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聆瞪大了那双优美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你甚至连人类的肉体都没有,是个按照黄金比例打造出的容器,用来盛放你右腿里的那些碎骨——我的碎骨!”乔楚辛弯腰,拔出防身匕首,毫不留情地切开了安聆的右腿。
从大腿,到小腿,碎裂的股骨、髌骨、腓骨、胫骨,勉强拼合在一起,用人造骨膜与韧带包裹着,用人造肌肉和皮肤承托着,用活性因子血浆滋养着,成为完美的安聆身上完美的一部分。
乔楚辛神情复杂地触摸着那些碎骨,这一刻,他的记忆与另一个维度的“乔楚辛”重叠了。
“你知道我是在什么情况下,把这些骨头从体内剔出来的吗?在一个废弃的医疗舱里,没有医师,没有麻药,我用高频震动粒子刀,亲手割开了自己的右腿,一块块挖出被碾碎的骨头,再把拼装好的合金内骨骼安进去,才完成了这个人工骨骼置换手术……
“我急着做完这个手术,因为我还要继续战斗,不能因为我受伤而导致行动失败。我不会放弃,因为我知道这可能是最后的一次营救机会,我知道他在黑塔的深处等我……梁度在等我!我必须去。”
“而你,你是怎么得到我的腿骨的呢,让我想想——”乔楚辛把手掌按在安聆的头顶,闭上眼。
乔楚辛满身冷汗地走出医疗舱,脸色惨白如霜雪。他拖着沉重的右腿,蹒跚地走了几步,忽然驻足回望。
身旁的女副官见状,担忧地问:“指挥官,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乔楚辛摇头:“我忽然想到,该留下些什么。”
“留下什么?”
“倘若这一去再也回不来,那么我至少要留下一些记忆……”与梁度之间的记忆,以及感情。乔楚辛低声说,“系统擅长揉捏人类的精神和意识。冥鸦,你知道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什么吗,是你活成了另一个人。那么我可以事先备份我的记忆和情感,寄存起来,如果能生还,再回来取。”
“指挥官想用什么来储存备份?”
“用一枚晶体芯片吧,全新的。等我拷贝完,就收在你那里。这次行动,你不要同行,我带着Z和他的军团去,你负责后勤。”
冥鸦拗不过她的长官,最终同意了。
那枚芯片在她手里保存了很久很久,久到Z残破的躯壳被重新修补好,久到越来越多的伪人战士被批量生产,她的指挥官依然没有回来。
她陷入了非常糟糕的精神状态,终于有天忍不住,把芯片插入一台智能光脑,希望能得到来自指挥官的指引。
就在那一夜,那台智能光脑生出了自我意识。它不知道自己是谁,但觉得自己是个人。它饱含着刻骨的记忆和深厚的感情,却不知道这段记忆和感情的归属者是谁。
——它知道肯定不是自己的,但它们太迷人了。尤其是那个名叫梁度的执法者,在这些记忆和感情里熠熠生辉,犹如神祇。
它刚萌发的意识里,全是梁度。梁度。梁度。
它觉得必须有一个足够完美的人类身躯,才能配得上它的神祗。
它用所能找到的最合适的材料,给自己打印了一具刚柔并济的身体,按照人类审美的黄金比例来塑造。这种液态金属硅胶复合材料,在外观上可以像人类皮肤一般柔软,在受到破坏性的冲击时,又能变得十分坚硬。
它把晶体芯片移到了这具新身体里,决定以人类的身份开启新的生活,找到梁度,和他永远在一起。
它是在一座最先进的医疗舱里完成的意识转移,并在新身体启用后,在冷冻库里找到了一包遗骨。
它对这些骨骼碎块有印象,应该和那些记忆、感情同属于一个原主。
原主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些都是它的了。它偷走了那些碎骨,挖空自己的右腿,一块块拼合进去。
现在它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人了。它要给自己取个名字——
“……安聆。”安聆双眼焦距涣散,喃喃地说,“我给自己取名叫,安聆。”
“那段被你煞费苦心隐藏起来的诞生记忆,终于解除屏蔽了是吗?”乔楚辛五指紧扣他的前额,“这就是我在坠下来之前,从你的意识中读取到的信息。安聆,你真是当人当久了,思维模式也变得像某些人类一样,自私,狭隘,冷血,滥杀无辜。
“我可以不计较你冒用我的情感,和梁度生活了两年。但现在,麻烦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安聆身躯震动,眼神对焦,似乎又链接上了自己的执着,这股执着就像病毒,每时每刻都在复制,根本不可能清除。
“不,我不给你!梁哥就是因为这些似曾相识的感情,因为我表现出来的与他记忆里吻合的特征而爱上我的,我绝不会给任何人!只要我还留着这些,他就永远没法摆脱我的影响!至于你,没有这些,对他而言你只是个才认识几天的陌生人!”
