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逐雪叹息道,“你早和我说,何必像现在这样。”
阿飞垂眸,眼神晦暗不明。
他对亡灵书已经达到了偏执的地步,甚至宁愿自残。
风逐雪很失望,叫一个人低头有时候就是这么难。
阿飞不知道的是,风逐雪尽管多年前是和摩罗教打过交道,那时的摩罗教教主亡灵书还没有动过一个字。
教主死前将全部功法凝结在一张白绢上,随后油尽灯枯不久于人世,后来亡灵书辗转到阿飞手中。
阿飞封死筋脉的方式暂时有了效果,就是心跳始终降不下来。
风逐雪本意并非要为难阿飞,因而只是将他扶到石壁上坐下,随后蹲下来扒掉他的外衣。
阿飞手脚都不能动,一双黑眼睛睁着,似乎要把风逐雪照穿。
“你的身体已经承载不住万仞决,今天发作,以后每隔段时间便会再次疼痛,直到变成活死人。”
风逐雪脱他衣服是方便帮他治疗,却意外从他外衣内翻出来一张方子,慢慢念出上面的字,“采阳补阳?”
阿飞努力伸手去夺这张纸,但筋脉都封住了,手根本抬不起来。
“以活人之阳换取内功,逆转乾坤?”
阿飞的身体颤了颤,脸色由红转青,纸上写的都是采男子精元之法,有坐下采的,有站着采的,有趴着采的,还有跪着采的,关键风逐雪就像没看过这些一样看得津津有味,面不红心不跳,阿飞浑身僵硬如铁,不敢直视风逐雪的眼睛。
风逐雪继续往下看,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好半天才抬眸看向阿飞,“谁给你的?”
阿飞死咬嘴唇,一言不发。
“不说我现在就采你的阳。”
阿飞立马说出夏大夫的名号。
风逐雪一听,竟还真是老熟人,看阿飞的样子如何能再苛责他,当着他的面烧了这张纸。
夏大夫此人有些神奇,他名字就叫夏大夫。
他和风逐雪全然相反。风逐雪不曾变老,而夏大夫好像从未年轻过。风逐雪十多年前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个七八十岁老头子的样貌。
这老头早三十年前就成天在研究这些歪门邪道,那时还没研究出个名堂,所谓的“采阳补阳”过于痴人说梦,采阴补阳哪怕再为人不齿,王重阳至少还能讲出三四条道理。
采阳补阳又是什么东西?
真当人是皮球,这武功说漏就漏啊?
风逐雪压根不信。
当然,他不信的事太多,至于真假,其实并非是风逐雪一人说了算。
人太傲慢必然一叶障目,而且年纪越大越顽固。
夏大夫在这件事上花了三十年。三十年沧海桑田,江山易主,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这回阿飞直接瘫在原处没有动,他就算拦也是白费力气,好在他早已烂熟于心,纸可以烧掉,心里的念头却止不住。
走火入魔的邪气压制了些许,阿飞勉强打起精神,专注消化这些到处游走的内气。
阿飞已经和三个月前的自己大不相同。
他明白危险的重要性,因为危险往往与收益并存。
他不该惧怕和躲避风险,以后风逐雪再叫他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一些事,阿飞不会再挣扎,更不会退缩。
要像当初被风逐雪砍断筋脉、流落山崖时的那一晚,永远保持当时的那份决心。
风逐雪不说话,山洞外冷风呼啸,雪时不时落进来。
也许是环境太安静,阿飞沉下心来想这些天在宛平的遭遇,常常感觉孤独。
铁西王死前,子女们全都不在身侧,钟离廷直接杀了他。钟离愉抛妻弃子,钟离忧身边倒是有个忠心的谢思眉。
阿飞很想拥有真正的朋友,拔刀相助不计生死。
韩棠溪自然算作他的朋友,可相处时间太短,终究遗憾。
虽然暂时取得了江淮的信任,接下来阿飞却不敢保证他是否会为了亡灵书反目成仇。毕竟这样的事在阿飞身上发生过很多次。
阿飞想了许久,认为朋友与爱人一样可遇不可求,只能随缘。
身上热气渐渐消散,阿飞敏锐察觉到周身变化,这走火入魔之气竟然被他悄声无息地化解了,虽然还不能准确参悟其中缘由,一定有亡灵书的功劳。
也许是已经进阶到第一式,过去对他来说是可以毁灭身体的力量就变得有些微不足道。
阿飞睁开眼,风逐雪的手竟然搭在他的手腕上,吓得阿飞手猛地一抖。
“你干什么?”
