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在表明林巍的失误。
不该让那小孩儿喜欢自己,也不该……践踏那份喜欢。
“冬阳,”总算出了楼道,林巍忍不住唤,“一起吃点儿东西?”
他没吃午饭,可这不是原因,真正的理由是想和秦冬阳多独处一会儿。
“不!”秦冬阳想也不想地说,“我得回去弄资料。林律您忙……”
“冬阳,”林巍长这么大没少品尝过挫败滋味,顶数秦冬阳给他的最近最直白,“我就那么罪大恶极?你把我当病毒了?”
“没有。”秦冬阳的声音急速低哑下去,“就是……保持距离。您就当我没回来,还在外地呢!当我是别人,不是秦冬阳。”
这么地道的傻话,林巍却只能听着,心中抑制不住地悲凉——保持距离。
他想拂袖而去,那是他的习惯,是他刹不住的秉性,但他有点儿不敢,生怕意气用事会引起更难承受的后果,怕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交集被毁坏掉。
秦冬阳如此抗拒,到底没有恶语相向。
始终没有。
和自己以前的行为比起来,不算过分。
秦冬阳没回“拐末”,也没回家,直接跑到隋萌的工作室去。
上午的患者走得稍晚,隋萌刚刚午休,见秦冬阳急赤白脸地闯过来,又惊又忧,“冬阳?”
“太难了!”秦冬阳满脸苦痛地求助说,“姐,太难了。”
“什么?”隋萌耐心地应对着他的没头没脑,那是职业赋予她的过人能力。
“从小到大,”秦冬阳低落且兼颓丧,“多喜欢的东西我也没敢死乞白赖地讨要过,唯一对林律……他现在肯理我,我却不理他,实在太难了……”
隋萌掩住眼睛里的悲悯——悲悯对秦冬阳而言并非好情绪,是医生对患者的居高临下和疾病提醒。
“那就不要强求自己。”她淡淡说。
“不!”秦冬阳摇头,很努力地摇,“他不是爱……姐,同情不是爱。以前我觉得自己可以不贪他的爱,只要能凑在跟前爱他就行了,可我根本做不到。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想要的东西越多,这样下去不行……”
各种各样的龃龉会死而复生,彼此伤害会变成一种恶性循环。
隋萌眼看着他坦诚万分地纠结痛苦,不忍心道,“冬阳,责任感和保护欲也是好感情。”
秦冬阳仍旧摇头,努力地摇,没再说话。
隋萌等着他缓,半天才问,“姐能怎么帮你?”
“骂醒我吧!”秦冬阳深深低着额头,“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撕出来,扯皮拽肉的,也耽误着林律,别再糊涂……姐,我在X市的海滩上想得很清楚,以后要昂首挺胸地活,不当乞丐了。”
“那就不用骂,”隋萌温声道,“你很清醒,只是伤口太新,又那么深,需要时间愈合。”
“林律也需要时间吧?可我总不能逃,”秦冬阳想了一会儿才很挫败地说,“得要父母和哥,得回来……姐,你说我能不能挺住?”
隋萌听得心疼,没直接答,反而道歉,“冬阳,把你的病情告诉林先生是姐不对,当时怕他不知内情再伤害你,没想到……”
“别这么说,”秦冬阳连忙阻止,“是我讳疾忌医。谁的情绪问题都会影响身边的人,他其实……有权知道……可是姐,你能明白吗?我在他和哥面前弱小了好多年,在爸妈眼里也总没用,实在不想给自己加码,所以才瞒着。总是想着会好起来,想变强大……”
“冬阳,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隋萌插话,“不能着急。”
秦冬阳又点头,“不管怎么我还有你呢!”
