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by惊世柴

作者:惊世柴  录入:12-19

门打开一线,不是谢兰因来寻欢的,也不是宫人点灯,一名宫女把影子的笼子放到他跟前,然后退下了。
寒无见撩起头发,爬到笼子跟前,划开铜制小门,把奄奄一息的影子捧到手心,“我不能离开这里,也没法放你出去,”他道,“等你伤再好些吧。”
宫人回禀谢兰因道:“公子会给它治伤。那小玩意儿刚开始还是要死要死的,公子给它包扎了一下,用的自己的药,直接从自己身上撕的布条,立马就活了,神奇的,那小玩意儿现在可爱扑腾了,就是伤的是翅膀,还不能飞,只能在地上走,上次公子给它放窗台上,直接栽进沙坑里去了,头埋在土堆里。它还跟小孩儿一样爱吃糖,就是那种寻常包在纸壳里的糕米甜粒,刚开始奴才还以为公子爱吃呢,巴巴送过来,才发现公子只剥了给它喂,它吃的可欢了。”
“看来你也挺喜欢它的。”李静走过来笑道,她的笑容底下藏着另一层隐而不露的深意,与她纯净的模样实在违和,令人有些不适,“好歹是一只鹰,如今被跟圈养在一起,会不会与他的本性适得其反呢。陛下,这么说起来,我也想去逗逗您的那只隼。”
谢兰因不是很喜欢她说最后那句话的口吻,好像他本身和隼之间存在着一种什么样的联系,那也只是、仅仅只是他的所有物之一,和其他数不胜数而他根本毫不在意的众多物品一样不具有代表性,不能以其作为一种象征或者说类比。也许影会有给自己的所有物取个令人费解的名字的坏习惯,那是因为他的东西本来就少的可怜,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吗?他本身就是别人的影子。而说到底那也不过是一只畜牲。
“去吧。”谢兰因道,“记住我教你的一些技巧,它不是很能被轻易驯服,小心它伤到你。”
李静打开笼子,隼径直对着窗口趴着的伤鹰俯冲而下,锋利的钩爪在窗框上划出异常刺耳的声音,将影子一把掼倒在地,两只猛禽陷进沙地,都露出凶残的野性,竖起翅膀撕扯起来,配合尖锐的啄咬,发出高亢的威吓鸣叫。影子受过伤,而且生性没有那么狂躁,主要是被训来传递讯息的,在隼的压制下很快处于劣势,扑棱着翅膀在地上碾动,直见了血。
寒无见发现了,焦急往前,但被沉重的铁链拴住手脚,无法上前。
情急之下,一声哨响,一把弹弓打出一颗石子,分开了两只禽鸟。一个清脆的声音笑起来:“哇,打得可真凶。谁是主人啊,为什么这样斗鸟……呀,它好像受伤了。”
另一个更令人熟悉的声音说:“我们把它还给它主人吧。”
“你知道它主人在哪里?”
“就在里面,”陈相因道,“交给我就行了,我是因公而来,这边防守森严,你一个小丫头又在乱逛什么?”
