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是我弄错了。我、我其实心里是有你的。”沈执在人前一贯被称为交际高手,这会儿却也急迫得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宴会厅门口。
这些话语夹杂在喧闹的人声里,听着不太真切。莫念狠狠愣了一秒,他在那一瞬间真他妈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沈总,玩笑开得太过了。”
莫念停下脚步,轻叹了一声:“我只是想活得清静点,所以不会做出任何损害你声誉的事,你更不需要做出这种无谓的举动。”
“我......”
“知道你也厌恶和我这样假装亲热,以后直呼我的名字就行。”
“还有,虽然我不太清楚你是什么打算,但你如果真的念着之间的一点交情,就请你陪我演完这一出,之后别再找我了。”莫念推开门,声浪和热气扑面而来:
“不胜感激。”
除了忙于应酬的新婚夫妻之外,莫家其余人的这顿饭都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老一辈凑齐一桌,接下来就是大批平辈的亲朋好友,莫念不出所料和沈执坐在了同一桌。陈缪想观察那桌上的动静,又碍于自己位置背对着莫念,因此只好频频回头。
“我说亲家母,”顾家父亲喊了一声,眼神顺着她望过去,笑道:“您总在看什么呢?小念那孩子也大了,您连吃个饭都这么上心呐?”
莫折虽然同样担忧,但也觉得老脸有点挂不住,暗暗拧了一下妻子的胳膊。
“哎哟,真抱歉!”陈缪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举着杯子敬亲家道:“您说笑啦。那桌坐了很多小愿的朋友,平时难见面,我想趁这个机会看一看。”
顾家父亲摆手说“不打紧”,笑着请她坐下。陈缪一口白酒下肚,被辣得直瞪眼,心想这回可一定得稳住阵脚,于是谈论起两个孩子之前挑宴席的过程,找机会夸了儿媳妇几句。
顾家父母也高兴得红光满面,说起女婿的好处。气氛又热络起来。
“吃菜、吃菜。”陈缪道。
昨天晚上,她掐着人中勉强听完了莫沉的叙述,眼前就像老电视似的一阵黑一阵白。老头子气得恨不得提刀砍人,认定了是姓沈的王八犊子把儿子带上歪路,要掐他们莫家的香火。
可她躺在被窝里琢磨了一夜,觉得莫沉的分析也有道理——小念这孩子虽然总为了大局委曲求全,但本质上是个聪明且有主见的人,不可能无下限追求刺激,触犯基本原则的事一定会严词拒绝。
能维持这么久,而且能在事发前如此积极地掩盖情况,就连和沈执关系最近的小愿都没有察觉到异样,说明两人之间绝不仅仅是单向控制的关系......
虽然实在难以承认,但眼下最合理的推测就是:他们的确曾经看对了眼,结果由于种种原因闹掰,而且掰得相当难看,以至于莫念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这么一来,倒也能解释苏家人为什么会歇斯底里到那种地步了。
沈执......
陈缪瞟了一眼后桌。
说实话,这个浑身贵气的公子哥单是坐在那里,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她陈缪勤恳工作了一辈子,身边也多是除养家之外小有富余的普通人。近几年托大儿子的福涨了见识,但和所谓富裕阶层的接触仍然很少。即使从前就经常和沈执碰面,他们之间的交流也是寥寥。
她自认为这类孩子在感情上是最不靠谱的——什么都不缺,自然什么都看不上眼。偶尔有中意的,过两天就腻了。
不知道这两个人大闹的时候在厨房里砸了多少碗,也不知道莫念这傻孩子受伤没有。
厨房......陈缪忽然想起儿子是经常去沈执家里的,一阵急火攻心,手抖得差点把酒水泼出去。
真造孽。
第85章 一锅饺子
莫念那一桌还另外坐了两个和他相熟的同事,都是莫愿特意请来的。一来是打算让长期不见面的朋友相互道个平安,二来他也希望这二位能稍微缓和一下气氛,不至于让一顿饭吃得太尴尬。
但事情显然没按他的预想发展。
邦妮性格开朗,好不容易拉着原煜把桌上气氛炒热,结果那两位来迟的都沉着脸,兜头一盆凉水浇得几个人半天没敢吭声。邦妮看莫念脸色煞白,心想铁定又闹得不愉快,赶紧拉他在自己旁边安顿好,一边和老板打招呼。
“沈总,”她道:“您快落座吧!菜都上齐了。”
其余几个表亲戚还在发愣,这会儿才弄明白这桌存在上下级关系,也笑着招呼。
“嗯。”沈执应了一声,没动。
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想和邦妮换座,对方也已经起身,却硬是被莫念摁了回去。
“真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莫念偏过脸,浅淡一笑:“沈总也辛苦了,快坐下吧。我哥和嫂子大概要上台了。”
沈执皱眉。
跟在一边的程秘书大概猜到这个状况,忙堆着笑过来打圆场,脑门上一层热汗。
众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好家伙,辞职了就是豪横啊,表面上继续保持谦逊有礼,背地里压根不给面子!可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回应,只是看着沈执默然转过身走向对面。
邦妮一口果汁差点从鼻子里呛出来,莫念忙去拍她的背。就听她小声问:
“我说小念,你不会把老板捆起来打了一顿吧?他今天为什么这么......”
