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初待要站起,“绝对不会……”
谷梁立抬手示意他不必站,“虽说皇子不准参与朝政,可今人才实在太缺,你是朕的骨血,又有脑子,不能只闲养着。”
谷梁初正色地道,“儿臣只愁不能替父皇分忧,然则治国不是打仗,儿臣一恐力有不逮,二恐名不正言不顺,倒为父皇招惹烦恼,心里也实无奈。”
“你虽未封太子,”谷梁立稍稍拉长一些声音,“这些人也都不是瞎子,若有人敢到朕的面前多口多舌,不怕杖责甚至杀头便成。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人人都骂朕是篡位之君,朕还不上朝了?”
谷梁初微微垂下些眼,“儿臣只是不想父皇难做。”
谷梁立吃了两口米饭,“没有什么官职高过王爷爵位,因此你要做事也是白白挨累,既不会多得俸禄,也无名利可得。如此便得想明白了,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若实不愿,朕也不会勉强。”
谷梁初静了一会儿方说,“即便不为父皇分忧,七尺男儿,也该心存振国之志。”
第71章 忧空虚新帝用子
“这话说得甚对!”谷梁立叩了一下碗沿儿,“大祁到了咱们父子手里,国力需得更强盛疆土需得更广阔!如此等朕百年之后见了你皇祖也有说的。听闻你昨日命人去云楼里捞那尚川,不让范佑这等奸滑之辈玩弄呆臣,做得甚好。只是便不派谷矫梁健打头也还有倪喜和谢贵,为何一定要那小子去啊?他可靠得住吗?”
谷梁初早有准备,“儿臣不想与朝臣交恶,若由谷矫梁健出头,等于儿臣自己一样。这种事情言辞之间太需学问,恐非亲随可以掌握好的。倪喜谢贵跟着儿臣时间尚短,外面多不知道,出面未必能得重视,儿臣自己也还没能摸清他们性格脾气有何擅长,若是一击不中反而丢脸。弓挽虽少一些驯服,嘴巴却是会说,看着结果也知道掌握分寸,竟有不战屈人的本事。况且便有一两句话过头,谁都知道他是质在儿臣府上的弓家小子,会猜没有实意忠诚,便也不会全部算在儿臣头上。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好转圜的。”
“你想的多。既都心知他是质子,”谷梁立眸色如潭,“该差使吗?”
“他也顶着王府司尉之名,”谷梁初好整以暇地道,“用用怕甚?儿臣觉得,只教他不能离开京城,牵制辽东之效便起到了,却也不必只死关着,该使唤时便可使唤。也好叫人知道父皇儿臣都不是那赶尽杀绝的性子,只要肯服顺的,日子自不过分难过。”
“嗯,也对。”谷梁立竟又点了点头,“朕还以为这个小子极难调教,只是不肯听话。”
“弓挽不是那些老谋深算之徒,”谷梁初说,“不过少年意气,骄矜惯了。自需认真调教,一旦顺了,倒比那些口蜜腹剑的家伙好使唤些。”
谷梁立耷了半晌眼皮,又唔一下,“谁都得有使唤的,朕如是,你自然一样,既然看得上他,父皇也不管你,只莫闹脱了缰,需得时时记得他身后还有辽东。朕虽将弓掣穹管辖的胶东分走了去,他还是统着八万军士。若是从前兵多将广之年,八万也不算个什么,可是经过连年北征,南下二年又多伤残,如今能规整些的,也就这几路塞防之军。东线北线防务极重,既然不能随便削他,就得防着拥兵自重威胁京畿,咱们父子一荣俱荣,可是不能掉以轻心。”
谷梁初虽未起身躬礼,也垂首道,“儿臣省得。”
“小孩子么,”谷梁立接着说道,“既吃打也吃摸,便如小猫儿一样,父皇信你懂得张弛之道。他是弓掣穹的独子,若抚得好,真心实意为你,也是社稷之幸。咱们还得养狼,又得保证狼儿不会回头反噬,需得如同战马一般只知向前冲锋才可。其中关窍,你要好好摸索。”
谷梁立应得干脆,“儿臣必然用心。”脑子里面却突然想:父皇当他是个牙未长齐的小狼,他却感伤自己是鹿。由此竟又想到前日亲密时刻,那双又带惊恐又带慌乱的眼最难耐时流了不少莹泪,那般好看也那般可怜,却是平常多少骄横都冲消不去的。
“事情不能都容咱们想好了才办,总得边干边琢磨着。”谷梁立吃得差不多了,端着饭碗说道,“朕想跟你说的不是这点儿小事,而是真有急需解决的难题要给你,你可有信心接么?”