许乔用手碾动自己的小辫子和精致的发带,粲然一笑:“这不是,让我爹带我来见世面嘛。他在这边巡逻,本来说让我见识几个什么门的,哪知道一不小心走散了……嗯对,走散了,哈哈哈。哎呀陈公公,好哥哥,求求你了,别告诉我爹,我就是出来……看一看。”
“这么井然有序的宫道还能走散,真不愧是你许大小姐啊。”陈相因笑,“好吧。只是我不管你是想见见世面,还是想找寒家那小子,这里都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撞到那些个大太监说不清,我支个人领你出去。”
许乔把弹弓塞进腰间,一听这话,临走还要为自己辩解:“我哪有……我才不找寒景行那个笨蛋呢。我找我老师呢,不是说李大人啊,是说最近被放出来那个,叫什么来着……”
陈相因好容易拜托喋喋不休的小姑娘,差人把她从后门领出去,然后才来到寒无见窗口。
寒无见勉强能把窗户打开,陈相因伸开手,想把影子捧给他。寒无见道:“多谢,不过我想,还是劳烦你把它带走吧。它在我这里飞不起来。”
“这是影阁的鸟。”陈相因道,“你不是它的主人吧?”对从王府过渡而来的秘密组织其实一直没有很明确的称呼,影子阁、影阁、暗夜门等等,名称不一而足。陈相因本身也是驯兽高手,刚刚奇特的哨声也是她吹的。
寒无见轻微点点头,他对此并不是很上心,一副倦怠的模样。
陈相因打量他。寒无见面容还是相当清俊的,只是太瘦了,而且没有生气,更像是重病弥留的模样。他最近清减了许多——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不久前才经历了丧夫之事,他且一直是个不错的孝子。和他年岁相差不大的同辈的女儿都已长大成人,开始春心萌动了,他却还被锁在这里,过着暗无天日的囚徒生活。
“那就麻烦你了。”寒无见又说一遍,期待她能自己走开,不要再多过问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的境况了。
陈相因点点头,道:“没事。我一会儿……嗯,这里有个东西,纸条,”之前似乎一直藏在羽毛里,被遮盖住了。寒无见浑浑噩噩,给影子上药时并未曾注意。也许也因为不在乎。
“是什么。”寒无见听起来并不是真的多想知道的样子。
“你,看不见吗?”陈相因问。
她已经拿出来了,甚至想把纸条放进他手心,他下意识躲避了一下,很快反应回来,接住,但没有立马看。
陈相因想自己可能懂了,眨了眨眼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她的动作现出一片浓重的重影,寒无见克制地让了一下,但动作的迟滞仍然叫她敏锐地发觉出这之中的隐意。
“你的眼睛……没事吧?”陈相因问。
寒无见也没有一味继续隐瞒的意思:“还好吧,有时候看不清,有时候就好了。习惯就好。”
“现在连字也看不清吗?”
“等一段时间吧,一般安静些时候眼睛会好些。”
“大夫有说什么吗?”
“找不出根由。”寒无见道,“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是因为身体败落的原因吧。总之,到了现在,也已经无足轻重了其实。”
“太医和公主也治不好吗?”
“不太想让那么多人知道。”他笑了一下,黑暗中转瞬即逝的一抹微淡的光,很快寂灭下去,“多谢你还能陪我说这些话,相因,这些没必要告诉旁人,就当为我留存一些脸面吧。纸条写的什么?”
“这哪里是脸面的问题。”她哀叹一口气,想说什么还是止住了,去看手里纸条,道,“有个人说他很快来找你。这呆鸟的主人吧?”
“可能是。”寒无见说得很保守,但他心里也明白应该是顾影。
“好吧,你保重。”陈相因道,“虽然说,生死各有命,但你还是要多少照顾一下自己。”
寒无见淡淡地笑了一笑,抬手但是被铁链缚住了,它在暗出作响,“好的,我尽量。”
谢兰因一直没说话,李静有点揣测不出他的意思了。
