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和小瑶出去拾了好多玉兰花,让郑嫂子炸了些,你尝尝,味道如何?”
以花入馔, 古已有之。
吃花对文人墨客是风雅之事,对于普通百姓而言,纯粹是饭桌上多了一样食材。
花朵能做的菜样式也不少, 简单一些的便是直接油炸, 还可和面摊饼、加糖做点心馅、酿蜜或是酿酒。
秦夏就着虞九阙的筷子吃了一口。
外面裹了鸡蛋, 香香脆脆, 口感自有一番温润。
玉兰花还剩一笸箩, 油炸的虽然滋味不差,到底太油腻,郑杏花怕做多了没人吃。
秦夏看过后, 打算把余下的做成玉兰花饼。
“做好了就放在这, 晚上谁饿了, 就拿一个垫垫肚子。”
他做的玉兰花饼是豆沙馅的, 因为玉兰花的花瓣足够大,可以拿来充当“饼皮”。
花瓣清洗干净,沥干水分,两片夹在一起,中间抹上豆沙后轻轻压实, 外面裹上生粉和薄蛋液,下锅煎熟,出锅后尚且能保持一定的花形。
豆沙和花瓣的馥郁交叠在一处, 香甜可口。
这顿玉兰花吃后没两日, 一场急雨就打落了树上余下的大部分花瓣, 宣告着今年花季的彻底终结。
同时也终于到了宋栾宋老爷的大寿前夕。
秦夏提前一晚在食肆外贴了告示,写明次日外出做宴, 暂停营业。
他点了郑杏花和庄星一道去宋府,又叮嘱邱川和邱瑶看好家门。
当天夜里。
因次日要早起, 秦夏和虞九阙提前回了家,打算做一顿家常菜,安生地歇一歇。
难得有闲暇,虞九阙在院子里洗两件换下来的脏衣裳。
大福围着水盆转悠,另一边上回抱回家的狸奴里,有两只也在草窝里盘着尾巴睡大觉。
不知是不是醒悟了外界险恶的道理,比起之前,这几只狸奴留在家中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大福对此接受良好,没表现出什么攻击性,秦夏和虞九阙也就放下心,不去管了。
院子内水声阵阵,衣服难免沾了些油烟,虞九阙正在努力搓洗。
灶房内秦夏则正剁着从食肆带回来一条新鲜的小排,预备换个没尝过的吃法——山楂小排。
从灶房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山楂红果,挨个洗净去核备用。
小排,也就是猪肋排,剁成近乎等长的小块,先和料酒一起下锅焯水,撇去浮沫后捞出,放入油锅炒至微微发黄。
盛出后单炒一个糖色,再将小排放入,加入山楂、倒水转小火焖炖。
在这个过程中,山楂会微微变软,将独特的酸甜汇入排骨酱汁当中。
一柱半香后,再加入几颗完整的山楂拌匀,大火收汁,装盘后撒上白芝麻作装饰。
再配两道炒菜,一道紫菜蛋花汤,一大锅米饭,完事时虞九阙也已经洗好了衣服,挂去了院子的晾衣绳上,下面的水珠滴答了一地。
偏偏大福还觉得好玩,在那里不断地穿梭来去。
吃饭前也不忘给这些个小家伙都准备好食水,大福一个鹅吃饭时把碗撞得响个不停,相比之下,两只狸奴就斯文多了。
进到屋内。
比起山楂小排,虞九阙显然更好奇紫菜汤。
这些干紫菜饼也是上次买来的干海货中带的,起先就说要拿回家做汤,结果每次回家都忘了带,今天好歹是记得了。
紫菜能凉拌、能煎蛋,但秦夏最喜欢最常见的紫菜蛋花汤。
海菜这东西,还是要放在汤中,才能尝到最直接的鲜味。
“看起来和干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干海菜在虞九阙看来,有点像茶饼,黑黑碎碎的一大块。
没想到进入汤锅后,那些黑色的“碎碎”就舒展成了轻飘飘的“海草”。
其实除了紫菜汤,秦夏还将干紫菜混上虾皮和香蕈干,用臼子捣碎成粉,做了些提鲜的调料。
这样做出来的调料算是低配版的味精,古时没有提炼味精的技术,但是他觉得以紫菜和虾皮代之,应该也能复原个五六成的精髓。
虞九阙舀起一勺汤,吹了吹热气,这才挨着碗边喝了一口。
一种以前从未品尝到的鲜美直击向味蕾,惹得他都愣了一下。
“还喝得惯么?”