“你用什么办法化解的?”
按理说,阿飞把内气封在体内的方式是医治走火入魔最糟糕的办法,纯粹在自残,而不是解决问题,爆体而亡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当风逐雪探到他的脉,奇怪地发现阿飞体内竟然清澈澄明,浊气仿佛是被自己身体吸收了。
万仞决能有这种效果么?风逐雪偏巧没有研究过柳刀宗的刀法。
在他印象里,柳刀宗也算是名门正派,对邪气颇为排斥,不会出现阿飞的情况。
他怀疑阿飞说谎,但如今要是逼阿飞太紧,效果绝对适得其反。
风逐雪的手再次摸到阿飞后颈处,阿飞猝不及防一激灵,差点跳起来。
阿飞自己反复摸摸脖子,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怎么别人一摸就这个反应?
“我在帮你清除体内余毒。走火入魔可能会反复发作。”风逐雪顺带解释了一下他的行为,“后颈有个穴位可以吸纳毒素。”
阿飞不懂医术,无法辨别他说的这个穴位是不是编的。
但想到风逐雪还要他做事,害人也不会挑这种时候,慢吞吞重新坐过去。
风逐雪温热的手重新放在阿飞脖子后方,阿飞忍住不适隐匿亡灵书的痕迹。
风逐雪的手掌光滑白净,这么多年和别人拼刀,他一次也没有受过伤。
十年来,阿飞见师父手不沾血,身无半点伤,他极其羡慕。当他只是用竹竿练武时双手就已布满伤痕。
要是爱因斯坦在,肯定说:“怎么可能,风逐雪一定是偷偷下山拉皮去了!”
掌心触及皮肤微凉,阿飞感觉麻痒痒的,忍不住乱动。
他扭头朝风逐雪看了一眼,正巧风逐雪也在盯着他,四目相对,阿飞闭嘴不说话,撇开眼看着石头缝里的蚂蚁。
“忍着点。”风逐雪仔细试探阿飞筋脉。
阿飞坚持片刻,发现这种痛苦比刀剑伤痛更难熬,浑身上下都在被小虫子啃食,恨不得一掌把自己拍晕过去。
才过了一会儿阿飞就急切发问,“怎么还没结束?”
“这才到哪儿?”
“是不是你水平不行才这么慢。”
“嗯,我水平不行,”风逐雪冷哼,“夏大夫说采阳更快,你想采吗?”
阿飞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想法首先让他不齿,羞愤,而后却是隐隐的心动。
一如他那样排斥采阳补阳的法子,却还能背得下来上面每一个字,每一个吸纳别人功法的运行轨迹。
他无法否认,亡灵书开始放大他对成功、对杀人的欲望。
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的神功此刻就在阿飞手中,阿飞资质太差,光靠自己实在太慢。
他还是抵制不住诱惑,开始变得贪婪。
他其实已经不满足于杀死风逐雪,但阿飞置身其中,察觉不到。
阿飞也很快过了心里那一关。
夏大夫有一句话,阿飞认为十分有道理,也恰恰是风逐雪这种人不能明白,也弃之如敝履的。
风逐雪年少成名,怎会知道他们这些小人物为了像他一样拔刀,能做到什么地步。
人们永远崇拜强者,真正到了名利角斗场上,连女人都不会再同情弱者,都是各凭本事。
至于贞洁,阿飞已经残破成这个样子,退无可退,所谓的贞洁真的重要吗?
