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前头的魏亮发现惊蛰落下,回头叫他,惊蛰急忙三两步跟了上去,没有再看。
越聿人居住的别宫,布置得很有塞外的气息,礼部在其中,自也有几番指点。
华云飞带着人到了别宫外,等了片刻,才有人来带着他们进去。
惊蛰跟在华云飞的身后,留意到这些越聿人长得人高马大,而且多是留着长长的辫子盘在脖上,服饰裸露着双臂,与他们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越聿人的使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只会粗糙的官话,说起来,有几分叽里咕噜,华云飞仔细辨认了一会,才发现,使臣说的是,新来的宫人偷了他们的东西。
华云飞眉头微皱:“敢问是哪位宫人?”
使臣叽里咕噜了一会,身边的护卫就出了去,很快将一个瘫软着的人拖进来。
惊蛰脸色微动,那昏迷的脸,正是廖江。
原来廖江是被分配到这里来伺候?
惊蛰低着头,趁着使臣在和护卫说话时,声如蚊蚋:“小的认得他,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华云飞看似没有任何反应,只有紧绷的下颚微动,示意听到了。
护卫端来了水,泼在了廖江的脸上,惨白着脸的廖江悠悠转醒,尚不知自己在何处,喃喃着:
“我没有偷东西,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他说的话,越聿人听不懂,可护卫能猜到他在辩解,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廖江捂着肚子抽搐了两下,像是认命般低下头,那下意识的反应,看得出来,之前也挨了不少打。
华云飞出声和使臣沟通,问起他被偷盗的是什么东西?
使臣比划着,说是一柄名贵的匕首。
华云飞:“可曾在他的身上搜出来?”
使臣说没有,可是前两天廖江没来时,东西都没出事,他一来,就丢东西了。
所以肯定是廖江偷的。
惊蛰听完这使臣的逻辑,都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莫名想要骂人。
华云飞听完前因后果,镇定地说道:“既然使臣没有证据,证明他偷盗了您的匕首,怎么能随意殴打他?”
使臣听出华云飞的意思,脸色变得有几分强硬:“你的意思,是想维护你们的人?”
“没有证据,就不是罪人,这么打,也只能屈打成招。若是使臣真想彻查,不如请来侍卫,将整座别宫彻查一番,如何?不然依照我朝律法,使臣这样的做法,可是要上公堂的。”
使臣嗤笑了声,想借机搜宫?
根本没将华云飞放在眼里,他抽出了随身佩戴的弯刀,叽里咕噜地说起来。
“纵我现在杀了他,又如何?”
“那您就得从这里离开了。”华云飞冷静地说道:“这是赫连国土,不是你越聿国,你敢放肆?”
使臣皱眉,凶狠地瞪向华云飞。
华云飞抬起头,朝着使臣笑了笑,竟是毫不退缩。
使臣冰冷地注视着华云飞,半晌,还是退让了。正如这不男不女的死太监所说,他的确不敢冒着惹怒赫连皇帝的风险。
他哼了声,将刀收了回去,骂骂咧咧地朝外走去,路过廖江时,还恶意地踹向他的肋骨,直将人踢到边上,竟是甩脸走了。
华云飞:“惊蛰,魏亮,将他抬起,跟我走。”
惊蛰和魏亮本来就心中带着火气,急忙上前去,将昏迷过去的廖江抬起来,跟在华云飞的身后离开。
那些越聿人虎视眈眈,看着有几分不善,可到底没敢动手,任由着他们出去。
待离开了别宫,魏亮的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真是一群蛮人!”
刚才听着那越聿使臣的话,他都快气得憋不住话,是得拼命压着脾气,这才没乱来。
“总管,怎么有人这么不讲道理?”魏亮说道,“一点证据都没有,就生生把人打成这样!”
惊蛰一边听着魏亮的话,一边留意到手掌的湿润,他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廖江的情况不大对。”
他抬起手,掌心赫然是鲜红的血。
华云飞皱眉,几步上前,扒开廖江的后背,是纵横交错的鞭痕。
哪怕一直很冷静的惊蛰,在看到这痕迹时,都呼吸粗重了几分,咬住了牙。
华云飞:“将人快些带回去。”
魏亮索性将廖江背了起来,急匆匆跟上了步伐。惊蛰走在后头,时不时扶着要滑落下来的胳膊,免得昏迷的廖江脱力摔倒下来。
这一路回去后,华云飞吩咐着将廖江放到床上,又出了门去,很快拖着个老太监进来。
魏亮一看到他,脸色高兴了几分,显然知道他的身份。
“顾老,您快些看看他。”
这老太监走来,开始检查起廖江的身体,半晌后,慢吞吞地说道:“死不了。”而后,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就算是华云飞,也不免松了口气。
魏亮:“总管,廖江这样,肯定是没法伺候的,难道还要再补人过去吗?”
