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讨厌谢淮清,甚至谢淮清昨天说出那句近乎调情的诗,他也没生出反感情绪,只是想起来难免有些错愕,再是哭笑不得。
可若说喜欢,倒也谈不上吧,没动过这方面的念头。
兰微霜不知道谢淮清是昨晚那个情景下,放松过了头、不正经地随口放肆,还是当真起了心思。
但他都不想回应,既没有和谢淮清有更深发展的想法,也不想让谢淮清留有绮念。
兰微霜回答系统说:【我不想跟他谈情,自然就该疏远。】
系统疑惑道:【宿主不喜欢谢淮清吗?】
兰微霜失笑:【当朋友的话,挺好的,别的就算了。】
系统用更疑惑的语气问:【可是宿主经常和谢淮清一起出宫玩啊。】
兰微霜无奈:【那又不等于情爱,你这方面的数据更新换代一下吧。】
系统辩解道:【不是的,不只是这个。宿主还把‘漫天烟花’分享给了谢淮清,主动陪他过生辰,原本还想把超级珍贵的金丝软甲送给他做礼物呢,这也不能算吗?】
兰微霜顿了顿,又笑道:【不算。若是我喜欢他,那会回应他的调情,会因此而感到高兴,但我没有。】
系统迷惑了:【可是,宿主您也没有不高兴呀。】
兰微霜:【那是因为我也不讨厌他。】
昨晚言语拨动还不消停、今天还来说什么亲手教剑法,换个人的话,兰微霜现在已经把人关禁闭了,顺便打卡一下暴君行为。
话说,臣子向皇帝调风弄月,皇帝因此罚了臣子,能算暴君行为吗?
但谢淮清……
算了,这家伙本来就放肆得很,就这性情,不计较了。
兰微霜看了眼还在手边的金丝软甲,无端有点烦起来——这东西从系统仓库里拿出来后,成了现实生活里的实物,就不能再收回系统里放着了。
放在手边,好麻烦。
但送又不好再送了,免得让谢淮清误会。
两日后,金国使团到了馥城,被安排住在专门接待别国使臣的驿馆之中。
谢淮清负责招待他们。
对于这个安排,朝臣们觉得——陛下思虑周全!
能让赋闲在家的谢大将军有点事做,而且谢大将军的身份接待金国使臣,这规格绝对挑不出理来,但金国对大夏的降书就是谢大将军亲自接的,震慑之意也足足的,保管这金国使团在馥城这段日子安分老实。
虽然,就金国使团的来意看来,他们也不可能嚣张。
使团入夏,按礼制,等他们安顿妥当后,就要入宫觐见。
一般来说,是趁着早朝的时间,正好走这个流程。
但兰微霜这个皇帝不上早朝已经快一年了,他也懒得因为金国使团就重新上一次早朝,他们还没这么大面子,索性就让谢淮清把主要的使臣带到了凝月殿里,走完过场便罢。
这过场走完,出宫的时候,金国的使臣心里惴惴不安,虽然不想和谢淮清多说,但还是不得不笑着攀谈起来,打探问:“谢大人,可是我等有何做得不妥之处?郡主和世子此番特意同行出使,也望有福分能拜见贵国陛下,可贵国陛下似乎……无意见他们?”
兰微霜没有特意提,负责安排使臣入宫的谢淮清自然就没让带那和亲用的两个金国人。
眼下金国使臣问起来,谢淮清云淡风轻地回道:“陛下事忙,稍后本官代为问问,你们不要着急。”
金国使臣连忙致谢:“那就有劳谢大人了,幸有谢大人照顾,我等自入了大夏馥城,处处皆觉无微不至、宾至如归。”
于是,送金国使臣回了驿站后,谢淮清又一本正经地入了宫,说是有事关金国使团的正事要同兰微霜商讨。
兰微霜挑了下眉,对通禀的九思回道:“那就宣谢将军进来见见。”
谢淮清规规矩矩地进来,作揖行礼,然后一开口就原形毕露,还是不规不矩的模样,笑说:“今日陛下在凝月殿见金国使臣,臣还以为陛下会想见那来和亲的两个人。”
上次兰微霜“选秀”,就是把人集合到了凝月殿。
这处宫殿离兰微霜的寝殿近。
兰微霜无奈:“那也得谢将军把人给朕带进宫,才见得到。”
谢淮清轻快道:“可入宫的金国使臣里没有那两人,陛下也未曾过问。”
兰微霜瞧他这万事不愁的模样,有点哑然:“……谢将军不是说有正事要说吗?”