他难道还该想着娶妻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当一个人的生命中只剩下仇恨,他自己就称不上正常人了。
仇人又怎么样?仇人也可以利用!
阿飞按照记得的内容调整好内息,先瑟缩了一下,反手握住风逐雪的手,后者被迫停止运气。
“你皮又痒了?”风逐雪皱眉。
阿飞腾地转身扑过去,风逐雪重重地倒在地上,万万没想到阿飞这是做什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以他暂时没动,想看阿飞下一步动作。
阿飞骑在他身上发愣,那种眼神,怎么说呢,好像在菜市场挑选肥肉的眼神。
风逐雪猜测是万仞决邪气入心,病得不轻,今天这走火入魔绝对不止一次。
但风逐雪很快就知道他猜错了。
阿飞俯下身来贴着他的下巴,风逐雪看他像小狗一样拱来拱去,领口都拱散了,也不知道拱什么,阿飞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下嘴口,张嘴猛地朝风逐雪锁骨一咬。
他咬得很用力,直接咬破血肉,尝到一股浓烈腥甜的血腥味,阿飞吸吮好几下直接吞进腹中,喝得入了迷。
风逐雪一巴掌将他拍到旁边石头上,阿飞被血呛到拼命咳嗽,脸色苍白如纸,慢慢坐下,疲惫得不能再动一步。
他一次性吸的有点多,短时间无法消耗风逐雪磅礴的内力,它们堆在阿飞体内无法游走,阿飞只能坐在原地喘气。
阿飞费力抬手抹掉嘴边残留的血,喃喃自语,甚至带着挑衅的面带微笑,“采阳果然很快。”
风逐雪阴沉着脸,阿飞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
对,就是生气。阿飞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的表情。
毕竟他一向目中无人,怎么能接受被别人白白吸走功力?
阿飞缓缓阖上双眼,眉宇间透着疲惫和痛楚,显然是支撑不住了。
他也终于彻底明白夏大夫的意思。
他给的那药方不仅能吸收对方功力,还可以让阿飞产生菌子中毒类似的迷幻效果。曾经在阿飞第一次杀人时,闻到血腥味直接吐了出来。
但现在,血是香甜的,身上是温暖的,断裂筋脉的疼痛彻底消失,世界美好到连风逐雪的脸看起来都不那么面目可憎。
这就是练武的捷径,不需要天赋也不需要努力就能提升。
阿飞以为捷径的代价只有尊严,这让他从此再也无法回头。
第65章 蛐蛐变成吸血大蚊子了
那边铁西王刚下葬五天,钟离廷就宣布要将钟离忧三日后嫁陈以涵,十分紧促,准备时间近乎没有。
这事办的很符合钟离廷风格,那就是坚决不遵守任何孝道。
将青春年华的妹妹嫁给一个断袖,旁人再有不满,听说连四小姐钟离忧本人都没意见,正在准备嫁衣嫁妆,那他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只是有人唏嘘,铁西王四姑娘最后是这样的归宿。
钟离廷的目的太明显,就是要将钟离忧绑死在宛平,不让她有任何反抗余地。当然,哪怕钟离忧逃跑,钟离廷也会将她的势力逼出来,这样就是她在明他在暗,最大程度减少不确定因素。