“不补。”华云飞冷冷地说道,“真当自己是自己地盘。”
越聿使臣一看就是故意找事,别说有没有这样的匕首,纵是真的有,这匕首是谁偷的,那还不可知呢!
要说廖江这样的小太监偷点钱财,那华云飞还可能相信几分,一把匕首再名贵,廖江是疯了才会去偷。
对宫人来说,若是在平日里搜出如匕首这样的利器,那可是不小的罪名。
廖江难道还上赶着给自己找事?
那头,老太监正在被廖江的后背上药,显然将他给疼醒了,那略带哭腔的哀嚎着实可怜,老太监还一边慢悠悠地说话:“能嚎叫,就说明还有几分体力,且忍忍,别待会没了力气。”
廖江痛得脸都扭曲起来,这要怎么忍啊!
就在他再次惨叫时,一团柔软的布条塞进廖江的嘴里,熟悉的声音响起:“咬住,免得咬断了舌头。”
……惊蛰?
廖江唔唔了两声,根本听不出来要说什么,不过惊蛰好像知道他的担心,平静地说道:
“华总管把你带出来,没事了。”
一听这话,廖江的鼻子一酸,原本干嚎都没哭,这下却是哭得稀里哗啦。
老太监一边摇头,一边处理着血肉模糊的后背。
等血水换了几盆,廖江的后背都包扎了起来,厚厚的一层显得有些刺目,好在他胸腔和腰腹被老太监一一摸过,骨头没有断裂,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华云飞看着神色萎靡的廖江,淡淡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不舒服,不过,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越聿使臣到底丢了什么?”
“小的,真的没有偷东西,今日和昨日一般,只是在别宫内伺候。他们,不人我们靠近,屋里,也都是越聿人,根本不可能越过戒备,去偷东西……”因为伤势太疼,廖江说话断断续续,“午后,使臣突然砸了杯盘,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就让那些护卫开始搜身……”
越聿护卫根本没搜出来,所有人身上,都没这把所谓的匕首,结果,使臣在伺候的宫人里看了一圈,忽而暴起,一脚踹向廖江。
廖江好生委屈:“他们说,因为我是新来的,刚去就丢东西,所以肯定是我偷的……可是,我连别宫的布局都不清楚,怎么可能偷?”
他不肯认,使臣就让人拿鞭抽他,疼得廖江满地打滚。
不过,廖江这个人,莫名有几分倔性。如果事情真是他做的,他就痛痛快快认了,可偏偏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纵是疼晕过去,还是半个字都没认。
“有种。”华云飞赞赏地叹道,“不必担心,往后你不用再去。”
他算是给廖江吃了一颗定心丸,免得他不敢安心养伤。
越聿使臣,分明就是要屈打成招,只是没想到选中了廖江,愣是咬住了牙,什么都不肯认。
这事不大不小,但华云飞没打算拖延,他留下惊蛰照顾廖江,带着魏亮急匆匆出去。
端看他那模样,应当是要将这事报上去。
惊蛰留在屋内,给廖江倒了点水。人趴着不好喝水,惊蛰就拿着勺子,给廖江喂。
廖江口很渴,可被喂了几口,就已经不好意思起来,愣是不肯再喝。
惊蛰声音平静:“再喝两口,你想多,也没有了。”
喝多了水,以他这样的伤势,要起来如厕肯定非常麻烦,只能尽量少吃一些。
廖江勉强又喝了两口,就摇了摇头。
惊蛰收了回去,放在桌上,准备待会一起拿出去洗。
“……惊蛰,我真的,会没事吗?”廖江很累,很困,很痛,却还是睡不着,“那毕竟是……”
“他们是藩国。”惊蛰淡淡说道,“这里,是我们的国土。放心吧,没有将你送回去再吃苦头的道理。”
廖江听了这话,总算安心下来。
奇怪的是,华云飞才是总管,也是他据理力争才将廖江给带回来,可他的承诺,廖江还是有几分惴惴不安,而惊蛰说完后,他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
然后脑袋一歪,直接睡晕了过去。
惊蛰回头看他一眼,叹息着摇了摇头。
两刻钟后,华云飞带着魏亮回来,只说事情已经解决,往后不必再往越聿送人。
惊蛰看向屋内,若有所思:“近来诸多藩国使臣抵达,不年不节,偏偏在这个时候,可是有些缘由?”