隋萌被他毫不掩饰的信赖说得眼眶发酸,“是,你有姐呢!所以别怕,难过和痛苦虽然需要自己熬,姐总在身边支持着你。”
“嗯!”倾吐过后,秦冬阳好了不少,慢慢松掉绷得发紧的皮肉,给自己打气,“我加油。”
“没吃饭吧?”隋萌观察着他的变化,及时调整话题,“下午还有患者排着,姐没有太多午休时间,咱俩一起吃个盒饭好吗?我和助理常吃,味道普通,干净健康。”
秦冬阳同意了,“行。我还想和你说说林书记的事儿。”
姐弟二个一人捧着一份水煮西蓝花和香煎鸡胸,饭食寡淡,气氛亲热。
隋萌听完秦冬阳讲述林英的遭遇,叹了口气,“命运从来不公,古今中外。”
“所以我得打无罪。”秦冬阳说,“林书记经历的苦难够多了,不能眼看着她在枯暮之年再受催磨,那甚至可能……可能会把憾恨带走。凡人固然掌控不了命运,身为律师,问法律讨份公正是我的责任。”
“那你的职业规划呢?”隋萌问他。
“或者可以再考虑考虑。”秦冬阳思索地说,“林书记这事让我觉得竞争的难易程度不该成为自己当逃兵的借口。林律……还有小张经理他们说的都有道理,丢掉这么长时间的职业经验也挺可惜。我哥没表示反对是他对弟弟的纵容,不说明支持。咱市虽然不特别大,也不是只有诺正和朗乾,大所小所名所普所的,换个地方就是,未必耽误成长。”
隋萌微微地笑,“冬阳,你是这么明白的人,从来不骗自己,一定能好起来。姐相信你的心理疾病只是先天薄弱,就像某些人生来就多愁善感,高敏体质,这些都能靠坚强坚韧来修复弥补。”
“嗯!”秦冬阳吞掉最后一块鸡胸肉,努力吸了口气,“我幸运啊!总是遇到好人,姐排第一。”
“好高的评价!”隋萌开心地道,“第二是谁?”
秦冬阳竟然想了一下,“父母的爱不可衡量,那就是我哥了。”
隋萌瞅一瞅他,“林律呢?排得上吗?”
秦冬阳没打算绕开,“当然排得上,他对我也挺好的。”
隋萌把盒饭包装收起来,送到门外的垃圾箱里,然后示意秦冬阳和自己一起站到窗边去,“高楼下瞰,人如蝼蚁。冬阳,对于我们自己,苦痛是真实的,对于天地洪荒则微不足道。有一天我们都会归于天地,所以面对什么都淡然些,时刻告诉自己咱们只是路过人间一趟,所有纷扰终将过去。能珍惜的且去珍惜,抱不住的就放下它。”
秦冬阳垂眼向下看了半天,突然不合时宜地说,“姐,人说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是通透反被通透误了,如花似玉,说和尚话。”
隋萌咯咯乐起来,“老姑娘总躲不了质疑,冬阳以前从来不说这样的话,今年可不是头一回了。姐也加油,努力寻觅爱情!”
林巍怏然回了律所,没什么情绪好好搭理满脸探究的张依卓,简略地说,“最近有点儿乱,你顾好自己。嗯,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主动找我。”
张依卓连忙答应,“是,林律,我知道。”
林巍见年轻人认认真真毕恭毕敬,到底还是讲道,“当初李律让我在你和成蔚之间挑一个是为了活跃气氛,可是选了就是选了,这是人跟人的缘分,谁也不能站这山望那山,对你们小孩儿的发展不好。同学之间私下聊天的时候可以说一说。”
张依卓没太听懂,“林律,我从来没想别的,能够跟在您身边历练是我莫大的荣幸。”
林巍点头,“我知道。本乡本土的地方,彼此之间都有个大致了解,你们虽然小,我也不用掖着藏着,成蔚么……你侧面提醒提醒他,同性恋既是群类,就有共通性和个体差异,不是每个人对亲密关系的态度都可揣想。同事之间,互相尊重。”
张依卓还是没太听懂,琢磨了半天脸色才有点儿异样,掩饰着应,“嗯!”