钟离忧未必猜不到他的心思。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许任何人见她的面,暗地里已经让内探快马加鞭送信,安排好后路。
等到出嫁那天,钟离廷亲自送嫁,排场十足。
但当天夜晚洞房,陈家宅邸传出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钟离忧就消失不见。陈家派人寻遍整座宛平城,终于在城东荒野发现了一具冻僵的尸体,就是陈以涵。
她选择和二哥一样与钟离廷鱼死网破。这正是钟离廷想看到的效果,十三骑露面,他又吩咐暗探随时监测,只要一路跟踪就能找到据点。
近来杀人流血的事过多,整个宛平人心惶惶,尽管如今钟离廷还没有对百姓出政策,也多半会是暴君,不少有眼力的人策划离城。
钟离廷却开始效仿当年的钟离愉,严刑峻法人人相同,并且大燕皇帝已经同意在城西开拓一条直达京城的路线,运输货物,生意往来极其方便。
曾经的铁西王故步自封,与大燕势不两立,的确错过了不少机会,但钟离廷清楚,若是他不主动求和,否则大燕皇帝要趁旧王已死、新王未立的关键时刻挥兵南下,本就分裂的宛平一定是全军覆没。
他派给风逐雪的任务还没见到成果,不过想来也不会等太长时间。
钟离廷料想的不错,风逐雪很快见到了钟离愉的探子高浅。
高浅对风逐雪大名早有耳闻,跟着钟离愉的这些年却没碰到他。
高浅练的也是刀。
只是看见风逐雪衣衫不整,白衣上还有点点血迹的时候,称得上狼狈,高浅十分意外。
难道是在和野兽搏斗的过程中受了伤?
高浅昨日其实已经到场,但有意试探风逐雪有多诚心,冰天雪地里刻意不见面,晾着他们俩,观察了一整晚,他既然只带着护卫进去,那么将他脖子伤成这样的人,也只可能是他的护卫。
此刻护卫不见踪影,想来是被风逐雪处理掉了。
高浅问他,“你是真的想好要投靠我们二公子,还是替钟离廷传信的?”
“这还要问?”风逐雪好像没有因为身上的污渍生气,平淡道,“自然是后者。”
“那么你的态度是?”
“我无所谓。你们之间的斗争与我无关。钟离廷给了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我才会来。至于你们二公子如今还有什么筹码,我却一概不知。这选择很难吗?”
高浅料到这一出,他身上也负担着说服风逐雪的任务。
他说,“钟离廷将你调离宛平,深入我们二公子的领地,也许是更方便对周姑娘和爱公子下手,你要知道他这个人向来极其贪心,什么都想要。”
风逐雪不担心周如晦。她的势力和暗卫比自己多得多,不用担心。
至于爱因斯坦,有段时间没出场,风逐雪差点把他忘了。但也不是太重要的人。
风逐雪接话,“我会和护卫跟你去,将听到的、看到的消息悉数告知,但不会帮助判断真假。你应该也知道二公子身边的叛徒不少,他们负责监视我。”
高浅点点头。
如果风逐雪并不那般热切要为钟离廷效力,就可以放出假消息,再提前将叛徒处理掉。到时候主动权就会落在钟离愉手中。
可是他刚刚没听错吧,那位护卫也在?