“是何难题?”谷梁初问,“父皇但说,儿臣自然尽心竭力。”
“如今北防也无大将,”谷梁立皱着眉道,“军中事物都是朕在督管,尚还安静。弓掣穹刚走不久,粮饷便跟着去了,暂时也算消停。西线南线两路边军或是见朕迁完了都,各处都在修建,或是听得江浙好好地为东线送了些粮,只觉得朕是个有钱的主儿了,三天两头上奏要饷,说得危言耸听,简直就是一日都活不下去。朕是有心不给,新朝刚立不好穷着守国之兵,有心要给,处处都是窟窿。一问周阁珍他就与朕磕头,脑门见血也不肯往出挤钱。朕怕哪日恨得极了,脱口要了他的脑袋,因此想让你去他那儿盯上一盯,好好盘盘账目,看看哪里能片一点儿油脂出来。”
谷梁初闻言微微地笑,“恐是周侍郎只想要个尚书之位,且不管父皇心急如焚。”
谷梁立哼了一下,“朕是宁缺毋滥的性子,户部尚书之位怎会随便给人?只不过他还不能杀……”彻底撂了碗筷,这位盛年皇帝站起身去,慢慢转悠着说,“再杀当真没用的了!如今上朝都不是上朝的样子,稀稀拉拉。今春要开恩科,也来不及——总不能挑个会写文章的学生就来列班,简直儿戏。你说尚川这人怎么样啊?”
“只这云楼一事就看出蠢!”谷梁初也站起来,“别的儿臣也不清楚。”
“蠢的也并非就不能用,”谷梁立沉吟地道,“他是匡铸门生,如今算与范佑结了梁子,倒可擢拔擢拔,这个人情朕送给你,宁叫他为朔王一党,也不准他们自成体系。”
谷梁初连忙就道,“父皇,儿臣甚畏这个‘党’字。”
谷梁立呵呵笑了,“是朕准的,你怕什么?这个时候倒知韬晦,怎么朕在城上燃放烟火,你朔亲王却不稀罕看,非要自己出城去放?那样靡费,倒不怕朕忌惮?”
谷梁初轻轻笑了起来,“父皇放的,儿臣也自看了一路。去庄里放,亦为庆贺父皇登基之后的头个元宵,可怕什么?依着儿臣还想回北王府放,只怕众臣非议,才出城的。”
谷梁立轻哼一下,“朕便知道你有应对,只也太过奢侈了些。”
谷梁初肃了神情,“儿臣谨记父皇教诲,以后必不孟浪。”
谷梁立并未揪着不放,只询问道,“瞻儿看得可高兴啊?”
谷梁初神色又变柔缓,“瞻儿毕竟年幼,高兴坏了。”
谷梁立点了点头,“孩子可怜,幼年便失双亲,你虽很对他好,怕是心里也总不得踏实,因此过分懂事,千金买他一笑倒也值得。朕想着他也到了始学之年,便只延个无甚名气的师父窝在院里教他自己,可有闭门造车之误啊?”
谷梁初恭敬问道,“父皇有何安排?”
谷梁立又蹙起眉,“正是没有好的安排才要烦恼。能教瞻儿的,只是饱学之儒也并不成,朕得防着那些酸腐迂气沾染了朕的孙儿,单会钻营缺墨水的自也不成。说来说去就是朝中空虚,想给他找个好师父也不容易呢!”