服帖?!
莫念把果汁瓶握在手里摇匀,又给她续上:“我哥的订婚宴,他可不忍心破坏。何况我这身体素质也打不过他。”
“哈......谢谢。”
邦妮应和他这个玩笑,心里总觉得还有另一层内容,然而刚抬眼就被沈执盯得吓一跳,只好埋头吃菜。莫念更是浑身不自在,和身边人有一茬没一茬地搭话。
两个人僵持着。
直到莫愿高声宣布和未婚妻领证的消息,台下立刻热闹成一片。
鲜花、彩带大片洒落在年轻友人聚成的狂潮里,莫愿被人群抛起又下落,乐得像个傻子。
“你小子可以啊,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哥几个都羡慕死了!”
“那改天再给你介绍一个?”
“去你的吧。你这家伙给自己挑的时候下足了功夫,对付咱们就从街上随便拉一个来凑数,回头再找你算帐!”
“哎,可饶了我吧!”
“......”
莫愿再次从半空中落下,不经意向这边看了一眼,莫念弯了弯眼角。
说实话,像他哥这样温暖的性格,在哪里都能投射出一片生机。自己曾经长期画地为牢,现在真正越过横在二人间的障碍来看,天底下再没有比莫愿更好的兄长了,他该庆幸才是。
见父母还在交谈,莫念便起身邀请客人们举杯。
邻桌半大的小姑娘很快被推过来敬酒,满口乳牙缺了门关,怯生生地露着。
“谢谢。”莫念俯身捏她的小脸蛋。
终于等到宴会结束。
莫念草草和亲戚们客套了几句,迫不及待想披外套开溜。结果刚走到门前就看见不远处架着几个镜头,脚步一停,沈执也跟上来了。
“你......”
莫念心中大叹一声,正要开口,就看见程秘书一路小跑领着主管和保安出去撵人。
“抱歉,我以为今天不会有这种情况。稍微等两分钟。”沈执这话是正对着身后一大家人说的,莫念也不好搭腔。
“谢了。”莫愿道,闷声打了个酒嗝。
莫念静静看着。
他对这两个人接下来的谈话不抱什么期待——按沈执的能力,即使认错也一定能把事情圆回去。更何况莫愿现在事业如日中天,未来也将成为赡养一家老小的主力,如果这时候因为个人问题在工作上出差错,实在得不偿失。
他与沈执之间说到底也就是情感纠纷,能否理清还得看造化,过日子才是最实在的。所以莫念反复叮嘱二叔不必把话说太重,就是因为他得替亲哥护着这只饭碗。
“叔叔阿姨,你们先走吧。”
见程秘书折回来,沈执才又道:“我和阿愿谈点事,半小时内一定原样送回。”
“......哎。”
陈缪点头。
她觉得这人还算懂事。知道自己理亏,也没避讳和他们说话,刚才自个儿跑过来赔礼道歉。虽然谁都没敢掀开脸皮提感情,但传达的态度好歹是诚恳的,比想象中好些。
眼看老头子早就醉得找不着北,莫念也怕搭理沈执,陈缪就按礼貌回应了几句,免得挑起话题。
莫念脚下动了动。
“......怎么了?”