林巍却不害臊,淡淡地补上一句,“食色性也,是人都不例外。正常饮食和没节制的区别除了自我要求还有个人喜好,更年轻更貌美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张依卓似是自己被揭破般面红耳赤,他和成蔚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又没那么近,许多东西隐隐约约地有感觉,真直面时又不一样。
只不过两个人毕竟一起来的,代表了诺正所的同一个层级,老实男生听着林律似乎信赖又显语重心长的话,有种无地自容的与有愧焉。
同时升起些许猜测:林律怎么突然说这些呢?不把我当外人了?这么明明白白地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秦哥走得蹊跷回来得不清不楚,莫非……
“帮我冲杯咖啡。”林巍解决了他也打断了他。
张依卓被人窥了心般“啊”了一声,赶紧去茶水间了。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林巍争分夺秒地吁口气,习惯性地揉了揉脸,珍惜这点儿无人打扰的独处时光。
并非嫌弃张依卓,屋里多了个他,同之前只有秦冬阳在的时候确实不一样了,现在得保持形象,以前放松得多。
秦冬阳……
快下班的时候那个帮他办事的人再次来了信息,林巍点开细看了会儿,心里还算满意,就转十万块钱过去。
什么东西都有什么东西的行市,谁也不是神仙,这么快就达到自己的要求,人家也有许多需要打点的地方,既讲合作,信任信用,缺一不可。
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林巍言简意赅地同张依卓交代交代第二天的工作就出了门,驱车赶到某家SPA馆外。
没半小时,一位穿着绛红衣裙的中老年妇女从馆内走了出来,林巍见她的身形和五官都极符合手机上接收到的人像照片,开了车门就走过去,“曲孝清女士?”
中老年妇女被他那副高大身躯堵住了眼,正诧异间就听到问,更加惊讶,抬头看住这个过分帅气的人,“您是哪位?”
“我是您丈夫的朋友。”林巍掏出身上的律师证,迅速地冲她晃了一下,“有点儿事情找您。那边是我的车,您看方不方便?不行就旁边这家咖啡店吧!”
亮证件的速度过快,曲孝清有了一点儿岁数,眼花,没太看清,想当然地以为他是警察,立刻戒备起来,却也不敢态度强硬,略想了想,勉强地道,“还是咖啡店吧!”
林巍毫不犹豫地往咖啡店走。
不保证自己此刻不在谁的视线之下,时间有限,不能浪费。
能取得进展的机会也不多,必须一举奏效。
小咖啡馆生意一般,正好时段,还能很顺利地找到单间。
服务生见这对男女年龄差挺大,却又不像寻常聊天的样子,悄咪咪地偷溜了好几眼。
林巍耳聪目明,却没精力理睬,也没询问曲孝清的喜好,直接要了两杯气泡水。
“苍志坚没什么朋友。”曲孝清开门见山地说,“活着时候都没有,更别说死了这么长时间了。您为什么找我?直接一点儿。”
林巍颔首,对她的爽快表示赞许,“钢厂的老工人,有朋友也该在钢厂,您家早搬出来,层次自然不一样了。挣工资的人不会舍得钱来SPA馆消费。”
曲孝清脸色微变,“孩子大了,剩我一个,消费消费怎么了?”
“不怎么,”林巍语气平淡,“只要钱是合法途径所获。”
曲孝清神情更变,“你……”
“大姐!”林巍不想多绕圈子,“丈夫走了,剩您自己,容易看开,钱啊财啊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挥霍挥霍没问题。可您女儿那么年轻,还有大把时光,B市虽远,不是天边,更非法外之地,她名下的房产和存款如果查出什么问题来,抄没还好,被连累得遭受什么刑罚的话,您不心疼?”
