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兄弟明算账,之前的铁板豆腐和鸡汤豆腐串都没正经收银钱,这回再不要,怕是干娘晚上要睡不着了。”
虞九阙托着下巴轻轻点头,把手搁在账册封面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
“那便只剩下一个铁板鸡架的方子了。”
鸡架的货源在宋府,现下自家是靠着韦朝的关系进货,若是换了人,秦夏还真怕出什么差池,耽误了人家的生意,所以铁板鸡架不是没有人问,只是他自己心里始终犯嘀咕。
不过这份烦恼次日就迎刃而解了。
因为韦朝前来传话,说一直和他来往的那名宋府管事,想要见秦夏一面。
县城,常悦楼。
秦夏自来到此地,还是头一回迈入这等豪华酒楼。
原主倒是沾旁人的光来过几次,但也都是在一楼大堂,未曾进过二楼雅间。
跟着韦朝穿行廊庑,来到阁子门前后,见其中坐着个的蓄须男子。
此前秦夏从韦朝处听了些关于对方的消息,对方姓于,名叫于顺,乃是宋府的家生子,爹娘都在宋府为仆,地位都不低。
过去于父管着后厨的采办,后来得了病症,当不了差,就求了一圈,把这差事给了自己儿子。
于顺的亲娘就更不得了,乃是宋府最得偏爱的二公子的乳娘。
宋老爷早年丧妻,二公子虽是庶出,其母却十分受宠,这些年宋老爷一直想把这名妾室扶正,当自己正儿八经的续弦。
而宋府的嫡出大公子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秧子,任谁都看得出,宋二公子才是更有可能继承宋府家产的那一个。
有这样的双亲,于顺经手的自然都是肥差。
秦夏瞧了瞧见面之后,明显无意起身相迎的于顺,暗自感慨:怨不得都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于顺的眼睛,看起来快长到脑瓜顶了。
但他今日是来谈生意的,只要钱给到位,面子上过得去,他可以不在乎对方的态度差些。
于顺今日来常悦楼的本意不是见秦夏,而是为了两个月后老爷的寿宴,来这里请厨子。
这会儿正事谈毕,他也急着回府,所以秦夏一来,就迫不及待地说起正事。
“秦老板,来之前韦大应当同您转达过我的意思,咱们之间也就不绕弯子。”
他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煞有介事地润了润喉,继续道:“我近日有意在城中开一个熟肉铺,便想到先前韦大送来过几回您做的铁板鸡架同卤鸭货,滋味尚可,同韦大一打听,得知您正好近来手紧,正在转卖吃食方子换得银钱。”
说到这里,于顺总算露出个不那么敷衍的笑容。
“我一盘算,这不正好巧了?忙令韦大将秦老板请了来。您放心,我是带着银钱来的,价钱谈妥,我这边立刻付账,不耽误您晚间的生意。”
于顺一副看起来势在必得的样子,全然没想到秦夏在自己语音落下后,反而蹙起了眉头。
“这就奇了,来之前韦大哥只同我讲您对铁板鸡架的方子有意,怎的突然又冒出个卤味来?”
秦夏当即面色不虞地看向韦朝。
“韦大哥,此事就是你办得不地道了,你明知那卤味方子乃是从我曾祖那一辈传下来的秘方,我曾祖奶奶可是在前朝相爷的府上当过厨娘的,这样的方子,别说外人,就是家中内子都不知晓!我若卖出去,岂不有违祖训,成了那等人人唾弃的不肖子孙!”
他一番慷慨陈词,把起初没把秦夏放在眼里的于顺都吓了一跳,韦朝更是脸色一白,开始两头赔罪。
秦夏一副不愿再和他多说一句话的模样,低头兀自饮茶。
韦朝没办法,只好起身朝于顺拱了拱手,“于爷,我这兄弟一时想不通,您给我点时间,我同他讲讲道理,必定给您一个满意答复。”
说罢就强行将秦夏扯出了雅间,去了二楼回廊的另一头。
两边相隔甚远,实在很难探听到对话内容。
于顺在屋里转了两圈,果断叫住了一个给隔壁送完酒水出来的店小二。
“你,就是你,过来!”