他瞥了一眼沈执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对方很快将手收回去,摆出缴械的模样,低声道:
“别删我电话。”
莫念在宴会上喝了杯红酒,现在也有点上头,一剪眸光显得戏谑又暧昧,顿时在沈执眼里割出一道口子。他心说今天见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件,叫这人疯去好了。于是转身挥别。
“麻烦照顾好我哥。他喝太多了,嫂子还在等他呢。”
他还不忘给疯子提个醒。
说实话,沈执如果赶在领证前表明心意,莫念不仅认,而且敬他是个男人;现在生米煮成了熟饭,如果再借机有所图谋,只能说明沈执纯粹是猪狗投胎。
不过......莫念回头看了一眼。
以前就捧着,量他现在也舍不得。
周乐站在门口望眼欲穿半个钟头,一看见那道颀长的身影走近,立刻三两步飞跑着挂上去,鼻涕眼泪淌得一塌糊涂。
莫念有点吃力地抱着他,笑道:“乐乐,一个月不见,你已经退化成猿猴了?”
“别他妈瞎说,”
周乐吸了吸鼻子,双脚着地,手仍然不肯放开:“老子这么久都见不着你,电话也只能打几个,见面肯定要确认一下我兄弟是不是完好无损!少一根汗毛我都要杀......”
他差点又提起那个名字,想想大过年的实在添堵,赶忙换了话题道:“哎,总之看到你没事就好。我爸妈出门买菜去了,过一会儿回来。先进屋坐。”
莫念点头,走进玄关换鞋。
由于工作原因,周乐的父母平常住在市中心附近,也一直在那里过年。但最近几天一家人准备去趟临市,周乐又实在等不及见朋友,索性提前一天把莫念请来,四个人凑在家里煮一锅饺子。
周乐家是莫念经常拜访的,对方父母也性格宽和,自然就觉得舒适。莫念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很快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瞧瞧,”周乐咋舌:“果然是有经验的社会人了,还给咱们家带礼物呢!爸妈看见肯定又要唠叨我不懂世故。”
莫念笑了笑:“我俩之间说什么世故,你这顿饺子多少钱都买不来,我总要带点东西聊表谢意嘛。”
“得了,从小就说不过你。说说你哥,”
周乐咧嘴一笑,倒了杯热水:“你中午才吃了顿好的,我挺好奇是什么场面。”
半扇窗户映在杯身上,黄昏缓缓地冒着烟气。
“我哥?”
莫念眨眼:“抱得美人归,乐傻了。”
“哈,我就知道!”周乐大笑道。
“其他没什么特别的。”莫念抱着胳膊:“小孩子到处撒欢,成年人玩命地祝酒,洗手池边上能趴一排。我想哥嫂年后的婚礼也差不多是这幅景象。”
“开心么?”
“当然。”
两个人不觉沉默了几秒。
“真的。”莫念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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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快乐呀!不知道各位家里会包什么馅的饺子呢?
“你看这天色,叔叔阿姨应该快回来了吧?”
见周乐露出狐疑的表情,莫念心想对方这段时间已经够为自己劳神了,总不能再平白给他添堵,岔开话题道:“咱们先去厨房做点准备,包饺子可是项大工程。”
“......行。”
周乐也看出这话题八成是聊不下去,很快站起身来:“小念,先说好啊:我只负责拿材料,和面的比例由你来定。搅成一盆浆糊可不赖我。”
“放心。”
他们平时把丑话说在前头,其实完全是出于对彼此过度信任的调侃——毕竟单从厨艺的角度而言,周乐这一年几乎就没尝过别人的手艺。
周乐父母态度比较开明,一早就知道儿子的性取向。如果不是这段革命友情坚挺得感天动地,他们总觉得两个人就是借合住名义搭伙过日子的。
听说两口子上回旁敲侧击了半天,发现误会一场,还觉得有点遗憾。周乐后来把这件事当作笑料说给莫念听。
“放心吧。我爸妈就是太喜欢你了,以后肯定不会再提。”
周乐那时候隔着电话道:“我俩不来电,步调也不一致,只能在精神上做死党,谈恋爱一准是天崩地裂。”
莫念回想周乐无奈的语气,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啥?”周乐莫名其妙。
真有意思。莫念想。
他们之间的情谊一酿就是二十年,喝再多也过不了微醺,有来有往,叫人轻松惬意的很;可一旦跨越界限,一杯下肚就能醉他个小半辈子,梦里美不美还另说。
周乐的风格一向极其简单粗暴。预防花凋谢的最好方法,就是不栽花。
“哈,没什么!忽然觉得你挺明智。”莫念从对方手里接过量杯,拧开水龙头。
“咦?这话什么意思,”周乐瞪着眼:“我平时看起来像个傻子?”
“我可没这么说。”
“你......”周乐正准备和他理论,忽然听见门铃响了,忙不迭跑出去开门,一边回头道:“等会儿再找你算账!”