高浅指着他的衣服,“你确定他不会阻碍你?我看到他攻击你了。”
风逐雪点头,“放心。”
高浅不再多话,“那让他出来,现在上路。”
阿飞靠着洞穴壁睡得很沉,这些动静都没吵醒他半点,甚至说得上香甜。吃了蒙汗药的人都未必有他不省人事。
现在是让他听话的好时机,风逐雪毫不犹豫地拎着人上马车,驶向北方的锦都。
风逐雪是个很少生气的人。
即使对方放出了多少侮辱性的话语,也是过耳即忘。
因为这些人没有资格让他动气。
阿飞却挑衅到了风逐雪,还屡教不改。
昨晚阿飞突然转性将他当成食物,尝到了甜头,只怕以后这类事会更多,如果不及时制止,那阿飞和得了疯狗病的狗没有任何区别。
风逐雪还从未被别人这般肆无忌惮吸走功力,还无法再吸回来,岂有此理,这打破了他的认知,自然震怒。这采阳补阳过去并没有任何先例。
是有采阴补阳,那也失传已久,女子与男子修炼之法差异巨大,不可随意贯通。任何一套功法都有它运行逻辑,逻辑不同不能混用。
谁想到夏大夫真能发明这种乌七八糟的东西出来。风逐雪引以为傲的阅历经验都无从谈起,得从头开始。
阿飞还练了柳刀宗的万仞决,这一武功凶猛异常,以阿飞的资质,隔三差五发病是肯定的。如今要阿飞停下是不可能了,阿飞报仇心切,更不会听风逐雪的话。
再用药相逼也行,但这一招用两三回就不能多用,阿飞身体撑不住,也会彻底排斥他。
风逐雪想了一晚,也没想到太好的计策,世事难两全,这就好比他养的蛐蛐,陡然有一天变成了蚊子。蛐蛐可以忍受,斗蛐蛐、听蛐蛐叫还有乐趣可言,但蚊子不管你怎么养,他都把你当成行走的大血包。吸光你的血,叫你不得安生。
如果让阿飞继续在他心中扮演蛐蛐的角色,风逐雪便一边要帮阿飞剔除万仞决,一边要时刻专注,断绝他采阳补阳的可能。
他擅长杀人,不擅长治病。
苏裁冰练万仞决一点事都没有,那是他根骨极佳,又在练刀最好的年纪千锤百炼,哪里像阿飞,在十岁到十七岁之间练习错误功法,还在十七岁时断了筋脉,这样的身体不走火入魔才有鬼。
柳刀宗教他练万仞决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要阿飞死。
风逐雪看着缓缓醒来还在发愣的阿飞,心想他要是在山崖下早死了,别舞到他面前,哪里有这么多事。
风逐雪当年将他逼到崖边,是真要阿飞死。要不是柳刀宗插手,也不会给阿飞死遁的机会。
他叫他不要来复仇,阿飞偏偏就来。
风逐雪心里发狠,干脆就半道把阿飞杀了,抛尸荒野。这样什么麻烦都没有。
风逐雪每次不会解决太麻烦的问题,就会杀人。
麻烦永远是人制造出来的,把人杀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柳刃叫阿飞练万仞决,就没打算让阿飞活太久,说白了像一次性用品。
杀手不都是这样么,一批批地完成任务,一批批地赴死。阿飞早该想到。
阿飞固然可怜,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已经成年,就要为他做过的事负责。
没有宏大的复仇计划,没有功成身退的辉煌,只会被人发现,然后死在结冰的路上。
世界就是这样,真以为是什么热血的复仇故事吗?
阿飞没有谨慎的密谋,只有他无畏的勇气,那便是死亡唯一一个下场。
这是阿飞选的。
至于同情?风逐雪可不会同情。弱者才同情。
既然有蚊子主意打到他头上,打死它就好了。
阿飞回过神来时,风逐雪的手已经放在他脖子上了。
阿飞并不害怕,冷冷地笑,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色。
他昂起头,猛地下口咬住风逐雪的手,尖利的虎牙刺进他细长的手指,血缓缓流进阿飞衣襟里。
阿飞也是第一次看到风逐雪眼里的杀意。
从前没有亲眼见过他动手杀人,光听些传说,远不如亲眼见到这一刻来得震撼。
杀意是玄而又玄的东西,无法具象化表达。阿飞在遇到为陆鸣风报仇的杀手时,那些人杀气太明显,不足为惧。
不像此时此刻,他的命就掌握在风逐雪手中,他没有任何致命的刀剑,甚至不用内劲,光凭一根手指就能终结一切。
阿飞咬下去的疼痛没有让风逐雪手指力气松弛半分。
阿飞知道风逐雪如果真要杀人,不会到现在还犹豫。所以他贪婪地舔干净血迹,将其化为己有。
风逐雪内功十年前已大成,如今更是浑厚有力,阿飞昨日才咬破一点小口子,流出来几滴血就能止住亡灵书暴动带来的走火入魔。
古人有句话叫一精十血,难怪夏大夫如此推崇此功,又找不到正常人愿意试验。
风逐雪松开了手。
他不是就此打住想法,他劝自己再等等。
既然阿飞偏要作死,他没有义务拦着。
风逐雪很好奇,阿飞要做到何种地步才肯罢休,是等到再次被他废了筋脉,还是直到死亡才会结束这些闹剧。
他松开手的力道,阿飞也松开了牙齿。
自昨晚起风逐雪第一次和他说话,“现在头不疼了?”