这要是皇帝陛下的寿辰,亦或者是太后的寿诞,那还情有可原,可这个时节,这些使臣为何来朝?
华云飞敏锐地看了眼惊蛰,心道这小子倒是敏锐。
可这些,普通宫人知道太多也是无用,华云飞并没有给惊蛰解释,而是叫他和魏亮回去后,不要随意提起此事。
两人自然知道轻重。
毕竟是一国使臣,他们不过宫人,要真的闹起来,胳膊还是拧不过大腿,廖江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回去后,惊蛰果然从世恩的嘴里,得知了这件事的只言片语。可世恩也只知道,有别宫出了事,再详细的是,他却是一概不知。
华云飞封锁消息的速度很快,并没叫事情泄露出去。
这夜睡下,许是因为廖江的事,惊蛰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
他看了眼在睡的世恩,偷偷摸摸起了床,迎着微凉的夜风,人更是清醒了几分。
他一直惦记着那个越聿使臣。
这倒不是惊蛰多虑,实在是系统曾说过,未来朝廷有可能被外族的铁骑踏入,而越聿正是游牧民族,今日一见那使臣的态度,也是非常倨傲,瞧着就让人不喜。
越聿故意生事,还是在这节骨眼上……
话说,他们到底为何在这时候来朝?
“夜半不睡,在外游荡,明日怎有力气做事?”熟悉的嗓音响起,清冷中,带着几分兴味,“惊蛰,你不乖。”
“我只是有些睡……”
惊蛰一顿,看着地上的影子。
在他的身后,一个远比他更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将惊蛰原本的影子彻底吞噬,遮掩得严严实实。
“容九不也是如此?”惊蛰回头,果然看到高大的男人,“难道你要说,今天是你夜巡?”
容九漫不经意地颔首:“你猜对了。”
惊蛰皱了皱鼻子,根本不相信。
谁人夜巡,一路从太室宫巡到了这里?不该一直在太室宫守着吗?
这里距离太室宫,可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你睡不着?”
惊蛰歪着头,打量着容九。
“为何不认为,我是夜半被人吵醒?”
这个时辰,说是熬夜也可,说是被人吵醒,那也是很有可能。
“要是被吵醒,你可不会这么平和。”惊蛰笑眯眯地揶揄容九,“说不得,会变成非常可怕的怪物。”
“然后将你吃了。”容九冷淡地嘲讽了声,“怪是会想。”
惊蛰见到容九,自是高兴,根本不在意这话,絮叨了几句后,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思虑,左顾右盼,悄悄地将容九拖到了阴影里。
容九扬眉,任由着惊蛰动作。
惊蛰小声:“容九,你在殿前,是不是会知道许多事?”
容九:“想问什么?”
惊蛰被容九一语戳破心思,也免去那些铺垫,直率地问道:“这时候,不前不后,不年不节,为何这么多使臣,会在这个时候来朝?”
容九:“因为,这是百年前,赫连先祖和诸藩国停战的时间,他们俯首称臣,岁岁来朝。”
惊蛰:“岁岁?”
“这个传统,在三十年前,先帝那会,就已经暂停。”容九冷淡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怪异,“先帝文治尚可,武功不成,有些藩国起来反心,率先破坏了协议,自此后,除了每年的贡礼还会送来,使臣倒是不经常来朝。”
惊蛰蹙眉,若是这样,那为何又重新捡起来这个习惯?是因为这些藩国,被景元帝吓得虎躯一震,纳头就拜?
这怎么看都不太可能。
越聿使臣,那叫一个桀骜不驯。
这鼻孔朝天的姿态,足以表露他们的态度。
“皇帝登基后,手腕比先帝铁血残酷,虽不至于叫他们闻风丧胆,不过大部分的藩国还是愿意归属,只除了越聿,和阴,高南这几个,时常会趁着秋收劫掠其他藩国。”
惊蛰挑眉,这听起来,多少有点无恶不作。
“那我们的边境?”
“偶尔有之,不过不敢做绝。”容九神色淡淡,“多是在周边骚扰。”
饶是如此,惊蛰也有些气鼓鼓。
容九觉得有趣,伸手去摸惊蛰的腮帮子,顺带将最后的话说完。
“这次使臣久违来朝,六部和内阁那些人,是希望能够展现威严,折服他们。而藩国,有些是为了求朝廷为他们主持公道,也有的,是借这个机会试探国力。”
这件事非一日之功,会这般热闹,全靠各方的心思。
惊蛰起初有点迷糊,后头倒是听了个明白,露出几分古怪的表情。
“……想要震慑藩国……所以这一次,之所以会把地点选在上虞苑,难道是想让他们……”
惊蛰吞吞吐吐,没将话说完。
世恩多次提起的高头大马,上虞苑这极广的占地,以及诸位重臣的希冀……
难道说,景元帝想在上虞苑练兵?