“真不好意思,”莫愿使劲眨了眨眼:“今天是大喜事,我......必须喝。”
在宴席上被一群人灌得七荤八素,亏他还没忘记向当事人讨真相的事。醒酒药已经在嘴里化了很久,但由于喝得实在太多,现在他眼前还一排坐着三四个沈执,全盯着他看。
“没事。”沈执道。
莫愿指着那三四个沈执发笑:“我知道时候挑得不好......但你这家伙天南海北地出差,我今天要是不抓住你,往后恐怕就没合适的机会了!我一定得好好审你。”
“说吧,”他向后一靠:“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执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曾经真真切切地倾慕眼前这个人,本应该有许多感慨。到了这会儿却像是大梦初醒、脑子里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他看着那张酡红的脸发愣。
视觉某些时候真是害人的东西。此刻他又不自觉地想起另一个人来——这种视觉和心理的微妙错位他已经体验过太多次,而且竟然长期为此买单。就算现在情况出现了彻底反转,沈执在意识到的那一刻仍果断给了自己一巴掌,以保持清醒。
短暂的沉默。
这一巴掌响亮得很,莫愿当场也醒了不少,终于开始产生一些有意义的思绪。那半边脸在他眼皮底下逐渐泛红。
他一笑:“啥意思?”
“替你打的。”
“不是,”莫愿向前挪了挪位置,以便和对方靠得近一点,笑意不减:“阿执,你什么话都没说就来这一出,是存心想让我误会么?”
“没有误会,”沈执咬牙道:
“我喜欢他。”
事到如今,能做的只有一个直截了当。
“你他妈......”
莫愿一听这话,只觉得渗进脾胃里的那些酒精“嘭”地窜起一股冲天大火,直烧得他脑子发懵,刚站起来又差点跌倒。沈执想去扶,莫愿顺势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摁回了沙发上。
两个人大睁着眼睛对视,莫愿吐息里浓烈的酒气直喷在沈执脸上:
“再说一遍。”
沈执目不转睛:“我喜欢莫念。所有事情责任在我。”
“妈的,”莫愿实在忍不住粗口频出,别过脸,手里却没放开:“原来如此!一开始还不信,现在我算是明白了,”
他指着沈执:“一巴掌不够。我俩当这么多年兄弟,你闷不做声地折腾我亲弟?!我告诉你,其实小晓昨天替我扒门缝听了几句,知道小念也对你有意思。行,你们怕落人口舌,瞒着就算了......”
“但是你看看小念的样子。他说没吃亏,那为什么上个月能闹得人尽皆知,见到你就像见了鬼一样地躲?你他妈到底做什么亏心事了?!”
“阿执,你哪里都出众,在感情上也是个出众的烂人。”莫愿觉得自己已经气昏了头,竟然能在这种时候开玩笑:“烂透了。”
沈执安静地任由他骂,并不言语。
“沈执你听好:你要是真心的,欠什么还什么,结果好坏你都别怨;你要是敢玩他——那就是瞧不起我、瞧不起我们之间的情分。我也不会顾及情面,立刻就把你揍进医院。老莫家的人骨头都硬,没人能糟践得了!”
说完这几句,莫愿也耗尽了身上的所有力气,又像烂醉一样跌坐回地面,闷头喘着粗气。沈执把他架回座位。
“我明白。”沈执道。
莫愿没吭声。
从认识到现在,这样的情况几乎从未发生过,今天实在是迫不得已。沈执心气高,这顿骂完虽说闹不到断交的地步,也很可能留下深刻的隔阂。但为了自家人,莫愿心想也是值得的。
毕竟骂到这份上都醒不了,八成就该进垃圾堆里呆着。
不过虽说这回被沈执气得头疼,莫愿还是听进了父母的话,决定且行且看——算是给他们十几年的交情留个活口。
沈执从桌上拿了杯热水递过去,莫愿瞥他一眼,接过。
“阿愿,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
“我没正经谈过恋爱,唯一范例是父母过于成功的婚姻,所以很多时候都自以为是。小念忍着我,我倒越发看不见问题。”沈执自嘲地笑了一声。
“很多时候,我甚至弄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单纯的冲动。在这方面小念该是我老师,我却没当成一个好学生。”
“......我总在伤害他。”
沈执把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
“昨晚我又梦见他掉眼泪,海水一样漫过我头顶,又苦又咸,醒过来却发现人影都没有。”
“有好多次。想起他,然后想起他不愿见我。”沈执沉声道。
莫愿看着对方晦暗下去的双眼。
说实话,他还从未看到沈执如此颓唐的时刻,一定是戳中了痛处。他能猜出这两个人之间有过诸多故事,自己恐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家小子的确在沈执心里占据了位置,而且后者正费尽心思扭转败局。想想也滑稽得很:认的兄弟想撬他亲兄弟的墙角,这种剧情莫愿以前只在漫展摊位上见过。
男人之间的爱情他不懂,但到底都是人,想来也和一般情侣类似。
两个人中途闹得死去活来,到头来如果真的冰释前嫌、重修旧好,倒也算是沈执的本事。
同性相恋,他实在谈不上什么期待,唯一希望的是莫念别再背着家里人暗自神伤。之前总想不明白什么原因,现在看来非得把这段孽缘理清不可。
憋半天,莫愿总算冒出一句“你看着办”,随即摇晃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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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愿:奶奶的,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想睡我亲兄弟?!