谷梁初就只听着,不说话了。
谷梁瞻端着一碗海菜汤喝,眼睛盯着食欲不佳的弓捷远,“筷子只在盘里翻拣,就是不往嘴里送,你也太挑食了。”
“世子嫌弃我么?”弓捷远放了筷道。
“我都吃饱了,还留力气嫌弃你么?”谷梁瞻说,“只是奇怪你这样子,哪里似个想做将军的人?”
“连马都不能骑,”弓捷远哼,“只管死吃,还不成个髀肉横生的蠢货了吗?世子当我是你,还要狠长个子?”
“你还没及冠呢!”谷梁瞻道,“说得老气横秋。”
“没几个月了。”弓捷远道,“只是如今这样……还只在乎什么虚礼?”
谷梁瞻盯着他看,“你是几月生辰?”
弓捷远眼里闪过狡黠,“作甚要告诉你?世子表面似同我好,回头就帮着你父王,我可不上你的当呢!”
谷梁瞻笑了起来,“父王对你多好?怎么老是狗咬吕洞宾呢?”
弓捷远并没有笑,只低声道,“我都告诉过了世子,你父王对我的好……罢了,不说这些,下午我也没事儿,就陪世子练练武啊?”
“我可不同你练!”谷梁瞻使劲儿摇头,“手才能动,再扯伤了,父王必然恼我。”
“一定得用手吗?”弓捷远又换成了小孩子样,“我看世子下盘练得稳当,咱们就来比比腿脚,上臂后背都不动的。”
谷梁瞻也给他逗起了兴致,“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谷梁初从乾清宫出来,倪彬跟着相送,临别说道,“户部事杂,北王府从前向不与其交涉,一时难窥中间之秘,王爷要辛苦了。”
谷梁初看一看他,“有劳公公牵挂,溪大哥必然通晓账目,想必能帮上忙。”
倪彬微微一笑,“他也有点儿脑子,王爷尽管调教。既是水生木金,这个溪字改得甚妙。”
谷梁初淡淡地道,“这不是溪大哥父母起的名字么?既到了府里,便也不必隐姓埋名。”
倪彬面容微微一变,深深施礼,“老奴多谢王爷成全小侄。”
谷梁初也回礼道,“也谢公公日日御前操劳,便是大内总管也不稀罕去做,只要照顾父皇起居,实在忠诚。”
“王爷过誉,本是分内之事。”倪彬身体不直,继续说道。
“人子之感,亦是真心。”谷梁初说。
梁健望着谷梁初走出宫门,接上去问,“瞧着王爷站了半天,只同公公聊了起来?”
“他点拨孤,”谷梁初淡淡地说,“孤自然得回应的。”
梁健觉得这里不是讲话之地,没有再说,只牵马来。
第72章 三朝臣痛骂门生
谷梁初翻身上马,骑了一段路后幽幽说道,“这次捷远也未捞着驰马,十分遗憾,明日要忙起来,却有得等。”
梁健闻言看看自己主子,“皇上肯让王爷带兵了么?”
谷梁初轻轻一笑,“孤也不想领兵,这次得的差事却有意思。回去你便告诉师父,郭全不能只在庄里,时常得回马行,方便与孤联络。”
梁健瞧瞧近处无人,压低声音问道,“什么差事非得郭全?”
谷梁初夹夹马腹,“师父喜欢的差事。”
尚川直直跪在匡铸堂厅之前。
蓄着花白山羊胡须的匡铸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指着他的脸大声责骂,“你长脾气了么?老夫已然说了不见,你只在这儿跪着逼迫?倒是哪里立了大功,要来此处炫耀?”
尚川神色竟很倔强,“学生正是犯了错误,才得坚请老师责罚。”
“错误?”匡铸甩了阔袖,“老夫几次三番提示于你,不要与白思太走得太近,那种无能之辈只会钻营逢迎,以为靠上了朔亲王就有了倚仗,可怎么样?皇上春秋正盛,刚坐龙庭,他可就想去走太子路线,不嫌太早?你也浑了心了,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乱跑,头一个就吃亏!”
