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他的恶名传遍江湖,从没有人敢挑衅他半分。
如今又是被一个小小的柳刀宗人质打得难舍难分,又是被人嫁祸杀人,风逐雪倒是有点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他告诉栎木,“暂时别声张,马上我和柳月娇下渡口,你就先在渡船上多待两天,跟着小厮走,看他会不会报官。”
栎木点头,装作无事人去看阿飞。
阿飞精疲力尽,筋骨酸痛,睡了两天两夜,眼睛都睁不太开,直到今晨才勉强苏醒。
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栎木就将行李丢给他,嘱咐和风逐雪下船。
下船?阿飞睡得很死,连何时上的船都不清楚,马上就要回风陵渡故地重游。
他估计栎木在给他煮的饭里下了蒙汗药,不过这些也不太重要了。
阿飞苦笑着安慰自己,天天喝药,不是喝毒药,就是喝迷药,也算是给体内流窜的真气滋养了些毒分,以后他们在阿飞体内斗法才会越激烈,阿飞才越强。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船停在了渡口。
阿飞走出船舱,跟在风逐雪身后一言不发,什么都不问。
可是走着走着,风逐雪没去城里,反而绕去了野外,阿飞十分不解,风逐雪低头寻找,在山林的树洞里捡了很久,才找到一条金环蛇,他把金环蛇装在玉盒里带出去。
阿飞一言难尽,“你喜欢捡蛇?”
“这条金环蛇是母蛇,一般不会咬人,你先拿着,我再找一条。”风逐雪道,“不过,你若是被它咬了我也不救你。”
阿飞接过金环蛇,皮笑肉不笑,“真是谢谢你啊。”
“记得把盒子封死。”风逐雪多嘱咐了一句。
风逐雪懂毒药这件事他知道一些,当年很想学,风逐雪根本不教,还说阿飞不需要学这些歹毒的技法,只需要往正道走。
正道?早年阿飞真不走正道会用毒药,风逐雪现在早就在地府下拿着号码牌等投胎了!
阿飞越想越恨,一时没注意风逐雪的动静,一路都懒得搭理他,闷着头走路,不知何时,风逐雪突然顿住脚步,阿飞猝不及防撞到他身上。
两人穿过层层叠叠的竹林,此时日头高升,晨曦微熹,山谷间雾霭朦胧,宛如仙境。
风逐雪停住脚步,仰头望着山顶的古刹,轻声道:“就是这儿了。”
阿飞抬头望了一圈,“枫林渡附近不都是废山废水么?有寺庙?”
风逐雪不答,等待一阵清风拂过,雾霭中顿时显出一扇朱红色的大门。风逐雪走到院墙边缘,纵身跃了出去,阿飞紧随其后。
寺庙门楣高耸,供着两排破损佛像,透出诡异的红光,门上铜锁锈迹斑斑。阿飞犹豫了一下,走近去推门。
吱呀——
铁锈门缓慢拉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阿飞捂住嘴巴。
院子里横七竖八堆积着尸体,鲜血染红了墙根。
“……”
阿飞立即感觉胃里一阵翻腾,捂着嘴低头。
“别看。”风逐雪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扯了回来。阿飞浑身僵硬,半晌才回过神。
风逐雪微微松了口气:“幸好没吐到我身上。”
阿飞:“你够了!”
阿飞忍住恶心,跟他走进屋子里,看到满地血泊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强迫自己镇定,蹲下去查看尸体的情况。
冷静下来后,阿飞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每一具尸体都被砍掉了四肢,统一在脖颈处露出一条长长的伤痕,深可见骨。
阿飞咽了口唾沫,抬起头,表情复杂地看着他:“这刀痕很像断水刀留下的痕迹。是你动的手?”
逐雪斜睨他一眼,道:“我不至于大半夜跑到荒郊野外杀一群和尚。”
“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等人。”
“等人?这些尸体看起来是刚杀的,他们怎么偏偏挑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出现?”
“在船上时有人在跟踪我们。就是他们杀的这些人。”风逐雪说。
如果真如他所说的这般,阿飞大致也明白了他的想法。
可是能冒充风逐雪的断水还能嫁祸给他的,实力必然不容小觑。
“看见了没,十年过去,连冒充你的人都有了。说不定那个冒充你的人赚了你的名声还偷了你的地位。”阿飞幸灾乐祸。
“是啊,十年过去,谁能想到我还会有一个妻子。”风逐雪没在乎他的嘲讽,也俯下身查看刀痕,也许在叹气,“时间过得太快了。很多事来不及准备。”
阿飞自从再次来到他身边,从未听见他提到过自己“徒弟”这个身份。
他的世界里有他死去的若水楼,他的师妹,师父,还有仇人,甚至这个陌生的“妻子”,为什么他从来不提他收过徒弟?
