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雨皱眉,自言自语地说道:“那天晚上,容九带你出去,回来后,陛下就赏了你一匹好马……这的确很古怪。”
怎么就这么精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这样的赏赐,总不可能是因为从前岑家的事儿,还要再补偿吧。
这前头已经有过一回了。
这道理说不过去。
惊蛰更加可怜兮兮地点头。
是真的很可怕,很古怪了。
明雨低头看了一眼他,好笑地发现,惊蛰几乎整个人都滑在桌子下,双手扒在桌边,脑袋就压在手背上,黑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让人一看就手痒痒,很想撸他的小狗头。
“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明雨失笑,“你以为,哈哈哈,你觉得,容九可能和,那位有关系吗?”
他太过熟悉惊蛰,以至于只要一眼,就知道惊蛰在想什么。
他一边笑,一边说,那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乐不可支地趴在桌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惊蛰被明雨笑得,脸也跟着泛红,人一股脑地站了起来,色厉内荏:“我没有胡思乱想!”这是疑点,疑点懂吗!
明雨却是笑岔了气,哎呀呀地捂着肚子,挣扎着爬起来,想往床上软倒,可那呼哧呼哧的笑,身体还在一下一下地抖着。
气得惊蛰扑了过去,两人在床上混战成一团。
明雨因为笑得失力,惨遭压制,被惊蛰压到被里,爬都爬不起来。
明雨:“错了,错了错了,我错了……惊蛰大人,放过小的吧,小的不该笑话你……”他被埋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求饶。
那叫得一个凄凉。
惊蛰撇撇嘴,在他胳膊上用力砸了一拳,这才翻身下来。
明雨费劲在床上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大口大口地呼吸。
刚才差点没把他给憋死。
等他缓过来,两人不闹了,明雨才挠了挠肚子:“我是没想到,你竟还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惊蛰瘪嘴:“我没有!”
实在是景元帝赐马的时间,太凑巧了,这不能怪惊蛰多想。且从那日后,惊蛰和容九就没再见过,他就算想问,都没处问去。
明雨直白地说道:“那你就没想过,容九如果是陛下身边的重臣,因着你差点出事,他在本该严查的时候,带着你出去了……这难道不是罪?”
惊蛰微愣。
“陛下在翌日赐马给你,如果,是在警告容九……惊蛰,你确定那天晚上,你的身边,真的只有容九吗?”
明雨略有阴森的话,让惊蛰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那天晚上,惊蛰确定,能够看到的人,就只有他和容九,所以,他也一直认为,这件事只有他和容九知道。
如果景元帝赐马给惊蛰,那只能说明容九说了什么,又或者容九的身份……
可没看到的地方,就真的没有人吗?
最起码容九带着他出去的时候,肯定会被人知道,哪怕没看到惊蛰的脸。
惊蛰回想起那辽阔的原野,月光肆无忌惮地散落在寂寥大地,那些恣意生长的野草,几乎能没过人的小腿。
惊蛰那时上药,不也是矮身藏在了草里?
这样繁茂的原野,想要藏着几个跟踪的人,的确是随随便便的事。
明雨说的,正也有可能发生。
惊蛰未必没有想到。
只是这个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
正说明,容九暴露了自己的软肋,还是在皇帝面前,尤其惊蛰的身份,这就让整件事显得荒诞可笑。
只是某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慌感,总是压在惊蛰的身上。
他总是过分敏锐。
有时候,明雨说不出这到底是好,还是坏。或许是好的多一些,不然,惊蛰未必能平安活到现在。
明雨去抓惊蛰的手,发现有些凉。他立刻将惊蛰两只手抓在自己手心,用力搓了搓。
现在刚入秋,天还不怎么凉,以惊蛰的身体,他的手脚本不该这么冰凉。
明雨轻声说:“惊蛰,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惊蛰的猜想,在明雨看来是无稽之谈。
景元帝那天夜里遭到刺杀,这么危急的时刻,自然不可能孤身在外,更别说当初容九做的种种事……
虽然明雨不太喜欢容九,却不得不说,容九的到来,让惊蛰改变了许多。
他自然不希望惊蛰不开心。
惊蛰反手握住明雨的手,声音有点轻:“……我怕他骗我。”
这语气听起来,有几分虚弱。
惊蛰并不需要很多的钱,也不想要多么豪横的权势,他只想要简简单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身边还有朋友,这就非常让人满足。
……容九,虽从一开始,就和惊蛰想象的不同,可和他在一起,惊蛰的确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快活。
他但凡能和容九说的,全都是真话。
可如果容九骗他呢?
