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谷梁初亲自弄的。
弓捷远虽然睡得迷迷糊糊,仍旧清楚知道。
自己躺在床上,这个家伙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过来整理。
贴身伺候?
他让贴身么?
休息好了,戾气也消了,弓捷远搂着竹夫人歪在床边想了一瞬,发现自己根本震慑不住这人,只能占占口舌之利。
没大意思。
有风进来,吹乱了桌上的画。
弓捷远推开玉枕,扶着后腰下了床,过去抓着那些画,想整理好,手上动了几下就顿住了。
正巧谷梁初由外进来,“醒了吗?白天睡多了晚上又得走觉,孤让梁健取了点绛唇来,已经冰上了,半夜若太精神,你就喝点儿。”
弓捷远没精力去管点绛唇,询问他说,“你丢了我的画吗?”
“什么?”谷梁初问。
弓捷远点点桌上纸张,“你挑着丢的?觉得哪个不好?怎么少了好多?”
谷梁初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少了?什么时候少的?早上发现没有?”
弓捷远见他这样不似在开玩笑,也严肃了,“早上烦躁,没有琢磨这个,不知道是何时少的。”
谷梁初沉面走近桌子,垂眼看看上面的画,“大约缺了多少?”
弓捷远蹙眉答道,“至少得四五张。这屋子除了你我就是……”说着脸色也阴沉了。
亲随们快步赶来,吴江满脸都是茫然,惶恐地看向弓捷远,“小奴怎敢随意乱动主子东西?见风吹了也压好的,半张都不曾丢。”
弓捷远听了半张的话,想起自己早上丢的那团,立刻往地下找。
“那个废的是小奴收走了!”吴江见状便道,“应该还在院中的罗子里。”
“去找回来!”弓捷远立刻吩咐弓石。
弓石不太明白,“少爷,这些图纸很重要吗?”
都是草图,还非出自大工匠,而是弓捷远画来自己琢磨的,说不上多么重要,可这事情很不寻常。
他的卧房不是谁都能进的地方,将府人员也不复杂,竟能丢了东西。
弓秩将床底和桌角等处都寻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郭全的脸色和谷梁初一般凝重,“小主子……”
弓捷远怕他心里生了压力,立刻便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只是奇怪。没了就没了吧!不用找了。”
郭全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临去时扫了谷梁初一眼,神色未见松弛。
“你们也去准备饭菜,”弓捷远越发做出随意之态,“又不是丢了金银珠宝官印封诰,以后在意些个就是,犯不着紧张。”
弓石似也这么觉得,抬腿就出去了。
弓秩看看桌上剩下的那些图,没说什么,也出去了。
吴江边挪脚步边嗫嚅道,“主子……”
“无事!”弓捷远温声抚慰他道,“要不然也要丢掉的,不合永远留着,只是我随手画的玩意儿,算不上正经图纸。你莫太放心上,去忙你的事情。”
吴江未再说话,低着头出去了。
谷梁初再次走到桌前,伸手翻翻那些图纸,声音冷诮,“有意思了!”
屋内就剩下他自己,弓捷远的神情不如之前轻松。
图纸确实没大用处,自己的屋子里骤然少了东西却不寻常,他皱着眉,下意识地埋怨谷梁初,“以后不能总是颠三倒四的,梁上君子摸进屋来捎走了鞋都不知道。”
谷梁初的声音凉得能消暑热,“这位君子恐怕不是梁上来的。”
有郭全精心布置的防卫,有弓捷远那副世上罕见的厉害耳朵,想随意偷走这屋的东西不太容易,应该是出了家贼。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谷梁厚终于出了门,同冯承显一起在斋香楼里吃酒。
周家出了事,云楼自然就被充了公,冯锦找人买了,重新收拾收拾门面,仍雇于流管事,但他不开花楼,转而开了酒楼,且又只卖素菜不卖肉食,所以更了名叫斋香楼。
因为地方宽敞漂亮,请的厨子们手艺也好,买卖仍很红火。
谷梁厚和冯承显坐在三楼最豪华的雅间里面,都有一些感慨。
“咱们这个弟弟可不简单,抄楼的是他买楼的也是他,手段就不说了,倒很有钱。”冯承显帮谷梁厚斟了杯酒,满心都是挑拨。
谷梁厚冷冷地哼一下,“他在南京迎驾有功,不仅封了爵,还得了好厚的赏,宗人府也被他捏在手里,还能缺着进项?何况还有太后在呢,不说别的,只是德寿园那一块,就不能少同十二监勾结着弄钱,老太太对他比谁都亲,自然也是可着够的供给。”
“封赏再多毕竟有时有晌,”冯承显点了点头,“只这德寿园真真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好聚宝盆,皇上是个仔细人,什么都不含糊,唯独事母至孝,绝不会控制德寿园的用度。这小子孤家寡人的,敛财到很上心,往哪里花?”