阿飞不能再问下去,再问会暴露。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那我们就这么站在尸体堆里等他们送上门?”
风逐雪往后面走,“后院还有个空房间,经常有人来。”
“这杀人的地方经常有人来?不太对吧?”
“这寺庙空了很长时间,以前有不少娶了妻子的富家公子喜欢带人来这里偷腥,隔三差五几个仆人到这里清扫,还不用收钱。”
打开门,果然还算得上干净,灰都没多少,阿飞不得不忍受恶心气味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究竟谁会模仿风逐雪作案?
大佬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模仿别人,想快速出名,没背景,又怀才不遇的年轻人才最有可能。
这一等就从白天等到了黑夜。
阿飞很饿,风逐雪说他可以烤蛇吃。
阿飞问,“金环蛇有剧毒,你不是要拿它制作毒药吗?”
风逐雪说得云淡风轻,“毒药是给你用的,你直接吃了也行。”
阿飞沉默片刻后,还是没有反抗,乖乖去找木棍起火。
再问只是自讨苦吃,还是再像两天前那样打一顿?问题不会解决。
相反,听话可以省很多力气。
夜色渐深。
风逐雪握着匕首起身,很快听见墙壁上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数道寒芒划破长空朝他射来。
他敏捷地闪躲,却依旧被箭刃割破了衣袖。
风逐雪挽起刀花挡住箭雨,反手用力掷出匕首,瞬间刺入首领的胸膛,
噗嗤——
对方被他捅穿了身体,倒在地上,溅起一片血雾。风逐雪顷刻间反守为攻,剩余刺客们仍是训练有素,招式凌厉狠辣,招招夺命。
阿飞藏在暗处,悄悄观察局势,没多长时间刺客一个接着一个倒地不起,风逐雪气都没多喘一下,朝一个方向开口,“出来吧,试探完我的身手,还不打算露面吗?”
阿飞紧张地盯着前方。
未见其人,先听见了对方爽朗的笑声,声音格外年轻,“很好,风逐雪,你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你是谁?”风逐雪皱眉。
一名青衫男子从巷子尽头款款走来,五官秀逸,身材修长挺拔,笑起来温润儒雅,颇有君子之风。
如同阿飞所猜测,果然是个年轻人。
“风公子好。”他抱拳行礼,语气坦诚。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对方笑着道:“我是谁不重要,你若愿意跟我走,我们便能成为朋友,甚至是亲密无间的生死之交。”
风逐雪冷漠地注视他,道:“先报名字。”
“我叫爱因斯坦。”
风逐雪难得一愣,“你姓爱因?”
“没错。今晚冒昧前来实属无奈,还望风公子海涵。”
“冒昧?你杀了这么多人可一点也不冒昧。”
“这些和尚可不是我的手笔,具体还要和公子你详细谈谈。”爱因斯坦接着笑。
“那么今晚还有第二波真正我要等的人?”
“没错。”
风逐雪没立即答应,还在衡量。
爱因斯坦看了看躲在墙角的阿飞,“这位是?”
“柳月娇。”
爱因斯坦恍悟,又扫了阿飞几眼,目光微妙地变化,随后收敛神色,笑道,“既然如此,这些事也没必要避讳您夫人谈。”
“你说得不错。”风逐雪已经答应了,抬脚回到后院,“跟我来。”
阿飞和爱因斯坦对视着,算是打了个招呼。
此人阿飞完全不认识,想必风逐雪也一样,怎么会有人起这么古怪的名字。
而且这人打量他的目光就好像看穿了他不是女人,阿飞攥紧手,心跳得快起来,若无其事跟着他们进了房间。
结果阿预感十分正确,怕什么来什么。
刚一进门,爱因斯坦将眼神锁定住阿飞,“夫人,麻烦你脱下衣裳,我有个疑惑要验证。”
“胡扯!”