店小二一甩肩膀上的汗巾子,麻溜上前,得了吩咐后把赏钱一揣,立刻就端着两个吃剩的空碟子转身离开。
半晌后,此人围着二楼绕了个来回,又回到了于顺面前。
于顺忙问道:“可听到了什么?”
小二也不是头一回干这事了,加之干这行的嘴皮子就没有不利落的,当即把听来的只言片语复述给了于顺。
“……总之那二位爷吵得挺厉害,个头高一些的那位差点就要下楼走了,还是被另一位爷给生拽回来的,说是让他再好生想想,什么方子是死的,赚来的银子才是活的。”
听到这里,于顺心下有数,给了赏钱后挥手示意小二退下。
人走之后他踱步到窗边,捋了捋下颌上的短须,陷入思索。
诚然他的本意就是伙同韦朝一起,从秦夏手里低价买断两个食方。
那铁板鸡架和卤鸭货的滋味,便是现在想起来也令人垂涎三尺,好似心里有个毛爪子在抓挠。
经了秦夏之手,于顺才知晓那些以前全都丢去喂府里看门狗的鸭下水,和没有二两肉,以为只能熬汤后直接丢掉的鸡骨架,还能这般令人欲罢不能!
街上不是没有旁的铺子或是摊贩卖卤肉,可和秦夏一比,其差异简直就像是拿后院的烧火丫头去比天香阁的花魁娘子。
秦夏在夜市上的摊子他更是暗中观察过,从自己手里五文一个出去的鸡架,售价直接翻了个倍。
需知秦夏要卖这道吃食,还要花五文钱从宋府采买鸡架,要是换成自己,这些鸡架纯然就是白拿的,一分钱不必花。
一个鸡架卖十三文,别的成本算它三文都算多,一晚上卖它五十个就是五钱银子了,若是开个铺子从早到晚地卖呢?
一百个便是一两银子,一个月便是三十两!
于顺一时间又眼红,又心热。
娘说过,府中如夫人扶正是迟早的事,到时其执掌中馈,便是名正言顺,不需要再像如今一般束手束脚。
她决定到时舍了老脸去求夫人恩典,放了于顺的卖身契,于顺也是为此才想早早在府外置一门产业。
现成的鸡架生意就在眼前,再加上卤鸭货好吃到绝妙,同样一本万利,他当即起了心思,以断掉鸡骨架的供应为由,令韦朝代替自己出面,逼迫秦夏低价让出食方。
在于顺看来,秦夏没有别的办法。
卖了是皆大欢喜,自己得了方子,他也能或多或少得一笔银子。
若是不卖,于顺保证对方在齐南县城,再也寻不着第二家能每日稳定供应鸡骨架的地方。
总之就是一句话:这钱他要是挣不着,那姓秦的也别挣!