容九想要的,无需骗,惊蛰都可以给他。如果这般情况下,还有谎言……那只怕容九想要的,惊蛰给不起。
明雨沉默了会,叹气着说:“你从一开始选择和他在一起,就该想到。”
这不是多么容易的事。
明雨认为惊蛰的猜想没道理,可同样的,他也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多么好……如果景元帝是为了警告容九,那对惊蛰肯定是坏事。
被景元帝盯上,能是什么好的?
君不见乾明宫那么多前车之鉴,明雨可不想让惊蛰步上他们的后尘。
惊蛰拍拍自己的脸,振作起来:“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真出事再说吧。”
明雨翻了个白眼:“就你这般,可真是自找麻烦。”
惊蛰笑了笑:“我不寻麻烦,麻烦自来呀。”
这可怨不得他。
单独的甬道,狭长的暗影,不知何时,就变作两道。
惊蛰盯着那道影子,沉默了片刻。
他原本一路走,一路还在想明雨的话。
明雨安抚了他,直到那时候,惊蛰才发现,其实他一直在无意识地紧绷着。
关乎容九,关于乌啼。
有些事,可能真的是他想得太复杂。
只是没想到,他刚出了御膳房不久,就真的能见到人。
虽然没回头,可惊蛰知道是他。
……这人神出鬼没到这个地步,有些时候,惊蛰真的很想知道他的下属不会抗议吗?好端端的干着活,人就没了。
等下,这么一来,明雨说的话,就更加靠谱了些,容九不会真的因为玩忽职守被警告吧……可是谁人警告,是用乌啼那样名贵的马……这钱不值当啊……
难道,景元帝甚是喜欢容九,以至于到了用这样的手段来挽回的地步……惊蛰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
“我在想什么?”
惊蛰喃喃,将这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拍掉。
他想见容九,是为了问清楚乌啼的事。可奇怪的是,当容九真的出现,惊蛰反倒不敢回头。
他有点害怕。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最让人难受。
他皱了皱眉,停顿片刻才转身,结果身后根本连个人影都没有。
惊蛰:“……人呢?”
黄昏前后,总不会是见了鬼。
他下意识往后倒退了两步,一个没留神,脚后跟就踢到了硬物,随之撞入熟悉的怀抱。
惊蛰闻着那近来已经熟悉的兰香,决定一鼓作气。
“乌啼是怎么回事?”
“你不喜欢乌啼?”
这两句话几乎同时道出。
惊蛰眼睛一眯。
……好呀,乌啼果然和你有关系!
惊蛰在容九的怀里转身,仰头看他,“乌啼的事,是你在其中捣鬼?”
容九:“怎么能说是捣鬼?”
他挑眉,似乎从没想到,会在惊蛰的嘴巴里,听到这个词。
惊蛰咬牙:“要是正正经经送来的,当然是惊喜,可不走寻常路,那就是捣鬼。”容九到底知不知道,他一回来,就被叫过去说陛下有个赏赐的惊悚感?
他何德何能,要经受这份惊吓?而且,景元帝为何要赏他?
他不认为,岑家的事,皇帝还会记得。
每日景元帝要处理的政务何其多,要是什么都记得,那陛下的记忆该是有多好?
岑家,不过繁杂事务里,轻飘飘的一粟。
可如果不是为了岑家,那是为了什么?容九吗?容九在景元帝的跟前,有这么大的牌面?这么珍贵的好马说送就送?
还是说,真的就如同明雨说的那样,是警告?
惊蛰总觉得不对,他挣扎出来,往后退了几步,狐疑地说道:“你当真只是个御前侍卫?”
容九所表露出来的种种,完全不像是个普通的侍卫,不管是他的言行举止,还是行踪的神出鬼没,总有种超乎寻常的怪诞。
有些事情的古怪,惊蛰并非毫无觉察。
他只是不想去怀疑容九。
容九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凉意,秋日的残阳,只会更显得暗红血色,并无半点余温。
“惊蛰,你在想什么?”