秦夏担心虞九阙不习惯这个味道,所以汤做得并不多。
但虞九阙本就不挑食,遑论紫菜汤的味道真的不差。
“喝得惯,我觉得好喝。”
他把喝过的汤碗往旁边推了推,先给秦夏夹了一筷子小排,还不忘捎带了一枚山楂。
随即也挑了一块离自己最近的到碗里,入口吃肉之前,先抿去了外面的那层酱汁。
酱汁本就红亮,因为多了山楂的缘故,红得更“正”了些。
这道菜是酸甜口的,为了不让山楂在里面显得突兀,除了炒糖色时的糖,秦夏在后面一步时还加了些蜂蜜。
不多不少的一勺,既能平衡肉的咸、山楂的酸,又不至于让甜味打了头阵,平白吃着腻口。
开食肆的日子,两人对坐在家吃晚食的机会并不多,一桌好菜加鲜汤,为这个安宁的夜晚增添了一抹烟火气。
常言道,饱暖思.欲。
虞九阙执意让秦夏熄了灯,黑暗中,互相解开衣上的盘口系带,肌肤相亲之际,交换一个深深的吻。
大福今天和两只狸奴一起睡在堂屋,听到传来的窸窣动静,狸奴动了动耳朵,睁眼打了个哈欠,复又睡去,大福则睁着豆豆眼多看了有一会儿,见屋里的人没有出来的意思,很快也没了兴趣。
事后,秦夏做好清理,抽去垫在下面的被单丢去一旁,又去床下用提前打好的水浸了帕子。
他本想替虞九阙擦干净,不过今日的小哥儿倒没有累得直接睡过去,既然清醒着,自然不好意思让秦夏上手,哪怕两人片刻前什么事都做过了。
“我自己来。”
他轻声说罢,接过帕子,借着被子的遮挡用完,想还给秦夏时,一想到帕子沾了什么,又迟疑了一下。
秦夏索性强拿了过去,能听出他话音里的笑意,“害臊什么,我又不嫌。”
虞九阙脸热,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往里缩了缩,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
秦夏回来时,两人又挨到了一处去。
睡意渐起,很快便一道入了梦乡。
秦夏起得比那日去桑府做家宴还早,毕竟宋府的寿宴摆了足足三十桌,分里院和外院。
里院都是有头有脸的客人,外院则是给那些甭管收没收到帖子,随点礼就想进来蹭饭的人准备的。
故而一早就说话,秦夏只需管着里院的十几桌,外院的交给府中原本的厨子应付。
和桑府一样,宋家派了人来接。
且因为一共三人,所以来的是一辆马车。
现下芙蓉胡同里的人也都见怪不怪了,看一眼就知道秦夏八成就被哪家老爷请了去做宴。
以前好些人还看不起当庖厨的,总觉得一辈子围着灶台转,算什么大出息。
除非是老子那一辈就做了,继而传给儿子,不然没几个人家会送孩子去厨子身边当学徒。
而今看秦夏一日比一日发达,又觉出庖厨的好来了。
奈何秦夏说过,自己暂且不招学徒,铺子里的伙计,也都是外头寻的,除了一个郑杏花,都不算熟人。
大家伙只好暂时歇了心思。
秦夏照旧装了一副菜刀、几味调料,里面有他的紫菜虾皮版味精、刀口辣椒和配的五香粉等。
虞九阙把他送到门外,“你不用挂念我,我在家把家里的杂事一了,就去寻干娘坐着说话去。”
秦夏颔首。
“这样也好,不如你就去干娘家里等我,我回来后,去那边接你?”