那边陈相因已经带着影子走了,寒无见也已经把窗户合上,四周恢复寂然无声,两只鸟都没有,隼在一旁谨慎地观望。谢兰因在树枝掩映的地方站了许久了,倾听二人谈话,李静还以为能捉到一些什么不对劲的消息,刻意把陛下拽来,晦暗的东西不多,却叫人听见了这些。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更一天,这个月就结束了,11月日更!我已经存稿豪多了

第245章 面具
李静小心翼翼:“陛下,要不……”她本来想主动提议谢兰因请个太医给他看看眼睛,之前就察觉到他哪里不对劲了,如今一想果然是,可能就快失明了。
谢兰因仿佛一直听得很认真,此时松开枝叶,转身走了。李静追上去:“陛下,您,您去哪。”
“我想一个人走一走。”谢兰因不动声色道,“摆驾去公主那里吧。”
李静也不好再多说,默默望着他离去。从始至终,谢兰因都是如此寡淡从容的神情,似乎这对他并无甚影响。李静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不知是喜是忧。
寒无见伏在床上睡觉,谢池来了,对他身上的铁链视而不见,先是一番嘘寒问暖,好像这是在普通的家里,寒无见不是被囚禁,而是在他自己的房间。
她想点灯,门口没进来的谢兰因只允许拿一盏灯进去。自从寒无见尝试逃跑后,谢兰因对他更加粗暴,拿给他的饭食也是最基本的粥菜,房间里一般也不点灯,寒无见时常觉得自己是躺在深渊的最低部,阴暗而困倦。
公主猜出几分心思,手接过一只高脚灯架,与他小声道:“他想叫我看看你的眼睛。”
寒无见微愣了一下,却只是睁着无神的眼睛笑了一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意义呢。”更像是对谢兰因说的。
谢兰因走得离门口远些,去看被雨打湿的残荷,石板铺就的小径劣迹斑斑,沾着血污一般的泥泞。谢兰因让人清扫,自己眺望远方青灰朦胧的山脉。皇宫是囚笼,但说到底哪里不是呢,身份低微也好,高高在上也罢,谁都没办法走出命运划给他们的方寸之地,而他走的向来是这样一条泥泞的小径。
宫殿如此众多,富丽堂皇,但没有一处是他真正的归所。一年三百六十日,他至少有三百天只流连前廷御书房,最多抽出时间去找寒无见,寒无见不在就去见李静,以堵住那些重视礼法宗室的迂腐老臣之口。身为皇帝他的生活甚至不如他远在漠北或王府时的精彩,只有日复一日的灰色单调,平心而论他够对得起大魏了,也没人配在他面前像寒祁之那样说一句提一句大魏百姓。如果不是寒无见,他早就想把寒祁之杀了。但这真的就是他想要的了吗。也许外面确实可以有更好的世界,可是寒无见呢,如果他没有眼睛,他还能剩下什么呢。
“陛下,仔细着凉。”李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为他披上厚皮毛斗篷,“这两天不是一直在偏头疼吗,好些了吗?”
“好多了。”
“那就好,我煮了银耳粥,特意带了一些来,您用一些,我去给寒公子也送一些?”
“好的,”他握住她的手,拉她回走,“不了,寒无见就不必了,他一个犯人不配你如此精细的操心,你还是少见些他吧。”
李静柔声应了,抓着袖口的手指紧了一紧。
公主退出来与谢兰因说话,看到李静,互相对视一眼,公主温和地笑了笑,倒是李静,颇有些做贼心虚,生怕被拽出她昔日撒谎骗谢兰因寒无见病情的事,匆匆告退下去了。
谢池笑:“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柔柔弱弱的,虽然潜力不错,你在调教她?”
谢兰因不喜欢她用的这个字眼和说那两个字的腔调,道:“不算刻意。情况怎么样?”当然是问寒无见。
“不好,”她干脆直接道,“你去找任何太医看都是一样的。我听说你把你手下那个大内高手放出来了?”
谢兰因不理会她刻意的偏离话题,道:“没有治好的可能性?”
