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谢兰因过两天就放掉顾影的事,实在有些捕风捉影,这也是他从那些有几分情谊的侍卫那里探听的。谢兰因根本不肯见他,就算看到也是熟视无睹,似乎铁了心要他自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兰因疑心很重,顾影同他过于相像,是个很好介入的把柄,这么看他杀顾影确实理所应当。但顾影毕竟也跟他许多年了,完全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他又想到了林琅,如果林琅还活着,谢兰因说不定会听他的,有他斡旋,说不定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不过说起来,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自己亲近的人一一死去,他又何苦把自己活成这副猜疑的样子。
谢兰因确实没有杀顾影,大概是各方衡量的结果,并不代表顾影就绝对安全了。因为备受忌惮,他出来的时候仍然没人敢接近他。只有寒无见戴了一顶遮面的纱笠,看着他撑开墙壁自朦胧烟雾中向他走来。
寒无见伸手打算去扶他,他踉跄一步整个人扑到寒无见身上,幸好寒无见底子够稳,险些没差点被他高大的身影撞倒在地。他伸开长手抱住了寒无见,把头歪在他肩膀上,一整个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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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雨夜
寒无见没法带顾影回去,他不知道顾影在宫中有没有下榻之所,他少年时被送进宫中在景常帝跟前侍候的时候是留宿的谢余侧殿,没有留意过其他世族公子的安排。
带顾影回自己的地方太明目张胆,他不确定兰因有没有安排人手盯梢,很可能有,只是隐藏的很好,不叫他发现。他想摇醒顾影,顾影朦胧唔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任凭寒无见把他带走。他太累了。
好在寒无见没有犯难太久,一个撑着伞的宫女从婆娑树影后绕出来,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寒将军?”
寒无见觉得她很眼熟。
宫女年纪不大,但有一副深谙后宫的老成模样,衣着朴素,表明她不是在后宫体面些的主子跟前当差,而且这条路很窄,通向的不是冷宫就是偏僻寓所,景常帝大兴土木过后大部分宫殿都荒芜了,只有宫人每隔一段时间稍作打理。
宫女见他没认出自己,局促地笑了一下,“奴婢如梦,见过寒将军。”
如梦是云儿的妹妹。她是宫中长大的,父母双亡后姐姐也在纷争中去世,她在冷宫当差,得人照顾,日子过得并不很苦。
她办完差事为图方便绕了远路,不想在这边撞见了寒无见,见他扶着一个比自己还要高大的男人,举步维艰,也许可能需要自己帮助。
寒无见感谢她的帮忙。在雨势扩大之前,如梦帮他一起把顾影扶进一处寂静宫殿。如梦对这里很熟悉,用她的话说,这里是她看管的范围,基本上没有人会这边来,她和人轮流在这边值夜,今天本不是她当值,她到时去说一声换个班就好。
寒无见扶顾影在一张干净椅子上坐下,如梦去拿了一套干净被褥来。
寒无见道:“不好意思,占用了你的睡处。他可能要这里歇一夜了,你今天晚上睡哪里呢?”
她道:“这不算什么,我们值夜的时候也不许睡觉的,我一般靠着墙立会儿,明儿回去睡就好了,不用担心我。我还怕这位大人嫌这是奴婢用的东西,这虽然是下人用过的,但很结实,我也洗过了。”
“我想他不会介意的,真是太谢谢你了。”
她很惶恐地让他不必道谢,“之前还要多谢你的照顾,您的恩德如梦没有忘记,这些不过举手之劳,不要再折煞我了。这里什么东西您都可以用,待会我再借口取些伤用药物和饭食来。只是不要随意出去,我担心也有上夜的人绕路过来,到时候解释不清。除此之外没别的了,不过也只有这间屋子是好的,其他不是破落就是落了灰,没什么好看的。听上面的人说再过些时日会派工匠过来翻修,用来给陛下——”
她自知多话有些失言了,她本意是不想寒无见太拘束,怕添麻烦。
寒无见帮顾影掖了掖被子心不在焉道:“好的,我知道了。”
他当然知道这些屋子重新收拾出来是干嘛的,扩建后宫一类吧。皇室凋零,谢兰因当然要提前为开枝散叶做准备了,他又不像先帝那样那么喜欢大兴土木,可能是为银钱考虑。
如梦点点头,夜幕降临,她去稍远的库房取东西,留寒无见和顾影在房中。
寒无见本来想就这么走开的,托如梦帮忙照看顾影就好,免得被什么人发现又生他的事端。但他又想到,如梦也不是他的奴婢,而且是一个年华正好的姑娘,让她照顾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未免不够妥当。
怎么做都有失妥帖。他在顾影榻前坐了一会儿,站起身,顾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要走。”
顾影睁着有些濡湿的眼睛看他,在黑暗处,他的眼睛看上去格外明亮。那之前寒无见以为他睡着了。
寒无见看着他手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小心把他的手推下去,俯身过来,更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细软的微红烛火,顾影闭上眼睛,寒无见一只手撑在床边,一只手把他的面具解了下来,“我去帮你打些水降温。你刚刚有听到如梦姑娘说的什么吗?”