手机震动了一下。
莫念不久前挥别了周乐,正看见地铁到站,心想这消息八成是问他有没有平安上车,没太在意,赶紧顺着人潮挤进门里去。
他坐定之后才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动作一滞。
老实说,这名字提起就让人犯怵。他甚至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人从黑名单里捞出来的,大概上个月公司里还有些事的后续需要处理,所以不得不联系。
既然已经点开了,莫念也不好再装作视而不见,遂硬着头皮读下去,笑得有点无奈。
[沈执 18:35:09]小念,你哥哥喝得太多了,出门的时候没站稳,摔了一跤。人没什么大碍,但之后昏睡了很久,现在才送回家。
[沈执 18:35:15]之前已经和你父母说明情况。不用担心。
莫念这会儿不知道该感慨自己亲哥的冒失,还是该惊讶于发件人柔和且周全的话术。
倒不能说沈执性情大变,只是莫念早知道对方有这样的一面,但从未向他展露过而已。他从前日思夜想就想求得这一线温柔,现在落在他身上,他也根本分不清真假了。
[莫念 18:36:54]谢谢。
金红色的光斑在频幕上一闪而过,莫念被刺得眯起眼。
他恍惚间以为太阳没落山,抬起头发现是隧道上的风景广告,才想起来现在冬季刚过,这个点的天早已经黑透了。
窗外又换回长时间的黑幕。
莫念莫名觉得不大舒服,伸手在自己挎的帆布包里摸了一把,正好摸见那只装饺子的塑料盒——在周乐家里包了两种饺子,主要馅料都是猪肉,只不过配菜分了大葱和荠菜。味道令人相当满意,周乐的父母于是额外装了一盒让莫念带回去。把手放在盒盖上,还能感受到里面袅袅的余温。
放进冷藏室冻一晚,明天吃吧。他想。
“嗡”。手机再次震动。
[沈执 18:40:21]听说你没回家。发生什么事了?
[莫念 18:40:30]......去探望朋友,不过我的行踪貌似和你没什么关系。
[沈执 18:41:55]与你有关的事,我都会关注。
隔了一会儿。
[沈执 18:43:07]抱歉小念,但我不会放弃争取你的认可的。
“什么......”
莫念皱着眉关上屏幕。虽说这种事并非他本身能决定,但对方这种不容回绝的语气还是让他心情有点古怪。到底什么时候变成沈执是否放弃了?既然从未拿起,又谈何放下?
今天遇上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莫念脑子里一团糟,实在懒得再理。他刚填饱肚子,温热的血液正缓缓向胃部集中,坐久了就觉得有点困倦。他干脆仰头靠着墙打盹,一觉睡到了家门口。
说来也怪,像他这样原本嗜睡的人最近很少能睡安稳,这短短十几分钟梦境却异常的踏实。
软木塞被开瓶器迅速拔出,发出“啵”的声响,瓶子跟着冒了一口烟气。
“给我们丁副社长满上!”
吕晨霜大笑,扯住莫念拿酒瓶的胳膊:“那家伙运气太好——咱们游戏玩了四轮,他赢三轮,这回可总算给咱们抓住了!莫念,赶紧下手!”众人笑成一片。
莫念和坐在身边的丁然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平时私交不错,一桌人盯着也没法放水,对方便坦然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副社长,众望所归,你就认了吧?”
“没问题。但是社长,你下一局可就危险了!”
“不怕,晨霜要是输了,我替她喝!”王煊道。
果酒很快落进杯子里,顷刻又落进受罚者的胃。屋里一阵高声喝彩,周乐笑得尤其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