爱因斯坦仍旧微笑,“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事实摆在这里,只要夫人你给我看看是否受过伤便知道真相了。”
阿飞迟迟未动。
事情怎么如此巧合,阿飞不过才和风逐雪狠狠打过一架,自然都是伤口,无论爱因斯坦的手下刺他的是哪一块伤都能对得上,根本百口莫辩。
两人互相盯着彼此,僵持着,气氛剑拔弩张。
爱因斯坦微微侧首,朝风逐雪拱手道:“还请风公子抉择,看看您新娶的妻子是不是想害死您。”
风逐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头对他说:“你不用试他,他昨晚和我在一起,没出去过。”
爱因斯坦突然拔剑刺向阿飞,他虽然不怎么懂武功,但练过一段时间的外门硬气功,加上这两年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力气也比寻常壮汉大了许多。同时他也显然早有准备,闪电般抓住阿飞的右手腕,轻轻往自己面前一拉。
嗤啦——阿飞衣服被撕破,露出一截手臂。
风逐雪一掌劈向爱因斯坦,爱因斯坦不甘示弱,同时击出另一掌,两股劲力撞在一处,发出惊雷炸响,风逐雪纹丝未动,爱因斯坦直接径直被撞飞在窗户上,碎片哗啦啦地全砸在他身上。
本来是想好好谈的,爱因斯坦痛苦地捂住胸口心想,果然这种人根本不能用寻常方法拿下。
风逐雪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拎起来,逼问他,“别挑战我的底线。”
爱因斯坦咳嗽了两声,吐出嘴里的鲜血,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好,我相信夫人是无辜的。顺便提一句,风公子武功越来越高了。”
风逐雪冷哼一声,松开他。
“风公子是聪明人,但哪怕您从前多么威风,那也是十年前的旧事。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人。现在已经不是单打独斗就可以获胜的年代,世人变得越来越狡诈了,您不如和我合作。我可以帮您做到复仇路上的每一步,省去许多麻烦。”
爱因斯坦在找到风逐雪之前,已经自以为十分了解这个人。
此人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实则目中无人得厉害,没有人配和他提合作。
要命的是他没什么弱点,所以无法用任何事物来威胁他。
听说他以前有个徒弟,养了十年,够培养感情了吧?人家说杀就杀,武功说废就废。
他再早以前还有个妹妹和师父,被人杀死后,他就对任何人都没感情了。
“我拒绝。”风逐雪平静地说。
“风公子何须急于表态呢,听听再做决断。”爱因斯坦说,“您应该清楚,我是个很有耐性的人。”
风逐雪道:“你有的条件不就是这些,我都知道,但我不会答应你。走吧。”
“风公子与其总是四处奔波,依赖风萧萧这种不靠谱的危险分子,为何不考虑我?我脾气性格都稳定得多,您要控制权,我保证百分之八十都由您发挥指令。”
风逐雪摇头。
“我不想惹怒您。但是您不答应的话,恐怕以后喝不到奶茶哦。”
风逐雪这次没摇头了,反而盯着他。
爱因斯坦坦然迎接他的目光。
他可是这里奶茶的发明人!爱因斯坦自豪地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缓缓道,“我想请风公子当一段时间我们茶楼代言人,我绝对可以让您的名声重新响遍大江南北。”
“扶风馆老板娘不是叫小麦吗?”风逐雪若有所思,“麦姑娘把它转让给你了?”
爱因斯坦笑着摇头,“十年过去,扶风馆的老板娘还是小麦,谈不上转让,不过她和我是好朋友,我脱离了韩氏后就在她那儿呆着了。”
“奶茶是你发明的?”
“正是。”
良久,风逐雪终于点头,“我可以跟你去。”
这不是答应合作,只是暂时愿意和他站成一队,不过也够爱因斯坦满意的了。
“太好了。”爱因斯坦露出微笑,“风公子请稍待片刻,容我准备些东西,可以先回风陵渡的归燕客栈住下,报我的名字。您休息会儿,马上第二波真正的凶手就到。”
退出房门前,爱因斯坦郑重其事地和阿飞道了歉。
阿飞没出声,等他走后,忍不住道:“你真的相信他?”
“风萧萧跑了,是希望我们去不成韩大长老葬礼,爱因斯坦和韩氏有交情,如果跟着他,我们至少暂时安全。”
“可是,”阿飞皱眉,“如果他真的是要害你的,给你挖了个陷阱呢?”
没等风逐雪回答,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阿飞警惕地看过去,“谁?”
