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无见喝了退烧草药也不见好,他起初还能撑头坐在床上,暗自神伤。后来便不行了,只能躺在床上,病得一塌糊涂。
如梦跑出去小门找顾影。寒无见躺在床上,噩梦连连,他想喝水,唤人不来,伸出手,一只冰凉柔软的手握住了他。
因为很明显是女人的手,他嘴里的“兰因”两个字很快兀自吞咽了回去。
“是我。”柳楚楚扶他,给他喂水,让他清醒一点,“我来找你说话。”
寒无见看清她的模样,她难得素容,满目凄楚,像极了当日骗他喝下那碗败坏了他根底的药的当晚。
寒无见摇摇头,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
柳楚楚自顾自道:“无见大哥,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原谅我了。但你知道我没有办法,那天我娘死了,她给我留的最后一个念想也没了。”她指的她的狗。
寒无见努力想睁开眼,只看到眼前一片虚影。她又给自己下了毒?他用尽力气,本来想叫如梦,攀住她的手,却还是唤了一声“兰因”。他还有话跟他说,他不想死,也不想兰因去死。
轮到她摇头了。她道:“我害怕。你知道,陛下他杀人,他谁都杀,没有利用价值的,或者患病的。他是穷凶极恶之徒,我真不想有一天把命葬送在这里,沦落到你这幅下场。他对你也不好,你知道这种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你居然从来不这么觉得吗?”
寒无见想为谢兰因辩解,但只是一连串咳嗽。
柳楚楚把他擦了擦嘴角血渍:“不要否认了。你爱他你才觉得他好,他有什么值得你这么爱他?我真不明白。你要死了,无见哥哥,而他在寻欢作乐,你一点都不了解他,如果你真的了解他,你怎么能喜欢这么残忍的人?你是圣人,圣人都没有心。你也没有。”
她笑起来。寒无见反握住她的手,在她侧过来的耳畔道:“……你离开他,他会杀你……稳定军心。”
柳楚楚不笑了,只是灼灼盯着他。
“你是个好人,”柳楚楚捧住他的脸,眼眶变红了,咬牙一字一句,“但是好人从来都是不长命的。不是我要杀你,是谢兰因要杀你,你要记得这一点,以后不要来梦里找我,也不要去找他。如果他知道你也成了他手底下的亡魂之一,让我们看看他会变成什么鬼样?哈哈哈哈。”
她笑起来,用手背擦拭眼角的泪水。寒无见伏在榻上,把自己袖子上推,露出手臂上的红斑,柳楚楚掏出一块手帕按住了他口鼻,不断用力。
她突然被一把拽开,吓了一跳,原来只是那个叫如梦的小宫女。她挡在昏迷的寒无见面前,瞪着柳楚楚:“你干什么?”
柳楚楚冷冷道:“寒公子染了瘟疫业已去世,还不快丢去乱葬岗。”她在指使门外的人。
那几个人立即进来了,如梦迅速回头碰了一下寒无见脖子:“寒公子还活着,你们干什么,你们不能这样,如果陛下和顾统领知道——”
柳楚楚使了眼色,侍女立即给了如梦一巴掌,把她打在地上:“不识抬举的贱人。”
柳楚楚走到她跟前,捏住她的下颌:“你如此护主心切,你以后便是寒公子的侍女了。他死了,你尽管去找陛下,你猜猜他侍女的下场?”她笑了,“你自求多福。”
她走出门,又回头嘱咐:“把她看起来,不许她再去通风报信。”
带走如梦后,他们把寒无见拖下床,放在草席上,一个太监帮寒无见把他散开的头发拢起来放在他腰侧,道:“他生的好俊,怪不得华贞皇帝和陛下都这么喜欢他。”
另一个太监摸了摸他的脖子,道:“他好像还没死全,要补一刀吗。”
“不要管。”侍女道,“主子说了,不要死在她手上。”要死在陛下自己手上。
一个人笑:“原来贵妃也怕做噩梦。”
他们把寒无见裹进草席里,扔进盛放尸体的牛车里,很快被拖走,牛车消失在夜色中,却浑然不觉已经有人悄然跟上。