“此番不是思太害我!是那范佑!”尚川板着面孔声明。
“你个蠢材!”匡铸恨得连连顿足,“范佑为了什么?他个吏部侍郎,巴巴追着你们两个进不得大殿的小官,就为了云楼吃酒有伴儿,然后赚你欠下债务摆上一道好翻脸吗?他可闲得无事做了?”
“白大人说,朔王爷也极不喜范佑,也曾提醒过的……”尚川又辩解说。
“他的提醒你倒记得清楚!”匡铸似想咬这门生一口,“老夫说些什么你都当成耳旁风!既如此就去他的门上拜谢,还来这里作甚?且让人家用些欲擒故纵玩死你个愚货!”
尚川仰头看看匡铸,不甚明白地道,“我只是个都察院经历,没甚权利,他们惦记擒我作甚?”
匡铸恨得咬牙切齿,“都察院是什么地方?可比六部差着什么?老夫实指望你将来能是为社稷谏的天子恩使百姓喉舌,你却自甘堕落,只忙着要结交那起小人,如今更沾上个朔王党臣,还想有作为么?早知如此不如将你放在兵马司或者上林苑去,天天跑个腿直也没闲劲儿乱逛,倒省心了。”
尚川连连遭骂,心气儿虚了起来,勾了脖子嘟囔,“学生是愚蠢些,也只不想拂人好意,想得少了罢了。并没安心结交于谁,更不曾想攀附王爷。”
匡铸骂了半天恨也弱了,闻言长叹一下,无可奈何地道,“你要当官,怎可想得少呢?罢了,老大一副身板,别只在这儿跪着现眼,进去说话吧!”
尚川立刻起来,他跪得久,心里自然有些委屈,进门便道,“老师,学生不甚明白,这个范佑为何要害我呢?”
匡铸似是气得累了,深深靠近太师椅里,又叹气道,“这也怪你拜了老夫。”
“他是为了针对老师么?”尚川还想不通,“我虽拜在老师门下,只不争气,又能害得老师什么?如今皇上倚重老师,岂是我这点儿破事就能扳倒了的?”
“扳不倒也会更加戒备。”匡铸狠狠皱着眉头,“他会觉得老夫也是任人唯亲包庇护短的性子。如今朝内死缺梁柱,除了冯锦位高一些根本没有能指望的皇亲国戚,也没有一品大员……”
尚川忍不住要插嘴,“冯得靖刚刚及冠,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靠着他姑母冯皇后的威势额外混个宗人府领领,地位再高也不顶用。”
匡铸摇摇头道,“你莫小瞧这个孩子,南京巷战之时他能在建殊皇帝严加看管冯府数年的情况下调遣私兵护得国公安全,更兼能驰快马抢下意图自戕的太后性命,虽然年小,可一般么?只看皇上钦赐的字——得靖,就知道有多喜欢这个人了。不过外戚尊贵兼领朝差也不稀奇,今儿老夫要说的可不是他,而是周阁珍和范佑。如今国缺重臣,他俩一个觊觎户部尚书一个觊觎吏部尚书,只将老夫当成强劲对手,恨不得除之后快。”
“周阁珍还罢了!”尚川见匡铸停下来歇气儿,又开口说,“原是承宣布政使,跟户部还挨点边儿,这个范佑可想吞象,从前不过一个佥都御史,不是吏部实在没人,能横着擢过他去做侍郎么?还没做得什么事情,就想掐了尖头,一下从四品跳到二品,真当皇上是给官的!”
“就是这样说呢!”匡铸上了一些年纪,平时便觉气脉不继,刚刚大骂一场,此刻说话更提不上劲儿,歇了一会儿喝两口茶,方又慢慢讲道,“周阁珍觊觎的户部尚书毕竟空缺,吏部却有许正在呢!许大人虽是前朝旧臣,却是聪明能干之人,皇上也不呆傻,这个时节还摘一个迎顺旧臣的官儿?可想要人不要?”
“如此他们为何还只不容恩师?”尚川问道,“事情都在皇上那里,他们没办法,只朝咱们身上使力,可有用么?”
