箓止住了身上的伤势,但取而代之的,是他迅速苍老的容颜。
此时此刻,他看着已经和老皇帝差不多了,须发皆白、浑身消瘦,像是透支了什么生命力一般。
洛乾风甩干剑上的鲜血,脸上带着厌恶:“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啊,丑陋、苍老、不堪,谭先生说得没错,你就是一条阴沟里自命不凡的臭虫!”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何光明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都带着急促的喘息,很明显他并不好受,甚至每一刻每一秒都带着激烈的疼痛。
明明,明明就差一点,他的计划就要成功了!
“你们,为什么要出现妨碍我!为什么!你们这种天之骄子,永远都不会懂普通人的努力!你们不过是——啊!”
洛乾风又一剑刺了下去,眼神都带着寒光:“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像你这种自私自利、不拿人命当回事的人,跟你讲再多话都是没用的,今日你需记得,杀你之人,是从天方城阴诡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杀我?你也配!”何光明狠狠吐了一口血出来,然而下一刻,一道剑光闪过,他的眼睛瞬间瞪大,顷刻间便没了声息。
洛乾风本来想要带着何光明与五皇子一起回天方城,让所有的百姓来制裁这两个恶徒,但何光明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好,他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他毫不犹豫就下了死手。
迟则生变,五皇子是个蠢人,翻不出什么水花,但何光明不同,此人极恶又手段卑劣,去天方城一路遥远,保不准会出什么岔子。
所以,死人才是最保险的,而且——
人死了,会变成鬼,他不信以何光明的扭曲,会直接去往生投胎!况且,像是这种渣滓,也配往生?!
果不其然,地上的一滩烂泥刚咽了气,空气中便凝结出了一团黑雾,须知这里可是皇宫,鬼魅不侵,这何光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在死后能在皇宫原地化鬼!
并且,还是怨念戾气极强的恶鬼,那身上的鬼气,腾腾绕绕,骇得所有没有寸兵的人退到了大殿之内。
“你竟……不惧烈日?”
何光明变成了鬼,黑色的鬼气萦绕在他的周身,期间竟还夹杂着一丝金光,便是这丝金光,护着他的鬼魂不受烈日侵袭:“你以为杀我的肉身,我就不成活了吗?洛乾风,你是怪,看到这条金光了吗?哪怕是你怪,也近不得我——”
“有点意思,你居然把老皇帝身上的龙气偷过来藏在了自己的魂魄了,怎么做到的?”谭昭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看了看,就在他忍不住伸手戳一戳的时候,何光明“唰——”地一下后退了十米。
它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完全没有感知到此人的近身。
这种实力,实在有些过于恐怖了!鬼是人变的,人对未知永远是最恐惧的,谭昭出现得没头没尾,实力又深不可测,哪怕刚刚化鬼的何光明,此刻也不想多纠缠。
它可以白日行走,只要它离开躲得好,之后的事情,可以徐徐再图。
想到这里,它再不犹豫往外冲,可惜了,只要再给它一点时间,它就可以完全将老皇帝的龙气占为己有,到时候它就能做到取而代之,光复大楚江山。
何光明恨恨地仇视完这里的每一个人,刚要走,那把堪比恶魔般的声音又在它耳边响起:“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
血红色的鬼眼里,倒映着谭昭俊朗不凡的脸:“偷窃可不是一个提倡的行为,我就说嘛,老皇帝看着确实病入膏肓,但远还没到短时间内两腿一蹬的地步,你想抢他的肉身啊?好可惜,居然被我发现了,那我只能帮帮可怜的皇帝老儿了。”
“你……你要做什么?”
谭昭一手覆起金光,快准狠地抓住了何光明魂魄里的那丝金光:“其实你不应该舍弃肉身的,我这个人从不杀人,但鬼嘛——”
他猛地一用力,那丝附着在何光明魂魄上的金光,就如同抽丝剥茧一般被谭昭粗暴地拉了出来,至于对鬼魂的伤害?抱歉,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夫呢:)。
谭昭扯着金光,满意地甩了甩:“完成,剥离手术非常成功。”
艹!这个人实在强得太过分了,在场哪怕是高阶玄师,此刻也不敢吱一声,更何况还是普通人了。
剥离了金光的何光明立刻变得不稳起来,焦灼的烈日对它而言,简直如同酷刑一般,然而旁边的恶魔,竟还用力量钳制它,叫它根本动弹不得。
一直等到它虚弱得魂魄都要不稳,才被一道禁锢的符箓打中,随手丢给了一旁的洛乾风。
“谢谢,也谢谢你的剑。”
洛乾风将手中的剑擦得干干净净,才双手递还给对方,不过此时谭昭手里有一道金光,另一只手是方才从何光明手里夺来的剑,他将手里的剑往虚空一扔,这才接过了青鳞剑。
也是一柄宝剑,好歹不走空吧。
只是这缕金光,谭昭难得有些犯了难,于是他问旁边的洛小将军:“你说,我要不要把这缕金光还给皇帝老儿?”