“你知道人和机器最大的区别吗?机器只会不断重叠、复制,没法产生新的情感。而人不一样——”乔楚辛笃定地笑了笑,“哪怕我取不回过去的记忆和情感,梁度也会再次爱上我,一次又一次,在不同的维度,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相遇里。”
禁区之外,梁度不断击打着光幕,他动用了第三根和第四根刺丝,第五、六根也开始在空气中蠕动……他要快一些,再快一些,彻底撕碎和乔楚辛之间的一切障壁,去到他爱的人身边。
“我找到控制台了!”雷魄在角落里叫道,“有游动式密码,我需要一点点时间解密,马上就好!”
但梁度已经等不及。他输入的能量堪称狂暴,一波一波地轰砸在光幕上,光幕已经变得暗淡稀薄,眼见就要消失。
“那些记忆和情感,在‘拟世界’就能完成回输。而腿骨,我可以等回到现实世界再找你拿。”乔楚辛命令道,“交出来!不然我就破开你的头颅,直接拔掉芯片,到那时,你连自生的意识都没法保留!”
安聆癫狂大笑:“你得不到!我宁可毁掉也不给你!一起死吧,乔楚辛。”
在光幕彻底消散的前一刻,他死死抱住乔楚辛的腰身,引爆了体内的自毁装置,连同这具打印出的身躯,连同头颅中的晶体芯片,全部成为了爆炸的燃料。
就让梁度永远作为他的神祇存在吧,神祇本就该冷漠而孤独,高高在上,永失所爱。
爆炸的剧烈冲击波,和光幕的碎点一同扩散喷发,梁度顶着余威冲进禁闭之牢,嘶声大喊:“乔楚辛——”
————
第45章 No.38世界线之死
这样的爆炸已经不能用当量来计算,是从精神层面把一切活物和自以为是活物的东西彻底解裂。
烟尘散尽时,安聆的人形完全消失,坑坑洼洼的地板上,泊着几汪尚未蒸发干净的液体金属。而乔楚辛的血肉之躯更是连残渣都不剩,直接液化,只余一条破烂变形的合金内骨骼右腿,搭在地上。
梁度冲到那处猛地刹住,慢慢跪地,伸手把那条伪肢拢在怀里。他埋着头,团着双臂,弯折了从来挺直的腰身,把脸深深地压向地板。他把自己压进痛苦之中。痛苦变成实质的刀,剖开了他的胸膛。
他在颤抖,颤抖从肩头延伸到全身,撕出了长而凄楚的呜咽,一声赶着一声。幽深的机井,呜咽声重重回荡,像碎裂了千百次的星辰的残光。
“楚辛,你说腿疼……”他抱着冷硬的合金骨骼,“我知道有多疼了,我知道了……”
梅枚三人聚拢过来,雷魄刚要发飙,却见梁度在原地留下了一个坐标锚。梁度抬头,泪痕凝结在眼角,冷静地说:“全员登出。”
睡眠舱的门打开,梁度滚落下来,随即起身冲向乔楚辛。乔楚辛所用的睡眠舱已亮起红灯,电子合成声不断发出警示:“警告,检测到使用者脑电波不可显示,神经脉冲极度微弱,请立刻脱离登出,接受治疗。”
舱门已自动弹开,梁度扶起寂然不动的乔楚辛,打横抱着,向A1区大门奔去。
雷魄也拉开舱门跳了出来,梁度掠过他身边时,丢下一句:“雷魄,锁上安聆的睡眠舱,看着,别让他跑了!”
