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炮灰恃强行凶by祝如意

作者:祝如意  录入:06-30

其实他起身的时候是真的要走,可谢玉折这副模样……罢了,那就多坐一会儿,直到他睡着吧。
谢玉折却以为是自己又错想了柳闲,他尴尬地转移了话题:“没什么……你知道,谢府如今怎么样了?”
柳闲指了指床:“是你爹让我把你抛尸于此。”
谢玉折长舒一口气,原来他真的回家了。
柳闲取出手中金瓶子的药塞进他嘴里,钳住下巴让他强行咽下去,如此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后,他轻轻抚摸着谢玉折散落的长发,笑问:“你说以后要怎么报答?”
吃下这颗药后,谢玉折奇异地发现,自己突然就感觉不到身上的剧痛了。
不知道是药能镇痛,还是柳闲手掌下锋利的温柔。
他知道,要不是柳闲及时赶到,他现在指不定已经命丧黄泉,就算活下来也是个残废,现在却都大好,肯定也是柳闲用了秘法将他治愈,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损耗他的身体。
大恩难报,他坚定道:“用我的命。”
柳闲大喜过望,把手紧攥着的新换下的洇血眼绸藏进衣袖里,答应得斩钉截铁:“那太好了,我愿意。”

第038章 面圣
翌日, 一向起得比鸡早的谢玉折破天荒睡到了正午才醒,却怎么都没见着柳闲的身影。
他拖着病体问遍了全府上下,没一个人知道柳闲的行踪。午膳时, 满桌久违的家乡菜,他夹了一口清蒸鱼,身上一点痛意也不剩, 他却食不知味,鱼肉比银针还难下咽。
正艰难吃着,将军府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谢玉折立马抬头,结果只是个端着树苗的小厮。他撂下筷子,皱眉对左手拎一把树苗右手提一袋黑鱼苗的青年说:“宗武,府上不需要这些。”
说完这句话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没缘由地发脾气。
宗武开还没来得及解释, 一道清越人声从门外而来:“是我要种,是我要养,不可以吗?”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1]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匹高大骏马跨进门槛,马背上的柳闲眼绸飘飞。他今日换了一身青衣,单手握缰绳, 高挑的身形随着有力的马步微微摇晃,独一档的风流俊俏。
柳闲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一个不识礼数的人, 他才不管“主人府上需下马”的规矩,直接纵马入了将军府。
他骑着马慢悠悠踱到谢玉折身旁, 垂眸看到一桌子好菜,顿时亮了眼睛, 一拉缰绳翻身下马。
“一回来就能吃饭了?”
谢玉折“嗯”了声,把早已备好的另一份碗筷递给他,柳闲拿起筷子后好不害臊地直击清蒸鱼,竖了个大拇指:“好吃。”
好吃?谢玉折有些不可置信,于是又夹了一块,鱼肉细嫩鲜香,的确美味,原来是他刚才的味觉出了短暂的问题。
二人一起吃着午饭,等桌上再也找不到一块肉的时候,柳闲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多谢款待,我有回礼。”
谢玉折早早地就放下了筷子,正饮茶漱口,闻言他不解地歪了歪头:“?”
柳闲言简意赅道;“待会儿我带你去找沈高峯。”
沈高峯……好耳熟的名字,是谁来着?
“咳咳咳咳咳!”反应过来的谢玉折差点被这口茶呛散架,他脸上都憋出了红晕,说不出话来他只好迅速伸手硬拉住柳闲的衣袖,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弑君是千古罪名。”
柳闲斜睨着他:“只是见见他而已。在你心里,我是成天要打要杀的莽夫吗?”
“知道你受了伤走不动路,我连马都找来了。”他招呼了声正低头吃草的“汗血宝马”:
“这是我刚在集市里牵回来的马,好看吧?”
谢玉折摇头:“皇宫内不可骑马。”
柳闲微笑说:“我要骑。”
谢玉折迅速妥协了,他知道柳闲想做的事情他拦不住。
“你买马的钱是从……?”他明明记得他身上没有钱。
“随便从兜里翻出来了个仙器,正好就换了。”
“浪费。”谢玉折斩钉截铁地答。这么多年他见过不少好马,却连仙器的声都没听过,而柳闲却为了一匹集市上的马,用了一个仙器!
此刻马贩子已经早早收了摊,跑到客栈里直接要了个天字房,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骨伞,打开合上试了许多次,满脸都是亢奋的笑意。
那傻大个儿给了他一个仙器!他这辈子都不用再卖马了。
可又想到柳闲是他遇到过最奇异的人,谢玉折试探性地问:“你有很多仙器吗?”