谢淮清便又作了一揖:“是,其实也正是此事。那金国使臣向臣打听,想知道陛下为何不见他们郡主……和世子。”
兰微霜打量着谢淮清,没回答这问题,反是突然问:“谢将军似乎很快意。”
谢淮清从容道:“得见陛下,自然快意。”
兰微霜:“……你当真不知收敛如何写吗?”
谢淮清仍是处变不惊:“陛下,臣生性狂悖,的确胆大妄为。陛下未曾惩处臣,倒让臣更不知收敛了。”
兰微霜靠在软榻上没动,索性问他:“你何时动的歪心思?”
谢淮清一笑:“陛下,臣不知何时动的心思,但自己一明白过来,便情难自禁说出口了。如今回想,当时确实太过冒昧。”
兰微霜看他这从容不迫的样子,无端有些心烦意乱。
他起身,去把谢淮清先前送给他的那柄剑拿了过来,扔给了谢淮清,冷声道:“朕不缺暖床的,缺个解闷的乐子,谢将军既然主动讨罚,那就献艺吧,舞个剑看看。”
兰微霜对谢淮清的讥诮之意溢于言表,但谢淮清拿着剑,笑着应是,还提议说殿内舞剑无趣,御花园那边想来景色正好,不如去御花园吧。
兰微霜面无表情地点头。
谢淮清乐意当着人前献艺,不觉丢脸,那他操什么心。
冬日的御花园自别有一番景貌。
兰微霜坐在暖亭里,看着谢淮清取下剑鞘。
谢淮清还坦然笑说:“陛下,话说在前,臣只会使剑杀人,还没以剑作舞过,不擅此艺,陛下莫要嫌弃。”
兰微霜垂下眼,沉默几息,还是挥退了九思等附近一众宫人。
谢淮清拿着剑,轻叹了声:“陛下未免太过放心臣了,这般优待,臣难免会更加不知收敛。”
兰微霜嫌他聒噪:“你舞不舞?”
谢淮清持剑作揖,眉眼恣意:“舞的,陛下。”
说罢,谢淮清腕间一动,给兰微霜舞了一套剑法。
寻常舞剑的刚柔并济是没有的,一招一式都奔着凛冽杀意而去。
兰微霜无可奈何地看着,心想这谢淮清挺会耍赖。
剑法收势,剑身扫过花丛。
剑刃未开,但力道足以扫下花叶。
谢淮清留了一朵簇新的粉花在剑身上,最后一势正好递向兰微霜那边。
他笑着告罪:“臣不慎伤着了陛下的御花园,还望陛下恕罪。”
剑身上的粉花随风移动,缓缓落至地面。
兰微霜垂眼看去,微微抿唇。
他问系统:【小苟,就算将来他愿意跟我走,我也带不走他,是吗?】
如果没有必须完成、完成的同时他必死的任务,兰微霜从心而论,他不会排斥和谢淮清试试,大不了不合适就分开。
和谢淮清的相处,的确让他很放松自在。
但他如今的境况,不允许他尝试这种事。
若是不久就分开那还罢了,若是越陷越深呢?来日一无所知的谢淮清如何自处?