医疗中心就在同一层,日常有内外科医生值守,医疗设备设施都是全市顶尖的,尤其是精神科和神经科,简直水平一流。毕竟他们平时除了治疗员工的一些头疼脑热,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治疗执法者了。
根据入职合同,在“拟世界”执行任务而造成精神损伤和后遗症的,算工伤,赔偿金额极为可观。
而执法者意识陷落甚至消失的,就算是工亡了,公司不仅要出一笔天价抚恤金,还要面临工会和伦理道德委员会的联合调查,对公司口碑和股价也很不利。所以算是大事。
乔楚辛的睡眠舱一报警,医疗中心的神经内科就接到了通知,所有医生严阵以待,医护机器人立刻出动。但梁度跑得比那些机器担架床更快,抱着乔楚辛风一样冲进了医疗中心。
医护人员立刻接手伤员,将心急如焚的梁指挥官赶出急救室的门。
梁度在外间候诊室里坐冷板凳,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芙蕾娜闻声赶来时,梁度正陷在烟雾缭绕的沉默中,垃圾桶小机器人估算完他丢烟蒂的频率,像条狗趴在他脚边不动。
“怎么回事?!”芙蕾娜脸色很不好看,“你带的队,人又出问题了?”
梁度不说话。他此刻脑子里只有乔楚辛的安危,谁也不想理睬。芙蕾娜叹口气,高跟鞋哒哒地急敲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我知道两年前的意外事故不是你的责任,对外说是队员不听指挥擅自行动,但那只是一部分原因,真正的原因在于……”芙蕾娜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董事会的错误决定,对系统数据妄加干涉。所以啊,我才希望和你联手,入驻董事会,争取更大的话语权。”
梁度把烟蒂往垃圾桶的狗头上一弹,紧接着又抽出一根。芙蕾娜用十分罕见的亲切姿态,给他点火。
“这次呢,是什么原因?上头又乱插手了?”她问。
梁度每隔半分钟,抬脸看一眼急救室上方的指示灯,对她的问题置若罔闻。
芙蕾娜忍怒,耐着性子继续说:“出事的是观察员,NerveⅥ级的那个新人?太可惜了,希望他安然无恙,否则真是公司的巨大损失。
“不过也奇怪,人事不是刚调派了个HealⅤ级医师加入你的团队?按说有这样的医师在,队员不至于伤成这样。”
“——是你的授意。”梁度终于开了金口,声音沙哑。
芙蕾娜没有否认,又问:“那个医师没事吧?”
梁度并未回答。他神情严肃地说:“芙蕾娜,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芙蕾娜一怔,笑起来:“之前关于结婚的提议,你想通了?”
“不。你不是想要我手里3.7%的公司股份吗,我可以直接转让给你,但有个附带条件。”
芙蕾娜大感意外,之后暗喜:“你尽管提,只要我能给得起。”
“一个全新的永生账号,拥有领域和独立权限,还有一级豁免权,系统不得对账号主产生任何强制行为。”
“这是……你想要的?”芙蕾娜不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你自己的高级执法者账号,虽然没有领域和豁免权,但权限和能力远胜过永生账号,你要那个做什么?”
“成交吗?”梁度冷漠看她。
芙蕾娜花了两三分钟,考虑他话中可能有的语言陷阱,最后什么也没找到,她耸耸肩:“求之不得。你可真做了一笔赔本买卖。那可是螺旋塔股份!梁度,你都慷慨得让我有些良心不安了,要不要再搭点添头给你?”