柳闲笑着伸出食指摇了摇,语调上下摇摆像是在哼歌一样:“只~有~那~一~个~哦~”
“咳咳咳咳!”
刚含进嘴的一口茶又被谢玉折咳了出来,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喘了好半晌。
这里可是将军府啊!或许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马!
而柳闲把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宝贝拿去换了一匹马?
他面无表情地抹去了嘴角的水渍,一面擦干了心里刚滴出来的血,冷声道:“下次要买东西,带着我的钱袋去。”
柳闲十分为难地说:“可是你与我非亲非故,只是相逢一场,我怎么好意思用你的钱呢。”
“……”谢玉折记得,这句话是他在刚遇到柳闲时对他说的,他无法反驳,只能回之以沉默。
思索片刻后,他灵光乍现:“可先前团圆夜时,在集市上,你说你是我的兄长。”
他痛心疾首地给柳闲倒了杯茶,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哥哥,下次买东西的时候,带着我的钱袋子去吧。”
换柳闲沉默了。
二人打马入了皇宫,在皇城门口,两个守卫修士掐着诀将他们拦住:“来者何人?宫内不得骑马!”
“臣谢玉折……”谢玉折正试图下马走近,出示自己的通行令,但他气血虚弱腿软无力,还没下来,却发现那两人连看都没看他。
而柳闲还不紧不慢地高坐在马上,手里晃悠着一张他只在画上见过的令牌。
宫门口数人的眼神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那张造型奇特的令牌上,他们想跪地却被一道力轻轻托住,只好朗声道:“参见陛下。”
宫门开了。
“不必对我行礼。”
柳闲笑说着,双腿一夹马肚子就往前跑了老远,回头挑衅地朝谢玉折晃了晃手上的令牌,谢玉折忙不迭追赶,可他现在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嘴角难以自持地微颤。
柳闲手上的令牌叫御行令,见此物如见天子,去任何地方都通行无阻。
宫内石柱高耸,日光被红墙绿瓦吸收,二人在宫里驰骋,却没有人妨碍他们。
即使在这种森严冷酷的地方,柳闲也闲适得很。他缓下步伐,闻香看花,谢玉折找准机会问:“御行令多年来从无人受封,为什么你会有?”
众所周知这只是个挂在鱼钩上吃不到的饵,可柳闲竟然有!
柳闲正欣赏方正天空上的云卷云舒,回答得敷衍却诚恳:“沈高峯想给我啊。”
青衣打马过,柳闲领着他一路走到了御书房。
马身很高,谢玉折想下来,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柳闲已经翻身跨下。
他站定后拂去了青衣上的褶皱,仰头看着马背上的他。冬日鲜少的日辉恰巧落在了柳闲的脸上,他伸手对他做出邀请的手势,笑盈盈道:
“请小将军下马。”
谢玉折知道有很多种从马背上下来的方法:跨下来、跳下来、被打下来、掉下来。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还能被一双有力的手有力稳稳牵下来。从没有人教过他,他却顿悟了莲塘动人的清乐。
门口的小太监早已战战兢兢地打开了门,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突然闻到陌生的血腥气,谢玉折才发现一直有个浑身是伤的男人跟着他们。
不过这个男人没有发出恼人的声音,看起来没有敌意,甚至对他们有些避之不及,所以他一直没在意。
是柳闲带来的人吗?他带他做什么?