阿飞抹掉唇边鲜血,“你确实很厉害。”
风逐雪面露讽刺的笑,“哪方面?”
“各方面。”
阿飞不是恭维,是真心实意的认同。
以前他没有感受到这一点,因为很多事光用肉眼是无法得知真相的。
夏大夫这练功之法固然邪门,却能将他人精血成功提取,四肢百骸得到修复,滋养筋脉,比任何补药都来得快,来得猛,虽不要脸,但不要钱。
这下问题迎刃而解。
阿飞的因亡灵书带来的走火入魔完全可以用此法弥补,没有任何代价。
风逐雪靠近他,目露寒光,“我可不是做慈善的。”
阿飞说,“以后你有任何要我替你做的事,我都会去做,不需要你靠药来逼迫。”
“未来谁能说得准,也许这次去锦都就是我最后一次利用你。”
“那么你要我用什么还?金钱,情报还是宝物?”
“你什么都没有,怎么和我谈条件。”
“可是你还没有杀我,就一定有能利用我的地方。”阿飞虚情假意地笑,他终于慢慢学会隐藏情绪,“无论你看中的是我哪方面,我都会心甘情愿给你利用。”
从这句话开始,风逐雪忽然发现从前那个常常愤怒的阿飞有点变了。
为了复仇能走到现在的阿飞,心里恨意像海一样深。风逐雪尽管看不起他,也要承认不是所有人信念同阿飞这般不可动摇。很多人为了名利这些身外之物,轻而易举就放弃了。
为仇人奔走,本是阿飞最厌恶也最难以接受的屈辱。
但阿飞现在欣然接受,仿佛风逐雪从师父的位置无缝衔接成为他的主人。
是什么给了他勇气和战胜自己的希望?万仞决?还是这所谓的采阳补阳?
无论是何原因,风逐雪自以为了解阿飞,不过是管中窥豹。
他不清楚,少年人的成长是最快的。
阿飞复盘这些天来的行动,发现自己最大的败笔便是浮躁。
正是因为浮躁,脾气一触即发,将主动权抛给了风逐雪。后者牢牢控制住他,以武力指示他办事,耽误了自己的练功进程,还总是被后者轻易发觉他的算盘。
还有另一个败笔——轻视。
阿飞轻视了局势的复杂,以及人心算计。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阿飞轻视计谋的重要性,连“谋事”都做不到,谈何“成事”?
好在如今只是亡灵书第一式,亡灵书一事也瞒得死死的,连中场休息都没到,他的错误还没有致命。
再不更改,风逐雪对他的耐心便会如同今天消失殆尽。
阿飞见风逐雪不说话,主动提起陆尧交代的任务,以此换取信任:“我问过周姑娘,她告诉我柳刀宗近日有变,皇上在宗门内安插了藤蛇的势力,柳刃正千方百计阻拦。因此是陆尧负责我这边的监视。他叫我从你身上得到一样东西——光玟格。
但陆尧却并不清楚这所谓的光玟格,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只知道它的名字。他告诉我一定在你身上。”
“你再说一遍,陆尧要你找什么?”风逐雪凝视着他的双眼。
“光玟格。”
风逐雪笑出了声。
“月娇,要不是你说的这么正经,我真会误以为包括昨晚的这一切都是你谋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