曲孝清管理得不错的皮肤立刻变白,“你……”
“我是来帮您的。”林巍果断地说,“大姐,您的岁数已不小了,苍志坚又是突然死亡,还没想明白呢?与狼共舞,易遭反噬。”
曲孝清如被什么东西噎住了般,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甄阳和他爸爸弟弟都进去了,”林巍加上一句,“目前还能扛着点儿东西,没彻底撂,但您觉得他们能挺多久啊?警察办事循序渐进,总得一样一样地来,等找到您,丽景华庭还是B市五环上的房产,大姐觉得哪个能交代清楚购买资金的合法来源?”
曲孝清吃不住劲,“你能怎么帮我?”
“我是律师。”林巍这才清楚交代身份,“至少有办法令人相信你女儿年幼懵懂毫不知情,这是最大的帮忙。此外我还善于剥离正当资产和不法来源,比如你丈夫的身故赔偿款等就受国家法律保护,不管是谁给的,只要操作得当,可以最大程度地保全您女儿应得的那部分财产。”
曲孝清将信将疑地看他,“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甄家父子和杜长江涉及的一系列案件中有个受害者叫林勇,是我的亲属。”林巍紧紧盯着曲孝清的眼睛。
曲孝清忍不住低叫了声,“林勇?”
林巍觉得她的声音不对,立刻追问,“你知道他?”
曲孝清的嘴唇抖动起来,“他……是你的什么人啊?”
林巍不答,只把名片掏了出来,递到曲孝清的面前,“你可以打听打听,我在本市律法界也算有点儿名气。”
曲孝清看见名片上的林字,以为林巍是林勇的近亲属,身躯一震,喃喃地道,“报应啊报应……”
“大姐!”林巍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这案子我已经跟了两年多,不到关键时刻不会随便惊动您。现在杜长江还没落网,您极有可能处在他的监视当中,不能掉以轻心。要肯合作,我保证今天会连夜为您和您女儿申请人身保护,还想推诿隐瞒的话,不好说……”
他把尾音拉长,却没将话讲完。
曲孝清猛地打个机灵,“我女儿什么都不知道,她自己在外地,太危险了,求求你。”
“如果您愿意帮我,”林巍定定地注视着她,“我朋友正在滨江分局加班,他是中队长,副局长我也认识,保证立刻接待。我本人也愿意无偿为您和您女儿提供后续所有法律上的援助。”
曲孝清攥紧双手,想了几秒又松开了,“走吧!带我去滨江分局吧!”
咖啡馆到滨江分局只有二三十分钟的车程,林巍还是大意了。
晚高峰堵,他怕耽误时间,拐进一个宅区之间的小街道上,就给处心积虑的家伙们创造了方便条件。
没走多远就有两辆黑色桑塔纳左右包抄上来。
幸亏林巍反应不慢,也幸亏座驾是路虎,他语气急促地交代了曲孝清一声“大姐坐好”就按稳了方向盘猛踩油门。
桑塔纳看着车型老旧,估计都是改装过的,开得极悍,狂提了速,不要命地夹住路虎,晃着车身狠撞。
林巍一面尽力躲闪一面制止尖叫起来的曲孝清,“别慌!赶紧给你女儿打电话,让她立刻锁紧门窗不要外出。如果已在外面,马上转去银行商场等人流密集目标小的地方,尽全力往警察保安身边凑,务必不要乱动,等待我们的救援。”
车体被撞击得哐哐作响,极尽简短的一番话,林巍几乎把嗓子吼破了。
强烈的母爱终于令曲孝清战胜了骤然蹿升的极致恐惧,她不再喊,哆哆嗦嗦地摸出身上的手机。
小区间的窄街,行人不多,却非没有。
林巍怕伤无辜,拼命地按喇叭,吓得几百米外的过客都躲得远远的,目瞪口呆地看着两辆黑车同归于尽般撞击着钣金结实的路虎。