系统乖巧回答:【是的呢,宿主,完成任务后,您只能带着积攒下来的硬通货去往新的世界哦~】
谢淮清的笑意不禁敛了敛。
“谢将军,朕方才想过了。”兰微霜平铺直叙道, “人家金国的郡主和世子特意来一趟, 不搭理的确不太合适, 有损我大夏气度。你稍后出宫安排一下吧,让他们都进宫来,先在朕身边伺候笔墨, 朕再考虑一下他们往后的去处。”
谢淮清面上也没了笑意。
“陛下是说, 让他们二人进宫?”谢淮清冷静问。
兰微霜颔首:“去办吧, 现在就去, 谢将军入宫不正是为了这事儿吗。”
谢淮清握剑的手攥紧。
他站在原地沉默几息,然后朝兰微霜走近, 靠近后抬手, 先将剑放到了兰微霜旁边的石桌上。
谢淮清垂眼, 看着神情淡淡的兰微霜, 轻声道:“陛下, 您原本没打算让他们入宫,是吗?”
兰微霜抬眸:“谢将军, 朕说过了,你不要太放肆。”
“那陛下就罚臣, 让臣长长记性。”谢淮清油盐不进地说。
兰微霜差点被他气笑。
谢淮清就是仗着兰微霜脾气好、对他容忍,口出狂言后,直接又走近了点、微蹲下来, 抬眸仰视着坐着的兰微霜。
用这种拉近距离的方式, 谢淮清轻声道:“陛下若是因为臣,打算委屈自己做本不想做的事, 那到底算是抵触抗拒臣,还是因为心中亦有……”
“谢淮清!”兰微霜冷下脸色,“你若真想受罚,那就滚去宫门口跪一个时辰,不要一而再挑衅朕的耐心。”
谢淮清想,倒是没想到第一次被叫全名,是在这个情形下。
“不合适,陛下,金国使臣在国都,此时臣不便受罚,叫他们看了笑话。”谢淮清玩世不恭地说,“还有,陛下既把接待金国使臣的差事交给了臣,那臣就不会让金国那郡主和世子,有机会见到陛下的。”
兰微霜冷笑了声。
谢淮清微微一怔。
“谢将军,你这是在警告朕,不要以为是皇帝就了不起,这大夏的天下其实是你谢淮清的天下吗?”兰微霜看着他。
谢淮清意识到,兰微霜这次好似并不是玩笑。
沉默片刻后,谢淮清起身,退开了几步,然后俯首作揖:“陛下恕罪,臣不敢……稍后出宫,臣就差人送金国那两个人入宫。”
兰微霜没有回应,起身拢了拢披风,直接从谢淮清身侧离开了暖亭。
谢淮清静立片刻,没有转身回头,只是静静看着被兰微霜弃之不管、仍然放在亭内石桌上的那柄剑。
到底是太过猖狂了,如今惹了他厌弃,也是活该。
金国送来和亲用的郡主名叫任凭水,世子叫任凭山,两人是一对孪生兄妹。
怎么说呢……金国这样献人过来,像是有什么恶趣味,或者他们觉得大夏皇帝会喜欢这种恶趣味。
而且,两次选和亲的人,都逮着这一家薅,很显然,任凭山和任凭水家在金国挺没地位,但又是皇室血脉的王爷子女,还封了世子和郡主,身份说起来也不低。
谢淮清没有阳奉阴违,当真命人把这两人送进宫来、送到他面前了,兰微霜看着任凭山和任凭水,心里有些堵得慌。
谢淮清应当是放下绮念了。
他认识到了,爱慕一个帝王是愚蠢的,尤其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帝王。这个帝王愿意的时候任他怎么放肆都行,不愿意的时候要他的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更是有一座足以放下各色争奇斗艳的后宫,以及放不下任何人的心。
