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让自己进化源成功进化的本能。
祸害们不一定要对人下手。
对普通人下手,只是因为人类的数量足够多,又弱小到没有什么抵抗手段。
方便、量大管饱。
饿的时候,哪管吃的东西好不好吃。
虫子、树皮、观音土……只要能安抚住饥肠辘辘的胃,人类不也是什么都吃?
而现在,靳白羽说要杀了他。
并且,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这绝对不是一句玩笑话。
靳白羽的身影消失在了楼道的转角处。没有回头看一眼。
槐江微微叹了口气:“本来只想客套一下,看看能不能捡个漏。毕竟骰子丢出来,只有没什么希望的1点……是您逼我入局的,大人。”
他抬起手,手掌处裂开一条缝隙,一缕缕的黑烟从手掌缝隙里急速冒出,缠绕在槐江的指间。
不大的房子震颤了起来,很快,整栋楼都跟着震颤起来。
但思考片刻后,槐江的手握成了拳,刚升起的黑烟湮灭在他的掌心。
“现在还不行,胜算太小。我不喜欢……赌博。”
槐江接管了荷官的赌场,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老东家是怎么死的。槐江经营赌场,却从来不上赌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赌博。赌微小的一线生机,和命运的垂青。
槐江不喜欢那样。
他不紧不慢地走下六楼。凌晨五点,一楼的小卖部已经开门,甚至支起摊子,卖起了早餐。
早餐摊的食物很单调,只有安全健康的豆浆油条和不会标注具体成分的生肉。
槐江对老板娘道:“除了生肉,早餐我都包了。”
面色阴沉的老板娘僵硬地抬起了头,死气沉沉地回答:“一共七百进化点,只接受现金。不赊账,不刷卡。”
槐江又开酒店,又开赌场。目前来说,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递过一张面额1000的纸钱,目光落在了小卖部背后那堵墙上。
大楼的承重墙开裂,这里的裂缝是最大的,足足有两指宽。而且裂纹一直往上蔓延,看不到终点。
槐江从老板娘手里接过装了半个麻袋的早餐,在麻袋里挑出一根油条,拨开表面的油纸,咬了一口。
刚炸好的油条还带着热度,表皮酥脆,内馅儿柔软像是棉花,满口都是小麦的香气,味道竟然很是不错。
槐江微笑道:“老板,我想砸了小卖部的墙。作为补偿,我愿意支付三万进化点,收购你这间店铺。我们塞萨里酒店后厨还差一位主厨。您要不来应聘一下?工资很高的。”
小区现在的房价400一平。小卖部是单间改的,只有三十平。怎么看,老板娘都是血赚。
郭老板的手里握着宰肉的刀,她仔细地打量着槐江笑吟吟的脸,沉默片刻后,回答:“好。”
没有多余的话。
因为槐江看起来,并不是想和她商量,而是在通知。
这通知甚至都有些多余。老板娘的那点实力,根本拦不下他。
只能说,槐江的确要比其他祸害文明礼貌不少。
槐江走进店铺,把靠着墙的货架随意地推倒在地上。
他的手掌拂过了裂开的墙。
槐江听见了一阵阵的哭声和哀嚎,从缝隙里传来,像是山谷里经久不息的风声。
怨恨从未消散,一直凝聚在水泥铸成的墙壁中,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槐江解开了西装马甲最上方的几颗扣子,避免紧身的制服因为动作过于粗鲁而裂开。肌肉撑开了布料的束缚,迫不及待地鼓起。
他的手指从墙缝里挤了进去,双臂发力,一缕缕黑气缠绕在了他的胳膊上。
轰隆隆的石块开始往下掉,整栋楼都跟着摇晃起来。
槐江撕开了这面墙。
他往后撤,一直到了外面安全的地方。居民楼还没塌,只是楼体出现了明显的倾斜,摇摇欲坠。
数不清的鬼魂呼啸着涌出,带着惊人的煞气,在半空中汇聚成了一条黑色的长河。
她们哀嚎着,痛苦着,尖叫着扑向了房东的方向。它们的呼啸声尖锐、刺耳,完全是一群丧失理智,只想复仇的怪物。
怪物们涌入了房间。
房东的怒吼声远远传来。
但他只有两个金球。
不断有小鬼撕咬着他的身体,纸人的碎纸屑漫天飞舞,他哀嚎着躲进棺材里。但愤怒地女鬼们并没有罢休,而是自杀式的撞向了棺材。
4-404的窗户被打开了。
一口骨灰盒那么大的棺材,被蜂群似的黑雾丢了出来,狠狠砸向地面。棺材板被摔出了裂缝,全靠上面的棺材钉固定着。
纸房东蜷缩在棺材里,眼神充满惊恐。
他仿佛回到了自己濒死前的那几天,每天,他的眼前都会浮现出只有自能看见的幻觉。