晚上下了一小场薄雨,夜色浓重,天气不冷不热,没人注意这边宫道上搬运尸体的忙碌车辆,侍卫绕道而行,这两日他们也是事务繁忙,没有空闲。墙角的梧桐树上停歇着一只乌鸦,宝石般的眼睛盯着来来回回的搬运尸体的人,尖刻地叫了两声,立刻遭到了火把的驱逐,振翅飞向了宫墙外连着沟渠的一片荒野,尸骨遍地,枯草连天,挖开的洞坑正被染病的尸骨填满,就像一副逐步腐烂的画卷。
第196章 得救
还没有开战,沿海开始的瘟疫已经迅速席卷内地,虽然还没有大肆蔓延,但是参考泰安元年的记载,一旦出现此种情况,如果没有很好的抑制传染,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开战的事情恐怕还需再斟酌。”一个臣子道,“时疫一事绝对不可小觑,陛下还应立即安排更多医馆人士,上次的征集恐怕还不够,虽然病疫区已经界定,但只怕未来越来越多。”
谢兰因玩弄手上的扳指,面前关于瘟疫记载的书页被风吹动。顾影站在他身侧,手按在腰挎的长剑上,时刻警醒着下面跪着的大臣保持对陛下的敬畏。
“都杀了。”谢兰因冷冷道,好像是在谈论畜牲,而不是他的子民,“我指的是出现一例病症那么这个村子都不能要了,别这么看着朕,很难听懂吗,李尚书的地界不是划得很好么,既然传染力度和死亡可能性不相上下,那就说明越快杀尽越好。”
“可是,”一个人斗胆道,“这样会溃散民心的。”
“你会笨到去大肆宣扬这种事吗?”谢兰因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看他,“再说了,我不信在座的各位爱卿心里没有想到这个办法,你们多精明啊,居然没人敢提出来。朕只是做了你们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而已。”
一个大臣不堪受辱,猛然站起来,指着谢兰因骂到:“昏君,老夫真是瞎了眼了!你这个穷兵黩武的暴君,为了打仗无所不用其极,你不着重医护事宜,反而要屠戮自己子民,别说你叔叔华贞帝,你就是你爷爷景常皇帝也比不上!篡位弑父,罔顾常伦,宠幸妖妃,偏信谗言,撕毁和平条约,如今还要杀自己的百姓,百姓何其无辜,江山何其无辜,大魏皇室四百年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孽障,大魏哪一条白纸黑字的律令规定了,有病就是有罪,你要如此对待这么些无辜的平民百姓,难不成是你的私心,你妒忌你叔叔谢余功绩已久,知道他同在染病地,所以要屠尽八千,就为不放过他一个!”
谢兰因抽出顾影的剑一剑劈下了老臣的乌纱帽,老臣岿然不动,眼中只闪过一瞬惊吓,但毫不失态,仍然铁骨铮铮站着。
“你后面那些话足够朕杀了你。”谢兰因道,“但你功过相抵了。朕准许你提前告老还乡了,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朕跟前。”
谢兰因提着剑走回上位,目不斜视对余下的臣子道:“好了,计划一下清理时疫的诸多事宜吧,在天亮之前安排好一切。放心,都是我杀的,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寒无见动了动手,似乎有千斤重,像被压在石块下,或者埋在很深的泥土里,土还是湿的,下过雨,就像做梦一样,“差点以为等不到你了。”有人在他耳畔说话,不,不是梦,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他这是在哪里?他努力睁开眼睛,眼前飘忽的人影,有人用冰凉的液体擦拭他的面庞,还相当贴心地用水濡湿了他的嘴唇。手法很轻柔,这是个女人。
“你醒了?”她问。然后她朝外叫了一声。寒无见又睡过去了,像滑进温暖的丝绸,回到很小的时候,母亲在旁边给他摇扇。
再次清醒已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他下意识偏头去看窗外,天边透露一丝泛白光线,他喃喃:“要日出了?”