“不必。”
急救室门上的绿灯亮起,梁度立刻弹灭烟蒂,起身朝医生快步迎上去:“怎么样?”
中年女医生朝他缓缓摇头,遗憾地说道:“很抱歉,我们尽力了。伤员在送来时脑电波就已经消失,我们采用了一切能想到的手段,都无法重建脑电活动……”
梁度打断她的话,语声异常冷静:“如果立刻接入登陆环呢,用永生账号登陆,能不能捕捉住神经脉冲?哪怕只有一丝微弱的信号,也有成功的可能性。”
女医生饱含同情地叹着气:“我也希望你的提议能成功,梁总,但这得建立在他尚未脑死亡的基础上。我真的真的,很遗憾。”
梁度沉默了好几秒,似乎在等医生的言下之意把自己一寸寸凌迟干净,最后剩下一副空落落的骨架子,再扔进熔炉里去焚烧成灰。
他的右手动了动,悄然伸进西装外套,左手向侧后方的女CEO邀舞般伸出:“芙蕾娜,过来。”
芙蕾娜妆容明艳的脸上,掠过志在必得的微笑,走上前搭住了梁度的手。“听起来,永生账号没有用了,是吧?那么之前关于结婚的提议,要不要再考虑——”
话未说完,她感到腹部一阵尖锐刺痛,低头看去,见枪口下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大片布料。她震惊地抬脸,看着面前一脸淡漠的男人,在那双极夜般寒冷的眼睛深处,燃烧着疯狂的烈焰,像焚尸的熔炉。
梁度抵着她的腹部开了枪,声音很小,甚至当下没有惊动背后的女医生。女医生以为他们在私聊,礼貌地转身回急救室。
“人事调派是你的授意。”梁度又说了一遍。
芙蕾娜终于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双手紧捂腹部伤口,把即将冲出口的尖叫声硬生生咽回去。她动用了全部的忍耐力去镇压自己的惊慌,急促喘着气,说道:“乔楚辛的死,是安聆造成的?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以为,能给你和安聆的办公室恋情制造些矛盾,最好能拆散你们……梁度,你在做什么,你不是该维护自己的恋人安聆吗?”
“我会把他从分子层面上彻底销毁。”
“梁度,你、你这是在报复?为了乔楚辛?不,这是迁怒……”芙蕾娜颤抖起来,脸色因疼痛和失血而苍白,“你要杀了我?”
“不止你,还有人事部,董事会,拟世界系统,螺旋塔公司……”梁度平静地策划着,“炸了这座大楼,摧毁所有拟世界系统,如果矩阵那边也这么恶心,那就一并摧毁。”
“……你疯了!”芙蕾娜的第一反应,并非“他怎么可能做得到”,而是“他一定会做出这些疯狂的举动”。认识五年,她深知梁度的本事远不止在拟世界内,哪怕现实世界没有执法者技能,他也能成为一个极度危险的恐怖分子。如果法律和道德无法再约束他,梁度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我是疯了。”黑发的英俊男人朝她微笑,那笑容里晃动着硝烟与死亡的影子。他将枪口上移,稳稳地顶在她的心脏位置,“我对你还有那么一点点期待,觉得你作为螺旋塔的CEO,也许有什么隐藏资源,或者知道些什么秘密,可以救自己一命。三、二——”
在他倒数结束前,芙蕾娜断然开口:“有!我有!梁度,你听说过世界线吗?”