已经有人在报警了。
林巍扭头看看桑坦纳里的司机,反而压下了车速。
这么狂飙,难免撞到腿脚不够灵便的路人,他倒要看看这两辆破车能不能把自己撞翻。
曲孝清在自己手上,不远处就是滨江分局,对方应该比自己更怕拖时间。
可他想得太简单了,下一秒钟,左侧桑塔纳后座车窗上就探出一截黑黝黝的枪管。
“不好!”林巍的心猛地狂跳,想也不想就搂倒了正跟女儿通话的曲孝清。向乾耳提面命教出来的自保功夫于这瞬间发挥了本能般的极致效用,他在同时趴下了身。
“砰!”一发子弹从左侧玻璃窗射进来,从右侧玻璃窗穿出去,带起一篷血珠儿。
林巍没中枪,他的胳膊压着曲孝清的身体,位置略高,被碎玻璃割飞了皮。
“艹!”无暇害怕,林巍咬牙忍痛的同时竟然不合时宜地想:林政委给配的车也不行啊!没装防弹玻璃。
他的胸口紧紧压着方向盘,砸得断裂了般,刺骨地疼,但也因为这个动作保持住了车行方向,没有乱窜。
下一刻却不行了,为了躲避第二波射击,林巍猛踩油门的同时拽着曲孝清的身体往操作台下窝,方向盘失去控制,使劲儿抖了个弧,本来走直线的路虎立刻就像共济失调的酒徒一般没了准头,咻地钻进居民区的外绿化带里。
桑塔纳里的歹徒们是协同合作,车稳眼准,立刻便追上来,贴着路虎继续射击,不打死林巍不甘休般。
灌木丛里起不了速,操作台也遮不住人,林巍豁出去了,蹲着身体将油门狠狠踩到尽头,同时死命地往小区外墙一侧打方向盘。
路虎侧立而起,贴着丁香树的团形枝条猛往前飞,同时颤巍巍地翻出了比一般轿车厚重不少的底盘。
射击的人大概没有料到一个律师会有这么快的反应,关键时刻竟然想出以车为盾的招数,稍作迟疑。
已有警笛呼啸而来。
枪手皱着眉头瞪了即将停住的路虎一眼,发现自己没有更多时间绕到车身与小区外墙之间的缝隙里去射击,又判断不出林巍和曲孝清的具体位置,拿路虎的优越钣金没办法,堵着气乱打光了弹夹就调车逃跑了。
街道之上早已没有任何车辆和行人,两驾恶魔似的黑色桑塔纳畅通无阻地拐出街角去了。
没有谁敢打开附近的店铺门,出来看看突突冒烟的路虎。
直到警车鸣声刺耳地赶到。
林巍晕晕乎乎地蜷在车头里面,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受伤,手掌胡乱摸索,“大……大姐……”
曲孝清不知什么时候蹿到皮座上去了,可能是女人的柔韧性更强,也可能是皮座保护了她,这位大姐虽比林巍年长,身体却还能动,扯着死人般的嗓子叫喊,“你你你你还活着吗?”
“受没……受伤?”林巍艰难地说,“检查……检查……”
话音未落,他就觉得车身晃动。
曲孝清又惊恐万状地嘶喊起来。
“警……察……”林巍已经听到了警笛声,安慰她说,“别怕……”
侥天之幸,五十岁的曲孝清除了发飞脸黑狼狈不堪,身上并没什么血窟窿之类的致命伤。
林巍也挺运气,只是折了一只胳膊,长腿和腰椎都没大事,能站起来。
他咬着牙,忍住那股钻心的疼,对来扶他的警察说,“我要见滨江分局的常在峰,要申请保护证人……快……”
“常队!常队!”那警察喊,“这边!这个伤者要见你!”
现场乱哄哄的,林巍影影绰绰地听见有人在催促救护车,有人在呼叫交通指挥中心并且提供犯罪车辆的逃窜方向,眼前阵阵发黑,不知是要发生疼痛性休克还是失血过多的昏迷,硬靠意志力熬着。
常在峰终于跑过来,一把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声吼问,“怎么回事?”