啊啊啊,你说悄悄话能不能小声一点,殿内的人都听到啦!老皇帝气得都快翻白眼了,但碍于此人刚才那威猛的实力,愣是一个屁都没敢放。
就,还挺识时务的,但那渴望的老眼神啊,隔着那么远都要垫脚尖了。
洛乾风一愣,没想到谭先生会问他这种问题:“如果我说不还,会不会显得我很卑劣,不顾全大局?”
虽然天方城血案,是何光明一手主导、借五皇子这柄杀人刀,但归根结底,还是老皇帝识人不明,最后还包庇罪魁祸首,洛乾风现下,根本提不起任何忠君为国的心思。
“当然不会,这是他应得的。”
谭昭抬头看了看朗朗乾坤,然后转头望向大殿里的老皇帝:“皇帝陛下,天方城一事已经真相大白,请问您可以给天方城军民以及洛小将军一个公道吗?”
老皇帝:我敢说不可以吗?我不敢啊!
刚好旁边就有秉笔太监,这道罪己诏下得又快又好,甚至有首辅润色笔墨,写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看到玉玺落下红印的那一刻,洛乾风眼里露出了无限的悲哀。
哪怕,哪怕此刻他讨回了这个公道,可是天方城的百姓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没有办法超度满城不甘的魂魄,所能做的,就是带着几个罪魁祸首一起沉沦在阴诡地狱里。
他身上的悲寂太明显了,只要是个人长了眼睛,就能看出来。
蒋识月与洛乾风自小一起长大,她太了解阿风哥哥了,这一刻她的心里空空荡荡,但眼泪却并没有落下来,她强撑着身体走到他面前,脸上扯出了一个还算体面的微笑:“阿风哥哥,你要离开京城吗?”
洛乾风无声地点了点头,他眷恋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嗯,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
“不能带我一起走吗?”
洛乾风笑着摇了摇头:“识月,我好不甘心,说好的等我有了军功,就回京娶你,可我已经不是人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很想笑着说分别,可越说鼻尖的酸意越重,最后说出的话,已经带着深重的鼻音。
其实蒋识月也隐隐约约意识到了,天方城的战报半年前她就看到了,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来,但她不愿意相信,因为这样她至少有力气可以活下去,她告诉自己,阿风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但现在,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她的阿风哥哥回来了,却并不是完全回来。
蒋识月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竟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扑进了阿风哥哥的怀里,她不想让他这么难过:“你没有对不起我!不要道歉!你没有任何错!我喜欢的阿风哥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蒋识月说完,体力不支地就要跪坐在地上,洛乾风哪里舍得叫她难受,立刻就回抱了她,这本不应该的,他喜欢的小姑娘还活着,应该有更美好的未来,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根本拒绝不了识月。
想到这里,他眼中的悲哀愈发蔓延。
“洛乾风。”
“什么?”
“别想逃,你觉得你自己死了,但我不承认!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活着,你没有任何错,错的是别人,不要惩罚自己了。”蒋识月最后一句话,哭着说了出来,“阿风哥哥,你已经很苦了,不要再给自己施压了。”
话说得容易,但做起来却非常难。
假如说,洛乾风是一个自私且没有担当的男儿,那么他或许此刻已经放下了心里的仇恨,可如果是这样,他也就不是洛乾风了。
也就不是蒋识月喜欢了这么多年的阿风哥哥了。
而正是因为知道他的品性,她才一定要说出口,说她任性也好,说她奢望也罢,她只是不想让心爱之人独自承受这份悲苦。
“识月……”洛乾风张了张嘴巴,嘴巴里全是苦涩,其实怪的味觉很淡,也并不需要进食,但此时此刻的苦涩,却叫他忍耐力极佳的他都忍不住皱缩了表情,“你我,到底生死不同路。”
蒋识月当即抬头,目光灼灼:“可我,也快死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了,若不是刚才那位先生的帮助,她恐怕连走路都走不动。
“怎么会?”洛乾风不会医术,求救般的眼神看向谭昭,见人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有些悲悯,他就明白了。
“所以,带我走吧,好不好?我不想留在京中了。”家里那边,有两位兄长照顾着,蒋识月不想再回去了,蒋家是书香世家,族中长老都带着前朝的古板,她若是回去,父母兄长势必要为了她与族中抗争,实没必要。
洛乾风将人小心地抱起来,他此刻才发现她变得好轻,几乎就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好,我带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