只有一阵风声。
第二波杀手来了。
砰砰砰——
三名黑衣人突破窗户窜了进来,朝他直奔而来。
风逐雪右腿一蹬,整个人拔地而起,在空中翻滚了一圈,一剑刺出。
黑夜里寒芒乍现。
那三名黑衣人还没有看清楚他怎么出招,胸口便被锋锐无匹的剑刺穿,身体倒飞出去。
风逐雪抽出剑,又一脚踹在一具尸体身上,尸体飞出窗外。
他在黑暗中行走,耳畔尽是风声呼啸,他的眼神渐渐变冷,杀意浓郁得化不开。
风逐雪立足未稳,又有数个黑影从墙上跃落,一齐围攻向他。
这些黑衣蒙面人身材瘦削,显得非常矫健敏捷。他们的剑术精妙,剑尖寒芒闪烁,每一招都狠辣刁钻、步步致命。
风逐雪双腿弯曲一弹,像箭矢般射入黑暗中。
几乎同时,院子里响起惨叫声。
阿飞追出去,仔细查看尸体,发现这些人手掌上都有刻纹,阿飞迅速记下,趁其他人杀出去时吹响口哨,一只白鸽赫然飞了进来。
阿飞取下白鸽脚上绑着的纸条,展开读了一遍,神情凝重。随后,他将内衣撕破,用死人血画下图案,附上两个字,金陵。
叠好后绑在鸽子腿上,白鸽很快展翅消失在夜幕之中。
黑衣人追着风逐雪扑进树林里,惨叫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寂静。
这信鸽正是苏裁冰交给他的联络工具,一路都跟在他身后。风逐雪也许已经看见了,但他没有阻止,直接默认。
风逐雪从屋顶飘落,落地无声。
“他们是什么人?”
“我已经知道是谁。”风逐雪认得图案的来源,唯独瞒着阿飞,“这里不宜久留,快走。”
阿飞没说什么,嗯了一声,两人快步离开。
他们躲避着巡逻的侍卫,绕过守卫的视线范围,装作正常夫妻进入城内,过了长门大街走到归燕客栈。
归燕客栈素来有名,房间极其难订,临时住店基本不可能,风逐雪报出爱因斯坦的名字,堂倌即刻将两人带进天字一号房。
只有一间房间。
阿飞忙了一天一夜,身上全是汗,问了堂倌,打热水还得慢慢排队。
他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疲惫地揉了揉眉头。
阿飞之前吃了苏裁冰给他的毒药,所以这两日用不到轮椅,但药效毕竟有限,阿飞明显感觉精力快耗尽了,很力不从心,筋脉断裂处隐隐作痛。
疼痛一旦发作就一发不可收拾,阿飞痛得蜷缩起来,头搁在膝盖上忍耐。
风逐雪出去片刻,正好在阿飞发疼时进来,关上门说,“热水好了。”
见阿飞没应答,风逐雪看了看他,立即将先前装蛇的盒子拿过来,掐住蛇的下颚,对着阿飞手腕筋脉处狠狠一咬。
剧烈刺激使得阿飞猛地抽搐,冷汗唰地流下来,喉咙里发出呜咽,痛到极致却又喊不出话。
“忍着。”风逐雪按住他肩膀防止乱动。
可是不太奏效,毒蛇毒素直接从静脉入血,流向心脏,阿飞大脑涨得要爆炸,风逐雪把左手臂递到阿飞面前,阿飞一口咬住,额角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
蛇都被风逐雪掐疼了,死死咬住阿飞手腕,阿飞咬牙忍耐,等蛇毒缓缓中和毒素,渐渐平静下来。
以毒攻毒不可能根治,但绝对可以解燃眉之急。
风逐雪放开他,伸手去拔蛇的獠牙,阿飞浑身抖颤着松开口。
“你不用这么紧张,它已经死了。”风逐雪看他一眼,随手将蛇丢进盒子里,指尖捻了捻他的脉搏,确定他暂时没事。
阿飞僵硬地舒展筋骨,忍着剧痛站起来走动,每走一步脚腕都在撕裂。
风逐雪见状一把将阿飞拉回椅子上,阿飞猛地一坐,头晕目眩。
“非要等腿断了才听话?别动。”风逐雪将袖中剩余的药粉撒入碗中,递到他面前,“喝。”
阿飞闻言迟疑,“你要毒死我?”
风逐雪捏捏他的脸颊,手指顺着向下钳制住他下巴,难得温柔道,“乖,先喝。”
药味呛鼻,阿飞难受地蹙起眉。
阿飞不敢违逆,端起药碗,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地灌下肚,这副药的药性极强,几乎是瞬间侵袭五脏六腑。他双手按在桌上,拼命想要压制体内的火气,却毫无效果。
堂倌正好提着热水桶进门,风逐雪出去扔蛇,留下他一个人,“我出去办点事,你最好泡足一个时辰,不然···”
阿飞迫不及待要跳进水里淹没火气,没听到他后面半句话。
门关上,阿飞脱完衣服,热水漫过头顶,他舒服地叹息一声,闭上眼,缓解疼痛。
阿飞休憩片刻,骤然听到外面敲门声。
阿飞被迫迅速探出头来,警惕地盯着门口,高声问,“是谁?”
