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住低语,梁健但见谷梁初没有阻止之意,担心累到弓捷远,自作主张地劝走谷梁瞻。
弓捷远好好望着孩子去了,身体又倦起来,闭眼睛说,“王爷,咱们的人都已到了身边,不管怎么都没遗憾。若我真不能好,记得送到威海卫去。届时你要振作些个,我娘喜欢漂亮的人……”
谷梁初探唇把他吻住,不让再说。
可又不舍下力气吻,许多情绪无处排解,胸口就似开了大洞,呼呼淌着黯然。
弓捷远本没什么力气好好呼吸,稍做流连便歪开头喘气。
谷梁初把头轻轻抵在他的胸口,闷着声说,“捷远,此后孤只时刻陪你,若真要去威海卫时自然交给瞻儿办理。”
弓捷远听得心惊,拼出力气拍他脑袋,“那不可以。海阔疆宽许多事情,世子尚且年幼,不合都压给他,你得管着。”
谷梁初又不说话。
“我为什么定要从你身边挣出来啊?”弓捷远不敢累了,撑住精神问他,“忘记了吗?在意我就得在意我的打算。”
谷梁初用脸揉揉他的胸膛,哑着声说,“那你好起来吧!”
弓捷远也不言语了,他自想好,可是脑筋越清楚些他越明白自己这副身体不似向好之态,已经十余天了,皮肉之伤始终没有愈合势头,身体里的毒素时时刻刻横行无忌,人似不在躯壳里面。
能不能做自己的主,他真没有信心。
怕捂着他,谷梁初朝旁挪动一下,又提前话,“捷远,孤好不好?”
“你好!”弓捷远终于回答,“我爹都首肯了,弓挽怎么舍得……可咱也都舍不得这大祁……我落黄泉也要去同阴司搏一搏的,你别忙着来抢能耐……这里事情如果太容易完,只便宜了那些贼盗,谁能甘心?王爷要记住了,弓挽绝咽不下这口恶气,无论如何都得报仇!”
无论如何都得报仇!
谷梁初疼痛难言地想:捷远固然是这性子,但他也是在尽最大力气来给自己树立生志,只怕自己万念俱灰。
彼此爱到这个份上,就看上苍何等心肠。
养伯并没觉得那个叫慧儿的女子如何冶丽,因为他见到的是个长发剃光,身裹寻常渔民衣装的人。
“怕死掉了!”郭全同他解释,“这干倭匪不但对人狠毒,也不吝惜自己。发间甲里都藏着毒,稍不留神就自戕了,这是万般无奈之举。”
养伯闻言又细打量那个女人,但见她虽有些狼狈,受了十数日的羁押却仍面光肤洁,没受什么惨烈酷刑,便问郭全,“你都怎么问的?”
郭全面现无奈,“师父已经散了她的功夫,女子之身不能鞭打拷问……”说着他怕养伯责怪自己没有手段,解释了句,“小主子最厌欺凌妇孺,这个规矩何时都不能破。”
养伯倒没多说什么,捋着长须寻思片刻,眸光缓缓莹亮起来,“鞭打拷问不会有用,然则医家眼里哪有什么男女?不能侮辱,还不能用点药么?我帮帮你。”
慧儿早已自闭饮食,活到今日全靠郭全命人硬灌鸡汤米水,倒比弓捷远滋养得好,武功虽失也没全无力气,人还很清楚的,闻言立刻尖着嗓门吼叫,“我是大名养的高等忍者,什么药物都熬得住,你别白费心机。”
养伯听到这话竟而笑了,“谁养的?怎么狗儿似的?高等低等我不知道,真若都熬得住,你还忙着喊叫什么?”