那些早该死去的人怨恨地盯着他,想要把他拖入地狱。而他无力抵抗。
久违的恐惧感让房东浑身颤抖……他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怕死的。
那口棺材依然紧闭着,但看起来,撑不了太久。鬼魂也消耗了很大一部分。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谁惨胜。
老板娘早有预料,她坐在小区那棵大槐树的边上,旁边就是血红色的功德箱,看上去并没有帮自己亲生父亲一把的打算。
她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槐江,一直等到对方停在了跟前,这才开口:“之前那批新入住的人,是因为觉得自己站在人类那边,天生立场和诡异生物对立,所以要杀了房东。你呢,你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日行一善吧。”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槐江礼貌地回答,但显然不愿意多说。
他的目光落在了3单元的顶楼。
那里同样……笼罩着一团惊人的气息。像是暴风雨到来的前奏。
他还看见了大批大批的黑色乌鸦,在天上来回盘旋。
三号楼本来该离一号楼很近,但在此时,整个时空似乎被扭曲了。两栋楼之间咫尺天涯。
槐江反应片刻,才意识到,那是靳白羽的诡域。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细的烟,点上,抽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可别让我失望……客人。”
3单元。
这里已经完全被黑雾笼罩。
不知何时开始,一股浓郁的黑色雾气弥漫开来,透不出一丝的光亮。
这股黑雾比之前任何东西都要阴冷,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尸臭。
叶启木作为华南区的大执行官,很快给出了判断:“有新的祸害来了。而且……”
比房东更恐怖。
否则,绝对不可能在房东的诡域里,又张开自己的诡域。
叶启木他们看不见,只能凭着本能,拦下源源不断的租客。爬行者、裂口女、山魈……
吴晨失血过多,好几次陷入昏迷;王权的嗓子也吼到沙哑,可赶来的怪物完全不见减少。
甚至,越来越凶狠;越来越疯狂。
但从开始到现在,还不到半小时!
绝望的情绪蔓延着,只是没有一个人说出口。
大家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尤其是顶在最前方的叶启木,胸口有三道明显的抓痕,贯穿胸膛,血肉模糊。
王权擦了把脸上的血汗,他嗓子很疼,疼得都快叫不出来了。
在哭声停下的间隙里,一条大狗咬走了他腹部柔软的肉。
腰腹一带空荡荡的,王权都能用手,摸到自己的肋骨。血液的味道很浓,但就是因为太浓了,这点热血显得无足轻重。
不愧是和诡异生物同样进化的人类,伤势这么严重,居然都没死掉。
王权有些嘲讽地想着。
他的手里还有最后一支生命泉水,王权用食指摩擦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朝叶启木吼道:“叶队,接好!”
“好兄弟。”
多次行动培养出的默契无需多言,叶启木应该是接的很稳。
于是,王权放心地把眼睛闭上了。
天色太黑,叶启木看不见阴兵,只能感觉到它们的数量正在不断地减少。
“这些人不是租客。”这个念头在叶启木的脑海里闪过。
它们是新的伥鬼。
香味逐渐被血腥味和臭味掩盖。
但叶启木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放松。
有东西,正在往这里赶来,而且速度极快。在叶启木的感知里,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陨石。巨大,不可战胜。
乌鸦的叫喊声隔着墙壁传到在场所有人耳中,像是死神吹响了号角。
一股寒意骤然窜上了叶启木的脊椎。
他参加过联合行动,他见过靳白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也见过那些同事的死状!
那一次行动,让叶启木直接多了21个阴兵。
当初,三大区联合,都没杀死靳白羽,更别提现在。
叶启木扭头,颤抖着大吼:“赢舟——好了吗?”