“这个你也艳羡不来!”谷梁厚横他一眼,口气仍旧不好,“谁让国公府的正牌孙子不知道表现,倒让个捡回来的野孩子抢了先呢?你们如今一邸两门,说都姓冯,具体怎么相处,可得看平定候的脸色了!”
冯承显非常不屑,“王爷莫寒碜人!他个豁出了亲爹性命只忙着攀高枝的混账,得意便得意些,我要学他做什么?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喜欢他,谁有办法?我将只能等着王爷帮我翻身!”
这话简直反将一军。
周案之中谷梁厚损失最多,此刻虽然出了门,心里仍旧郁闷非常,哪还肯吃冯承显的软钉子?闻言立刻语气不善,“你就假硬!心里酸着又对谁说?我也不缺酒菜吃,干嘛巴巴相邀,请到这里来成全他呢?”
冯承显反而笑了,“王爷只管数落自家兄弟,却是不见外了!您自然是不缺吃的,那也出来散散心么!躲着不见云楼也没有了,何不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皇上还会约束一顿饭么?况且如何就说得上成全他呢?那个混账心里怎么黑法面上都要装装样子,我来这里不用花钱,不吃白不吃么!”
“你有多大肚子?”谷梁厚仍旧横他,“能吃多少?还是眼睛窝浅,这副占了大便宜的样子。”
冯承显仍旧笑着,“吃不了多少也架不住我两天不来三天早早,咬不到肉也让他难受,暗中心疼心疼也是好的。”
“倒真心大,”谷梁厚心情烦闷地拨弄自己面前的酒杯,劲儿使大了,杯子被他拨倒,滚到地上去,啪地碎了,他便更加焦躁起来,抬脚就把附近的瓷片给踢远了,“人家都去办大事了,你还在这里忙着吃喝。”
冯承显见他当真发脾气了,微微垂眼,没有吭声。
谷梁厚现在是冯府的指望,但也没到可以随意耍混的地步,冯承显打小尊贵,不是什么气都受的。
“就请不到更厉害的高手了?”谷梁厚自知过分,稍微缓了些声音询问,“一次不成就两次么!像你刚才说的,伤不着人令其时刻烦心也是好的,总不能瞅着他顺顺利利办成了事。”
他恨冯锦,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冯承显眉头微蹙,“王爷当我可以为所欲为?动静弄太大了不会惊动皇上?国公府现在什么地位?真遇到事,娘娘都不肯管,还敢随便惹祸?真要倒了,王爷也成孤苗,莫不心疼!再说我也没少下力气买人,那个汤强不是吃素的,派给冯锦的护卫都是顶尖的锦衣卫,寻常武士近得前吗?况且这种事情光是功夫厉害也不行的,不派靠得住的,万一给他们逮着活口问出底细来怎么办?现在江湖上面也是人心惶惶,公孙不辜那般身手都折掉了,并非咱们悬得出赏就有勇夫肯接,其间多少艰难就不细说,王爷心中有数就好!”
谷梁厚没了能接的话,只蹙着眉,情绪越发压抑得紧。
冯承显丢块鸭胗在嘴里嚼,“那个妖儿还有帮手。我派的人刚到外围就被清了一半,若非朔王的安排必然就是韩峻,便是也这样还是杀到了他近前,谁承想仍有暗中保护的埋伏等着,您说还有什么法子?竹篮打水,我能跟谁叫苦?”