人都已经见到,惊蛰自然不会藏着掖着,就算有再大的矛盾,要是只会呜呜咽咽,什么都说不出来,那只会是最大的障碍。
惊蛰不愿意让这样的困难,横在自己和容九之间。
惊蛰坦率地说道:“容九,乌啼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九:“你喜欢马。”
惊蛰蹙眉,他没……好吧,如果只是从那一夜来看,惊蛰的确还挺喜欢黑马大哥。
它脾气是暴了点,可很有个性。
最后怂怂的样子也很可爱。
容九:“你还喜欢骑马。”
惊蛰:“……我都磨破了还说我喜欢……”
容九阴恻恻地说道:“不喜欢,你会连磨破了都不肯下来?”
惊蛰闭嘴,成,他大概也许,是有那么一点喜欢。
容九:“那乌啼有何不合适?”
……这也太跃进了吧!
前面那两句,和最后这一句,有什么关系吗?
惊蛰不是没明白容九的话。
惊蛰喜欢马,也喜欢骑马,所以有了乌啼。
“可为什么是陛下赏赐?”
惊蛰喜欢马,所以要送他一匹马,和皇帝赏赐他一匹马,这可是天差地别。
这话,将某些危险的东西,暧昧模糊地糅杂在了一起。
容九的眼神,这在暮色里阴森得有些可怕,他勾起嘴角,带着一个冷冰冰的微笑,却隐有种扭曲的恶意。
“上虞苑最好的马,不在皇帝手中,那还在谁的手里?你是想让我,送你那些低劣无用的东西?”
惊蛰被这话劈头盖脸砸下来,还有点懵,“不是……我也用不上那么好的东西,你知道我还是个初学者……”
先不说他能不能在宫里骑马这个严肃的话题,普通的马怎么了?
惊蛰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呀。
“那不如不送。”容九朝着惊蛰走来,在发现他下意识后退后,男人将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那紧绷的压迫力笼罩下来,几乎让人无处遁形,“所以,你是因为皇帝的赏赐惴惴不安?”
惊蛰伸手,将容九坚硬的胸膛拦住,不许他再靠近。
“容九,你不能因为你时常在殿前行走,就将这当做一件寻常普通的事。”
惊蛰说完,看容九的脸色还是阴沉得很,索性说得更加直白。
“容九,你那夜带着我擅自离开营地,是不是被陛下知道了?陛下赏赐的乌啼,是你去请的,还是对你的警告?我们那一夜外出,难道还跟着人吗?你到底……你在陛下跟前,到底是……真的只是个普通的侍卫吗?”
惊蛰一旦要问,那就真的问得明明白白,诸多的困惑,要是藏着,不知要憋到何时去。
“乌啼,是我要送你的东西。”容九冷冷地说道,“你以为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霸占得了名头吗?”
……那是皇帝耶皇帝,什么叫阿猫阿狗,那可是你的主子!
容九这刻薄的话语,让惊蛰都害怕被谁听了去。看着无人烟的地方,谁能保证真的没人?
惊蛰已经被这件事提醒得长了记性,恨不得去捂住容九的嘴巴。
“我带着你出去,身边自然是跟着人,只是你没看到,所以以为不在。”
……什么,真的带着人?
惊蛰感觉一股热气从脚底窜到天灵感,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你,我……不是,你带着人,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容九神色古怪地看他,沉默了一会:“忘了。”
你刚刚是可疑地停了一下,不是真的忘记对吧!
惊蛰气恼:“我要知道有人跟着你,我就不……”
“你就不会肆意亲近,只会做出和我远离的假象。”容九阴冷地打断了惊蛰的话,“和我在一起,就这么丢脸?”
惊蛰和容九相处,时常会无语凝噎,可今日是最无语的时候。
到底是谁丢脸?
容九这话非常不讲道理!
“我……”
他还没开口辩解,就听到容九凶恶冰凉的话。
“你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伪装,更不许和我疏远。”男人寥寥几句充斥着扭曲的煞气,“若你不想他们看,日后就挖了他们的眼睛。”
……真是哪个倒霉催的当了他的手下,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吧?
惊蛰捂着脸,只觉得羞耻又无奈:“在别人的面前亲热,你可能习以为常,但我接受不了呀。”
他要是知道,还有人跟着容九进出,就肯定不会当着他们的面和容九那么……反正就不会。
“你挖了他们的眼,那还有耳朵可以听到声音,你总不能再割了他们的耳朵,这像什么话?”惊蛰深深叹了口气,“别折腾人家倒霉蛋了。”
他抬头看了眼容九。
“也不知道造什么罪,才在你的手底下做事。”
他虽是埋怨容九,不过身体不自然的僵硬,好像放松了些,没有之前那么紧绷。
对他来说,面对面的交谈,总比东猜西想要好得多。
“他们不愿,自可以离去。”容九淡淡地说道,他抬手,冰凉彻骨的手指,冻得惊蛰瑟缩了下,那手掌停在他的侧脸,“我送的东西,自要最好。乌啼就是最合适的,与其他人无关。不用皇帝的名义送,它不能跟着你回宫。”
惊蛰嗫嚅:“……陈昌明说,乌啼的一应供给,都有人负责,是你?”