这是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但让他难过的是,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他连呼吸声都没有听到。
叶启木把药灌进了自己的嘴里,微苦。
有人从楼道里走了上来。而且,来到了他的正前方。叶启木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
灵顿数值应该爆表了,前方恐怖的威压让人绝望。
但叶启木知道自己不能绝望。
死亡不算输,当所有人都丧失勇气的那一刻,才是真的满盘皆输。
所以他依然在威压下,举起了卷刃的刀。
叶启木没有听到王权和吴晨的声音,但他也不想思考这么多了。
他看不靳白羽在哪,只能感觉到一个巨大的、恐怖的黑洞。
叶启木是凭着自己的战斗本能,往前砍了一刀。
刀居然砍到了人。可惜,只留下了浅浅的痕迹。甚至都没有砍破皮。
靳白羽很烦。
他的手抬起,轻轻一挥,叶启木的身体扭曲了起来,像是一团被搓揉的橡皮泥。他的骨骼发出了恐怖的咯吱声,一寸一寸地碎裂。
这就是靳白羽最恐怖的能力。
三千鸦杀,诡域里随意扭曲的空间。
只需要手指并拢,叶启木就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像是被压成薄片的铁块,哪怕停止施压,也恢复不了原来的形状。
但靳白羽并没有完成这一举动。
因为,黑暗里突然亮起了。
赢舟坐在地上,房间里没开灯,地上湿漉漉的,有些粘稠。
他已经懒得计算失血量了,反正不会太少。
这具身体的确很耐痛。
当疼痛累积到一定程度,身体就开始麻木。
赢舟侧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手里握着刀,思绪有些飘远。
谢东壁说,他有一个病变的大脑。情绪区域比其他人更难激活。所以不能共情,也不太害怕惩罚。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赢舟精神上的痛苦总是很短暂。
他只是没有太激烈的情绪。
就像是没办法强迫一个抑郁症患者发自内心的开心;赢舟也没办法让自己感到痛苦。
如果能在精神层面持续性阵痛,源源不断地产出“太岁”,大概是不用捅自己这么多刀的。
赢舟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但残留的一点自主意识,依然在制造着伤口。
地上的血泊中,长出了散发着微弱亮光的白色小花。绿色的枝叶舒展着,吸收着这些鲜血,开出的花朵饱满动人,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芳香。
赢舟感觉到了,身体,尤其是背后,有东西躁动了起来。形状像是寄生在他身上的藤蔓。主干和脊椎连在一起,根茎和血管融为一体。
那就是他的进化源,太岁。
赢舟从未深究过它的来历,但现在看,这东西似乎是从他的身体里长出来的。
赢舟是那片孕育太岁的土壤,但花开带来的香气同样反哺着他,赢舟能感觉到,撕裂出的伤口正在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细胞再生的速度太快,整个身体像是发烧一样滚烫。
比起利器带来的创伤,这种自我愈合导致的钝痛,反而让他更加难耐。
房间里,过于浓烈的香味引来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一条条红色的长虫顶开下水道,顺着管道爬了出来。
它们争先恐后从铁皮里挤出来的样子,让人看着反胃。
面团通过面条机,挤出来的一条条细线,就是这样的场面。
但这些细长的虫,看起来比面条恶心多了,起码面条不会扭动。
它们像是一群长长的红色蚯蚓。
在上一世,偏向后期的时间段,但凡人类所至的地方,都能看见一种绿色的植物。
它很不起眼,长得像薄荷,只是顶端多了一些小小的花苞。这花苞格外吝啬,像是米粒。然而,真的让这些花苞绽放,又能舒展到拳头大小。
那是太岁的花。
所有人都清楚,一旦花开,带来的就是死亡。
而只要看见一株太岁,往往意味着,地底已经全是太岁花的种子。就像等待着合适温度孵化的虫卵。
所以,研究所花了极大的代价,研发出了一种专门吃太岁花、且对其他人无害的虫子,名字叫“太白”。
会取这个名字,一方面,是因为太岁是木星的别称,金克木,金星又叫太白,所以这些虫子也叫太白;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太白虫”是半透明的。
在吃掉太岁花后,太白会毒发身亡,呈现出富含蛋白质的白色;质感和味道都很像蛋白。
在圣心神学医院院长的协助下,靳白羽提前了好多年,杂□□种出了专吃太岁的“太白”。
不过,短时间亲代杂交显然也有很大弊端。