韦朝本以不想坑了兄弟为由拒绝,等到于顺许诺分他点好处费,兄弟情也就没有那么牢靠了。
只是韦朝去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圈,回来讲秦家的食方乃家传之秘,值银百两,于顺压根不相信。
直到遣人偷摸去芙蓉胡同打听了一圈,得知秦家老太太年轻时还真是厨娘,这事儿一下子就有迹可循起来。
加之秦夏方才的反应不像作假,于顺对食方的渴望顿时愈发强烈。
银子他是不缺的,家里三口子给宋府做事这么多年,便是底下想经他们手办事之人的孝敬都不少了,几十两银子于顺压根不放在眼里。
现在的问题只剩下,韦朝到底能不能说服姓秦的,将方子拱手相让。
又等了小一刻钟,雅间的门总算再度被推开,韦朝强行把秦夏按回了椅子里。
于顺抬眼扫过,见秦夏依旧是一脸不满的样子。
他瞪向韦朝,就见这厮一个劲朝自己使眼色。
于顺深吸一口气,劝自己先行冷静,可别惹出这姓秦的气性,给多少钱都不肯出手,那今日可就算是白来了。
“秦老板,不知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于顺耐着性子开口,面上撑起一份和刚刚相比和煦了不少的神色。
秦夏把桌上的茶杯拿起来又放下,目光在韦朝和于顺之间来回打量,仿佛纠结了许久,于顺才总算等到他的回话。
“韦大哥方才苦口婆心,道理我都想通了。铁板鸡架也好,卤鸭货也好,这两样吃食的食材说到底都是仰仗于爷您抬手行的方便。假若惹恼了您,没了食材,方子在我手里就和从前一样成了死物。倒不如卖给您,方子有了传承,说不准以后还能借您之手发扬光大,成个老字号什么的,如此也不算辱没曾祖遗愿。”
于顺一听有戏,人立刻坐直了些。
他就说,姓秦的一个市井之徒,听闻过去就是个街头闲汉,能有几分长远打算?
现在每天起早贪黑地摆摊,就为挣那点银子,听闻夫郎还是个多病的,时常钱刚到手就丢进了医馆。
他但凡勾勾手付上一笔看似丰厚的银钱,这小子骨子里的懒筋必定会痒起来,只想回家躺着数钱。
等自己靠着这两个方子赚得盆满钵满,他再后悔就只有四个字:为时已晚!
于顺心情一变,语气都跟着好起来。
“正是这个道理,秦老板放心,虽说我碍于府中身份,暂时不能公开出面经营铺子,但我搁在前头行事的必定是信得过的心腹。方子到我手里,一定老老实实地按方行事,就像您说的,把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传下去,做出口碑来。这吃食方子,就是得有人吃,它才有意义,您说是不是?”
秦夏很是赞同地深深点头,旋即歉然一笑。
“可见于爷实在也是性情中人,先前是我一时钻了牛角尖,多有唐突之处,还望您莫要见怪。”
说罢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于顺一个。
眼看气氛如此融洽,于顺偷偷瞄了一眼韦朝,韦朝回以了然之态,咳了两嗓后同秦夏道:“秦老弟,既然如此,那就把你心里头想的实在价钱,同于爷说一声吧。”
秦夏一下子握紧了茶杯,于顺的心也跟着一提。
幸好秦夏很快就重重叹了口气,把茶杯往桌上落去。
“也罢,今日有机会得见于爷,就是有缘,价钱……”他咬咬牙,“铁板鸡架不算什么,但加上卤味的秘方……八十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八十两?!”
这回于顺没说话,韦朝已经先蹦了起来。
“秦老弟,这价也太高了,你不是说了,给于爷一个面子!”
秦夏偏过头,“这已是给了面子的价钱,韦大哥难道不知,单单一个铁板鸡架的方子,便就有人出银二十五两想要买去,至于卤味秘方,我阿奶说过,曾有人出百两纹银求购!”
韦朝抓了抓后脑勺,为难地看了于顺一眼,弯腰压低声音道:“这事我自然知晓,但你不也心里清楚么?除了宋府,除了于爷,还有什么地方能每天搞来几十个带肉的骨头架子?这方子你不给于爷而给旁人,那就什么也不是!说白了,你手上之前的只有卤味方子,鸡架的事你就少惦记!”
于顺竖起耳朵,将韦朝说的话大差不差地听在耳朵里,垂下的衣袖默默盖住正在掐算的手指。
八十两确实有些贵了,但也在他的筹算之内。
不过如果能再便宜些,他的银钱会掏得更痛快。
“行吧韦大哥,我看你的面子上再让十两,七十两,一文不能少了。纵然以这价钱卖出去,我今晚都得好生给阿奶和曾祖奶奶烧一盆纸钱,磕上一串响头!”