谷梁厚的筷子在面前的菜肴里无意识地搥咕,“我这王兄非同小可,很能调动些人……韩峻么,他和冯锦那点儿破事,你们不能想办法往皇上那里捅捅?就让他们消消停停的苟且!”
冯承显这次的叹息发自内心,“王爷当我不想?现在国公爷国舅爷都不得皇上正眼瞧,娘娘又只亲好于他,只怕扳不动呢!要说该想办法,王爷也得出出头啊!”
谷梁厚丢了筷子不吃,手指拽着鬓边头发不住揉搓,似在思忖什么。
冯锦还在路上,一只信鹰追了上来,扑啦啦地落在冯季肩上。
公孙优盯着冯季死看。
冯季伸手撸掉信鹰腿上的信管,给它块肉,丢起来飞走了,然而才对公孙优笑,“不是我有什么特殊本事,这肩上缝着韩将军特地给的金蛇皮,用黑熊血泡了好多年的。你要是有鹰也会往你那儿落。”
公孙优这才明白关窍,震惊不已,“光是蛇皮不行?”
冯季把信倒了出来,伸手递给冯锦,“不行!光是熊血也不行!这是为了防止别人知道作假骗了鹰去,这两样东西都不好得,凑在一块更难了些,鹰也是特训的,平常弓箭瞄不住它,而且咱们还不是总发鹰,费不起这个工夫的都蒙混不了。”
公孙优眼见冯锦读上了信,暗想为通个消息,心思用得好足。
冯锦把信看完,随手就给了他,淡然地说,“烧了吧!”
公孙优惊讶地捉着那张纸,只见上面写了数行黑符,个个如同花押,根本看不明白。
冯季替他问了,“将军怎么说的?”
冯锦不直接答,只告诉他,“你想办法告诉斋香楼,冯承显再去吃饭,专门给他弄点儿拉肚子药去去火,让他明白明白,本侯想要他的狗命易如反掌。”
冯季噗嗤乐了,“管保叫他拉足三天。”
谷梁厚进到坤宁宫时,冯皇后正立在前殿里看大祁舆图。
谷梁厚见状眉峰狠狠一跳,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施礼,“娘娘做什么看这个?”
冯皇后不直接答,回身望着他说,“你清瘦了。”
谷梁厚瞅一瞅她,欲言又止。
冯皇后接着说道,“瘦些显得俊秀,不是坏事。”
谷梁厚不吭声了。
“你还没有立嗣,”冯皇后不再去看舆图,扭身坐了下去,继续说道,“也没有皇子总为亡妻耽搁家室的道理,那孩子命薄,不提也罢。今儿既然来了,咱们娘俩就议议再纳之事,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啊?”
谷梁厚木着张脸,微微摇头,“没想这些。”
“为娘得想。”冯皇后缓缓收回落在他面上的目光,凤眸中的内容特别复杂,“这些日子琢磨着,许大人家里有个小孙女,名字叫澈颜的,本宫觉得很是不错,你看行不行啊?”
谷梁厚垂下眼皮,“婚姻大事,但凭父母做主。”
第192章 舍亲谊狠儿欲动
冯皇后听他始终兴致不高,柔声劝抚,“莫要只管恹恹。家里缺人,回去也没扑奔,不是过日子样儿,有了王妃就不同了。澈颜虽然比你大了一岁,却是很懂人情世故,倒比十几岁的小女孩子事事都不明白强了许多,省着动辄没有主意,芝麻大点儿的事情也要指望丈夫,管不得府。她也正是人娇性美容易生养的时候。”
“嗯!”谷梁厚点头附和,“娘娘安排得好!许大人家里出来的人看着都很持重,女孩儿虽在深闺,没了解处,想也贤淑。”
“这话很对。”冯皇后见他只是不坐,示意贾德徽过去将他牵到椅子边上,“人生在世不过图个安稳,妻贤子孝就是最好的事。”
谷梁厚被贾德徽按着坐下,不接冯皇后这话,眼睛转去望那舆图,“娘娘是在替儿子挑选藩地吗?”
