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载行嘲讽地看了一眼风载音,走向风雪乡。
“事关重大,我想单独和九叔说……”
忽然间,众人脚下都变作一片湖面,原本坐在他们两米外的风雪乡,瞬间和他们隔了十米,拉开了远远的距离。
“你说吧。”风雪乡手指搭着膝盖,探究地看着辛流。
辛流站在他面前,眼神闪烁,缓缓道:“我有办法让九叔以后不再被寄物控制,不用在冬至沉睡,也不用被寄物吞噬记忆。”
眼神怪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辛流心中暗想自己是否走错了棋,半晌才听风雪乡缓缓问:“是吗, 什么样的办法?”
原来还是感兴趣的, 只不过是在装模作样而已。
辛流低下头状似恭敬:“就是那些玉书。当初在鸱衡墓也曾出现过, 之前在长和医院那人手中也曾出现过。”
辛流等着他询问玉书的事,谁知他说:“那不是你的墓吗?怎么是鸱衡墓呢?”
控制不住愕然抬头,辛流对上风雪乡的表情。
他脸上神色好奇, 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天真。
可辛流不敢再相信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懂, 怎么会这么笃定地戳穿他的来历。
就连找了这么多高阶除魔师想要对付他的风载音, 都在怀疑他是鸱衡, 风雪乡却直言他不是。
辛流只权衡了片刻,便苦笑说:“我确实不是鸱衡,我不过是他的一位弟子而已。”
“所以雪山墓, 埋的也是鸱衡的弟子?”
听到风雪乡这句,辛流又是心中一跳。差点脱口而出什么雪山墓,但随即便明白对方知晓他也曾去过雪山墓。
这是个试探,试探他是否会说谎。
“是,那也是一个弟子墓。”
风雪乡勾唇一笑:“所以这样的墓有几座?”
“共有九座。”辛流警惕起来,怕他立即就要询问他去过几座。
但风雪乡就带着那种好像看透人心的笑容,不再追问, 而是说道:
“所以说,有九份玉书。你说的办法和玉书有关, 是要收集齐九份玉书?”
“是的,那九份玉书合起来, 就是一样法器,它可以镇压灵妖身体里的寄物。”
辛流说的简单, 他心知多说多错,因此每一句都斟酌再三才说出口。
“传说,鸱衡能号令御使妖物,和玉书法器有关?”风雪乡问。
“是的,只不过我才疏学浅,比不上师傅的千分之一,从前也很少接触这样法器,只知晓它厉害,不清楚要如何使用。”
这一句却是半真半假的。
风雪乡思索片刻:“好,我会帮你处理风载音,保你无事。”
辛流表情放松庆幸:“多谢风九爷!”
心中却恼怒,真是龙游浅滩被鱼戏,不过是些无知小辈,等来日……
“那你还可以为我做什么呢?”风雪乡又问。
“我可以为你感应其余弟子墓的所在。”辛流苦笑,放低姿态,“我如今不过是孤魂野鬼,侥幸在活人身躯中醒来,力量不济,连普通高阶除魔师都对付不了。”
“我愿尽心为九爷做事,也没有其他奢求,只求一个安稳活着罢了。”
风雪乡轻笑,没再说什么。
两人对许多事心照不宣,都觉得心情不错,但这对风载音来说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分明就差一点可以将厉鬼制服,风雪乡却突然出手阻止。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再出现在风家众人面前时,风雪乡忽然道:“从今以后,风家主就让二哥来当吧。”
在场众人勃然色变,只有风二哥喜形于色,满脸狂喜。
家主这一脉明面上是风家大哥管事,实际上是他儿子风载音做主,班底都是从前风厚展的人。
此时被风雪乡夺权,自然不甘心,其余人都暗暗看向风载音,等他发话。
风载音也不甘,他第一时间就要站出来反对,可是,他没办法迈出一步,也没办法张口说一句话。
别人看来,他只是青筋暴突地咬牙强忍怒火,只有他知道,他身上承受着风雪乡给的可怕压力。
没人能听见,他这位九叔在幻境中对他说:“为什么这个表情,风厚展比我强,所以他可以控制我。我比你强,所以我也可以控制你,这不是很正常吗?”
“这不、公平!”风载音从牙缝里勉强挤出几个字。
“哈哈哈哈,”风雪乡笑说,“可我们风家就是这样的地方啊。”
所有人都看见风载音突然间单膝跪地吐出血来。
他的下属纷纷上前想要将他扶起。
“这,老九,载音这是怎么了?”风大哥无力招架弟弟,手足无措问。
扶着风载音的一位除魔师忍不住语带嘲讽说:“家主,这不是很明显吗,正是九爷做的!”