容九没有回答,可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皇庭的马场,就养着最起码数十匹马,这是里面最珍贵的一批。
除却皇室中人外,甚至还养着几位亲王大臣的马匹,这些多是赏赐的名马,贵重又娇细。
主人拥有了它们,又将其放在皇家马场,深以为荣誉。
如这一次,除却乌啼外,就还有两匹马,跟着一起从上虞苑回来。
皇庭本就分内外,马场在外,才有足够辽阔的场地。
只要是皇亲国戚,都可以进出,而朝廷重臣,那得经由皇帝允许。
景元帝没有子嗣,所以马场荒凉了许多,可偶尔还是会有皇亲国戚入内戏耍,以为一番乐趣。
这是方才明雨和惊蛰仔细讲过的,不然,他平时很少了解御马监的事。
“那陛下……”
容九俯下身来,那张总是冷漠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无奈,他捏住惊蛰的脸:“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惊蛰:“我也很想知道,为何你总是超乎寻常的……厉害。”其实他想说麻烦,可看在男人的阴郁气压上,还是勉强改口。
惊蛰怕真的这么说,会被容九掐死。
他看起来,是真的真心实意琢磨过死法的。
惊蛰不能给他尝试的机会。
“皇帝没有继承人,所以许多事情,都需要早做打算。韦海东也好,茅子世也罢,这些力量会在将来散播出去,所以,他需要更多的人手。”
惊蛰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严肃的大事,能够说给他听吗?
这是皇帝之所以倚重他的原因?
韦海东现在是皇宫统领,如果他将来要离开的话,那肯定需要后来者,容九就是这个后来者?
容九没有说得很明白,却近乎回答了惊蛰的问题。
惊蛰沉思,却没见,容九的影子,已经将他彻底覆盖,完完整整,连地上的暗影,也被彻底吞没。
容九:“还有什么问题?”这语气听起来,甚至还有几分温和,没有之前的暴躁。
惊蛰悄悄地想后退,无他,他感觉到一股森森的冷意。
在提醒着他,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惊蛰露出个尴尬的微笑:“……大概,也许,应当是没有了……吧?”
“很好。”容九露齿而笑,灿烂无比,“那接下来,该我了。”
他从未笑得那么绚烂,雪白的牙齿森然地露出来,如同一头已经进入捕猎状态的恶兽。
“你……站住!”
男人的声音带着血腥的残酷,可惊蛰怎么能停下来。
他在第一个音节,转身就跑。
完了完了,刚才可算是把老虎屁股摸遍了,现在人生气了,他还留着,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惊蛰努力自我安慰,他这不是跑路,他这是……咳,为了让容九冷静!
现在怒气上头,肯定不能好好谈话,等冷静下来了,再谈一谈也不迟——
腰间一股巨大的力气拦住了他,生生将惊蛰勒得低叫了声,差点以为自己的腰要断了。
容九粗暴地捏住惊蛰的脸抬起来,强迫地咬住他的唇,连带着那怀抱都无比冰冷。
热切的动作,无法掩饰他身上的暴戾与怒气。
惊蛰的意识有些模糊,因为容九很少这么失控,不管是拥抱的力气,还是亲吻的血腥,都带着一种残忍的冰冷。
惊蛰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亲热,还是在互相吞噬。
他好像也咬破了容九的嘴巴,连带着,惊蛰破了口子的舌头,也被男人咬住,如同那是什么美味的佳肴。
惊蛰闻到了血味。
在他们互相撕咬的动作里。
比起人,在某一瞬,他们更像是两头兽。
“你……没有骗我……吧?”
惊蛰的声音淹没在血腥的吻里,几乎如同呓语,轻不可闻。
“……没有。”
那冷淡的话里,掺杂着怪异的热意,轻易勾走人的理智。
好像蛊惑人心的毒药,蒙蔽人眼。
作者有话要说:
惊蛰:不是不会骗我的吗?
容九:哪一句是假的?
惊蛰:……没一句是假的,可每一句都不对!