摆着舆图自然是为提醒他的,冯皇后却不料小儿子会直截了当地问出来,噎了一下才答,“总要琢磨琢磨。大祁地大物博,都是锦绣河山,也不好挑,你觉得哪里好些?”
谷梁厚抬眼盯住自己母亲的脸,“是随儿子选吗?”
冯皇后竟然不能直视自己生的亲骨肉,视线也转回到舆图上去,声音十分地轻,“南京左近是不行的。”
“那就两个地方。”谷梁厚似早准备好了,立即便道,“要么蓟州,要么崖州!”
冯皇后愕然看回儿子,一时说不出话。
谷梁厚收回两束如刀的目光,重新垂了眼皮,声音再度恭敬起来,“当然也可以不由儿子选,反正我也没有父皇那等本事,随便去了哪里也不用再见爹娘的面了。”
冯皇后听得心窝骤痛,下意识地想去捧住,手弯到半路又放下了,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后才慢慢说,“这事儿也不着急,还是先成亲吧!你既中意许大人家里的澈颜姑娘,本宫就去提了。”
“让娘娘操心!”谷梁厚重新变得温顺,“锦弟的婚事可有着落了吗?”
冯皇后听这亲儿步步紧逼,丝毫都不在意她的感受,神情明显落寞下去,“本宫也没太大的本事,并非样样都能管的。锦儿的亲事自有太后做主,不需咱们琢磨。”
谷梁厚露齿而笑,“那可不是好事。娘娘人在坤宁宫里,心眼却明白的,知道锦弟什么行止喜好,不会随便耽误谁家的女儿。太后却只心系佛陀,又把锦弟当成最亲的人,看着他时满眼是光,什么仙姑都配不上。挑的若是寻常闺阁也就罢了,万一沾到匡大人这种家世身份的,白教女孩儿守望门寡不说,总生不出一男半女的来,权势滔天的太婆婆必要难为人家,到那时可是掩捂不住的大纠葛,保不住要影响冯氏一脉的名望。您还是该劝着些管着些,大意不得。就算这都不甚要紧,惹得韩总兵与哪位朝中大员做了仇恨,也是耽误父皇。”
冯皇后的脸色勃然变了,不敢置信地看住谷梁厚,“你竟想得这样多么?”
谷梁厚看向母亲的眼睛没有什么热度,“冯家可以不在乎儿子,儿子却是娘娘亲自生的,事关外祖一门荣耀,怎能不动心呢?”
冯皇后难抑伤痛,仰头望向碧空,过好半晌儿才终于笑了下,“是啊!厚儿是本宫的亲生儿子,锦儿也是本宫的侄儿啊!”
谷梁初几乎是与谷梁立一起知道了冯皇后母子的这番对话,当皇上的什么反应不需细说,朔王爷笑容甚寒。
弓捷远不大明白,“他这什么意思?作甚紧紧盯着侯爷?”
“为了周案,心里恨上了冯锦!”谷梁初简略地说,“只忙着设绊子,甚至不惜逼迫亲娘了。冯皇后真是造了孽,明明白白地感受着儿子的无情无义,不知作何感想。”
弓捷远异常厌憎,“不是侯爷护着,他想全身而退?自己混账,还要迁怒,什么东西!冯皇后想留侯爷当个倚仗,他非两边拱仇,真是自己不痛快谁也莫想好了!养出这种儿子,当娘的也只能自叹命苦!”
谷梁初轻轻摇头,“人总是这样,恨敌手,更恨认为应该和自己同心同德的人。冯锦姓冯,就该为他所用,否则就难容了。而亲娘么,想让他去就藩,自然也就不当亲娘看了。”
“姓冯便该死么?”弓捷远仍旧愤愤不平,“侯爷若是跟他那个劳什子堂兄冯承显一样,我可少了个喝茶的去处。”
谷梁初扯起一边嘴角,“你只看见冯承显了,不算死掉了的,他家里还剩好几个差不多的堂兄弟,想想都很头痛!”