韦朝有心还要再劝,于顺却抬手将他制止了。
七十两已经不错了,哪怕算上铺面的租子,他也有把握在几个月内便有盈余。
“说好了,七十两,如果你点头,咱们现下就可签契书。”
秦夏用力抿了下嘴唇,“七十两,不变了,但我要您的现银,还需在契书上写明,届时要在铺子里挂上秦家食肆的招牌,好让常买铁板鸡架的食客不会走空。”
这要求于顺已听韦朝提起过,他觉得无伤大雅,且这是用来招徕秦家旧食客的好事,就是秦夏不提,他也会想办法这么做。
“都依你说的。”
于顺自觉已经在这件事上浪费了太多时间,见秦夏终于点头,忙不迭打发韦朝去借酒楼笔墨,拿上来后迅速写好两张契书,核对无误后盖上了手印。
从街道司出来时,已近黄昏。
日头西斜,将街道司门口的两棵掉光了叶子的银杏树都裹上了金边。
于顺如愿拿到了红契,约好了上门传授食方的日子,秦夏的怀里自然也多了一笔银子。
分别是五十两一张的银票,与二十五两的现银。
刚从钱庄兑出来不久,揣在怀里都觉得热乎。
“于爷慢走!”
于顺身后,秦夏和韦朝拱手行礼,直到前面的人走出一段距离,他们二人才对视一眼,就近走入一条邻近的胡同。
确定左右无人后,韦朝长出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后脖子出的汗,看向秦夏手里的银票,咧嘴笑道:“这事总算是成了!”
在鸡架这件事上, 韦朝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对不起秦夏。
最早是他怕丢了来自于顺的好处,把这批鸡架推到了秦夏的面前,这才有了后面的生意。
哪成想于顺见秦夏凭此挣了银钱, 反而开始眼红, 拿捏起货源来。
韦朝自知于顺是个薄有心机却贪钱的, 当下没把话说死, 回来后同秦夏一通气, 两人一致决定反将于顺一军。
想买方子?当然可以。
这些菜谱在秦夏眼中本就没那么值钱,就像铁板鸡架的方子,原本打算十几两就出手, 可于顺不仁在先, 就别怪他不义。
两人因此打算在于顺面前演一出戏, 一唱一和地把方子的价格抬上去, 好让这位于管事狠狠出一回血。
事成后,韦朝也从于顺那里得了塞过来的三两银子好处费,秦夏想把从于顺那里“敲”来的银子再分给韦朝一部分,韦朝坚决不收。
“我要是收了你这份钱,以后怎么还有脸见你?”
见他话说得重, 秦夏只好作罢。
半路上两人分别,韦朝还约了旁人晚间在酒肆吃酒,先行离开。
秦夏一个人往芙蓉胡同的方向走去, 看看天色, 离晚间出摊还有半个多时辰, 回去还有空简单吃顿晚食。
既凭借方子挣了一笔不小的银钱,他忍不住打量起沿街的铺子来, 想着给家里置办点什么东西。
正这么想着,空气中一股香风扑面, 秦夏皱了皱鼻子,转过头,见是一家胭脂铺子。
他心思一动,抬腿走了过去。
“可有抹脸抹手的乳膏之类,给我拿上一罐。”
秦夏刚进门就被这里芜杂的香味熏得打了个喷嚏,他可以在灶房里大炒特炒各种调料而面不改色,但是换成这里的层层花香,反而觉得格外呛人。
胭脂铺的女掌柜笑着迎上来,快速看了秦夏一眼道:“郎君可否是给心上人买的?”
秦夏抬手揉了揉鼻尖,“买给家中夫郎。”
上辈子单身了二十几年,这辈子一睁眼就得了个夫郎,秦夏自觉很多事都想不周全。
譬如他也是最近刚刚留意到,只要吹过冷风,虞九阙的脸颊就会泛红,手背摸起来也有些不那么平滑,大抵是经常干活、碰凉水的缘故。
女掌柜听罢,素手一抬,从柜台上拣出两罐脂膏来。
“郎君不妨拿这两样,一个涂面,一个护手,保管用过之后肤如凝脂,如玉增光。”
秦夏不谙此道,掌柜说什么,他也就听什么。
“这两样有香味么?”