“惊蛰,先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秋日飒飒,过分的凉意,侵蚀着人的体温,让人不免加多几件衣服。
姜金明就明显穿得比平常多,显得有点敦厚。他比寻常人要更怕冷一些,总是早早就换上了厚衣服。
惊蛰:“这里。”
他将整理好的东西递给姜金明。
掌司粗略检查了一遍,朝着惊蛰满意点了点头,就招来其他的小太监。
趁着姜金明和其他人说话,惊蛰低头看着手边的文书,不由得皱了皱眉。
鑫盛离开前,将最近在办的事情,交给了惊蛰。
只是他什么都没说清楚,做的进度各不相同,惊蛰甫一接手,险些混在一起。
好在他之前本来就做过,重新上手也是容易。
花了点功夫,将杂乱的文书重新整理,赶紧赶慢,这才赶着在姜金明需要前,将东西给做好。
鑫盛对他的敌意,倒是有些明显。
可惊蛰记得从前他没得罪过他吧?
思忖了片刻,想不出个所以然,惊蛰也懒得再想。
就算他不喜欢,惊蛰又能怎么样?难道惊蛰还能强掰着他的头让他喜欢上不成?
没必要。
对于不关心的人,他懒得在乎太多。
待手头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姜金明已经歇着去了,惊蛰归整好东西,打算前往北房一趟。
明雨和无忧的关系好些,每年无忧的生辰,明雨总是会记得祝贺,只是今年今日,明雨忙得连时间都抽不出来,惊蛰打算代替他跑一趟。
谁让他今年去了御膳房,今天又恰好是某个宫妃安排了宴席,早早就忙活了起来。
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这天色昏暗,惊蛰走得很是小心。
有着从前撞见云奎对食的事,惊蛰现在很少走小道,绕路归绕路,光明正大些,总不会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到了北房后,无忧显然很惊喜。
没想到明雨离开后,还惦记着他。
如今北房,和之前看起来不尽相同。许是因为陈明德与明嬷嬷,都是不爱改动的人,之前北房许多年,都没有变化。
可现在,惊蛰觉得自己只是几个月没来,这里却是翻天覆地。
连主子们住的地方,都换了换。
无忧偷偷摸摸地说:“是陈嬷嬷觉得,之前北房的事情太晦气了。就让我们重新打扫了下,所有人都换了住处,也改了许多布置……”
不管真的还是假的,这一切都做完后,就好是心安理得,不再被之前的烦恼困扰。
无忧:“七蜕和八齐之前还说,这是闲到没事干,可现在每次回屋歇着,那速度比我还快,可没看出来有哪里不乐意。”
惊蛰闻言,忍不住笑了笑。
无忧的年纪也到了,将来只能是个无阶等的小太监,不过他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并没有什么所谓,比起在外头的日子,他还是更习惯现在的安逸。
之前明雨问过他要不要离开,也是无忧自己拒绝了的。
无忧:“惊蛰,你走得对,要是当初你继续留在北房,肯定还会闹出乱子。”
也不知道,是太久没有见到惊蛰,让无忧倾诉的欲望变得强烈起来,以至于他什么话都往外说。
“我时常来北房,倒是没看出来什么麻烦乱子。”惊蛰低头,带着几分迟疑,“之前可都是安安静静……”
无忧左顾右盼,趴在惊蛰的耳朵边上,小声说道:“立冬很妒恨你。”
惊蛰困惑地眨了眨眼:“我和他,没多少往来吧?”
立冬是顶替长寿过来的小太监,惊蛰和他没什么往来,虽然几次来北房,的确有感觉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敌意,最明显的,还是那一次三顺拦着他。
无忧:“可他一直很在意你的行踪,是后来明嬷嬷去了,我才看出来,他分明就是明嬷嬷的人。”
寻常的太监和宫女,是不会分得这么清楚,可在北房,许是之前明嬷嬷和陈明德针锋相对,所以手底下的人,关系一贯不好。
立冬投靠了明嬷嬷,在无忧他们几个看起来,无疑是某种背叛。
惊蛰:“所以,明嬷嬷很关注我。”他敏锐地意识到,无忧想说什么,替他把接下来的话给补完了。
无忧点头:“先前,明嬷嬷出事那会,立冬显然是慌了,还试图找德爷爷说话,不过被三顺拦下来了,后来,我见他偷偷出去,就跟了上去,发现他一路往东边去。”可惜的是,那会他没盯紧,最后给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