“是日落。”谢余说,他在黑暗处点亮一根蜡烛,端到他面前,“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把手给我。”
寒无见没有给。谢余拉过他的手,按了按手腕,“好了,”他高兴道,“你再躺会儿,我去看看其他人。”
他拿出一块布条蒙上口鼻,出去了,走入了门外的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寒无见回忆起柳楚楚来,他拉上自己袖子,果然,红疹已经退了,虽然嘴里还有想呕血的欲望,但已经不很强烈了。
就像做梦一样。他想。
一个女人轻手轻脚进来了,端着托盘,眉眼疲惫而柔和地望着他。
“阿见。”她淡淡笑了笑,有些勉强,“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
寒无见爬起来,惊诧望着她:“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你——当然不了——谢谢你,时……”
“就叫秋绥吧。”她笑。
时秋水是谢余在位时的淑妃,她至今跟随谢余,她还是更喜欢时秋绥这个名字。
她家跟寒家也早有渊源,两家本来是要定亲的,但后面她被选进宫做了家人子,这事才不了了之。寒无见还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跟随她姐姐卧在一堆羽毛和绫罗绸缎里,绣罗扇上的锦雀,寒无见和几个皇子在院子里踢球,不小心砸在她们的窗户上。她把头探出来,冲小男孩儿们轻轻地笑。
“你染了时疫,我们都很担心。”她道,“幸好你挺过来了,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她跟寒无见说了怎么发现他的事,原来在皇宫有盯梢的人,发现他落险就把他救了。
“是阿余救的你,”她道,“当时他们差点把你埋了。大家都不相信你还活着,他还是把你带回来了。我想,他不愿意你死了还留在里面。”
寒无见想说话,喉咙生疼,时秋水把汤碗推给他:“刚开始嗓子会疼,还是别说话了,说一个字跟踩刀刃上一样。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她道,“喝这个,尝尝我的手艺。”
他点点头,把汤喝了,才发现里面似乎还掺有药。她又拿来小米粥,他吃了恢复些力气,穿上鞋,和她出去走动。
“这边住的都是没有病症的,”她又转向另一边,那边火光明显更亮些,“那边是染病的。越往前病越重,再前面,是焚化尸体的。阿余说死人不能埋进土里,还是烧掉的好。”
寒无见和她路过一个敞开的院子,里面尽是哀鸿遍野,满目疮痍,他于心不忍,忍着疼痛问:“有几层救治的可能?”
“一层。”她道。
“太少了。”
“是的,”她道,“体弱的人更容易康复,越身强力壮的反而更容易爆亡。得过一次病就不会再患了,像天花那样。比如我,所以我才留下来,你我都是幸运的人,想必我们未来的运气应该都不会太差的。”
寒无见看着蒙脸的人来来往往,纵然他们人很多,还是不及躺在地上的人多,病人多到已经躺到外面道上来了。
这是一个已遭祸患的村庄,他不知道事态已经这么严重。他环顾四周,想找出谢余是哪一个。
他问自己能做点什么,时秋绥道:“跟我这边走。”
他们拐入一个远离火光的院子。还在门口,他就听见里面一个人说:“我听说他已经好了。我承认当初想丢掉他是不对的,但完全事出有因。您照顾了他那么久,但他毕竟不是我们的人,他是谢兰因的人,你那么痛恨谢兰因,难道对他反而心软吗?现在已经是什么时机了,谢兰因只怕是……”
谢余面前的人还在滔滔不绝,语气激烈,谢余微笑着打断他:“他不是谢兰因的人,他是我们的人。”
他已经注意到寒无见了,于是和那边的人打了个手势,来到寒无见身边,问:“怎么样,看起来不错,都能下床了。”
寒无见道:“时姑娘带我过来,我想问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是不是应该叫她夫人了?”他最后的那句语气相当放松。
“我们出去说。”他笑道。
时秋绥忽然叫了他一声,“别走太远了。”她道。谢余回头,冲她笑笑。
这天是满月。他们拐入一条石径,谢余看起来有些消瘦,他跟寒无见解释,自己也刚刚生过病,还没有完全痊愈,不过已经好多,只是有些咳嗽。他与寒无见道:“他们当时以为你救不好了才那么说,你不要怪他们。”
寒无见知道他指的什么,道:“没事,难免的。还是谢谢你,你们,又救了我一回。”
“别这么说,我也很高兴能帮到你,阿见,咳咳,”他想说什么,一点绿光漂浮到两人眼前,是萤火虫,“我想到了我们小时候,提着灯笼在树林里追萤火虫,还有那只兔子,还有那只受伤的鸟。”
“说那么多过去做什么,”寒无见望着被他们惊起的漫天满地的萤火虫,道,“重要的一切都在眼前,人可能总是失去的时候才懂得后悔。”
“你说的对。看着那么多生命消逝,不管是作为君主,还是医者,我心里都很煎熬。”
“你是为他们留下来的?”
“是的,不瞒你说,一开始是因为皇印和各种需要调度的事过来的。但是看到这么多患病的人没人管,还被驱逐集中起来不许离开,所以干脆留下来了,反正也走不掉。”他笑笑,“本来一开始是因为你留下来的。”
寒无见抓住了敏感信息:“你是因为我走不掉的?”
因为上次的恻隐之心,他想留下照看寒无见,阴差阳错被谢兰因抓住踪迹,从而无法离开。
“不能这么说,”谢余道,“这是我个人的事情,说到底和你无关,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那当然很好了。当然了,不是说要你去威胁兰因。”他提起谢兰因就像说起某个一直相亲相爱的侄子,而不是恨他要死的对手,“我知道那也很为难你,我现在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叫你两难。”
谢兰因终于睡下了,也许他没睡,只是睁着眼躺下,这对顾影来说都是无所谓。
他换了班,三两步迈下台阶就往那边跑,惊走了梧桐树上两只乌鸦,和拖运尸首的人擦肩而过,一脚踹开小门,他问那个人:“我看到你今天来找我了,陛下面前不好说话,是不是有个姑娘来找我了?”