风家二哥洋洋得意插话说:“诶诶,叫错了,现在家主是我,可不是大哥了。”
“风载音对他九叔不敬,给他一点小小教训又怎么了,难道还敢心生不满吗?”
于实提着一堆东西回来,看到别墅里挤着一群人,吵吵闹闹。
都是些平常自视甚高,走出去被人追捧的体面人,现下就差上演全武行。
于实平时去菜市场也见惯了这种吵架场面,视而不见地从众人身边走过去,平静地进了厨房,把东西收拾好。
风雪乡见他回来,一改刚才坐在那看热闹的端庄样子,起身追到厨房。
“回来啦,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看于实在穿围裙,他动手帮于实系上带子,打了个蝴蝶结。
“你七哥又寄来一个很大的包裹,去签收了一下。”于实把新鲜的鸡肉拿出来处理,待会儿做个鸡汤。
又瞧了眼外面快要打起来的两伙人:“他们做什么呢?”
“在抢家主的位置。”风雪乡无所谓地说。
风二哥贪婪又恶毒,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那就让他们斗一斗。
“风阔……我七哥他又寄什么来了?”
“几支老山参、红薯、干笋、腊鱼还有干辣椒之类。七哥经常在各地跑,这些都是土特产。”
于实大致说了些,“今天给你炖点老参鸡汤补一补。”
风雪乡不知不觉已经抱住他,黏在他身上:“嗯。”
“还有些黑枸杞,也给你泡水喝吧。”
“嗯……嗯?”风雪乡忽然觉得不对,“这些,补什么的?”
于实沉默。
“你说嘛,补什么?”风雪乡轻轻啃他的肩膀。
于实动了动肩膀,无奈:“你没发现,自己最近都瘦了吗?”
他是真的需要节制。不开始还好,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于实不排斥这种恋人之间的亲昵,但不是没完没了的,好像有今天没明天的抵死缠绵。
“……都怪七哥。”风雪乡好半晌才吐出一句。
“他很关心你。”于实说。
“但是,我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心里不太舒服。”风雪乡靠在他肩上低声说。
他没有关于风阔的记忆,但他看到这个七哥,心里就会出现一个念头:这个人最终会恐惧我,逃离我。
他的声音从过去的某一个时间里留存到现在,告诫着他:不要靠近他。
那边两伙人争执着,辛流站在这具身体的父亲身后,看他冲锋陷阵。
他的注意力不在这群风家人身上,而是关注着风雪乡。
这个人他有些看不透,如果说他心思深沉心狠手辣,有时却又表现的除了一个普通男人,什么都不在乎的愚蠢模样。
看得太久,那边风雪乡察觉他的窥视,扭头向他看来。
辛流悚然,露出僵硬的笑容,收回视线。
两伙人陆续离开这里,随着他们的离去,风家内部又要产生新的动荡。
风二哥志得意满地领着自己的人还有辛流往回走:“风水轮流转,这风家也该轮到我做主了!”
“你做的很好,要好好和你九叔打好关系,我能不能坐稳风家家主的位置,就看载行你了。”
风二哥语气别有深意对辛流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亏待你的,不管谁说什么,你都是我优秀的儿子。”
辛流笑着:“我当然会帮爸你。”
这人未必不清楚他可能不是风载行,但比起一个亲儿子,他更想要一个优秀的、有能力和风载音父子抗衡的自己人。
这风家还真是可笑,没半点亲情可言。
风二哥扯着风雪乡的大旗,在风家打压大哥一脉,搅得所有人不得安宁。
风载音别说对付辛流,自保都困难起来,他那一脉的亲人不经事,什么都需要他出面处理。
而辛流,他随着风雪乡去找剩余的弟子墓。
“我感知到有两个弟子墓,一个在雪家的墓园,一个在梅家的祖宅附近。”
除了已经面世和被他悄悄找到的墓,还有四座弟子墓。
感应其他弟子墓的位置对辛流来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耗费他不少心力。
雪家和梅家地盘上两座弟子墓他早就知道,只是没办法去探寻。
雪家墓园埋葬着历代雪家人,非雪家人很难进入;
梅家祖宅虽然已经没人居住,但仍然被重重保护着,哪一处都不好进,更别说寻墓挖掘。
因此,辛流心中早有利用风雪乡的盘算,这一次也算顺水推舟。
风雪乡有雪家的血脉,辛流以为他会先去雪家,谁知他听闻后,第一个要去的是梅家。
梅家在四大家中,算是最弱势的一家。
他们家子弟如今在除魔师这一道上有些青黄不接,家中大部分人不擅除魔,走的是另一条路。
运作些寻常的商业资产,商场和疗养院开遍南地,赚得盆满钵满。
有风雪乡出马,事情比辛流想的更加简单一些。
只是几日功夫,梅家祖宅所在的玉书就拿到了手。
雪家那边反而更麻烦一些,不过到底是让他如愿了。
时间来到11月底,天气更冷了,风载音那一支被打压的,暂时沉寂下来。
辛流陪着风雪乡取了梅家雪家两份玉书,感觉他的情绪一日更比一日糟糕。
“你还没有感觉到其他的墓所在?”