仓促而来的人并没随身携带趁手的药,说完这句他就出去,写了一页看着都很寻常的药材名,让郭全找来底细的人采买。
阮同的伤已大好了,郭全把他喊了过来,认真嘱托,“你的脚程最速,眼睛也放准些,需知能早一刻,小主子或者就少受些苦楚。”
阮同毫不犹豫地应,“师兄放心,阮同的命先是主子给的,后面又得小主子救,都如生身父母一般,平素苦无报答之处,如今绝对没有半点儿含糊。”
郭全看他如飞去了,心内祷告愿是转机。
滨海之城药材不齐,阮同都未费神回复,直接奔往蓟州寻全乎了方才转来,到军营时已是第二日了。
养伯即刻辟屋开熬,亲手施为,不叫任何人去打扰。
到他终于捏了药丸出来又隔一天。
慧儿并不知道这老头子厉害,被硬塞进喉间还在耻笑,“真是白费力气。”
养伯睬也不睬,他能成为神医,当然有些自保功夫在身上的,当下催动内力促那药丸起效。
郭全眼看顽固女人渐渐眼神失焦却不瘫软晕倒,心里暗生佩服:什么忍不忍者?当我大祁没有高人?无事之时不爱动些阴诡心思罢了!
养伯没急,只对郭全说道,“与她送一碗水,盏茶时分就可以问。”
水灌下去,盏茶之后,郭全立刻问那神色奇异,似涣散了又似分外精神的人,“烧毒解药在哪儿?”
慧儿慢悠悠地,“什么烧毒?”
养伯见状啧了一声,说郭全道,“你竟也无章法起来?怎么是这问法?罢了,换你师父来吧!”
柳犹杨已在外厢等听消息,闻声很快进来,接替郭全审问慧儿,“你是何人?到这里来要做什么?”
谷梁初已从梁健口里听到养伯在忙什么,但他不去观看等讯,只怕再次落了失望,守在弓捷远的房里哄他吃东西说,“起早只用了几口小米粥,现在吃点蛋羹好么?养伯说了可以吃些,并不妨碍背伤。”
弓捷远现在尝啥东西都没味道,管是什么放进嘴里感觉都无太大差异,原本不该抗拒,可惜他的胃火太炎,肚子里面食物稍多就像化成石头一般沉着硌着,不定什么时候呕吐,因舍不得总让谷梁初整理秽物,所以不乐意吃。
然则眼见王爷目光殷殷,又不忍心令他失望,只好讲条件说,“吃点儿?几勺?”
“五勺!”谷梁初立刻说个大数。
弓捷远马上转开视线。
谷梁初即刻妥协,“三勺。”
“两勺。”弓捷远缓缓伸出手指。
“行!”谷梁初痛快应了,同时就给梁健使个眼色。
梁健太机灵了,取蛋羹的时候顺了老大一个勺子过来。
弓捷远无意一瞥,眼睛瞬即放大两倍,“这是炒菜用的不成?梁健你把我给当成猪了还是马啊?”
梁健只好吭吭哧哧,“小主子原宥,梁健粗蠢,不会伺候。”
“你粗蠢吗?”弓捷远提着气力骂他,“和你王爷做得好扣子呢!我算死心,就你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成不了我的亲信。”
谷梁初生怕他真动气,连忙就道,“换来换来!”
“罢了!”弓捷远叹口气道,“屋里屋外的折腾什么劲儿?我是伤了还是故意搅人不宁?就吃一勺吧!”
谷梁初正中下怀地笑,“确实不够方便,你慢些个!”
弓捷远翻他一个白眼,“你也知道不够方便,以后祭扫上坟可别使这心眼儿。”
正着痛处,谷梁初刚扬起来的唇角急速垂落下去。
第253章 得供词稍理正务
月上半空,柳犹杨轻轻推开弓捷远的房门,放低声音唤了一声,“曦景!”
谷梁初刚眠刻许,闻声即刻下床,走了两步之后抄盏茶水倒进口里,而后出来叫过眼巴眼望的弓石,“你家少爷没大事了,只需仔细将养,进去谨慎陪着。且告诉你,若敢哭哭啼啼手颤脚乱,以后莫想再见捷远的面。”
弓石见从王爷来后自家少爷真似逐渐好转样子,心已稍安,此刻准他伺候更加欣喜,乖乖应着,悄悄进屋去了。
谷梁初又将那门掩了一掩,方才快步走到柳犹杨的身边。
柳犹杨也终分出神来关心他的身体,“吃些东西没有?”