林巍无力细说,用那只没伤的手指了指曲孝清,“保护她……联系B市警局,保护苍雪……”讲完这些,他气一泄,翻翻眼皮后栽了身,晕厥过去。
常在峰连忙将他搂住,同时大喊,“刘一桐,过来检查证人身体!冯智学,救护车呢?”
肖副检正常下班的日子对秦大沛来说都算节庆。
接到常在峰电话时扁担先生正在厨房里颠勺,听清原委后关了煤气就往外跑。
肖非艳听见一片叮叮当当地乱响,出来问他,“干什么这是?”
“快!”秦大沛连忙给她扯过外套,“巍子出意外了!”
肖非艳脸色大变,“啥?”
夫妇二人太着急了,根本没想起来通知秦冬阳。
林巍是右下臂骨折,尺骨桡骨断了个齐,手术难度虽然不大,又输血又化验,等台子做准备的,过了麻药劲儿醒过来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他睁开眼,看见病床前围着一圈人,常在峰林天野秦大沛肖非艳向乾沈浩澄都在,吓了一跳,顺嘴胡说,“遗体告别吗这是?”
秦大沛伸手抽他一个不带力气的嘴巴子,“还瞎嘞嘞!气我干爹呢?”
“兴师动众!”林巍无力躲避,只能斗嘴。
秦冬阳没来,他不太是滋味儿,又不能露,借伤掩饰情绪。
“没通知你爸妈!”向乾前一刻还目光殷切满面担忧,看见徒弟睁眼说话就拉下脸,冷冷地道,“你自己把保镖逼走的,活该!”
林巍又苦笑道,“人家有枪……多俩人多扣车里俩,啥叫活该?”
沈浩澄蹙眉问他,“什么案子闹这么严重?”
林巍闻言立刻想起林天野来,赶紧往常在峰脸上看。
常在峰幅度极小地摇摇头,示意没说。
林巍放下了心,这才看回沈浩澄,“谁知道呢?遇上疯狗了!”
向乾冷哼一声,“还瞒?你四叔知道!”
林巍怕他直接说出来,连忙咳嗽,装了半天样子才对秦大沛说,“你干爹认识常队,认识野子么?介……绍介绍……”
无枕平躺太久,喉头充血,加上术后肌肉无力,他的嗓子还不利索,咳起来倒也自然。
秦大沛虽然不理解他这时候还忙着想这鞋,还是介绍了遍。
向乾先哦了声,“以前听他说过有你这个哥们……嗯?也姓林啊?那个林勇跟你……”
“是我爸!”林天野以为林巍师父也听说过父亲的案子,接过口去。
向乾的眼神顿时复杂,狐疑地瞅向林巍。
林巍迎住师父目光,无声交流。
几十秒后,向乾心中明白,没再继续前面的话,回头看看沈浩澄,嘴里仍对林巍说,“我真以为得遗体告别呢,该送你的都喊来了。快天亮了,浩澄回去吧!大沛和儿媳妇也回去,明天都得上班,这几个小时我看着。”
“我没班上!”秦大沛立刻说,“跟您一起守着,醒了说不定就得折腾。”
“没护士啊?”向乾不乐意,“我们爷俩不能说会儿悄悄话?老年人没觉,我就守这几个小时,你天亮来。”
“哟?”秦大沛忍不住乐,“还悄悄话?这是让你徒弟吓出老爷子的爱护心了?行?就把我干爹借他用一会儿!走吧浩子!走了野子!”
常在峰闻言看看林巍。
林巍一语双关地说,“辛苦常队。”
常在峰便也出去。
林巍兜眼扫扫安静下来的病房,对向乾笑,“你要没悄悄话我可不乐意。多难得的机会?平常可没这么多人在乎我。”
“你在乎自己吗?”向乾又哼,“我都让你四叔帮着调查了,什么他妈的老鼠仓案?不是那几个建筑商想搞你吗?为了林勇吧?怎么着?还不让你那哥们知道?和谁都跟浩澄一样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