虞九阙却笑道:“你去宋府,回来时少不得领赏,带着东西去干娘那多有不妥。”
秦夏一想也是,这事算自己疏忽了。
“那我到时先回家,若是你不在,我就去干娘家找你。”
两人说定,郑杏花也来了。
她从紫藤胡同走过来花不了多少工夫,二人上了宋家的马车,沿路接上了庄星,这才朝着宋府驶去。
且说宋府。
宋栾的寿宴要大办,原本郭姨娘想着自己是后宅唯一的女眷,此事怎么论都该自己筹办,正好借此把儿子女儿都推到人前去,好生出一回风头。
哪知一开始商定此事时,家里老太太就先出来拦了一回,说平日里也就罢了,没有这等节骨眼上,让一个姨娘代表宋府出面的道理。
郭姨娘不是没吹枕边风,但宋栾是个孝子,涉及老太君的事,枕头风怎么吹也吹不动。
她只好改换策略,把事情往儿子头上引。
她代表不了宋府,府中二公子总能代表,哪怕是庶出。
可谁让大公子别说见人了,连风都见不得一点?
好不容易把这事说通了,眼看公中账上就要往外支银钱,那可是百八千两的银子,想都知道油水有多厚。
郭姨娘惦记着、惦记着,偏生在这时,常悦楼的一道点心出了岔子。
二房疑心了好几回,怀疑此事是大房从中作梗,但查了几遍,都没查到证据。
几次在府中见到宋冬灵那丫头,照旧是人前客客气气,人后鼻孔看人,和从前没什么分别。
反而那个病秧子宋云幕,近些日子不知是偷摸换了郎中还是怎样,也不从大厨房叫菜了,又将大房那小灶房重新用了起来,以前只是用着熬药,现下听说日日飘着炊烟。
饭味和药味混在一起,她只觉得闻着就恶心。
使人去打听些消息,大房却和铁桶一般,丫鬟婆子都是昔日桑锦瑶娘家的陪房,只会和你打太极和马虎眼,半点有用的都得不来。
郭姨娘内心惴惴,思前想后,先寻了个由头把过去在大厨房做事的心腹丫鬟给打发了。
原先留着她是为了给宋云幕的吃食里做手脚,现今既然大房不吃大厨房的饭食,留着此人反而是个把柄。
寿宴一早。
宋栾在姨娘房中醒来,丫鬟送上早就备好,为寿宴这日新做的衣裳。
郭姨娘更是早就醒了,伺候宋栾的这些年,她一向比宋栾早起半个时辰多时辰。
每回宋栾看见她时,她必定已经是梳妆完毕,脂粉钗环一个不落的模样。
她不仅擅打扮,也擅保养,生养了三个孩子,腰肢依旧细得和当姑娘时一样。
等宋栾洗漱完毕,衣裳穿齐,按照府中规矩,他该去老太太房里请安吃早食。
老太太不乐意见郭姨娘,早几年还刻意给她立规矩,后来念在她给宋府添丁的面子上,就免了她的请安。
自从二房犯了错,她在宋栾面前愈发温柔小意。
宋栾怜她也料不到常悦楼之事,除事发前后给老太太侍疾没来她房中,等老太太身上一好,就又搬了回来。
今日他过寿,心情更是亮堂,出门前专门同郭姨娘道:“今日是好日子,你莫要因为先前之事继续挂心,只是云朗那头你还是多叮嘱两句,府中人多眼杂,教他务必谨言慎行。此事过后,我再去寻老太太请示。”
郭姨娘心下一喜,知晓宋栾所说的“请示”,定还是和想把自己扶正有关,面上却还摆出一副柔弱之貌。
“妾如今不敢奢求什么,只盼老爷身康体健,长寿福绵。”
宋栾听着她的娇声,只觉浑身熨帖。
又说了两句体己话,这才往老太太房中去。
宋栾走后,郭姨娘顿时打了个哈欠。
若非今日是宋栾寿宴,往日这时候她总要睡个回笼觉的。
身边得力的婆子上前问道:“夫人,可要去请二公子来?”