“听到了。”他听话回答。
“那就好。”他想,这样就不需要再跟他复述一遍了,“我把你面具放在床边,你小心别让她看到你的模样。”
如梦之前见过谢兰因,他不确定她是不是还记得他的脸,最好还是小心为上,不然会凭空给她招来祸患。
顾影嗯了一声。
寒无见给他擦了擦脸,顾影重新睡着了,这次仿佛安了心,睡得比较踏实,呼吸安稳而绵长。
雨下大了。寒无见靠在门框上看雨,抱着胳膊,用脑袋抵着门框,显出百无聊赖的模样。
雨水溅在生出裂纹的石板上,裂口出长出了青苔,像一道青灰色的伤口。这些都要修,他想,这样得支出多少银钱,应该不多。他对银两没什么概念。
有一回家里的佃农进贡两只毛色漂亮的野鹿给他,以此抵消受灾无法上缴的部分谷物。孩子们追着它在院子里跑动,雨水泛滥,他们像在泥地里打滚,为了避免家中做客的皇子们说他们毫无教养,他们躲在廊柱旁边听手艺人用方言唱戏。谢余帮他擦掉脸上的泥点,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笑话。
李暮给小鹿喂草,他告诉寒无见,听说因为这只鹿,寒大人格外赏了那个农户二十两。他掰着指头算,二十两足够他们一家吃一年了。寒无见努力抑制住了自己的惊奇,他例银都不止这点。阿暮比他们都会算钱,阿余是当了皇帝才开始算钱的,他好像皇帝越当越穷,哪里都要钱,但是灾民又多,皇帝甚至要问商人借钱。景常帝把钱都挥霍尽了,他在位那些年不仅花光了皇室的钱,甚至挪用朝堂的钱,贪污腐败又很严重,他都快忘记那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了。
谢余跟他说当皇帝就跟乞丐一样,和官员四处要钱,还要问寒无见借钱。别人都以为当皇帝就是高高在上,可以随心所欲。但其实当皇帝最不容易,这个世界上最不容易的人就是皇帝,皇帝哪也去不了,做什么都会有掣肘,放权太多会沦为摆设,收权太多会指认暴君。也许几百年后有人会帮你拨乱反正,但那都是几百年了。当皇帝就是在乞丐和侩子手之间来回游走,谁真的在意史书怎么写呢。
寒无见不知道谢兰因怎么想,他反正不会承认乞丐这个比喻。谢兰因在王府的时候就不缺钱,江南地产买卖他们最多,没人敢贸然去查,反正谢庭肯定不缺钱。他最大的花费应该是在军队上,至今没有复原,寒无见一直不太赞成这个做法,但是为了避嫌,他提意见一直很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说这些。
如梦回来了,递给他一团包在厚布里的食盒,嘱咐他她自己那边吃过了,这是给他们吃的两份。又匆匆忙忙地走了,说是要去取灯。
寒无见还拿到了一些外涂伤药。顾影身体很健壮,恢复的很好,像他自己说的,都是皮外伤。如梦说话的声音惊扰了他,寒无见踩着雨水走进来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眼神从他进来的刹那就一直盯着他。
寒无见问他为什么不多睡会,是不是自己吵着他了。
他摇摇头。也许是因为他多年做暗卫的警惕习惯。寒无见表示理解,他在边关时候,枕头下一定要放着剑才会安稳,经常在号角声中入眠。
寒无见用药膏帮他涂了些他自己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去拆食盒包裹。顾影自己草草涂完把衣服随便系好,走到寒无见旁边坐下,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倒不像大病初愈。
他看起来饿坏了,捡起筷子埋头就吃,毫不挑食。谢兰因很可能把人关在牢里不给饭吃,或者给的很少。怕他噎着,寒无见默默把倒在木碗里的水推给他,他这才仿佛重新发现寒无见,停了下来,看看盒子里的饭又看看寒无见,关了这些天,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寒无见知道他想的什么,微微笑道:“没事,我吃过了,你吃吧。”也不算撒谎,他确实有些吃不下。
“你看起来有些虚弱。”顾影道,“我以为你也是饿的。”
寒无见失声笑了,有些无奈,但确实是真心的,
“要是只是这样就好了。”他道,“我不饿,你快吃吧。”
“谢谢你。”
“不要谢我。”寒无见道,“你要谢的人是如梦姑娘,她是这边的宫女。这些都是她做的。”
“我也会感谢她的。”顾影又低头拨了几口饭,恢复了些气力,只是低着头,“也谢谢你。”
“是我应该的,毕竟是我对不住你在先。”
“难道你还坚持那套说辞,不是说了这不是你的过错吗?”