谷梁初勉强笑笑,“不管捷远吃剩什么徒儿都不丢着,如同病患一般养着,师父莫要担忧。”
柳犹杨示意谷梁初跟随自己去他屋子,待其坐定才说,“养伯甚有办法,那个慧儿……哦,应该唤作九鬼小樱,供说烧毒所言不确,实为乌血之焚。”
谷梁初一瞬不瞬地望自己师父。
柳犹杨似有一些不太忍心,顿了片刻才继续说,“她道此毒没有解药。”
谷梁初不由咬裂半颗臼齿,连吸两口长气方才冷笑,“真好名字。”
柳犹杨咔咔掰了须臾手指,“可也不是全无希望。她还说了本族之中也存正庶之争,曾经有个大名之子中了乌血之焚后及时放血拔毒,竟然活了半年。”
这话越发诛剿谷梁初那颗疼苦不堪的心。
柳犹杨丝安慰他,同时也似自我安慰地道,“就是能容空的。咱们又有养伯在此,必能想出办法。今日初次给那九鬼小樱用药,怕其承受不住,所以分量轻了,待她缓上一缓还会再问细情,务必早早找到施救之道。你……但宽怀一些。”
屋内死寂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谷梁初终于开口,“师父,药毒之事徒儿实不在行,只能指望养伯与您,可即使……捷远现在明明白白,日夜躺在床上惦记海防的事,即使他只剩下半年,甚而至于没有半年,徒儿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他焦急牵挂满怀遗憾,救法自然要问,其他细节也要讯问出来才好。这些东西到底要干什么,想怎样干,徒儿……徒儿务必得替捷远了此心事才足愿的。”
柳犹杨闻言立刻就道,“我也要与你说,九鬼小樱是个训练有素之女……”他缓缓地讲这一日里药讯所得,谷梁初正坐着听,从头至尾木着面孔,不知太憎还是太累。
说完已过一炷香了,柳犹杨也疲倦得不行,支着额道,“明日还会再问,有所得了立刻便知会你,且先回去歇一歇吧!”
谷梁初起身便往外走。
柳犹杨却又唤住了他,“曦景,我这辈子必无子女,你和全儿如同我的血脉,捷远从前或差着些,自我为他及冠之后反而略胜一筹,这话你相信吗?”
谷梁初闻言心中大痛,背着身子平复良久,最后才说,“师父,曦景愚钝,却非糊涂。捷远有此一难全为大祁,徒儿与他都感师恩厚重,怎会无知迁怒?只是他若……”谷梁初略哽了哽,“他若真逃不过,曦景唯恐自己……无力孝顺师父。果然那样,您莫责怪……徒儿一腔雄心壮志,要管家国要管儿女,做了许多计划……虽除捷远之外仍有许多牵挂,不会随意自轻,却也太怕自己没有能力熬过那等摧残……”
“莫要说了!”柳犹杨有心让这徒儿发泄发泄,哪知自己也受不住,阻止地道,“去歇着吧!”
谷梁初离开柳犹杨的屋子,走到弓捷远的房前立了一刻,没马上进,反而吩咐梁健,“把那朱延叫过来吧!”
朱延总算见着这位督军之王,强自掩住欣喜畏惧,认认真真地行军礼。
谷梁初无暇细看他的样子,直接问道,“韩总兵有什么消息?”
“回禀王爷,”朱延答说,“大军出发尚且未足半月,南面的路并非一马平川,传回来的消息还没赶到可交锋的地方。总兵大人只是叮嘱末将用心辅佐王爷,务必办事认真,不准任何差池。”
谷梁初闻言又再问道,“蓟州还消停吗?”
“城稳民顺,”朱延答说,“只因登州这里出了达官命案,蓟州衙门跟着忙乱了些。”
谷梁初听了这话告诉他说,“你叫他们莫乱,说有本王管呢!而后且将那个宋设好好押送过来,路途虽不遥远也要防备谁劫囚车,万般精心不准失误!”