“有。”她半真半假道,“我毕竟深究些药理,他也算是我弟弟,总不能……”她复笑,不打算继续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有个条件。”
“你弟弟,”谢兰因也笑了,“大多数都葬送在你手里的,我是说你兄弟。这么说起来做姑姑的手足甚至是侄甥都不见得是什么值得信赖的事情呢。”
“但他是我弟弟,这也不失为一个事实啊。”适当地结束玩弄措辞,她道,“我想出宫。你知道,我前夫死了这些年,我一次也没去看过他,总得给他除除草吧。”
“这个事情姑姑放心,”谢兰因道,“侄儿很早就派人过去帮着您守墓了,权当一片孝心。姑姑还是留在宫中养老,多研究些药理吧。”
谢池脸色微僵,很快恢复自然,表现得不无惋惜:“这样看来真是可惜,我还是那句话,希望陛下将来不要后悔。他自己那句话也说得对,这样做都有什么意义呢。”
寒无见已经把眼睛蒙起来了,其他太医也都来看过,众口不一,寒无见始终未曾开口。他不是很喜欢把眼睛蒙起来,说到底他还没瞎。何况这也已经不是眼睛的问题了,他的记忆也开始退化,就像一张逐步褪色的画,连上面的线条都开始变得松散乏力。他想到自己也许有一天就在不知不觉衰退中死去——这样也是好的,也有可能在暴烈的痛苦中离世,那也没什么值得抱怨的,生死自古难料,而且通常只有活下来的人会思考。
他也还是会心痛,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像一块朽木或者生锈的铁板那样自行了断却无动于衷,他不是对自己,而是对别人,而且很愧疚——主要是对家人——很愧疚地意识到是对谢兰因,尤其是兰因,其他人也许都可以有很好的归宿,但是谢兰因没有。也许他寒无见是个很迂腐、迂腐到无可救药的人,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说这一切真真正正都是谢兰因的错。这些天他一直在想这些,但谢兰因总是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麻木,但是谢兰因还是会带给他尖锐的刺痛。兰因令他难受。
谢兰因自窗口处望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床头,看了身后人一眼,自他手里接过一个面具,戴了上去,推门而入。
作者有话说:
猜从谁手里拿的面具,小伏笔,猜中没奖(顶盖跑路)

第246章 卷末
他听见了脚步声,踏在毛垫上,轻微,笃实,他抬起脸,有人把他眼睛上围的软布取了下来。
寒无见看着他,眼睛升腾起薄雾,一时说不清楚是眼睛本身的问题,还是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在寒无见面前蹲下来,想抱住他的腰,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寒无见小心地推了一下,伸手摸他的脸,看不清楚一般,颤着手取下了他脸上覆盖的面具。
“你终于来了,”寒无见伸手捧住他的脸,手指摸索他的眼角,遮住那颗泪痣,柔声喊他,到最后居然变成了哽咽,“阿影。”
他是怎么说出这两个亲昵的字眼的,把他喊得如同过去在喊“兰因”一样。谢兰因不知道。谢兰因握住他的手指,始终一眼不发,只是隐忍地看着他,然后抱住了他,借助顾影的身份篡夺他片刻的温存。
寒无见道:“你不是说,要带我离开这里吗。我现在答应了,你带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永远离开,再也不回来了,我对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牵挂。”
他说最后那四个字的时候,眼泪婆娑已经快要跌落。幸好谢兰因先一步推开他走了,把面具丢在门口,一个人逃回御书房,把门反锁,一个人靠着门板慢慢滑倒在地,流露出异常痛苦的表情。
那可能只是因为他看不见了。他看不见了,这样也好,谢兰因单手撑住自己的脸,反复把流出的泪水拭去,在黑暗的角落里蜷缩起来,像是存活在噩梦里。其实这样也好,那么有一天,他还是能以顾影的样子留在他身边,或者说,顾影永远以他谢兰因的影子留在他身边,留在他身边的无论如何只能是他,谁都没法彻底代替。
谢兰因生了一场大病,接连两日卧床不起。他躺在床上辗转,大汗淋漓,抓着给他擦汗的李静的手叫寒无见,问他为什么不爱自己了。他在精神错乱的时候放弃了正常时候心底早已打算、计划好的一切,只是一个劲嚷着要寒无见。
李静好说歹说让他睡下了,质问总管为什么不给谢兰因服药,陛下的身心不一直是药物护理吗,失去医药的情况这么严重,他们居然还敢放任陛下一个人任意妄为。
次日谢兰因情况好转很多,但精神错乱并没减轻,反而愈发严重了,他阴郁着脸坐在床上,室内压抑万分,侍从抖着手在他面前进出,生怕惹出一点不快。
外面在下雨,淅沥声清晰可闻,室内温暖而潮湿,像个洞穴。
谢兰因神志不清地问:“下雨了是吗?寒无见为什么不来看我?雨很大吗?”