“没有,”寒无见道,“你一定要这么说的话,兰因的过错就是我的过错。”
“不是。”顾影一下子就否认了,好像他能弄清谢兰因的想法一样,“再说了,他也许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有错。”
“不过我不那么认为。”
顾影把饭吃完了,他扒拉了一会儿盒子,好像没吃饱,闷声道:“你不顺从他的想法,他会厌烦你的。”
寒无见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叹息一声,“是吗,”他应该是对自己讲的。他和顾影说话,心思却根本不在这边,顾影能感觉到。
“我把你的饭也吃光了,”顾影别扭地支开话题,“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了,”寒无见道,“你好起来就好了。你好了我就放心了。”
顾影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放松,愕然:“你要走?”
寒无见有些讶异:“啊,我要回去啊。我本来是想送你回去的,主要是知道你安然无恙就好。我待的够久了,确实要回去了。”顾影似乎以为他会留下来。寒无见察觉到他这个想法,心里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陛下今天不会去你那里的。”他突然这么说,陈述实情,勇气很快就没了,他担心寒无见以为他在冒犯他。
寒无见轻轻道:“没事。”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寒无见看向他的侧脸。他半张脸没在黑暗里,半张脸浸在光线里,阴影大多聚在眼窝,唇抿起来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刻薄冷漠,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顾影任他看着自己,心里有些高兴又有些难过。他在看自己,心里想的却是陛下。而陛下又在哪里?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夜晚,他也许正在御书房处理公务,无暇顾及其他;也许在后宫某个妃子的怀里温香软玉,根本不会像他这样想他。
“你把手伸出来。”寒无见把手伸进怀里,“我有东西给你。”
顾影办是惊讶半是困惑地看着他,但还是听话地伸手。
寒无见握住他的手,把哨子放进他手心,这样做就是不容他拒绝,“对不起,还给你了,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为什么?”顾影在他出乎意料握住自己手的时候就大概意识到是什么东西了,但在真实知道的时候还是十分地伤心,“为什么?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吗?”
寒无见道:“我的错。我觉得最好不要做朋友,你知道我和兰因的关系,我不想让他继续不安了,我是个自私的人,这种人不值得你浪费友谊。”
“你说谎。你根本不是这么想的,他在给你施压,他想让你和所有人断绝关系,这样他就能独占你,你为什么要让步他,为什么他就可以和那些后妃厮混,而你和一个侍卫打交道都不行,你已经为他背叛了你的君主和家族,他还在怀疑你不够深情。你这么说是不是也是为了我?你担心他继续折磨我,你知道,其实我根本不害怕他。”
“我怕。”寒无见拍拍手,站起来,“不要再说了,各人看法不尽相同,我只是觉得我比你更了解他。好了,到此为止吧。”
寒无见转身,桌子发出一声响动,像什么东西快速撞了过去。
紧跟着,顾影从背后抱住了他。
他把他箍得紧紧的,像把他要捆起来一样。寒无见挣脱不了,被他压得弯了身子,仍然保持着心平静气道:“我曾经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礼物。”
“就是普通的礼物。”顾影似乎在呜咽了,“没有其他任何原因。收下它,或者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把它扔了,不要告诉我,不要还给我,我可以离你远一点,但不要说那些绝情的话。我只是想看看你,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而已。”