“我要是侯爷,肯定弄点儿什么毒药一窝端了,先闹个痛快。”弓捷远嘴狠地道,“一个装模作样的玩意儿不够,还好几个,实在烦恼!”
“你若是当了神仙可了不得,”谷梁初逗着他玩,“每天都要说死些人。可以恁般快意恩仇该有多好?”
弓捷远也凑过去逗他,“你还挺郁闷啊?我来帮你把那个宁王爷说死掉好不好?”
谷梁初伸指捏捏他的腮肉,“只要他没自己提着刀来砍孤,不必非要那条烂命。”
弓捷远这才想起二人毕竟同父所出,如此玩闹显得自己恶毒,不再笑了,起身走开,念念叨叨地讽,“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啊!”
谷梁厚虽为王爷,续弦再娶毕竟难比头一次成婚,不好倾力操办,加上他这一段的表现,谷梁立觉得合该给其一些教训,因此表现很是冷淡,特意让倪彬嘱咐礼部从简张罗。
因此就把皇家礼仪同民俗掺在了一起,正经日子这天只拜天地不拜高堂,第二日再入宫去给皇上皇后下跪。
虽然如此,新王妃毕竟是许正家的女孩儿,为了给足面子,礼部仍旧特地在宁王府外的街巷上铺了很远的红绢,仪仗开路高轿骏驷,锣鼓喧天地接进门去。
怎么说也是当今皇上的嫡子,宁王府里高朋满座热闹非凡,都不记得才死了一个有孕的正妃似地,端地喜气洋洋熙熙攘攘。
谷梁厚一身正红吉服,独个坐在书房里面,脸上并无半点高兴之色,眼神非常阴郁。
冯承显由外进来,笑吟吟地看他,“王爷如何躲在这里?大家都在找你!”
“大家?”谷梁厚神色不变,语气冷冷地道。
“怎么都是你的喜事,且开怀些。”冯承显劝说他道,“我娘曾经见过新王妃的面,说是一位相貌和修养都很难得的佳人。再者得了许正这一脉的支持是大裨益,以后不愁力单!王爷只不高兴,要给娘家的人挑咱的理!许光就在院里,众人都在同他说话,王爷还是出去应付应付,以后锦衣卫那边……”
谷梁厚烦不胜烦,挥手示意他莫说了,然后使劲儿松松眉骨,站起身来往外面走,脚步刚刚踏出书房门槛,贴身的小厮就跑来禀报,“朔王爷进府了!”
谷梁厚原地站住,缓缓抬眼,望见负责自己婚仪的白思太丢下别事不管,乐颠颠地迎着谷梁初走进了后院,身边竟还带着从不轻易出门的谷梁瞻。
“厚王叔!”谷梁瞻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抢了几步赶到谷梁厚的身边,施礼就拜,“恭贺厚王叔新婚大喜!”
谷梁厚这才扯出抹笑,伸手抚摸抚摸谷梁瞻的脑袋,然后把他搀了起来,声音也放柔和,“怎么才来呢?王叔都着急了!”
“父王说前面礼繁事忙,怕来早了王叔只要惦记我,再分了神,特地踩着时间过来喝喜酒。”谷梁瞻仍旧笑吟吟地看着谷梁厚,一双漆黑眼眸天真无邪。
“繁什么……”谷梁厚刚说了三个字,故意放慢速度的谷梁初也已走到他的面前,“厚弟大喜!”
“多谢王兄!”谷梁厚相邀表现得亲热一些,却实在难,根本掩不住神情里的尴尬勉强。
好在旁边的冯承显立刻帮腔,“承显拜见朔王爷!您是至亲,可不能去大席里坐,我已经吩咐府丁们单留了一张桌子,请这边来!”