郭姨娘摇摇头。
“老爷心里头怎么想的,我还不知了,说到底,他还是看重大房那个病秧子多过云朗。要我说,云朗不就是风流了些,这普天之下的公子哥哪个不是如此?宋云幕不如此,不过是因为他没这个本事。”
说到此处,她又道:“你代我去提点他两句,把老爷的话转述了就罢了,云朗不是拎不清的孩子,平日里再早晚招三逗四,今日谅他断没有这个胆!”
此时的郭姨娘尚不知,宋云朗因为□□下二两肉,已在昨晚就把能捅的娄子捅完了。
宋府,后厨。
秦夏三人是由宋府大房的管事一路领进来的,到了大厨房,配的人手远胜桑府不说,看起来一个个也十分规矩。
秦夏和上回一样,放下东西,就要去看一眼食材。
宋府的菜单子早就定下来了,海参、鱼翅、燕窝、鳆鱼这些个位列八珍的,样样俱全。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个中最稀奇的,还要数宋府特地找人采买的一筐红头蟹。
老话说“秋风起,蟹脚痒”,大部分人选择在中秋前后吃蟹不假,但螃蟹的时令却非仅在秋季。
春日可吃重皮蟹、奄仔蟹,夏日可吃黄油蟹和大闸蟹里的“六月黄”,红头蟹也是春末夏初可以吃的一种螃蟹,并非齐南县的土产,据说宋府只得了一筐,费劲功夫,活着养到今天。
这个季节的螃蟹吃不得肉,大抵都是和黄油蟹一样,吃的是蟹膏。
故而秦夏听闻有这样食材后,就在菜单里加了一道蟹酿橙。
宋府的管事走在前,秦夏走在后,还没到地方,就听已经走到养蟹水缸旁边的管事大叫出声,“这,这些螃蟹是何时死的!”
死蟹不能吃,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况且今日还是寿宴这等场合,来赴宴者,非富即贵,哪个的舌头都不好骗!
管事顿时冷汗直冒,直接叫了大厨房的管事婆子来。
婆子同样也慌,吆喝着问那个负责养螃蟹的启哥儿去了何处。
“让那小蹄子给我滚过来!”
然而喊了半天,也没人寻到这个启哥儿。
“这可如何是好,这筐螃蟹要是上不了桌,该如何交差啊!”
秦夏本想说换一道菜就是,结果听管事的意思,宋栾是个很能四处吹嘘的性子。
先前说要请常老爷子出山,就喊得人尽皆知,后来替换成秦夏掌厨,他为了挽回面子,就一个劲采买贵重食材,同样令人四处宣扬,当然少不了念叨红头蟹。
没了别的还好解释,螃蟹这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替换得了的。
管事不敢擅专,赶紧着人去请宋云幕和宋冬灵,过了一会儿,宋冬灵就带着小怜同一个婆子过来了。
搞明白前因后果,宋冬灵直觉问题出在那个“启哥儿”身上。
可时间紧急,就算找到启哥儿又如何,启哥儿也变不出一筐活螃蟹来。
眼看面前熟人急得好似热锅蚂蚁,秦夏沉吟片刻后问道:“若是非要让这螃蟹上桌,我有一个法子,只是我只要蟹壳,不要死蟹肉。”
宋冬灵看向他,疑惑道:“秦掌柜这是何意?只要蟹壳,这道菜如何吃?”
秦夏道:“我见院子里缸中还有新鲜的大黄鱼,我知晓一个菜谱,可以黄鱼肉代蟹肉,再以咸蛋黄代蟹黄,不说以假乱真,但也能仿个八成。”
宋冬灵面露难色。
“可这到底是作假,若是被拆穿了,我们府上的脸面往哪里搁?”