比如相比前世的“太白”,现在这些虫子,需要用接触过赢舟的人进行孵化,才能记住食物的味道。
另外,孵化后,这些虫子们其实是六亲不认的。只是会遵循身体的本能,优先吃掉太岁。在没有太岁时,也会朝其他生物下口。
红色的蛀虫们来势汹汹,一朵刚长出来的太岁花被吞进了它们的肚子里。
虫子的顶部有一个圆形的口器,里面是一圈尖锐的獠牙,吃起花来如同蝗虫过境。
赢舟的余光也看见了这些虫子,只是他实在没有力气动手。
四毛守在他跟前,四条黑线如同绞肉机一样,切割出一片片碎肉,虫子的尸体段成好几截。
但这些虫子不仅长得像蚯蚓,也拥有一些蚯蚓的特性。
被切成几段的红色条虫没有死,而是继续蠕动着继续进食。
刚出现的小花被吞了大半,好不容易亮堂起来的一点微光又消散了,室内回归了黑暗。
在所有嫩芽都被吃完后,饥肠辘辘的虫子扑向了花香最浓郁的地方。
四毛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啸声,它放弃了攻击,牢牢裹紧了赢舟,试图隔离出一片真空地带。
但这些虫子的数量太多了,源源不断。它们也不怕死,更感觉不到痛。前仆后继地涌向赢舟。
赢舟搭在地上的手指颤抖,神志不清地说着话:“……妈妈。痛。”
他不是真的想妈妈,许文玲死后,赢舟也很少想起她。
但渴望母亲的庇护,这也许是人类在面临巨大创伤时的什么本能。这个母亲也不一定是现实存在的那个母亲。更接近于那个无所不能的慈祥的神。
四毛哭唧唧的声音忽远忽近,很吵。
赢舟的灵魂好像飘出了自己的身体,一直往上飞着,不停地上升、上升……回过神时,他的身体已经飘到了太空。
赢舟低头,向下看了眼。
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教科书上用烂了的图片。他的母星不是水汪汪的蓝色,而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绿。
绿色的藤蔓和枝叶交错着,覆盖了每一寸土地。
整个星球上没有动物活动的痕迹,也看不见高山、峡谷、沙漠或者城市。只剩下一片纯粹的绿。大片白色的太岁花盛开,花期永不停歇。
好寂静的小行星。
赢舟的眼泪突如其来的落下,这种感觉不是悲伤,而是另一种深刻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他在这样空旷浩大的宇宙中,看不到个体的存在。
一双黑色的手蒙住了他的眼睛:“别看。”
像温热的水,绵延的山,落日的余晖和早春时的晚风。
这是很陌生的声音,很陌生的人。但赢舟却完全没有排斥。
可能是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和他太过熟稔。
赢舟感触到的,是同一个色调和气味的灵魂。
赢舟的手在虚空中摸索着,掐住了对方的手腕:“裴天因?”
裴天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口道:“舟,我们……跟我,回家。”
很沙哑和怪异的腔调,可能是因为不常说话,全是不合常理的断句和停顿。
“不用,不要。痛……”
更多更多的,温暖的海水包裹住了他。
赢舟突然觉得身体没那么冷了,他的眼前依然一片漆黑,但渐渐的,出现了微弱的光。
光朝它飘了过来,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近。
赢舟伸手,抓住了它。
他睁开了眼,有一瞬间分不清真实和幻觉。
熊熊的烈火燃烧着,直冲天际。而他正蜷缩在一个陌生人的怀里。
也许并不陌生。
赢舟的身体动不了,只能看见对方的臂弯,垂下来的长发是暗红色。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赢舟想,怎么都变成人了,四毛还是这么黑。
乍现的火焰刺眼又明亮。
靳白羽微微闭上眼,抬起胳膊,挡在自己的眼前;避免仅剩的一只眼睛被这过于耀眼的光灼伤。
火焰还没有蔓延到靳白羽的跟前,但他脸侧和胳膊上生长的绒羽却被烫得蜷缩起来,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更痛的是脸上那块还没愈合的伤口,在高温的刺激下,肉红色的伤口表面鼓起了肉眼可见的水泡。
“……嗤。”靳白羽从牙缝里挤出了一点气音,“又是你。”
烈火猛地扑向了他,火焰几乎凝练成一道光柱。
这速度比靳白羽的意识还要快,眨眼间,火焰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靳白羽的身体散开,化成了数不清的乌鸦,在楼道里乱窜。
叶启木同样看见了火光。但对他而言,周围的火焰并不刺眼,平静又安详。
他的大脑里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叶启木在原地愣了好几秒,如梦初醒地转过头,寻找着同伴的身影。