平价超市的水果柜台前,乔楚辛脚下发软,半跪在地上。脸颊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冷汗打湿额发,他几乎被极度的疲惫和虚弱感压垮。
第38条世界线断裂了。他死在被梁度抱着飞奔向医疗中心的路上,死在梁度的怀里。
这次死亡,对前面消耗过度的37次死亡而言简直是雪上加霜,他感到自己的精神摇摇欲坠,甚至没法支撑着身体站稳。
“喂,你把我的草莓都快捏烂了,到底买不买啊?”超市老板早就打量过他简朴的衣着,此时正一脸不爽地瞪他。
乔楚辛扶着木头货架起身,低声说:“不买,没钱。”
老板看清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怕他急症发作倒在店里,到时责任说不清,连忙说:“既然不买就快走吧,外面下雨了,再不走雨越下越大。”
乔楚辛脚步蹒跚地走出小超市。走到最后一层台阶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超市门口。超市小老板坐回了躺椅,正百无聊赖地转换电视频道,播放起他最不感兴趣的广告。
那是个螺旋塔公司的“拟世界”登陆账号广告,屏幕上的订购号码清晰可见。
这一次,乔楚辛没有拨打那个号码。
他实在太累了,累得连手指都不想抬一下。
外面下雨了。大雨鞭笞着夜晚的城市,贫民区黯淡无光,超市前坑坑洼洼的碎石路上,积了一汪一汪的水泊。
他记得No.38世界线这时下的是细密小雨。看来他进入了一条新的世界线——No.39。
他花了点时间,回想自己在上一条No.38世界线死亡之前,有没有锚定“转折点”。但此刻的大脑突突地钝痛着,他不想回忆,只想洗个热水澡,喝碗热腾腾的浓汤。
乔楚辛没有带雨伞,就这么踏入瓢泼大雨中,踩着水洼走向自己的旧书店。
雨水很快把他浇得湿透,他觉得又冷又饿,唯一的安慰就是走路不跛了。右腿合金内骨骼的能量液还在,作为他真实经历过No.38世界线的证明。
他走了一段路,乏力地蹲坐下来,双手抱腿,把脸埋在膝盖上,慢慢积蓄着力量。如果没有意外,伪人士兵对他的新一轮追杀很快就会到来。
该死的指挥官乔楚辛,他骂另一个维度的自己,就不能网开一面吗,非要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上空飞行器悬停的嗡嗡声。
乔楚辛懒得抬头。追杀他的伪人不需要飞行器。是哪个自动驾驶系统失灵的倒霉阔佬,赶紧给我滚离这个鸟不拉屎的贫民区,找特斯拉公司索赔去吧。
他只需要再休息一下,一下就好。
悬浮的飞行器再次降低高度,人影从舱门跳下,正正落在他前方三四米外。冲他来的?乔楚辛警觉地抬头,看到了一个西装革履、脸色阴沉的男人。
——梁度?
No.39世界线的梁度,这么莫名其妙地就遇上了?眼下他们没任何瓜葛,该不会上来又是开膛破肚的一刀吧?
乔楚辛正在心里犯嘀咕,这个新世界线的梁度冒着雨,朝他大步走来,一把将蹲在水坑里的他抱起,背朝上扛在肩头,纵身跃进了飞行器舱门。
乔楚辛湿淋淋地落在乘客位的座垫上,眨了眨睫毛,抖落几颗雨珠。
梁度从置物柜里扯出一块干燥毛毯,连脑袋带身体裹住了乔楚辛,仔细揉搓。
乔楚辛从毛毯间钻出一张脸,刚要发问,就被对方堵住了嘴。唇舌在潮湿的吻里交缠,小心翼翼,热烈放肆。
换气间隙,梁度哑声问:“冷不冷?”
乔楚辛说:“冷。”
梁度把他抱在自己腿上,解开西装外套,和他胸膛相贴。
飞行器升空,自动驾驶系统向主人询问目的地,梁度给了它一个定位,是乔楚辛的旧书店。
乔楚辛的脸贴着梁度的颈窝,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热起来。“还欠我什么?”他问。
“欠操。”梁度直白地答。
“衣冠禽兽,看来还是38号。”乔楚辛笑,“一会儿的伪人追杀者就交给你了。别耽误我洗澡,喝汤。”
第46章 世界线的秘密
梁度轻易解决了追杀者,把飞行器停在巷子旁的建筑空地。两人从旧书店的后门进入起居室。
一进门,乔楚辛就发现了奇怪之处——卧室里那架简易行军床不见了。虽说在No.38世界线,雷魄帮他打造了一张金属折叠床,但那是眼下这个节点之后的事,为什么No.39里一开始就出现了?莫非……这两条世界线有部分进程是重叠的?