谢淮清的出身、年少时的经历,会让他对这样的一段情更加避如蛇蝎。
挺好的。
兰微霜看着忐忑不安的任凭山和任凭水,疲倦地吩咐:“将郡主和世子带到天涯楼去,虽僻静了些,但正好给朕写卷祝寿词出来。下去吧。”
九思命人安顿好了任凭山和任凭水,近前复命。
兰微霜点了点头,又说:“去御花园那边,把朕落在暖亭里的剑拿回来。”
九思亲自去了,回来时却惴惴不安:“陛下,剑已不在御花园了,奴才问过侍卫,说是谢将军出宫时……一并带走了。”
兰微霜怔了怔,然后笑笑,挥手道:“倒也正好,下去吧。”
九思:“是,奴才告退。”
兰微霜靠在软榻上,沉默无言。
系统关心他:【宿主现在是不开心吗?】
兰微霜想,他凭什么不开心呢。
他多随心所欲啊。
然而,实话的话……
【嗯,不太开心。】兰微霜摇了摇头,【第一次发现我还是个贪心不足、表里不一的人……我自己为所欲为把人赶走了,竟还矫情起来,似是要谢淮清这般受辱了还上赶着我才舒坦……凭什么呢?】
兰微霜觉得,人还是不能欲望太重、心思太深,比如他现在这样,想着想着竟然胸闷气短起来,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宿主,不可以透露系统和任务的存在哦~】系统不知怎么的,突然说道。
兰微霜怔了下,然后笑笑:【我知道,最开始绑定的时候你就说过了。】
兰微霜不想聊了,他想睡会儿,头疼。
软榻坐靠时不错,但并不适合睡觉,兰微霜却又懒得动弹,直接靠在榻上阖上了眼。
睡倒也没睡着,但到了晚膳时间就开始食欲不振,勉强吃了点,休息了会儿,打算沐浴更衣就睡觉,临睡前又开始咳嗽起来。
叫来了太医,诊脉后吃了药,兰微霜昏昏睡过去。
夜里就发起了高热,吓得九思叫太医的嗓子都劈了。
兰微霜意识清醒、睁开眼时,已经是翌日的傍晚了。
幔帐垂落,但隔着影影绰绰能看见床边坐了个人。
兰微霜正想着这是哪个宫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坐在暴君的床边,就听见这人轻声开口:“陛下?”
兰微霜一怔。
这胆大包天的人是谢淮清。
让人既意外,又不太意外。
兰微霜要起身,谢淮清扶他坐了起来,又倒了杯温热的水过来。
兰微霜慢条斯理喝了半杯水,然后抬眸问:“你怎么在这?”
谢淮清没坐在床边了,站着垂目:“本是想来找陛下要个非分的旨意,没想到陛下病了,臣非要进来留下,九思拦不住。”
兰微霜没评议什么,只心平气和地问:“想要什么旨意?”
谢淮清看着他苍白的脸,回道:“怕气着陛下,还是等陛下病好再说吧。”
“总比病好了却又气病一回要好,无妨,说吧。”兰微霜道。
大概是病了一场,心里郁结的那股气随着病气一起出了,如今醒来,再看到谢淮清,兰微霜波澜不惊了。
谢淮清沉默几息,再度开口:“是……陛下,臣已经在馥城待了快一年了,国都虽繁华,但到底不适合臣,臣想年后回北境去,或者陛下安排臣去其他地方带兵,都行,可以吗?”