可是门外那人压根不回答,只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敲门。
“是我。”
声音刻意被压低,鬼也听不出来。
这个架势反而更像是阎王殿鬼差来收尸的,阿飞只要敢开门,绝对魂都被勾走直接下地狱。
阿飞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心脏砰砰跳。
要命的是他刚刚下水,衣服也不在身边,而且风逐雪也没说如果他中断泡药会发生什么。
他伸出胳膊拉开屏风,挡住药桶视线。
随后憋气进入水中,闭上眼一心一意舒缓疼痛。
门外的人见里面始终没反应,敲门声陡然变大。
砰砰砰——
仿佛在用利器砸门。
阿飞一惊,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连续吐掉两次水,才将胸腔内的浊气吐干净。
这样不行,必须马上冲出浴桶换身干净的衣服。阿飞想着,从水里一跃而起,随便用床单往身上一裹,准备从窗户翻出去。
可是探头一看,楼下人来人往,根本没有躲藏之地,他难道要直接砸到别人身上?
门外人再度敲门。
“开门!”
声音阴沉,犹如鬼魅,阿飞打了个寒战,这人是不是疯了,竟然不顾男女有别闯进来,而且这样一声比一声大,仿佛要把他逼死!
门外之人越发焦躁,不断重复,一下一下用力拍门,震得整个墙壁都在颤抖。
不管了!阿飞不敢再耽误,迅速拿起短刀冲出去,一把推开门。
门外之人率先出手,直接出力震开大门,阿飞猝不及防,踉跄后退,险些撞倒在地。
那人不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可是阿飞一看到他,就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后退两步,想要转身回去,却又不甘心。
好吧,还当真就是疯子来了。
“怎么,我亲爱的好大嫂,难道连弟弟也不欢迎了吗?”风萧萧冷笑着逼近他,“我敲门你为什么当没听见?”
阿飞咬了咬牙,转身走了进去。
门被轻轻关上。
“风逐雪不在这里。”阿飞淡漠道。
风萧萧冷嗤:“我当然知道,他去找他老相好了。”
老相好?
他除了那个死了的周姑娘,还有个老相好?
“废话少说,你来找我有事?”阿飞身上床单裹得乱七八糟,还沾了不少水,遮挡的功能近乎没有。
风萧萧挑眉,“你这态度,似乎对我有很多怨念啊。”
阿飞抿唇不语。
风萧萧忽然哈哈大笑,“不瞒你说,我回去之后好好研究了一下你那白绢。你知不知道,自从上次和大哥决斗输了之后,我心情有多不好。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和大哥之间的恩怨。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阿飞没心情听,“那是你的家务事。我不知道你和风逐雪有什么决斗。”
“可是江湖上都知道,风逐雪只失败过一次,那就是十年前对阵摩罗教的时候。摩罗教教主练的正是你这邪门武功。”
“所以呢?”
“我已经在练了。”
听到这里,阿飞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风萧萧,“你真不怕我这白绢是假的,把你练到走火入魔?”
风萧萧唇角噙着嘲弄的笑意,“走火入魔?我早就走过火了,再走一次又如何?我什么都不怕!”
任何人拿到这份武功秘籍都不可能忍住不碰。
毕竟,这就是杀死风逐雪唯一的机会。
天下之人,不论根基,不论天分,都能从头再来,只要真正将亡灵书练到顶峰,十个风逐雪都不够杀,这可比那些华而不实的功法诱人多了。
好在阿飞算到了这一步,风萧萧如果开始入门,那就离死亡也不远了。
风萧萧坐在阿飞床边,笑容渐敛,目光深邃,“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柳刀宗是如何得到它,不过你父亲柳刃应该不清楚吧?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连刀也拿不起来,竟然会有天下神功,运气真好。”
“说吧,你特意挑这个时候来,难道遇到了瓶颈?”阿飞没理会他的试探。
“内功心法我已烂熟于心,下一步该做什么?”
风萧萧说着,忽然拔出腰间长剑。
剑身泛着冰凉的寒芒。
阿飞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不等他做出决定,风萧萧忽然举剑朝他刺过来,剑锋凌厉,势如破竹,阿飞只觉眼前闪过一片黑影,但没受伤,反而身上的床单被刺掉了。
“风萧萧!”阿飞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赶紧去拿外衣匆忙遮挡。
风萧萧笑容满面,手腕一抖,长剑收回鞘内,盯着他笑道,“大嫂,原来你是男人?”
阿飞秘密被看破,落在风萧萧手里把柄越来越多,登时恼羞成怒,手中短刀直刺过去,风萧萧身形微闪避开,另一只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同时长剑再次出击,阿飞只来得及抵抗几招便被击飞,摔在地上,胸膛一阵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