“我觉得,这主要还是我的错,”寒无见仔细斟酌措辞,不想伤害他的自尊心,“我老是不小心把你看成兰因,上次还不小心侵犯了你,这恐怕对你造成了严重的侮辱和误解,所以我觉得我们最好别再见面,对所有都好。你还有那么高远的仕途,你……”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算不上。”他在他背后不住摇头,把头抵着他的后颈,想让他留下来,“不是误解,也不是侮辱。你对我好,跟你在一起很快乐。但是现在真的很难受。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这对我根本就不公平,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又不是我的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一直很听话,听从他的命令,活在面具底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抢什么,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而已,别的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是,只是想偶尔和你说说话,哪怕只是看看你。”
寒无见默默听着,面对身后人的痛苦,他只有十足的歉意。
他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不管是友情抑或是别的什么。在他眼里,顾影或许只是向他迈错了一步,一时的意乱情迷,或者其他种种不可言说的东西。及时打消,他还年轻,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没必要因为跟一个连自己都无法顾及的人牵扯而遭到覆灭。
寒无见低头,一点点掰开他紧扣在自己腰部的手指,“对不起,顾影,我要回去了。松开吧,伤口会裂开的。”
顾影抱了一会儿,似乎妥协了,慢慢松开手。
寒无见道:“等会儿如梦姑娘回来,还劳你转告她我的谢意。”
顾影点点头,目送他离去。雨已经停了,院子里都是新鲜泥土和腐叶的味道。
寒无见才走到开裂的石板上,顾影又跟过来两步,寒无见听见他的脚步,以为他又要采取什么冒失的举动,回了一下头,顾影因此后退两步,倚着柱子,似乎想躲进其中的阴影。
“回去吧。”寒无见冲他挥了一下手,表现得和顾影的难受迥然不同,仿佛只是一次小小的离别。“恐怕还要下雨的。”
“你真的不见我了吗?”顾影问。
只要还在谢兰因身边,他不可能看不到他,只是可以掩饰性的视而不见罢了。
看他如此的小心翼翼,寒无见很难说不动恻隐之心。“我欠你一条命,”他转回去,“我想我会还给你的。”
柳楚楚正在给自己换药,疼得她一哆嗦,如果不是公主和寒府小公子还在,很难不保证她会直接骂出来。
这寒府小公子也是个奇人,陛下抬爱他,给他以宗室子弟的厚待,也算是给寒府的尊荣了。他却仿佛不很领情,见谁都是一副冷笑的模样,三天两头往公主这边跑。公主也是,丝毫不避嫌,仿佛这小小少年不值得警惕。柳楚楚和她私下见了这好多次,寒景行都在一旁好整以暇地坐着,听得兴致盎然,带着天真冷漠的神情,那神态还真有几分谢兰因道模样。
柳楚楚继续方才的话题:“当时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也不敢胡乱揣测,公主知道那药是什么来头吗?”
“他强行喂了你药物,后面你却没有感到几分不适。”
“不过,是的,后面我很慌,一度差点忘了,后面想起来也没发生什么。不过陛下还坚持差人送一些补药过来,让人看着我服,说是……”
“让你恢复得更快?”
她点点头。
谢池和寒景行对视一眼。笑了:“好了,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了。”
柳楚楚附身过来:“什么药?”
“不必太着急,只是一种寻常补药罢了。”
柳楚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焦急的神态退却了,但显然不是因为信了公主敷衍的恢复。
“我把公主当知心人,知道公主宽宏大量,所以这些天简直为公主马首是瞻。我本来还有一件事要来告诉您的,现在看来,还是先保住自己性命的好。”
听她这样说话,谢池难免诧异地看向她,她察觉了其中不同寻常之处。这个女人没点什么扎实的筹码是不会这样轻率地说出口的。
“确实是补药。”谢池道,“不过你也知道,是药三分毒,事物有其两面。”
柳楚楚不想听她卖关子:“它的副作用是什么?上瘾?”