兰微霜没有马上回答。
谢淮清又道:“臣的身份,提这般请求,的确不知进退、得意忘形,但臣并无不臣之心,陛下。”
昨天回了定国公府后,谢淮清在院子里枯坐了一夜。
他想,能让兰微霜这般决绝,那不论兰微霜到底是否心里也有他几分,都说明兰微霜已经下了决定,不会同他有将来。
既然如此,便算了吧。
谢淮清有纵然撞了南墙也不死的心,但不能看着兰微霜为了拒他于千里之外而去做本不喜欢的事。
都难受,何必呢。
可若是和兰微霜不能有结果,谢淮清也不想继续在馥城待下去,看着兰微霜作为皇帝,将来……要成亲生子的吧。
谢淮清想,是他张狂惯了,竟敢动起了以男子之身独占一国之君的念头。
兰微霜比他理智,起先也给够了他体面,是他非要太把自己当回事,惹得兰微霜只能动了真怒。
有哪个皇帝,经得起一个本就功高震主还不知收敛的将军,这般挑衅呢?他如今还好好的,已经是兰微霜格外宽仁了。
千思万想,终究还是只剩——罢了。
谢淮清便入宫来了。
未曾想兰微霜竟病了。
谢淮清有些惭愧,觉得是昨日他非要去御花园,让兰微霜奔波一场受风着了凉。
不顾大太监九思的连声劝阻哀求,谢淮清硬是坐到了兰微霜床榻边,想看着他醒。
就再放肆一回。
反正陛下心善,不忍降罪于他。
“好。”兰微霜沉默几息,然后回应了谢淮清的请求,“年后,谢将军便回北境去吧。”
谢淮清喉间微动。
得到了想要的旨意,然而却不觉高兴。
犹记去年回国都时,还想着若是皇帝不留他在馥城、准他回北境会比较舒坦。
“谢陛下。”谢淮清揖手道,“乌金院的差事,若陛下同意,臣会留下人继续为陛下办事。”
兰微霜点点头:“行。”
谢淮清迟疑了下,继续开口:“臣之前送陛下的那柄剑……虽不值什么,但……陛下若是不嫌弃,可否继续留在身边?昨日臣带回去给它开了刃,陛下往后若是把玩需小心些,但留在身边也能防个身……虽以陛下身份,应当是用不上的。”
兰微霜怔了怔。
没想到谢淮清把剑拿回去,是给它开刃去了。
大概是昨天出宫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请旨离去的盘算了。
“留下吧。”兰微霜道。
谢淮清笑了笑:“谢陛下不嫌弃。陛下安心养病,臣先行告退了。”
听着谢淮清这么规规矩矩地说话,兰微霜有些不是滋味,那股堵得慌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谢将军。”
兰微霜也不知怎么的,就叫住了谢淮清。
谢淮清本分地看着他:“陛下?”
“……算了,没事,你走吧。”兰微霜摇了摇头。
谢淮清没有多问,点点头:“是,臣告退。”
谢淮清一步步远离,却在即将绕过屏风时,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向兰微霜,克制着语气说:“陛下,金国那两个人,怎么没在承恩殿伺候?”
兰微霜挑了下眉。
“听礼部的人说,那两人被陛下安排去了天涯楼写祝寿词,不是说要在陛下身边伺候笔墨吗?天涯楼那边偏了些,而且那处好像是用来惩处不敬之人面壁思过的,陛下怎么把人安排去了那儿?臣还以为陛下会在后宫择一处安置。”谢淮清接着道,越说越逾矩,到底是装不惯规矩的。
天涯楼是先帝定的,专门针对那种犯了小错、略施小戒即可的臣子。
不过暴君登基后就没用上过,暴君眼里没有小错,一切都可砍脑袋。
兰微霜把人安排去那儿,没什么特别想法,只是问过系统之后选了处离承恩殿远点的、不在后宫的、本身没太大意义的宫殿。
“谢将军,退下吧。”兰微霜没同谢淮清耍嘴皮子。
刚退了高烧醒过来,兰微霜本就精神不济。
谢淮清静了几息,然后回道:“是。”
谢淮清再度转身,准备离去。
兰微霜突然咳嗽了声,然后止不住地连咳起来。
谢淮清克制了下,还是没克制住,脚下一转便回到了床榻边,轻轻拍了拍兰微霜的背。
待兰微霜咳嗽停了,谢淮清又重新给他倒了杯水来。
兰微霜疲倦地喝了水,然后想要躺下继续休息。
谢淮清忍不住说:“陛下睡了快一整天了,滴米未进,不如让太医进来再诊诊脉,吃过晚膳后再睡?”
兰微霜点了点头:“知道了,你走吧,叫九思进来。”
谢淮清喉间微动:“陛下……为何一直赶臣走?”