辛流对上他的目光,心头一跳。
还有两个墓或是藏的太深或是隔得太远,他确实还没找到。
原以为梅家雪家两个墓放在前面,多少会让风雪乡也为难一段时间。
他再稍稍拖延一番,等到风雪乡陷入沉睡,之后的事,他就可以徐徐图之。
没想到这两处会这么轻易,也没想到,风雪乡此人会给他带来如此大的压力。
辛流先前表面恭敬,心里并不畏惧。
他和风雪乡相处不多时,只觉得这是个脑子不太清醒的年轻人。
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辛流偶尔会觉得,他那种隐隐的疯狂,竟有几分像他的师傅鸱衡。
这一点像,让辛流想起过去种种,对风雪乡生出一些不自知的畏惧和慎重。
“我再给你三天,不论如何,找出下一个弟子墓,好吗?”
“……好,我必定尽心。”
于实拿着一件毛衣下楼,看见辛流离开。
这段时间他和风雪乡一起去梅家看望了梅夜遥,又去雪家看望了姜芒,这个叫做“风载行”的侄子都是陪着一起去的。
“一起来又穿这么薄,把毛衣加上。”
“可我不太冷。”风雪乡说着,依然接过了他手中的毛巾往身上套。
“不冷吗?我摸摸。”于实凑过去摸他的脸,风雪乡下意识躲了躲。
于实:“不让碰?”
风雪乡垂眸,有些委屈:“是你说我要补一补,要节制。”
于实想想,差不多是从那一次开始,风雪乡就不缠着他要了。
前几天还会抱着睡,昨天却规规矩矩睡在一边。
“生气了?”于实给他理了理身上的毛衣肩线,“抱歉,雪乡,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很喜欢和你亲近,只是有一点担心你的身体。”
“我没有生气。”风雪乡含笑抬头,直盯着他的眼睛,“你看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于实端详他片刻:“哪里不一样?”
风雪乡搭着他的胳膊:“没有更好看一些吗?”
于实失笑:“是好看,但是不好看也没关系的。”
他温柔地摸了一下风雪乡的脸。
等于实离开去拿东西,风雪乡的笑容变淡,低头看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很美丽的手,于实说过觉得他的手很好看。
但现在,这双手上的皮肉有一些变皱了。不只是手,还有脸。
只不过,因为幻境,在于实眼里,他还是美丽一如往昔。
秋日枯叶萎败,但他永远不会在于实眼里凋零。
“是的。”辛流问,“九爷准备什么时候过去?”