容九捏着惊蛰的下巴,手指轻轻地搔着,像是在撸着什么小兽,慢悠悠地哼道:“怎么这么聪明?”
惊蛰一把拍开容九的手,羞恼地瞪他一眼,怎么越来越爱动手动脚?
就跟在撸小狗似的。
容九凉凉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事情这般繁重,还得认真抓紧干活,好不容易挤出一点时间过来,却还被人嫌弃……”
冷冰冰的嗓音,却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让惊蛰哭笑不得。
他无奈伸手去,重新抓住容九的手指,歪着头看他,“就这么想我呀?”惊蛰这话轻轻的,带着几分羞怯,可明亮的黑眸却率直地望着容九。
叫人怎么能给出个否定的答案?
容九原本是想逗弄他,一时倒是燃起别的情绪,慢慢将人拉到怀里来。
“听。”
惊蛰趴在容九的身前,听着那比往日节奏更快的心跳声,不由得抿住了嘴。
若不这样,他怕是要嘿嘿笑出声。
大半夜,容易将人吓坏。
惊蛰将头埋在容九的怀里,深深吸了口气,那熟悉的兰香穿过他的肺腑,在胸腔里停留了许久,这才长长吐了出来。
“你怎么开始喜欢兰香?”
惊蛰轻声道。
之前,惊蛰在容九身上,很少闻到多余的味道,好像是因为不喜欢。
惊蛰在收了安神香后,偶尔身上会有安神香的气息,可是身为安神香的前主人,容九就好像根本没用过。
容九:“有用。”
惊蛰眨了眨眼,容九的答案不是喜欢,而是……有用?
寻常富贵人家,侍女在衣裳浆洗晾晒后,都会用香薰过一过,不会太过浓重,可也会免去衣柜的异味。
香料的选择,多也是看个人的喜欢。
惊蛰见容九近来身上,总是有着淡淡的兰香,还以为是他喜欢这个味道,结果居然是有用?
……那是为了遮掩什么?
惊蛰抱紧容九的腰,趴在他的怀里用力吸吸,闻来闻去,还低头去闻那细长的手指,试图嗅到一点点血气。
但很干净。
只有淡淡的兰香。
惊蛰捉着容九的手指,嘀咕着:“难道猜错了?”
另一只大手盖住了惊蛰的小狗头,男人淡淡地说道:“何时才能再开窍些?”
惊蛰顶着大手抬起头,“要没开窍,那还不能看上你呢。”
容九揉了揉:“往后,不可对别人这么做。”
惊蛰回想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不就是到处嗅嗅吗?难道容九不喜欢这种?他也没有太乱来吧?
容九看着惊蛰那迷迷糊糊的模样,用力搓了搓,愣是将惊蛰的头发搓得毛毛躁躁,而后抓着其中几缕,低头闻了闻。
容九似乎有些满意。
摸起来的手感比之前好了许多。
惊蛰出神地看着容九的动作,男人冷白的手指抓着那几缕头发,在闻过后,竟又落下几枚轻飘飘的吻。
那矜贵优雅的动作,让惊蛰的心口扑通扑通跳得更快,他踮起脚尖,主动伸手抱住容九的脖子,凑上前去。
他没有索吻,可是很乖,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容九。
容九一手掐着惊蛰的腰,将人半抱起来踩在自己的靴子上,另一只手托住惊蛰的后脖颈,低头咬住他的唇。
“唔呜!”
怎么每次都是咬来咬去?容九肆意撕咬,总会让惊蛰有种自己要被彻底吞掉的错觉。
容九的力气很大,勒得惊蛰的后腰有些疼,敏感的上颚被反复舔舐,细细的痒意让他面色泛红,几乎喘不过气来。
惊蛰不得不捶了几下容九的肩,才得以逃出生天,“你每次都像是……要吃了我一样……”
他一边低低喘气,一边小声抱怨。
容九低沉着声:“是你不给吃。”
可真是将人饿得腹中打鼓。
惊蛰身体微颤,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在这个时候听着容九的声,总会撩拨得人心痒痒的。这种细细密密的痒意,会渗进血肉骨髓,拨弄着惊蛰近乎不存在的情欲。
他能感觉到某种不该有的冲动……
在试探着冒头。
惊蛰默默绕到了容九的背后,推着他往门边走。
“这就赶我走?”容九的声音里带着点点笑意,“用完就丢。”
那意有所指的话,让惊蛰很想跳脚。
……那分明是互相用!