“是的,”宫人忐忑提醒,“陛下,寒公子被您锁在宫里,出不来。雨很大。”
“混账。”谢兰因从床上下来,蹬上自己的鞋,把剑抽了出来。
“陛下,您去做什么?需要去请静美人吗……陛下把斗篷披上!”
谢兰因只着寝衣,提着剑,袒露胸膛,脚步分开雨水,决绝地往前走,宫人打着伞狼狈地跟上,幸好目的地不远,都没被怎么打湿,就到了。
寒无见靠着床头一盏灯读书,铁链在他脚边蜿蜒,门被猛然撞开,他不为所动,仍然继续着努力辨认宣纸上的每一个字眼。
谢兰因抬剑挑开了他手里的书,寒无见还迟钝地维持着看书的姿势,慢慢把手撑到膝盖上,站起来,谢兰因的剑尖抵住了他心口的部位。
宫人们熟练地后撤一步,关上门,冒雨连退十几步,蹲在宫墙角边,顺便早有准备地把耳朵也塞上。众所周知,陛下和喜欢的人吵架可以单方面翻来覆去地吵上八百年,但就是不杀他。某种程度上也只有寒公子才能受住陛下到今天,换个人还真受不了。
谢兰因阴鸷着脸,横剑厉声逼问他,势要一个答案:“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我就问这一句话。”
“没有。”寒无见无谓地看着他,干脆道,“你杀了我吧。”
“你扯谎……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宁愿心里爱那个下贱的罪人也不肯爱我,你一直念着他想着他是不是?我就应该把他碎尸万段,明明是你对不起我的!你明明就认出我了,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为什么要那么说话,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气我,你想逼我杀你……”
谢兰因还在执着当日寒无见错认他作顾影的事。不过“那个下贱的罪人”明显是指谢余,事到如今他仍然不肯轻易说出他这位叔叔的名字,谢余虽然已经死了,但似乎就是他跟寒无见之前历久弥新的伤口,无论涉及谁,这个早死的人都免不了要被重新牵扯出来比较一番。
谢兰因在寒无见做任何反应之前划开了他的衣服,尽管他是这种疯魔状态,半湿,散发,衣衫不整,语无伦次,不成体统,但他的剑法还是相当精准,没有伤到寒无见。
寒无见感到下身一轻,腰带被抵开了,累赘的外衫和剑都落在地上,谢兰因强搂住了他,把他压到了床上。
谢兰因重的不可思议,身体又硬又厚实,他以前还没有这么壮,弯胳膊抱的时候会把衣服绷得很紧,身量又颀长,像一大块硬邦又炙热的石头,蒙头费劲地往寒无见腿根里挤。
寒无见嗅着他身上浓重的水汽味,还有那种成年男性惯有的一种味道,混杂着雨水,时有时无,说不清是好是坏。寒无见不清楚自己身上是不是也有,可能吧,或许应该问谢兰因,谢兰因把自己冲动地埋进他身体里,寒无见扬起脖颈暗哑地叫了一声,挣扎一番,等*到底的时候便没有再动了,只剩下浑身颤抖,难受得几欲呕吐。
等谢兰因发泄完了,就搂着他一起裹进被子里,用他身上的铁链把他跟自己缠到一起,缩进他怀里睡着了。
寒无见也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天光微亮,谢兰因还埋在他怀里,似乎睡得很沉。寒无见疲惫得内心什么也没想,几乎想不了,他伸出手摸了摸谢兰因凌乱濡湿的发顶,像在抚摸一头体型庞大毛发杂乱的酣睡中的困兽。
寒无见有时候也会想到,究竟是谢兰因囚禁了他,还是他禁锢了谢兰因?