通西市是南边一个很偏僻的小城市,发展落后, 周围被崇山峻岭包围, 交通也不发达。
那里距离四大家的地盘很远, 在那里活跃的是一些本土传承的鬼公神婆,而且非常排外。
外来的除魔师在那里没有地位。
就算是风雪乡,想要去那里挖一座墓, 也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做到的。
而且不能大张旗鼓, 否则恐怕会被本地人赶出来。
风雪乡让辛流三天之内找到下一座墓, 但最后两座墓短时间内找不出来。
他便将这座他已经悄悄探过的墓拿出来, 拖延一下时间。
这座山中墓里的玉书在他手中,他当初去时,发现墓建在山中, 地形复杂,又被地下河冲刷过,想要进去难度很大。
如果按他的设想,成功探索完这座墓,一无所获离开时,风雪乡也差不多该沉睡了。
他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收集齐其他的玉书。
等风雪乡沉睡,手里的玉书, 就会落到他手里。
前往通西市的飞机上,辛流看到风雪乡坐在那个叫做周识的男人身边, 笑着和他说话。
那个模样真是无害到极致。
辛流一日比一日更加忌惮他,只因为这个风雪乡在周识面前是一副样子, 在他面前又是一个样子。
那种令人胆战心惊的疯狂深沉,让辛流几次回忆起师傅鸱衡。
他的师傅鸱衡在整个离朝数百年中, 都是权势滔天的人物,哪怕是皇室都要仰仗他的鼻息。
哪怕是他死了,也有无数人畏惧他、憧憬他。
但只有他们这些陪着师傅最后一段时光的弟子,才知道这位名声煊赫的大除魔师有多么疯狂,对自己长生的追求有多可怕。
为了能死而复生,他苦心安排了九座弟子墓为自己积蓄生气,夺天寿数。
只可惜,有太多人不愿意再被他的光芒压在底下,所以他的一番布置到现在才重见天日。
辛流确信,那两座他一直找不到的墓,就是被人隐藏了起来。
尤其是最重要的那座复活墓。
“通西市那边有一些古村落,这个季节山中还有很多红叶,你肯定会喜欢的。”前面风雪乡对他身边的男人说。
语气带着期待的笑意,好像他们真的是旅游去的。
辛流看一眼对方带笑的纯洁脸庞,那副热恋中急于讨好情人的愚蠢样子,让他又瞬间遗忘他和师傅相似的疯狂,心中忌惮稍减。
呵,不足为惧。
他再一次告诉自己。
于实清楚风雪乡是来做什么的,他想找一座金溪雪山里类似的墓,为的是玉书。
但其他的,风雪乡遮遮掩掩,于实也不在意。
他走这一趟,风雪乡很明显希望他能当成旅游,这份心意于实也收到了。
如果这样他能安心一点,于实当然愿意配合。
所以到了通西市下面的澜江村,风雪乡特地带来的那些人开始进入附近山中寻找,于实就和风雪乡一起在古村落里待着。
他们交钱入住在山中民居,每日清晨,周围一片都会起雾。
白白的雾气让山水都变得朦胧,随着太阳升高,笼罩的雾气才会面纱一般被人缓缓掀开。
于实起得很早,看到穿着靛蓝色衣服的婶婶们一起去附近的江边洗衣。
这里开发很少,大多数原住民还过着比较淳朴的生活,山也明媚,水也清澈。
江边清早就有人笑闹洗衣,江上撑着竹排的打渔人熄灭了渔灯,慢悠悠撑着竹竿划过江面,和洗衣的婶婶打了个招呼。
“想坐竹排吗?”于实问风雪乡。
风雪乡反问他:“你想吗?”
于实笑说:“想。”
风雪乡拉着他的手腕跳下石滩:“那我也想。”
于实又反手把他拉到身后:“我来吧。”
他和那位靠岸的渔人交谈几句,对方点了头,把竹排交给了他们。
“雪乡,快来。”
风雪乡被他拉上竹排。老渔人没急着走,脚边放着鱼篓,连比带划地给于实传授了几句技巧。
于实对这个感兴趣,风雪乡是盲目相信他,觉得他没有什么是不会的,然后他们两个就划着竹排,翻到了江里。
幸好江面平静,水流不湍急,也不是很深,两人浑身湿淋淋地上了岸。
那群洗衣的婶婶们关注着他们,见他们摔了,乐得不行,大声喊了些话。
离得远,乡音又重,于实没太听懂,但想也知道是在打趣他们。
等在岸边没有走,想看热闹的老渔人倒是很热情,拍着大腿说他们动作哪里错了,想给纠正过来。
深秋初冬的季节,摔进水里,容易染上风寒,两人回去换衣服。
路上于实有些懊恼,对风雪乡说对不起,风雪乡连连摇头,笑的特别开心。
于实不断听到他哈哈哈哈的笑声,隔一会儿就响起,偶尔还侧头偷笑,就问道:“真的有这么好笑吗,你已经笑了一路了。”
“哈哈哈哈,”风雪乡牵着他说,“我第一次看你搞砸了什么。”
“我有很多事不擅长,搞砸什么,做错什么,都是很正常的。”于实望着他,眼里也带着笑意。
“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完美,太无所不能了,雪乡。”
“还有很多事对我来说都是第一次接触,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最好。”
“如果你知道的话,可以告诉我,如果你也不知道,我们就一起去试,就算掉进水里也没关系,对吗?”