对方道:“是的,是如梦姑娘。”
不及他说完,他又往冷宫跑,把石板踩的咚咚作响,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寒无见不在,也没有看到如梦,房里一片杂乱,他开始慌了。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他不知道去哪里问,他跑回来,守卫告诉他如梦姑娘找他已经两天前的事了,守卫只能给她拿药,然后转达她想说的话。她只是说,寒公子又病了。
天还没亮,顾影把冷宫负责不同事物的太监揪出来,挨个查问,终于从一个人嘴里得知,贵妃来过了。
现在是贵妃跟皇后请安的时候。顾影第一次不顾禁令带剑闯了后宫,把后妃女眷吓得失声尖叫,他拽住一个侍女的手:“你们皇后和贵妃呢?”
“去见,有急事去见陛下了。”
“什么事?”
“……说是为寒公子的事。”她发抖道,“她们为寒公子的死吵起来了,怕陛下责怪。”
顾影一紧张差点把她手卸下来:“你胡说。”
顾影丢下她们,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御书房。
谢兰因没有睡着。倒不是说有什么对无数生命的负罪感,他只是习惯了失眠,夜晚让他感到更平静,没有任何事更能将他动摇,循序渐进的白昼也不行。
“陛下。”总管给他端来茶水。谢兰因接过,从桌上的梅花小瓶里倒出红色药丸,两粒,服了。
平时吃一粒就能止头疼了,总管见他比平时还多服,担忧道:“陛下,还是睡一觉吧,太医不是让您缓些时日再服吗,这样下去,您身体迟早会败坏的,为这一时的精力实在不值啊。”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谢兰因道,“我想一个人待着心安。”
没有成功让他安心。门口来报,皇后和贵妃来了。门口吵吵嚷嚷的,他听着皱眉。
谢兰因刚从榻上下来,还穿着白色软长袍,头发垂下来,很是闲适。他理着宽袖的褶皱,走出去听她们又在闹什么有意思的戏。
李茹甩开柳楚楚的手:“你自己去跟陛下说,不要赖我头上!”
“寒露冻人,爱妃怎么来这样早?”谢兰因勾唇淡笑。
柳楚楚一改往日和他做戏的姿态,款款走上前,对上谢兰因的眼睛,以示自己说的是实话:“寒无见死了。”
谢兰因狐疑地盯住这个女人的眼睛。柳楚楚道:“我把他丢乱葬岗了,是您杀了他。你知道吗,他死前我也是这样告诉他的:陛下要你死。”
谢兰因从袖子里滑出匕首,两步走上去,一刀捅进了她的腹部,向上割进了她的心脏。
顾影一脚踹开门的时候,谢兰因刚把柳楚楚的尸体推离自己,带血的头发遮住半只阴郁淡然的眼睛,李茹蜷缩在门边吓得尖叫不已。
“把尸体和皇后带下去。”谢兰因冷淡地惊人,“把夏知叫过来,一炷香没有过来就让他自我了断。”
夏知过来了。他几乎是爬过来的,深怕谢兰因把匕首刺进他的脖子,他颤抖声音但条理清晰地说完了:“陛下这都是柳楚楚一个人做的事,奴才一直为您办事,对您忠心耿耿,监视着这个毒妇,不敢二心。当日完全是受她威胁,但奴才当时已经派人去跟上运送尸体的人了——寒公子没死,他当然还活着。我的人本来是要救下来的,但是被蒙面的人截下了,是叛军,因为他们注意到蛛丝马迹了,所以,所以奴才想寒公子应该和谢余在一起,谢余不会让寒公子死的,所以这是好事,陛下,这是好事啊——”
谢兰因一脚踹开他,顾影上前道:“这样说他还活着,但是跟谢余在一起,那就是在那些患病的村庄,他们不是都要被清剿了吗?他们岂不是会把他一起杀了?”
谢兰因撞开他,往外走,大喊:“来人,备马。”
寒无见帮时秋绥分药,他想问问他们能撑多久,但是时时不曾开口。时秋绥主动与他开口:“你觉得阿余怎么样?”