朱延认真点头,“王爷放心,这事不止交给提刑按察司办,末将也派兵丁看着。”
谷梁初这才点了点头,“你且去忙,暇时便将军粮兵器的账册送来与孤看看,落个心中有数。”
朱延应着去了。
梁健望着谷梁初腮颊见塌的脸,“王爷还有这些精力?”
“需有。”谷梁初轻轻一叹,而后问他,“捷远受伤的事必捂不住,具体情形可散播了?”
梁健摇头,“郭全虽慌未乱,该做的事全都做了。”
谷梁初又吸口气,“难为他了!后面你多帮他想着一些,自己也找空隙休息,谁也不是铁打钢铸!”
梁健无心理会这些,只又说道,“可是瞒得别个容易,想瞒韩总兵不一定行,他……属下瞧着,他在登州必有眼线。”
谷梁初并未吃惊,只望着天,“他也无妨。只是如此一来平定候也要知消息了,他与捷远交好,必也跟着伤心。说这也没用处,你唤焦得雨和他孙子过来吧!”
登州卫指挥使也才能够正正经经地见王爷,过来就跪下去磕头,“末将无能,未能护得参将周全,倒让他个有为之躯反过来替我这老头子受苦,焦得雨实在废物,恳请王爷降罪责罚。”
谷梁初看着这个花脑袋的老指挥使,心中情绪复杂,口气却很平静,“指挥使是镇东旧属,又是捷远长辈,自该得他呵护,怎能自认废物?他这二日神思渐清,最怕你们只惦记着他的伤势,因而疏忽军务海防。贼子野心已露,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焦指挥使戍守一生,心里要有计较。”
焦得雨缓缓落下老泪,“属下实在痛不能当,王爷却也放心,海防只比从前更严谨些,绝对没有疏忽的事。”
谷梁初缓缓吐了口气,“孤也只惫这一二日,之后会去亲自巡防查验,不光登州,附近一干海卫,焦指挥使都遣人去知会只会,从前如何孤都不管,此后若给本王发现疏漏,可就不是捷远那般教训教训能完事的,边关杀将也不吝惜。”
焦得雨听他竟连杀字都说出来,登时老背一寒,马上应了。
谷梁初这才转眼看看他身边的焦润,放柔了些声音说道,“参将甚喜爱你,便是伤着还与孤王提了几次,言语之间全是欣赏。总是年轻后生精神更足,海防的事你是行家,那便再仔细些,若是瞧出什么不平凡来不必过你祖父那关,直接来寻孤与捷远,算是本王劳烦你的。”
焦润本已跟着爷爷磕了一次头的,听了这一番话又磕下去,流涕地道,“焦润屡受参将赏识之恩,知府宅中更蒙救命,可有什么回报?别的不敢乱说,若看不好登州这片海线也没有脸活着。”
“那便去忙。”谷梁初本是强自撑着,越听人哭越生无力,挥手退了焦家爷孙,本来还想见见李家兄弟,因实虚软只得放弃,抬腿回来弓捷远的房里。
弓石才能伺候,弓捷远本来不愿吓着他,想好好的,可他之前就怕扰了谷梁初那一小会儿难得的觉,强自忍着心里烦恶,见到弓石忍不住咳了两下,不想随即勾起遏制不住的呕,才喝下去没多久的菜汤都喷出来。
索性就又痛痛快快吐了一场,未几就有了血。
弓石牢牢记着谷梁初的叮嘱,怎么忙乱也未哭喊,甚至知道瞒着弓捷远些,手脚难得利索起来,等到谷梁初进来,衣衫被褥都已更换过了。
可是主仆二人一个吐得眼眶湿润一个憋哭憋得双目通红,又哪里瞒得住谷梁初呢?
他却如若未觉,只温声道,“才睡一小会呢!”