蹭来蹭去的事情,怎么能说是一个人单用的呢!
惊蛰心安理得地理顺逻辑后,继续推着容九往外走。
“快些快些,再聊下去,都要起来做活了。”
惊蛰小气吧啦地计算着自己还能睡多久,然后非常痛苦地发现,能有一个半时辰,那都是多的。
容九:“告假。”
惊蛰呵呵了声,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还能甩上官脸色看,有容九这么一个下属,韦统领可也真是惨。
他用十二分的意志力,将容九“赶走”,这才偷偷摸摸回去睡,原本还乱七八糟的脑子一躺下去,人跟周公召唤般睡了过去。
翌日,还是被世恩拍醒的。
世恩狐疑地看着惊蛰东倒西歪,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你昨天没睡好?半夜起来了?”
这一看就是没怎么睡。
惊蛰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巴,闷声闷气地说道:“睡不着,就起来走走。”又打了个哈欠,他摸了一下眼角,竟有几分潮气。
“你的嘴巴……”世恩凑近了几分,好奇地说道,“怎么有点肿?”
昨夜吃的东西,也应当没什么辣口。
惊蛰身体微僵,手指碰了下嘴唇,用力揉搓了几下,又搓得更加红肿,尴尬地笑了笑:“可能是做梦咬的。”
世恩没放在心上,见惊蛰清醒后,就出去洗漱。
独留惊蛰坐在床边,念着容九的名,气得牙痒痒。
昨夜,惊蛰将容九“赶走”,可也不是那么顺顺利利,多少还是付出了代价。
惊蛰的舌头被咬肿了。
怎么现在连嘴巴也是??
惊蛰爬起来,换衣服的时候,一枚小小的钥匙滚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钥匙,这才想起来,昨夜容九在离开前,将这枚钥匙交给了他,结果他揣着回来睡觉,一躺下就睡着,连衣服都没脱下,现在皱巴巴的,根本不能见人。
惊蛰弯腰捡起这枚钥匙,看了几眼。
昨天太晚,惊蛰也没来得及细看,而今看着这钥匙倒没什么寻常,就是那种最普通的挂锁钥匙。
容九昨天是怎么说来着?
“这是个礼物,埋在你家池子边的桃树下,不过,不知你会不会喜欢,所以这钥匙交给你。”
是礼物,却又不像是礼物。
容九将是否打开礼物的选择权,交给了惊蛰。
惊蛰当时只觉得好笑:“你埋在我家桃树下,我怎么可能看得到?”他又出不了宫。
容九意味深长地道:“总会有机会。”
惊蛰不在这个问题纠结,将钥匙收了起来:“既是礼物,还是你送的,我怎么会不喜欢?”他仰头看着容九,笑吟吟地说道。
月光毫不吝啬,让惊蛰沐浴在银白色之下,那勾起的笑容鲜活生动。
是青涩、羞怯生长的果子,慢慢悠悠地挂在枝头,毫无警惕心,根本不知道低下头来的野兽,怀揣着什么过分可怕的念头,还亲昵地蹭蹭怪物的鼻子。
“你真的会喜欢?”
“当然。”
“不会怕?”
“为什么要怕?”
惊蛰非常自信,他都知道容九是什么坏心眼的人了,就算再离谱的礼物,他肯定还是能接受的!
容九背着手,轻轻笑了。
高大的身体背着光,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却能清楚得听得出来,那笑声里,没有半点温度。
“惊蛰,”那声音很温柔,却也如出一辙的冰凉……给予不了半点柔软,反倒像是某种恶意的诅咒,“需记住你的话。”
惊蛰:“……”区区一个礼物,作甚这么阴森森?
吓人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惊蛰:区区一个礼物.jpg
还是惊蛰:……啊啊啊啊不要什么都当礼物啊(手忙脚乱把土铲回去)
第45章
廖江在华云飞处养伤,到底是年轻力壮,虽遭了一难,可是恢复的速度非常快,不过小半个月,就开始能下床行走。
来给他换药的老太监道:“看来,动手的人,还没下死手。”
廖江捂着自己的肩膀哀嚎:“顾老,这样都还算,没下死手呢?”他那会,可是觉得自己都要死掉了。
老太监哼了声:“要是真下死手,你现在就死了,哪来救命的机会。”
魏亮也道:“说起来,以前犯错打板子,有人被打了五下就不行了,可也有人挨了十几下,几天后就下了床,跟没事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