“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寒无见道,他觉得阿余是不是染病还没有好全。
他还没有问出这点疑虑,她摇摇头,道,“我是问你为人。”
寒无见不知道如何形容,说好人也许太浅薄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你们在院子里踢球,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栏杆上吹叶子。那个时候我们大概都十一二岁,嬷嬷牵着我从那边经过,他立刻把叶子拿掉了,对我们表现得很尊重。嬷嬷说他是皇子,我当时不信,他从来没有送过我东西,像你和其他皇子那样。”她道,“我是自愿入宫的,没有人逼我。我也是自愿跟他离宫的,他跟我说和离,嫁娶自由。他没有娶别人,我自然也不会再嫁人。我知道他心里的人不是我,阿见,但我说过我会留在他身边,我爱这个男人,他所做的一切都值得我去追随。”
寒无见点点头,心里感到空落,他为她的感情感到遗憾,尤其这里面隐有所指,牵涉到他。
“秋绥,我跟他,也早已没什么了。”
时秋绥道:“我知道,他什么都告诉我的。不怕你笑话,他说我是他的红颜知己,他说——你不会跟他走,如果他未来注定还要娶一个女人,那一定会是我。但他不想耽误我,真是好笑,好像我三十多除了他还会有人要一样。”
“当然有了,你一直这么温柔,漂亮,大家闺秀,善良又诚实,有你陪他我真的很高兴,替他感到高兴。”
“阿见,你真的不爱他了吗?”
“他是我最后一位挚友。”寒无见道,“你放心,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牵扯了。”
“我知道,最牵扯你的,是你和谢兰因的感情。这些阿余也告诉过我。如今到了一切决定性的时候了,你懂我的意思吗,只有你能阻止谢兰因。”
作者有话说:
好了我决定一周更五天,周二周三休息,其他天连更,大概应该是在下午五点多更,也可能多更()大家不要扑空了哈
第198章 谢余
寒无见给躺在草席上的老者喂水,老人已经被各种疾病折磨得形销骨立,奄奄一息,缩在地上像块风化的石头,半张脸都在瘟疫中溃烂,似乎就快化作血水。
他不停求人杀了他,寒无见说了一句抱歉,他没有带刀过来,只能给下一个人继续喂水,老人很快就自己死了。
“停下来吧,没救了。”谢余走到他身边,“心地善良没什么用,对吧?”
“至少让他们喝完这口水。”寒无见道,“我没有带剑过来。有时候在战场上,有人会求我杀了他。”
“你没有拒绝?”
“刚开始拒绝了,那个时候还很年轻。后来就不了,我觉得,那样更像结束痛苦,而不是杀人。”
“但你心里肯定不完全那么想。你心里还是会痛苦的,你把剑拿在手里就会痛苦。他们结束痛苦,痛苦都积压在你身上。所以我就不给你刀了,”谢余冲他笑笑,一副疲劳的模样,“把最后一碗给我,好心的阿见。”
寒无见依言,端过来给他,和他一起坐在门槛上,看缓缓沉降的落日。
“我最后提一次我们小时候。”谢余歪了歪头,唇是泛白的,“那只啄伤你手指的鸟,它后来飞回来了吗?”
寒无见摇摇头,“没有。它应该比我们都更喜欢自由吧。”
“我想也是。”他咳了咳,笑,“那是个什么样的雪天啊,我们把它从雪地里捡起来,你多想救它。我当时觉得你很傻,其实你比我们都聪明,聪明的多。”
“我会去跟谢兰因求情的。我去求他放过你,不管怎样,我会去求他,我去说服他,他会考虑我的话的,我求他别杀你,”
“他会杀你。”
寒无见苍白着脸,眼眶红色渐深。
“你自己心里隐约猜到了这点,对吗。”谢余继续道,“他谁都敢杀,是包括你的。不计代价,阿见你是特殊的,你同我们都不一样,可你以后要怎么办?你的眼睛出了问题,你骗不过我,他们都会害你,骗你,你以后怎么办?”
“我无所谓,不要担心我,你活的好好的,我也活得好好的。无论如何你会活着,跟秋绥一起。”寒无见望着他的侧脸,“对她好好的,过让我羡慕的日子,也许还能有一儿半女。那你就是我们这里最幸福的人了。”
良久,谢余才道:“阿见,你想听实话吗?”
“不想了。”
谢余让他等等,他去拿个东西。
外面传来喧哗,秋绥跑过来,与寒无见道:“那边来人了。”
寒无见站起来:“很多人吗?我去看看。”
有人高嚷着:“杀人了!”
夜色降临,火光却大盛,但没人喊“走水”“救火”,人们陷入突然的刀光剑影,寒无见知道官兵来了,他一时没办法找到头绪,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干嘛,杀人吗,杀的什么人?什么人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