“有了什么进展?”弓捷远问。
谷梁初坐在床边,把他搂进怀里靠着自己,“养伯给那女子用了些药,问出来些东西。所谓慧儿本名九鬼小樱,她是织田家族养起来的孤女,自小学习柔道媚术泳技剑法,算是很高阶的忍者。类似她这样的男子女子东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为了刺探咱们大祁各有办法,到了登州这里,炸你的那个疯婆子和宋设前面娶的二妾三妾都是他们的人,不断攒些民情军报交给凫海而来的‘明人’传递回去,提示哪里薄弱可欺哪里能够滋扰一下。从你来后海防加紧,甚至还有‘明人’被你砍伤,想要内外通达难度太高,所以冒险把这九鬼小樱送进城来,明晃晃地嫁给宋设做四房,而后就联络上了薛知府宅里那个假疯子,要她当庭制造血案。知府亡于寿辰之日,岂是小事?只要城内一乱,九鬼小樱就向外面传信,他们共有十艘海船候在登州瞭哨望不到的地方,得信即刻扯帆而来,架起火炮轰炸登州城墙。”
第254章 不堪闹心疼玉冠
弓捷远听得背心一冷,身上的热都似消散了些,“这可真是后怕,当日若无师父果断制住这个女子,登州就要开战。输赢且不去论,必要死伤许多军士平民。哎,不对,她要联络那个疯子自有许多办法,何必非要大造声势亲去知府家里看戏?拼着遭受嫌疑,却是怕人失手不成?”
谷梁初见他立刻思索起来,竟把自己的伤忘了,心里暗叹,“师父当然也觉不对,问过她了。却是这个疯子已经安插太久,几如废旗,知府家里紧看着她,等闲不易出来,这个九鬼小樱并不是自己去的知府家里,还带了人……况且她又怎会料到你们去呢?更没料到如此厉害,能将她给制住,这个也是亲口认的。”
弓捷远马上想起当日听到的私语声,“那个要传消息的人呢?怎么没传?”
“九鬼小樱事先没有料到你的出现,还怕那人失手,觉得报信之物放在自己身上更稳妥些。”谷梁初叹,“捷远,你和师父步步都对,只没料到这些东西会使乌血之焚。”
“乌血之焚?”弓捷远说。
谷梁初点头,“就是白裳说的烧毒。”
弓捷远明白过来,心思没在这上缠绕太久,“她的同伙抓到没有?”
谷梁初摇头,“师父见机甚速,焦指挥使的动作也跟上了,那个女的既没报信之物,大概也无办法直接游到那些等着的船上直说,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弓捷远咬着牙道,“说不定就藏在登州青州或者别的临卫,要逼九鬼小樱说出她的相貌,下力气捉。”
谷梁初摇摇头,“没用。九鬼小樱说了,她们都长易容之术,更能躲在什么阴沟暗渠之中长久蛰伏,当日她若能够夺门而出,咱们也寻不到她的踪迹。”
弓捷远又猛出了层汗,“还幸亏……”说着他竟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床铺上面。
弓石也没走远,听见身体砸床声音下意识看,瞧见弓捷远直直挺地跌下,本来红粉的脸突然之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嘶呼:“少爷!”
可他都已扑到床上去撼突然之间厥倒的人,弓秩梁健也被声音喊了进来,床边坐着的谷梁初还如泥雕石塑一般怔着。
好好说着话呢,捷远突然就死过去,谷梁初的精神之墙在那瞬息之间崩了,一点儿反应也给不出。
养伯闻讯跑来,又掐人中又拍脸地看了半天才说,“没事儿,就是厥过去了!”
梁健这才缓了口气,也才想起谷梁初来,“王爷,没事儿,小主子厥过去了。”
谷梁初仍旧木木坐着,耳朵根本就不好使。
梁健不由紧张,“王爷?王爷?”
养伯扭头看看,随手掏出一根粗针扎在谷梁初的清明穴上,而后长叹口气,“我也别歇着了,柳犹杨的两个小祖宗全都接不上气儿,只能大动针了!”
弓捷远刚一睁眼弓石便把他给按住,“少爷别动,身上几百根针!”
弓捷远也动不了别处,只转眼睛看看,瞄到脸上针影林立,自己吓了一跳,随后就问,“谷梁初呢?”