谷梁初浅浅笑着,“好!你也是至亲,厚弟府里人手也不甚多,有赖你的帮忙。”
“自家骨肉!”冯承显一边陪着他走一边说道,“我没有别的本事,出点儿力气还不该吗?王爷若是有调遣处,也只管说。承显若有半点儿迟疑便让……”
谷梁初伸手挡住他的赌咒发誓,仍浅浅笑,“孤知道的。若有所求不会客气。”
冯承显见他要比平时柔和许多,不知怎么竟然有些高兴,忘了是敌非友一般,将人安顿坐了,自己也拽了张凳子陪在跟前说话,“皇上子嗣不多,总共这么几位贵重血脉,咱们冯家都会放在心尖上面供着。”
谷梁初竟然还肯接下他的奉承,“你这说得很对,大祁能有今日,国公府功不可没,既是社稷之镇,也是皇家倚仗!”
冯承显多少有些心虚,嘿嘿笑了。
后面的谷梁厚拉着侄儿的手问他身体学业,眼睛却瞄着和冯承显说话的谷梁初,眸心有霜有雾,幽深得如死潭。
许光走过来与谷梁初施礼。
冯承显一把将他拽住,笑呵呵地说道,“舅哥总算舍得来了?好难逮的红人儿!都是至亲,你也坐这儿陪陪王爷!”
许光坚称身份不衬,反复谦让半天,最后还是谷梁初开口让他坐下了。
谷梁厚看着时间不早,拖着谷梁瞻的手掌坐在桌旁,“你就跟着王叔一起吃饭,平常也没这样时候。”
谷梁瞻听话地跟着他,嘴里却说,“明天还能一起吃的。皇祖母都让管事太监告诉我了,说是明日去她宫里等着,要见厚王叔和新婶婶,还有打赏拿!”
谷梁厚听他仍旧一副小孩语气,终于笑笑:“你要什么不行?还贪打赏!”
谷梁初把眼看看谷梁瞻,又看向谷梁厚,略显关切地说,“早起就得忙乎,这大半日,想必累了!”
谷梁厚微微摇头,“怎会恁般孱弱?王兄带谁来的?”
“梁健!”谷梁初答得简短。
谷梁厚便用眼睛寻人。
冯承显连忙就道:“已经安排到好位置上去了,王爷不用挂念!”
谷梁厚这才点点头,又说,“王兄身边的人也不甚多,该招用些!之前父皇还给安排了司尉使唤,后来却又把弓挽给调走了,怎么不补上呢?谷矫梁健虽然很好,毕竟没领朝职,办起事来多少受拘束的。”
“也没什么事办!”谷梁初淡淡地道,“孤无太多府务,就不烦扰父皇。如今朝廷处处缺人,他老人家也很愁烦。”
谷梁厚略停了下,之后点了点头,“这话也是。”
兄弟两个都是一副不咸不淡不尴不尬,陪在旁边的许光和冯承显倒都觉得难受。
还是冯承显先笑,“也是朔王爷会调教人,那个弓挽原来也没什么,只在王爷府里待了几个月,竟就镀了层光,走到哪里都耀眼了!”
许光闻言悄悄瞄瞄谷梁初的反应。
谷梁初的笑容依旧浅淡如前,“并非孤的本事,他的弓箭和刀法都是涤边将军多年教导出来的,不是在谁府里住住就能精通。”
“所以有些可惜!”谷梁厚再次插嘴,“王兄应该一直把他留着当府臣,那样才算自己的人。调到工部去毕竟耽误用了!”
“去哪儿都是父皇定夺。”谷梁初回眸看他,“便是咱们兄弟,也一样的。”
谷梁厚未料他会如此说话,神情稍愕,立刻就又恢复正常,“这话甚对,自然都听父皇安排!只是可惜他那手好弓箭,没有时间再教瞻儿。”
坐在旁边等菜吃的谷梁瞻这才说话,“是可惜呢!等我什么时候见着皇祖,可要央求他准弓挽时或入府指点。旁人总不如他。”
谷梁厚闻言垂眼看看侄儿,然后又再瞅回谷梁初去,轻笑起来,“这也使得。”
入夜,许光身姿恭敬地跪在乾清宫地心,听到谷梁立缓步而来,立在自己身旁不动,马上叩首问安,“许光参见皇上。”
谷梁立唔了一声,“你家妹子的好日子,当哥哥的还来当值,实在勤勉。白日送亲什么情形?宁王爷可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