门咯吱一声滑开了,寒景行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自从上次撞见两个人云雨情事,寒景行花费了极大的努力克制了内心的情感,好容易说服自己偷偷前来,不料又重新撞见他们俩一起,而且叔父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仿佛还在原谅这个暴君,他……
谢兰因也醒了,警惕地搂住寒无见的腰,望向寒景行,第一个出声:“你来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寒景行僵直地别开脸,平复着自我,慢慢跪下了,松开紧咬的牙关:“回,陛下,没有。我只是想请个安。”
“景行,景行,”就算看不清,寒无见也能感受到景行身上那股无言发酵的怨怒,他很快披衣赤脚下了床,弯腰想去扶寒景行的肩膀,“我——”
寒景行看着他这幅凌乱不雅的模样,赤脚,撕裂的衣衫,赤裸的足上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锁链。这些情景怎么不叫一个人发疯!他像一个女人一样躺在暴君身下承欢,没有丝毫颜面可言,连着他身边所有的人跟他一起尊严扫地,受尽耻笑,他怎么配算得上一个正统家族体面又高贵的人。他想碰他,寒景行侧身避开了。
“既然一切安好,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寒景行这句话简直是憋着说出来的,他努力压制着自己滔天的难堪和恨意,爬起来,手忙脚乱地跑掉了。
寒无见身体一软跪到地上,景行是他最疼爱的侄子,他很早失去双亲,如今又失去了支撑家族的祖父,他对谢兰因的恨意不是没来由的,但是他对我……寒无见心口疼痛不已。我让他感到难堪了。伤到了这个孩子至始至终尤其脆弱的自尊心。
谢兰因无动于衷地望着这一切发生,他也下了床,走到寒无见身边,寒无见仍然在痛苦。不因为自己受折磨,而因为别人为他受折磨。
“眼睛好点了吗。”谢兰因粗哑地问。
寒无见似乎根本不愿意跟他说话,顾自沉浸自我。良久,他抬头望着窗外,喃喃道:“梧桐,它今年又开花了。”
[卷末]
“我不喜欢这棵树。”谢池放下车帘后道,“你有见过什么树在深秋开花么。”
“好像是梧桐。听宫里的老人说,这已经不是它第一次开花了。”陈相因正在费劲擦拭剑柄上的血渍,刚刚杀人的时候不应该站在血液喷溅的地方的,真是倒霉,刻有精致细纹的手柄被鲜血浸得黏腻透亮,很难擦干净,这下好了,这个关键时刻的献祭可能得跟随她一辈子,毕竟这实在是把好剑。“听说梧桐开完花就会死。”
“是么。我只是不喜欢它不吉利的模样,妖里妖气,霍乱心神。”谢池笼着袖子里的手炉,缓慢阖眼,“少听些说,多自己定夺,你比那些庸人更值得自负。谢兰因今天见我,毫无理由。他暗自处理那些人比我们快多了,连自己的血脉相连的人都不放过,真是个狠人。他今天晚上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和他亲近的姑姑喝个茶;让他们都把马车准备好,我随时准备走。最后,如果你那把剑还没擦干净,把你的匕首抽出来给我。”

第247章 卷九:楼心灯火归
父亲被判斩首那年,您递给我一方手绢,跟我说如果不想死只能随其他女眷一起去官家乐坊。乐坊早不比前朝单纯作编曲排舞的清静之地,从来不是什么好去处,但是留我性命,取掉我的姓氏,已经是你所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那年我才十余岁,宽下衣服,伏在琴案上,咬着手帕含泪忍住技师大人在我后背上刺下乐坊的梅花印记,我想这个印记我一辈子都洗不掉了,我是戴罪之身,罪臣之子,供达官贵人们玩弄的玩物。只有在你的手指触碰到我,抚摸我的刺青的时候,我才感到一丝直达心底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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