女掌柜笑道:“脂膏自然都是有香味的,这两罐是桃花香,乃是我这铺子里卖得最好的。”
秦夏打开嗅了嗅,却觉太浓。
“有无稍微淡雅些的。”
女掌柜挑了挑眉,心道没想到这汉子还是个懂得夫郎喜好与心意的。
且由于秦夏生了一副好皮囊,她的耐心愈发足起来。
片刻后,她从几步开外的柜子前翻出一堆瓶瓶罐罐,一并送到眼前。
“这几样都是,您慢慢选。”
秦夏挨个闻过,只觉得到最后鼻子都要不是自己的了,好歹是选出一样来。
“就这个吧。”
女掌柜莞尔,“郎君好眼光,这是敝店新到的兰花香脂膏,只是……比那桃花香的还要贵五十文。”
说罢就吟吟一笑,等着秦夏掏钱。
秦夏自也不会计较贵出来的这点银子,他清楚虞九阙喜欢兰花,这一点书中也曾几次提及。
那是虞九阙执掌司礼监,权势愈隆后的事。
各路官员削尖了脑袋走他的门路,争相送礼打点,其中便有不少投其所好,自各处搜罗来的名贵兰花。
据闻当中有一株名为“素冠荷鼎”,千金难换,便是皇宫大内都不曾有过。
朝中清流官员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虞九阙哪里配得上“花中君子,却不能否认,虞九阙所到之处,空气中皆充盈着淡淡的兰花香。
只是与这股特殊香气相伴的,往往是冷肃如金铁的血腥气,象征着来自九千岁的生杀予夺。
书中的字句仿佛褪色卷曲的纸片,一点点被秦夏扫至记忆的角落。
面前的小哥儿刚刚放下银票,转而接过精致的小瓷罐。
正揭开盖子,凑上鼻尖轻嗅。
“是兰花?”
秦夏点了点头,虞九阙捧着瓷罐,笑容明艳。
“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个?”
他不是那等喜好打扮,在这些事上讲究的哥儿,只觉得清爽、干净便足矣,是以从未关注过什么胭脂、香膏之流。
经秦夏一提醒他才意识到,最近的脸颊和手背不像以前摸起来那么平滑。
自己都没发现的问题,枕边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这问题不能细想,一想就难免脸热。
“东西不贵,以后记得用,一日多用几次也无妨,这里面添了药材,也可免于生冻疮。”
秦夏说罢,示意虞九阙先试一试。
打开瓷罐,指尖挑出脂膏在掌心揉化,轻轻按在面中与手背,继而慢慢涂匀,浅淡的兰花香很快于空气中漾开。
秦夏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并非厌恶花香,只是单要看这花香来自于何处。
小哥儿抹过脂膏的脸颊看起来白白软软,秦夏忍不住倾身向前,轻轻吻了一下。
虞九阙顺势转过身,双手搭在秦夏的肩头,青天白日,两人却在缠绵的香气笼罩下,耳鬓厮磨了好半晌。
直到——
“咣当!”
院里传来一声响,两人迅速分开,明明是在自家堂屋里,也不知是在慌乱个什么,秦夏看着虞九阙背过身揉脸的样子,忍不住一笑。
“我出去瞧瞧。”
从屋子里出去后方知是郑杏花在往板车上装东西时,不小心撞掉了两样东西,见秦夏出来,她赶紧解释。
掉地上的东西都是木头做的,摔不坏,秦夏让她不用在意,转而弯腰把木盒摞回原处,期间听郑杏花说起,刚刚是被一只窜过去的野猫吓了一跳。
“野猫?”