谷梁初探头过来,“孤在这里。”
弓捷远一眼瞧见他的脸上也挂许多银针,人虽坐着,怪异样子不比自己强上多少,忍不住就咯咯笑了起来。
“笑什么?”养伯没好气说,“你现在是能随便动情绪的时候?之前不说那许多话,又喜又恨的折腾,可会厥过去吗?害得你这郎君只以为是死掉了呢!”
弓捷远仍旧乐了个够,而后缓着气说,“能不能也忍不住……哎哟肚子疼……我好像不能突然就死,总是性子啰嗦,必要细细说些临别的话才行,所以你别太怕,自要留点儿交代下来,不会突然……”
谷梁初想要拍人一下,可他虽然身上无针,手也能动,弓捷远却如一个豪猪似的,竟找不到下掌之处,只能叹气阻止,“都这样了你还乱说。”
弓捷远仍然觉得好玩得紧,“养伯你怎带着这许多针?”
“谁带得这许多?”养伯哼说,“还是你那腿儿快的下属现去买的。以为自己只厥了一小会儿吗?两个时辰了!你这哭没调的亲随脸都好了。”
弓捷远听了这话心里才沉重些,暗想刚才那些不能突然就死的话也许作不了数,自己可能根本没法安排自己,不由歉疚起来,“那您还没捞着歇息,太辛苦了。我乖乖地不动,你们都睡睡吧!”
早先扎上的针已有到时间的,养伯手指飞快地拔下来说,“不用你催,都拔下来我立刻就睡觉。”
弓捷远便不吭声。
又过一会儿谷梁初脸上的针都拔掉了,再次探头来看。
弓捷远挺心疼地盯着那些针眼,小声询问,“你干嘛扎?疼不疼啊?”
“你疼不疼?”谷梁初问。
弓捷远摇不了头,轻轻地说,“我一直都不怎么疼,背上都不疼,也许就是因为那毒,你一样吗?”
“孤都没有背伤,”谷梁初说,“还值得问?”
养伯又来唰唰唰地拔针,突然之间趁人不备地往谷梁初的脑袋上面扎了一根大针,
弓捷远正对着他,清楚看见那个动作,不由“啊”了一声。
谷梁初也即转头,怔怔地看养伯。
“这疼不疼?”养伯有些坏心地问。
“那么老粗!”弓捷远咧着嘴说,“自然疼啊!养伯你咋浑闹?脑袋也能扎的?”
“谁跟你闹?”养伯更没好气地道,“我是累不成了,生怕你俩等下再折腾人。过会儿给你也再扎上一针,保证都能直接睡到中午,咱们全好好地歇上一歇。”
弓捷远闻言才放了心,“是该歇歇。”
素来仪态端方的谷梁初头上顶着一根大粗针问,“捷远也能睡那么久?可太好了!”
养伯懒得搭理这俩晚辈,心说柳犹杨收的都是什么徒儿?总这么无所顾忌地缠绵,他们那个毕生鳏寡孤独的师父受得了吗?
谷梁初果然睡到翌日中午,手却紧紧抓着弓捷远的掌心不放。
养伯的针确实有效,弓捷远也睡得极沉,几乎没动,否则谷梁初绝对没有那么久的休息。
朱延送了兵册粮册过来,梁健生怕扰了谷梁初的好觉,挡着不给人见,只把册子接了下来,刚想探探王爷睡得还香不香,谷梁初已经在内说话,“喝口水吗?”
梁健闻声立刻望望日头,心说养伯养伯你还真准,今夜再给王爷和小主子扎一针吧!
不知是因为针灸还是因为歇得够好,弓捷远的精神很见清明,就不乐意继续躺着,“我能稍微走一走吗?腿都不好使了!”
谷梁初很纵容地把他抱下床去,扶着走了几步,微微笑道,“你只乱说,哪里不好使了?”
弓捷远站在地中,无意望望桌上的镜内,立刻吓了一跳,“哎呀那个红脸蛤蟆是谁?”
谷梁初被他给气着了,扭身挡住镜子,“越说越混,哪里来的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