他似乎在说其他的什么事。
风雪乡看见他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脸,目光忍不住避了避。
这双眼睛里现在照着他的样子是虚假的,但这是一双原本看见真实的眼睛。
风雪乡害怕在这里面看见自己丑陋的模样。
“我们走吧,要赶紧回去换衣服了。再洗个热水澡,不要感冒了。”
辛流等人在山中忙碌,前两三日都没什么收获。
风雪乡和于实也去山中转了转,故意拖延时间的辛流装出焦急无奈的模样,说:
“这里曾经发生过地震,震出了地下河,我们不能大肆挖掘,只能想办法找山体裂缝进去,但试了两条都不行,还需要更多时间。”
风雪乡的心情不算好,但他仍然脸上带笑,陪着于实一起在山中走。
山中的红叶黄叶树不算多,走一阵才会看到一棵。
于实弯腰看着一根干树枝,忽然对风雪乡说:“雪乡,你来看。”
“怎么了,遇到有趣的东西了吗?”风雪乡立刻凑上去。
“你看。”
他指着一片叶子,风雪乡第二眼才看出来那不是叶子,而是一只蝴蝶。
“是枯叶蛱蝶,停在这里像一片枯叶子一样。”于实捡起它栖身的枯枝,那只枯叶蝶也一动不动。
“你要带回去吗?但是这种蝴蝶有什么好看的。”
“虽然它的翅膀没有绚丽的色彩,但是它会伪装成叶子,这不是很厉害又很有趣吗?”
“……不漂亮的蝴蝶也喜欢吗?”
“对,不漂亮也喜欢的。”
于实在他长出细纹的眼下落下一吻。
于实每天早上拉着风雪乡去看雾,和江边的婶婶们聊天,还帮她们拧了两次厚厚的被单。
太阳出来后,他们在古村落里出没,见到聚集在附近编竹的大爷大婶,于实拉着风雪乡过去,编了个精巧的小竹篮出来。
风雪乡稀奇地拎着那个小篮子,他看于实手指折来折去就编好了,也想尝试一番。
尝试到最后劈竹子的大爷把自己的竹条收起来了,不想再给他浪费。
“没关系,我去给你砍一棵竹子回来,劈很多竹条给你慢慢尝试。”于实安慰他。
下午还真的去找人,在竹林里挑了一棵竹子回来。
他们这里冬天有个节日,要做一样水菜包,将水边采的一种野菜包包子,据说冬天就不容易咳嗽。
他们借住的那户人家也在做,于实尝试了一番,做了一个就有模有样了,这家女主人兰大姐一个劲夸他。
恰好辛流几人也从山中下来修整,一起吃了一顿饭。
晚间辛流找风雪乡说了山中的情况,有一条路可能进去山中弟子墓,明天就能出发。
于实听到兰大姐拉着附近一些婶子在院子外面聊天,还夸他做的水菜包好吃,说着就端出来一篮子水菜包要给其他人尝尝。
好些婶子大姐都是熟面孔,这些时日于实散步时见过、聊过天的。
他们这里一年到头少有外人过来,她们最初对于实和风雪乡都挺好奇,现在熟悉了一些,也会主动和他打招呼了。
其中一位阿婆招手让于实过去,小声打听:“你们是来山里干什么的?不是旅游吧。那个小伙子,之前也来过这里的,我去山里打柴看过他的。”
于实看见她指的人,是刚从他和风雪乡房间里出来的风载行。
晚间,于实将这事告诉了风雪乡。
“阿婆说,大概在一个多月,快两个月前,看到过风载行在这边山上出现。”于实摸着风雪乡枕在胸前的脑袋问,“你知道这事吗?”
风雪乡安静了片刻:“现在知道了,没关系,不要担心。”
“阿实,什么都不用担心。”
不管如何,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一切如同辛流的预料, 他磨磨蹭蹭地将风雪乡等人带进山腹内的那座弟子墓。
最后遗憾地表示,这里被人捷足先登,玉书已经不见了。
辛流心知这样白来一趟会让风雪乡大为恼怒, 甚至迁怒他, 他也早已做好应对的准备。
留给风雪乡的时间不多了。
冬至近在眼前, 他身体里的寄物蛰伏,他也即将陷入沉睡,就算恼怒, 也没多少时间和精力来处理他。
更何况, 今年玉书找不齐, 还有明年。风雪乡不至于和他撕破脸。
辛流什么都考虑清楚了, 就是没料到,风雪乡竟然完全没有生气。
他轻易接受了白来一趟的事实,又马上返回风家。
在飞机上, 辛流悄悄观察着风雪乡,见他竟然很有闲心地捏着几片在澜江村山上捡的红叶,和身边的男人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