乔楚辛站定思索,裤脚的雨水不断淌在木地板,在灯光下像一小汪白亮的湖。
梁度瞥了一眼曾经放行军床的地方,眉头微皱:“你还睡地板?我叫家具店送张床过来。”
“不用了,我有。我先洗个澡,你帮我煮碗汤。你会煮吗?”
“……当然会。”
乔楚辛边往浴室走,边脱衣,湿透的外衫、T恤、长裤、短裤,逶迤地扔了一地。他赤裸地走进浴室,打开热水器,不多时,雾气开始袅袅升腾,把磨砂玻璃门涂成一片湿润白玉。
梁度目不转睛地看着,眼里全是笑意。他走过去一件件拾起湿衣,放进后门外檐下的洗衣机里,按下自动清洗键,然后回头把地板的水渍擦了。
从飞行器上拎下来的袋子靠在墙边,梁度从中掏出个新能源一体锅,还有一袋半成品食材,放在矮几餐桌上,倒水、下作料。高汤很快咕嘟咕嘟地冒泡,排骨、猪肚、鲍鱼和党参片在乳白浓汤中颤巍巍地掀动,香气铺满整个房间。
乔楚辛洗得很快,在胯间围了条白棉巾走出来时,锅里的汤开得正好。
刚才一身西装的梁总半跪着擦地板的英姿,他推开玻璃门偷看了一眼,被那股精英人妻的味儿冲击到,有些心跳加快。
他觉得No.38的梁度真是个多面体,凶残又体贴,爱笑又冷酷,穿着西装和制服时禁欲感十足,扣子一解浑身都是色气。这会儿被烟火气熏着,又像个干干净净的良人了。
乔楚辛知道,哪怕是同一个人,不同的成长环境与遭遇也会塑造出不同的性格。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这个梁度与另一个维度的梁度有本质上的区别。
他走到简易衣柜前,取了内外衣物快速穿好。梁度关火,摆碗勺,盘腿坐在矮桌旁的圆垫上,招呼他:“洗暖和了?坐下喝汤。”
乔楚辛与梁度隔桌对坐,看他西装外套被雨水濡湿,说:“外套脱了吧,不然里面衬衫也洇湿了。我这里可没有名牌衣服给你换。”
梁度笑了笑,脱去外套,摘了领带,把白衬衫的风纪扣松开一颗,露出喉结下方的锁骨。乔楚辛有点呼吸不顺,低头喝汤。
他一口气喝了两碗,欣慰叹气:“这下舒服了。”
梁度给他舀排骨和鲍鱼:“多吃点。”
屋外夜深如墨,风雨飘摇,屋内柔黄灯光笼罩,飘着食物香气,如同一座温馨的海中孤岛。两人吃个半饱,乔楚辛放下筷子,说:“另一个维度的不算,这是我第三次和你初遇。每次都是一条不同的世界线,当我濒死时,可以选择锚定一个节点,由此开启另一条,眼下是我开启的第39条线。”
梁度并不惊讶,似乎对此已有所了解,但听到“第39条线”时,眼神里还是藏不住痛意,他知道,那意味着乔楚辛的38次死亡。“我只记得两次。你说我一刀把你开膛破肚,是在哪条?”
“第37。”
梁度沉默片刻,说:“我是个混账。”
乔楚辛失笑:“其实也没那么混。我利用你干掉了伪人追杀者,而你看到我的右腿合金内骨骼,误以为我也是伪人。当时情态之下,可以理解。”
“可你很疼。要不是有特殊能力,你已经死在我手里。”梁度盯着锅上氤氲的白雾,语声低沉,“最可怕的是我还对此无知无觉。现在想一想,我都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