匡铸摇摇头道,“老夫总想护得你的纯净之心用在报国之上,不来思索这些绕绕,你也想得太少。老夫本是直隶都指挥使,如今更任兵部尚书,天下军马调度之事都在职内。皇上常年在马背上,信赖武将多于文臣,他们只见皇上因缺官用,急得常常在金殿上丢折子骂人却也掐着品级职衔不轻易给,总是疑心老夫从中作梗,不让他们一步登天。”
尚川恨哼一下,“这是惹不起皇上专找咱们泄愤。”
“他们也没恨错!”匡铸咳一下道,“皇上圣明,老夫自不僭越,若糊涂时,必会抵死进谏。且先不论人品能力,古来一步登天之臣,非篡即佞,实是社稷之祸。”
尚川又哼,“恩师乃是开武旧臣,皇上若是糊涂之辈,恩师又怎么肯辅佐他呢?”
“唉!”匡铸闻言长叹一声,“说来建殊皇帝也非昏聩无能,只惜疑心过重寒了亲族重臣之心,否则何至闹个凄凉下场?咱们做臣子的,顾国多于顾一家也不算失了大节。今上虽也占些刚愎,却是能征善战懂进退的,如若能得一批励精图治之臣,国富民安也不遥远。他亦谷梁血脉,只要有利社稷,老夫何必硬要计较他这皇位如何得的,非将臣民推进兵燹之中没完没了?虽然有了年纪,老夫也不甘心袖手旁观,只想谋个好国运来,更得指望你们……林行啊,为臣之道,便如你这表字,没有开阔路走。中兴在君,也在诸臣辅佐,生而有涯,能为大祁之民尽瘁不畅快吗?只是立志容易,过程中的谨慎忍耐实在艰难,既得提醒自己静得住心,还得防备旁人骚扰干预,你啊,得明白啊!”
尚川听了这番话心里服气了许多,微微低下头去,“学生实在惭愧,今后必然严于自律!”
弓捷远跳着腿和谷梁瞻玩了半天,谷梁瞻手脚并用也没锁得住他。
孩子起了斗兴,千方百计要困弓捷远一招,心忙生乱,眼看下盘虚浮起来。
武师傅连忙上前阻住,“世子,急躁乃是用招之忌,心里便着了火,手脚也要沉稳。”说完又对弓捷远笑,“司尉甚是灵巧,之前却是没看出来。”
弓捷远心里冷笑一下——便易病弱,我就废物了么?
谷梁瞻站定身形,敛敛气息,又来问道,“还斗不斗?”
弓捷远尚未答话,谷矫过来说道,“王爷回府了,寻司尉呢!”
弓捷远立刻轻哼一下,“回来的却快!弓石过来接着陪世子玩拳脚——师父总是重着身份,喂的都是正经招数,世子平日也见不着狡猾的。中规中矩只宜健体,真若遇上外敌,岂不吃亏?”
武师父见他说完就走,连忙拦住笑嘻嘻的弓石,“不可造次。世子年小,且先健体便好。千金之躯,哪遇许多奸猾之徒?”
弓石不管不顾地推开他说,“师父这话差了,世子又非闺阁女儿,以后要遇的人可多了,什么样的没有?越是千金之躯越得早做准备。”
谷梁初喝了两盏茶,望见弓捷远走进来,又是一番上下打量。
弓捷远皱起眉头,“也就半天没见,只瞧什么?我会孵出翅膀来吗?”
谷梁初不甚在意地笑,“却得多久不见方能得你个好语气呢?不该说话时你总扯七扯八分人精神,能说话了却又不肯好好说了。”
弓捷远不想同他争辩什么时候不该说话,只是侧了侧身,“同你那精明厉害的爹待了这半晌儿,不轻松吧?回来不去寝殿歇着,还来书房作甚?”
谷梁初将他拽到身边,“你想陪孤回寝殿么?”
“谁想陪你?”弓捷远见他总是一语双关,偏要离他远些,“我同世子玩得正爽快,生给谷矫喊了回来。”
“在玩什么?”谷梁初饶有兴致地问。
“在斗腿呢!”弓捷远答,“臂背还不能用,腿是好的,闲着难受。”
谷梁初的目光缓缓从弓捷远身上扫下去,在他长腿上面流连一会儿,淡淡地道,“闲得难受么?孤也可以陪你斗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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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待并肩温言警示
弓捷远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潮,越发蹙了眉道,“你爹喊你什么事情?叫我回来,没有讲的?