秦夏却道:“假蟹并非有意造假,依我看,甚至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出来,只需将说辞改上一改……”
宋冬灵听罢秦夏之语,大为出乎意料。
“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不仅解决了难题,乃至称得上锦上添花。
只是大事情前,她到底年轻,不敢轻易下决断。
宋冬灵使唤小怜,将此时告知自家兄长,不多时便等到了对方的答复。
“小姐,大公子说,此事可行,就依秦掌柜说得办。”
宋云幕和宋冬灵都点了头,大厨房的众人立刻分出数人,帮着拆蟹,将里面的死蟹肉尽数剔除,只留品相最佳的蟹壳。
秦夏则带着郑杏花和庄星进了灶房,开始筹备其他菜色。
因宋府不用红肉,除了之前提过的几道食材,余下的荤菜大多用的是鸡鸭鹅等禽肉,或是鱼虾等物。
其中最耗时的一道菜——佛跳墙,第一个上了灶。
“佛跳墙”系闽地名菜,秦夏本以为大雍也该有类似的菜色,哪知之前问过兴奕铭和其余几个老饕,都说未曾听过。
或许其余地方有,但至少齐南县尚且没有,这样的菜,无疑最适合给宋老爷的寿宴做面子。
想做好一盅佛跳墙,也就是宋府这样的财力,能凑得齐这杂七杂八的食材单子。
海参、鳆鱼、瑶柱、鱼胶、大虾……再加小花蕈、鸽子蛋、虫草花等,还要上好的肥老母鸡吊出的高汤。
下锅前,焯水的焯水,预蒸的预蒸,根据食材的易熟程度,依次放入砂锅,统共要炖将近两个多时辰。
这道菜只能用砂锅,文火慢慢地煨。
好在宋府的大厨房地方够大,让这些个砂锅占去不少地方,也不耽误秦夏一行继续做别的。
宋嫂鱼羹、冰糖甲鱼、荷香鸡、龙井虾仁、胭脂鹅脯……
其中龙井虾仁用的龙井,还是大名鼎鼎的明前龙井,多少人喝都不舍得,到了宋府,丢进锅里做菜时,倒显得和葱花芫荽没什么差别。
此外尚有一道清炖狮子头,只不过是鸡肉豆腐版。
一道烤乳鸽,一只鸽子也就和成年人的掌心差不多大,烤得油皮发亮,细嫩不柴。
大宴上素来虽有果子看碟、冷吃小菜,实际上真章的时候却不见什么素菜,非要有,也得捡食材名贵的,或是能炫得出厨子本事的。
好处是,秦夏还真不缺本事。
例如这文思豆腐羹,只有他能做得。
文思豆腐羹里的豆腐,乃至其余的食材,包括花菇、嫩笋、鸡脯肉等,尽数要切成细如发丝的模样,方能入羹。
若非要来给宋府做宴,秦夏平日里还真没什么机会,施展这个水平的刀功。
需知嫩豆腐本就难切,指头稍微一戳就碎成渣了,比切老豆腐的难度又翻了几番。
但众人只见秦夏举起菜刀,将嫩豆腐剖成两半,先切片,后切丝。那豆腐在旁人眼里,就是挤在一起的一块白色东西,哪知等到最后,豆腐自菜刀一片划入水中,当即便化成“万千发丝”,在水中浮沉飘摇。
“今次我也算见过世面了!”