秦夏意外地看了一圈院内,没看到什么猫的踪迹。
郑杏花指了指一侧院墙。
“瞧着好似是往那上面跑了。”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秦家院子里见过野猫了,且也帮着东家夫夫往后院添过几次喂猫的食碗和水碗。
秦家灶房和柴房堆满各类食材,哪怕是冬日也免不得有耗子出没,郑杏花知道东家是心善,同时也觉得多喂些野猫没错,它们聚集在附近,看见耗子就会捉。
秦夏没当回事,本以为就是个小小的插曲。
怎料当晚出摊回来,秦夏和虞九阙就收到了野猫的“回礼”。
虞九阙隔着几步远,拦住一心想向前凑热闹的大福,语调中带着点紧张。
“相公,真是死老鼠吗?”
秦夏用木棍翻动了一下月光下的“黑球”,心情一言难尽。
“确实是,而且不止一只。”
也不知道他们喂的哪只狸奴这么知恩图报,居然留下三只老鼠。
一只完整的,两只吃得只剩尾巴。
他一描述,虞九阙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而从现代来的秦夏深知老鼠身上有多少病菌,当即决定拿到后院挖个坑埋了。
意外的是,从这天开始,秦家的院子里就常出现这类东西。
有时候是老鼠,有时候是半截鱼尾巴,一个鱼脑壳之类。
送东西的野猫来去无踪,比秦夏上辈子小区里的那些绝育过的小流浪警惕多了,搞得小两口也不明白究竟是一只猫的杰作,还是有别的猫也在有样学样。
只好送一次就埋一次,搞得后院都是一小块一小块挖出来的新土。
等开春后在上面撒上菜种,说不定会长得格外茁壮。
虞九阙还惦记着年前那只疑似揣崽的三花猫。
“也不知它有没有顺利把小猫生下。”
如果有缘分,他还挺想见一见小猫崽,合适的话,能抱两只在家里养就更好了。
在对小猫崽和新铺面的期待中,日子一晃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依照齐南县的传统,今晚入夜后街上会有灯会,想也知道板桥街的热闹会更胜平常。
秦夏起了个早,预备在夜市摊子上添一样炸元宵,再用买来的牛乳熬一批奶茶卖,最后狠狠赚上一笔,为此他和虞九阙今天中午便不去六宝街了。
想及明夜摊位就要还给卖炙肉的摊主,秦夏蓦地有点馋他做的猪肉。
念头一起就压不住,他果断推开灶房的门,将在后院拾掇鸡窝的虞九阙喊回,笑着问道:“想不想吃脆皮五花肉?”
片刻后,虞九阙在听过秦夏的描述后果断咽下口水,揣上铜钱出门买肉。
秦夏继续用猪油拌着大盆里的黑芝麻馅,家里之前炼得猪油有些不够用,正好去肉摊上时再买一块板油。
“有人在家吗?”
虞九阙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就有人叩响院门。
“嘎!嘎!”
大福率先从后院的方向冲过来,秦夏任由他在腿边大叫,同时扬声问道:“在家,请问是哪位?”
“秦老板,是我,兴奕铭。”
“兴掌柜?”
院门打开,露出秦夏满是意外之色的脸。
一时不察,恪尽职守的看门鹅大福就一口叼住了兴奕铭小厮的裤脚。
“哎呦!”
小厮被它的力道一扯,险些摔倒。
秦夏赶紧斥道:“大福,松口!这是咱们家的客人!”
大福能听得懂“客人”两个字,纵然一遍不懂,多说两边它就会乖乖松口。
小厮终于恢复了行动,擦了一把额头冷汗。
他还是头一回见县城里有人养鹅看家的,鹅还这么凶!
兴奕铭是第一次上秦家门,但之前却是在摊子上见过尚且还是毛茸茸小鹅的大福,这会儿惊讶地发现,原来当初的小鹅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这就是当初圆圆逗过的那只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