王权的身体挂在楼道的扶手上,不知道是哪个畜生把他串上去的。绿色的金属栏杆穿透他的腹白线,腰侧被咬出一个巨大的口子,伤势严重到有些惨不忍睹。
叶启木观察了一下伤口,小心翼翼地把他取了下来,用手捂住了王权上腹那个流血的洞。自始至终都不敢去试探一下对方的呼吸。
他一个阴兵都没剩下,甚至不知道王权是死是活。
吴晨靠在墙角,背面的白墙鲜血淋漓。也不知道是她的血还是诡异生物的血。她的唇色苍白,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摇着头,神志不清地说着其他人听不懂的话。
叶启木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他有些茫然地翻着自己贴身的口袋,试图找到可以用的药,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止痛剂。但翻了半天,也只是找到了一根烟。
叶启木把烟撇成了两截,烟嘴也切成两半。一支分给了王权,一支分给了吴晨。
他坐在楼道的最角落里,一左一右,用胳膊护着两个伤员。
尽管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叶启木能意识到,他们暂时安全了。
火光冲天而起,从顶楼朝着其他楼层蔓延。
叶启木往下一瞥,看见了在楼梯上打着滚的三头犬,火焰烧灼着它的身体,片刻后,地上只留下一团黑色的灰烬。
到处都能听到诡异生物痛苦的哀嚎。
停留在扶手上的黑色乌鸦“嘎嘎”地叫着,这些深红色的火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毫不犹豫地扑向这些怪鸟。
黑乌鸦显然是比其他怪物更耐烧,它们简直像是一个个火团,尖叫着扑向了外界。
顶楼的天花板被乌鸦们撞破,塌下来一大块,露出了外面的天色。
这里是靳白羽的诡域,天幕是红色的,一轮巨大的黑色月亮浸没在地平线上。地上,许多枯枝刺破土壤,突兀地窜出地面,像是一只只朝着上天求救的痛苦的手。
那些树枝就是手的指节。黑色的鸟靠成一排,停在树上,伺机而动;眼里冒着不怀好意的红光。
叶启木屏住了呼吸。墙角很坚固,一片天花板掉在了他前方,但没有砸到他们。四周全是灰尘,看不见靳白羽在哪。
或者说,这片诡域里,每一只黑色的鸟,都可能是靳白羽。
叶启木看着这火光,陷入了思考。
在他的记忆里,异能和火有关的异能者并不多,每一个都在档案里有等级。但哪怕是隔壁区代号为“鬼火”的那位职工,也没有这么强悍的能力。
这是一种,感觉不到阴冷气息的、光明磊落的火。
“到底是谁呢……?”叶启木喃喃了一句,“赢舟是怎么说的来着?刺激进化源进化?他的进化源不是阴翳之影吗?”
叶启木是见过四毛的,虽然感觉到了四毛的灵活,但并没有多想。只当是赢舟控制的好。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屋子里的门打开了。
火光烧灼着门框,整扇门摇摇欲坠。
一个漆黑的、几乎看不出五官的人,抱着赢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赢舟似乎失去了知觉,凌乱的银白色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胳膊无力地垂落着,皮肉上遍布着新鲜的伤口。这些伤口已经快要愈合,皮肤表面结着一条条暗红的血痂。
叶启木的目光在赢舟的手上停留太久。
裴天因吝啬地把那只暴露在外的手藏进怀里,挡住了叶启木探索的目光。
额头上滴落的血糊住了叶启木的眼睛,他拿手背擦了一下,想要努力看清楚裴天因的脸,但越看,脑袋就越是发懵。
裴天因的脸像是一团扭曲的线,多看两眼,就像是受到了精神污染。
叶启木只能隐约观察到,对方有一头暗红色的长发。
裴天因的步伐停顿了一下,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赢舟交给别人。
交给别人不放心,怕有祸害鬼鬼祟祟偷走,毕竟叶启木现在看起来不像个能打的;带在身边,也不放心,怕波及到赢舟。
这短暂的犹豫,让靳白羽跑得更远了。一开始,裴天因的目光还能锁定他,但现在,对方彻底和鸦群融为了一体。
上一世,裴天因的威名太盛。以至于靳白羽看见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战斗,是变成乌鸦逃走。
但靳白羽显然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计划,并没有撤掉诡域,而是在暗中观察着。
他不是鼎盛状态时候的“鸦”,对方也未必是那个强大的“裴天因”。
四毛的确不是裴天因……起码,不是那个有着记忆和经历的裴天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