谷梁初这才正经一些,“明儿起你就不用在府里憋着了,可以随孤出去走动。”
弓捷远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去哪儿走动?”
“皇城不大,”谷梁初说,“想要走明白了,却不容易。父皇要孤去盘户部的账,孤总不能只靠自己两只招子细看那些东西,总得带着人的。”
“我也不会看。”弓捷远立刻就说。
“不会也要学起。”谷梁初似早料到他会这样讲,“你当战争只打兵马?钱粮算计不好,什么都做不成。且不指望你查算出什么东西来,先跟着瞧。孤会带着倪溪。”
弓捷远有点儿意外,“王府的内宦总管,竟带出去查账?”
谷梁初微微一笑,“孤的王府若有恁许多事,父皇早派长史官了,如何只给一个太监?他是倪彬之侄,自然精明能干,孤若不用太可惜了。可这样人也只懂些算术之法,想要看出账背面的东西来,还得自己多长眼睛。”
“我长不来。”弓捷远立刻推卸,“带我也是白带,只当闲逛。”
谷梁初抿了抿嘴唇,重新打量起他,压低声音说道,“孤将眼睛安到你的身上,可好?”
弓捷远见他目光里面起了一些颜色,神情立刻凶狠起来,“可能认真说话?王爷闷得疯了?我瞧云楼饰得甚有风情,想必能有意思,王爷可想散散心去?”
谷梁初真切笑了,“好不禁闹!那便认真说话。这趟差事绝非孤与你就能办得利索的事,时时得与周阁珍交涉往来,你的态度需得仔细一些。”
弓捷远听到这个名字神情立刻变了,一瞬之后修复回来,看看谷梁初道,“王爷是怕我得罪他误了大事么?”
谷梁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说道,“孤不怕你得罪他,但怕误事。”
“这也能拆开说的?”弓捷远又皱起长眉。
“自然。”谷梁初肯定地道,“你在孤的身边,除了皇上,尽可随便得罪,谁有本事报复你吗?那孤也就别做什么王爷了,等人踩死便是。可若误了事,耽误的却是国家,是辽东兵马这样的边军粮饷,是黎民百姓的吃穿用度。”
弓捷远听清他的意思,缓缓垂下眼去,“这么要紧,你又何必带着我啊?我可不敢保证……”
谷梁初只是凝视着他,不再说话。
弓捷远沉默良久,最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事有轻重,男儿丈夫,心中当有计较。”
谷梁初伸臂捏捏他的掌心,“好捷远,练得淡定功夫,却比骑马射箭还有用些。”
弓捷远重新抬起眼皮看他,“你小心些,我有用了,可就不定怎么样呢!”
谷梁初低低笑了,“你还会杀了孤啊?”
“那可别太自信……”弓捷远立刻撅起下巴。
谷梁初不让他把话说完,手臂一抖将人振进怀里,眉眼变了声音却没大变,“明日得先去见一个人。”
“见谁?”弓捷远仰头看他的脸,不明白他是怎么长的,五官眉眼分明极似谷梁立,父亲只剩阴沉狠酷,令人不需靠得太近便生寒意,而谷梁初却能俊美无俦,炫目得可以蛊惑人心。
他为何偏偏是个王爷?
谷梁初啃弓捷远的下巴一下,“你见过的,太后。”
弓捷远不记得自己见过太后,搜肠刮肚地想了半个下午也没想起来,吃过晚饭实在忍不住了,抢过谷梁初手里的书丢在一旁,坐上他的桌案追问,“太后是你奶奶,我怎见过?”
谷梁初笑吟吟地捏捏他岔在自己面前的腿,“开武时候她也不是太后,而是皇后,涤边将军封疆东线,临出京时皇后亲自宴请你家,那时你母亲尚还康健,也还没有婕柔,三口人在皇后宫里吃了一顿午饭,全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