“上瘾都是小事。”谢池道,“再继续这么服用下去,一个人活不过四十岁就会暴毙。”
柳楚楚惊地站了起来:“他想用这个掌控我,他想要我死。”
“稍安勿躁,这并不是没有解决之法的。”
柳楚楚快速伏倒在公主膝钱:“公主姐姐,您也知道楚楚在宫中无亲无故,没什么大人物撑腰,还求你怜爱,楚楚什么都能办到,要多少银子都可以。”
“看来你父亲已经是你的掌中物了呀,真是可喜可贺。”她举起一盏茶,吹了吹,道,“解药可以给你,但你得告诉我那件事是什么。”
她喜笑颜开:“这是自然。”
她把顾影和谢兰因长相一模一样的事说了,还提及了顾影和寒无见道“暧昧”。
在一旁听着的寒景行忽然就怒了,想插嘴,被公主一眼瞪了回去。
“这事你有跟别人说吗?”谢池问。
她果断地摇头,“公主,这种事我怎么敢跟人乱说呢。只有你,我们是一条心的,我才特意来告诉你。据我所知,陛下把所有看见过那个叫顾影的脸的人都被当即处死了,就是在他们内部,恐怕真正知道的人也是廖廖。”
谢池点点头,不露声色。影子阁成立这么多年,里面戴面具的人这么多,她一直以为是惯例,真没想到有这么一则事。顾影她也知道,算得上谢兰因身边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如果能把他争取过来为她所用……
“公主,我话已经说了,这解药——”
思绪遭人打断,谢池略微不快地看着她,和善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如你所说,我们是一条心上的,必没有叫你丧命的道理。你且回去等着吧,我待会儿就叫人给你送来。”
柳楚楚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寒景行跳下来,拍拍袖子:“你骗人,雀南子没有解药。”
“她不知道就行。”谢池感叹,“这人啊,太容易轻信别人就是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她觉得你会看重她,因为自己是谢兰因的宠妃?”他带着超弄人的口吻放肆地说。
“何必太在意她?先稳住就行。陛下无非拿她垫个脚罢了。你可有听闻那里面的消息?”
“什么?”
“陛下要彻底收管茶、酒官营,不止金银铁器,石料都在禁榷之列。这消息年前就有了,一直在打点,柳楚楚能进宫还以为自己得了恩赐了呢,殊不知谢兰因一开始就是拿她铺路。她背后又没什么人,宠着又不用牵扯家族,大官的女儿不受宠自然都是她的错,是非都推女人身上,自己好端端坐着看戏,用完就可以直接弃掉,不用牵连什么。真是好会算计呢,”她笑,“我这兰因侄子的心机比你想象中深得多呢。”
“真是心肠歹毒,把前朝后宫当傻子一样耍,玩弄女人算什么本领?”
知道他肯定想到了自己叔父,谢兰因宠爱柳楚楚固然有他政务的便宜利用。但肯定也是想借此引发寒无见的醋意。真是孩子气,做什么事都不忘想引起心上人的注意。
“玩弄女人不过是随便动动手指,玩弄一些男人就可怕了,前朝多少人死于非命,也许仅仅是因为写了一篇言辞稍微激烈的谏文,或者做了什么别的不叫他舒服的事。”她话锋一转,“不过有一个人就很独特了,在外界看来,他似乎已经失宠很久了,陛下对他早提不起任何兴趣,有关他的事已经淡出视野,几乎没什么人记得他。但只有几个聪明人才看得出来,陛下真正心心念念的是谁,那些宠妃都是在给谁挡暗箭。”
寒景行道:“他只是不敢正大光明地爱他,他害怕会动摇那些支持他的人,那些人一直希望他能下令处死他,彻底铲除我们寒家。他只是害怕动摇他的皇位罢了,也许他想保护他,但归根结底谢兰因是个懦夫。”寒景行气冲冲咬牙切齿地说。
谢池瞥他一眼,他还是太冲动了。“他连自己的人都杀,遑论什么害怕。他爬到这个位置上,暂时还没人能动摇他,你别太意气用事,不要老是被你叔父和他的私情牵绊,眼光放长远点,专注朝政上来。他们的爱恨纠葛你管他做什么。”
她有些担忧,刚才柳楚楚的话几乎表明了,谢兰因对雀南子的功效很是明朗。而且他居然自己有药。那为什么他继续用了下去?难道他真的得了解决之法?
目前除了朝事,还没什么重大的消息,谢池来回走了几步,细细思量,只怕他已在忌惮自己了,最好还是小心声张。
寒景行还在为自己叔父的事揪心,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帘子,“好吧,”他自暴自弃地道,“说回正题,谢兰因只怕是已经穷疯了,我很好奇,开国那么多钱,除了军费维持,最大的一笔不就拿去修了个路,规划测定车距,还回调了税,他的钱都花去哪儿了?”
谢池斜他一眼,看得他非常不自在。
“你真不知道?”
“怎么?”寒景行问。
她像是实在忍不住,笑了:“我听说,他给你叔父下了几百担的聘礼,为了娶他,假公济私地花掉了半个国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