兰微霜蹙眉:“谢将军,是你先说告退的。”
“陛下的意思是,若臣不告退,陛下便不会逐臣?”谢淮清故意较劲道。
兰微霜沉默几息,然后叹了声气:“别闹了,谢淮清。”
“……好。”谢淮清轻轻颔首,“那再跟陛下提个非分的请求,行吗?”
兰微霜抬眸看向他。
谢淮清道:“若陛下打算接纳金国来和亲的人,可否等臣离开馥城之后?臣偏狭,见不得。”
兰微霜:“……都插手朕的婚事了,何止是偏狭。”
谢淮清静静地看着兰微霜,半晌没有其他言语。
兰微霜轻叹了声:“行,答应你。”
谢淮清笑了:“谢陛下。”
兰微霜又说:“但你不要再进宫了,有正事就报给丞相。乌金院的事,若朕想知道,会找你的。”
谢淮清:“……是,臣知道了。”
往后大半个月,谢淮清就当真没再入宫来,兰微霜也没有宣召他。
转眼就到了今年的帝王寿宴。
兰微霜来到这个世界也一年了,去年就是刚过这个日子来的。
寿宴上,金国使臣果然在祝寿之后,提出了希望大夏看在友邻邦交的情面上,能够帮扶今年格外艰难的金国一把。
兰微霜表示看在金国心诚、任凭山和任凭水兄妹俩写的祝寿词也用心的份上,帮自然是可以帮一下的,但除了回礼之外,只能借与金国,要签契约书、金国来日得还上,毕竟只是毗邻,金国又非大夏附属国——当然,若是金国愿意归属,大夏自然愿无私扶持。
金国使臣只能拱手强颜欢笑,表示感谢大夏此番相帮,愿夏金两国往后继续友好来往。
之后,金国使臣提起和亲之事。
兰微霜悠悠道:“郡主和世子在宫中天涯楼住了大半月,但朕今日一瞧,只觉得郡主和世子比刚入宫时消瘦许多,想来不能是宫人们慢怠,应当是郡主和世子与大夏水土不服,还是让二人随使团回金国去吧,和亲之事不用再提。”
座下席间,谢淮清微微抬眼。
金国使臣并未放弃,继续周旋,兰微霜却懒得再开口,专心吃起面前的饭菜来。
被晾着的金国使臣一时局促,丞相谢照古出声与对方继续客套。
兰微霜一如既往我行我素,吃完晚膳就要撤,撤之前客气表示让大臣们好生招待金国来的客人。
金国使臣第一次见到这皇帝寿宴、皇帝本人吃完就走的场面,更加忐忑是不是大夏对金国有所不满——不满也是正常的,毕竟在去年投降之前,金国总是时常侵扰大夏边境……
兰微霜慢腾腾走在夜色笼罩的宫中。
回到承恩殿后,他让九思拿果饮来——本来是想喝点酒,但又不想太折腾自己、宿醉难受,所以想起了之前他觉得味道不错、只加了一点酒液提香但足以让他醉一下的果饮。
虽然喝了之后,第二天也会有点难受,但兰微霜记得那程度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喝了几杯果饮,兰微霜靠在花窗下看月亮。
九思突然来禀报,说定国公谢大将军求见。
兰微霜端着酒杯,沉默几息,然后道:“你告诉他,若无正事,就回去吧,不然朕会惩处。”
九思谨小慎微:“是。”
然而谢淮清还是进入了承恩殿。
“陛下。”谢淮清作揖后直起身,看向软榻。
兰微霜靠在软榻上,月光自花窗洒进,落在他身上。他手上端着个酒杯,当前这杯大概是刚开始喝,谢淮清的角度还能看见里面的水纹,像是诗中盛着琥珀光的情景,玉制酒杯落于素手。
不等兰微霜发问,谢淮清便自行说了来意,他从袖中掏出一根玉簪,上前几步放到了兰微霜的软榻边,道:“陛下此前送过臣生辰礼,今日陛下生辰,臣应当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