宋府后厨的管事婆子看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拍着胸脯,连声感慨。
先前他们私底下议论,还觉得大房请来的厨子怎么着也比不上常老爷子。
如今见了秦夏这一手刀功,就知功底有多厚。
这才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把这些费劲的菜都料理完,将一些相对简单的分予郑杏花、庄星和宋府本来的厨娘、丫鬟们,外面那一缸螃蟹这会儿也拆得七七八八。
秦夏看过那些蟹壳,比划了一下大小,就挽起袖子,去外面缸里捞了两条皮实的大黄鱼出来。
这最后一道菜,他要做的,正是“假蟹”。
第58章 真假螃蟹
秦夏上一世做过几回这道菜, 第一次尝试是出于好奇的复原,后来则是为了给几个朋友尝尝。
宋冬灵说得其实没错,假的终究是假的。
厨子的手艺再厉害, 也没法把鱼肉变成蟹肉, 总归有人会吃出来。
所以与其将之理解为“作伪”, 不妨理解成, 这就是一道上档次的功夫菜。
大黄鱼刮鳞洗净, 下锅煮熟,取出后剔去鱼骨细刺,仅保留鱼肉。
咸鸭蛋碾碎, 为了提升口感, 秦夏只用了蛋黄, 撇去了蛋白。
宋府的咸蛋腌得不错, 蛋黄在碗中呈金沙色,油脂丰富。
锅内烧油,先翻炒鱼肉,“下鸡汤滚”。
而后放入咸蛋黄搅拌均匀,再加香蕈、小葱, 倒入姜汁、黄酒,即可出锅。
《随园食单》里还写明,吃这道菜的时候可以配着醋, 其实也是为了让其口感上更接近蟹肉。
假蟹出锅, 秦夏特地盛出来一些, 请了宋冬灵留在此处的婆子和那位大房的管事品尝。
这两人在府中下人里是得脸的,平日里专门赏的, 或是吃不完分下来的菜没少进他们的嘴,要么说高门大户的小厮丫鬟, 过得日子指不定比普通百姓家的哥儿姐儿还好,正是这个道理。
他们都吃过螃蟹,尝这道菜时,不敢怠慢。
若是这道菜味儿不对,多半也要再去请示过大公子和三小姐。
秦夏也给他们配了一碟醋,让他们取两个勺,一个勺子舀起假蟹,一个勺子往上浇点醋。
管事和婆子一人吃了一口,迟疑了一下后,赶紧又吃了一口,然后各自抹抹嘴道:“别说,还真有几分螃蟹味道。”
“正是,这么一烹,鱼肉似蟹肉,蛋黄似蟹黄,加上醋,也能尝到海里的鲜味。”
见这道菜没问题,秦夏便教给此处的帮厨如何摆盘。
将螃蟹壳当成小碗,假蟹肉盛放其中,其余的蟹钳、蟹腿等保留一部分在周围当做装饰。
一桌八人,便放八份螃蟹壳。
至此,寿宴上的菜基本做毕,开席的时辰一到,宋府训练有素的下人们便排着队进来,各司其职,挨个往外上菜。
此时各桌上其实已经摆了不少东西,酒都祝过了两轮。
只见每桌各有鲜果、干果子四样、寿桃花饽饽山一座,其上各贴着“福寿安康”等字样,另有糖缠蜜煎,其上雕花,极近精巧,这都是家里庖厨做不出,专门自外面专门的铺子买来的。
还有各类小食、腊味拼盘等若干。
这些上了桌,大部分人不会动筷,动了只会让人觉得不是规矩。
就拿花饽饽、糖缠蜜煎等来讲,更是“看菜”之列,只能看,吃不得,真若是吃起来,无非就是一样白面馒头、一样齁人的糖浆。
所以比起这些,大家伙自然更盼着热菜。
眼看又是一轮祝酒结束,落座回原处的几个掌柜凑在一处,看着花饽饽上的桃儿叶子,小声议论起来。
“宋府得罪了常悦楼,而后也不知请了哪家的庖厨,我特地打听过,也非是百味轩的。”
“咱们齐南县的厨子,哪里还有越过这两家去的,再往下的酒楼食肆,那都不入流,宋府焉能看得上?我估摸着,兴许是请了谁家府里的厨子或是厨娘来操持。”
“非得是县城里的么,要我说,还有可能是府城的厨子……”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兴起,就见席上另一人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道:“你们这些人啊,消息都不如我灵通。”
此人明显是知道什么,却故意卖关子,惹得对面追问了几句,才道:“宋府这回的庖厨,乃是宋老爷连襟,桑府的桑掌柜介绍的,说是城中秦记食肆的掌柜。”
“秦记食肆?那是个什么地方?”
说话的人明显不屑道:“还能是什么地方,不过是一个巴掌大的铺面,好似开在鹤林街那头,卖些上不得台面的市井吃食。也不知如何入了他桑成化的眼,又给宋老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今日的菜,怕是没什么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