这个人眼角还有未干涸的血痕,右手用纱布缠成了一个粽子,面目全非不成人样,谢玉折已经完全认不出来,其实这就是钳断他的手的人。
应翰池小心翼翼地跟在柳兰亭身后,连棵草都不敢踩,生怕发出了吵人的声音。
在野外坏了眼珠,他只好蒙住眼睛,视野里明明只剩了一片模糊的黑,但却又能看清外物,只是这样的感知非常奇怪。
一定又是柳兰亭搞的鬼!又要弄瞎他又要让他能看见,难道是弱者的恐惧会让他很爽吗?他愤恨地想,但已经不敢再开口了,毕竟那个人下手是完全只凭好恶的。
进房门后,经过一个拐角,便能看到正在文书的天子。谢玉折撩起衣袍正欲行大礼,一股气却强硬地托住了他的膝盖,他不解地看着柳闲。
柳闲没理会他的眼神,只静静地等着什么。
刚拟好旨意的天子迅速合上召书,对身边的婢女太监道;“你们都先下去。”
突然看见这个人,沈高峯差点把手上的狼毫笔捏碎,他艰难地撑着扶手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对柳闲拱手一礼道:
“上仙,许久不见,你一切皆好。”
上仙,上、仙。
这句话在谢玉折心里炸起了一百道天雷,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柳闲会有御行令。
原来御行令不是御赐之物,因为他没有这块令牌也能在皇宫里畅通无阻;相反,御行令是赐御之物,这是他赐给和雍国帝王的脸面。
毕竟一个外人没有由头地横行于皇宫,有损天威。
如此他也能猜出来柳闲在等什么了。他等的就是让皇帝屏退下人,不至于在别人面前难堪,同时消了皇帝在他们走后迁怒于别人的念头。
谢玉折紧攥着手指,短而整洁的指甲全嵌进了肉里,他却浑然不觉。
原来是真的,他真的是上仙。
传闻上仙的不周剑拥有万千虚影,他早发现柳闲的剑正是如此。他随手就能召出各异的银光利剑,其中只有骨白的那一柄有真正的实感。
过去被他坚定否认的一切其实都有迹可循,但他不听不认不信,如今却再也不能了。
他心乱如麻,像海底缠在一起的水藻,想要解开,却连硬割都割不断。
他怎么能是柳兰亭!?
比起震惊,谢玉折心中更多的,其实是落寞。毕竟明月的盈缺从来和地上的人无关,仰月之人永远碰不到真正的月亮,只能在水中,碰一碰它的影子,而影子又会因为触碰而破碎。
他是人间千年来唯一的仙,而我不过凡尘中籍籍无名的那一个。仙和凡之间差的从来都不只是一个名谓,差的是超越千年的寿数,能改天换地的修为,经年数千的故人;天堑的两端,隔着柳兰亭和谢玉折。
等到我垂垂老矣,满鬓斑白时,柳闲仍能神采奕奕地,意气策马与新友同游,漫长的岁月里他能认识的人太多了,他可能会叫另一个人小名,会接他回家,会教他写字,会救他性命,会做更多没有和他做过的事。
谢玉折用力攥紧了手,他不想和柳闲如此,即使只能如此。
他不甘心。
向来只受人跪拜的皇帝朝柳闲行礼,柳闲却没出声,直接走到了书案前。
见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上仙不出声,身为罪魁祸首的沈高峯也不敢起身,他悄悄抬眸,看到柳闲手上握着自己刚盖了章的旨意,还没打开。
柳闲打量着御书房的装潢,环顾一圈,却没有看他半眼,也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沈高峯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片没有营养的空气。
怎么你今天是心情不好,非要在我面前摆这个架子吗!?他一口好牙都快咬碎,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绷着脸补了个三拜九叩,再恭敬着大声道:“沈高峯拜见上仙!”
谢玉折就站在柳闲身旁,肯定当不起自家舅舅行的大礼,可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腿脚完全动不了,又想到舅舅派了四个修士折辱他,只能苦涩地偏过了头。
大礼过后,柳闲这才分了他一个眼神,他轻点下颌,淡然问好:“罗儿,好久不见。”
应翰池早知道柳兰亭是瞧不起天下人的贱脾气,他对皇帝恭敬了才是怪事;但谢玉折这一路上,从柳闲拿出御行令在宫内横行起,他的灵魂已经被炮轰无数次,紧绷的肌肉就没松下来过。
罗儿这个小名,他只听太后叫过,叫的正是他的舅舅,当朝国君,沈高峯。
他总听闻上仙唯我独尊,却一直想象不出来那是种什么场面,此刻倒是亲眼所见。大为震撼的同时,他明知道柳闲是为了他才来到这里,为他才做这些,心中却溢满了浓郁的酸涩。
他是仙啊……
沈高峯的额头已经冒了血,他讪笑着问:“上仙您今日屈尊来到和雍国,是有什么要事要处理吗?我一定全力相助。”
“没什么。”柳闲摆了摆手:“只是小徒被歹人所伤,想来找陛下讨个公道。”

这话说的柳闲自己都吓了一跳。
主角不能死在别人手上, 当然得护着;可让谢家其他人活着又有什么用?完全没用,可他还是为这件事来和雍国了。
为了让谢玉折好好活着,他伤也移了, 缩地成寸也缩了,寿也折了,眼睛也流过血了, 为了让此行师出有名,他还自称谢玉折是他的徒弟。
柳闲不禁开始怀疑,谢玉折这辈子最大的金手指,它的名字是不是就叫柳兰亭?
想到自己在为宿敌鞠躬尽瘁,柳闲黑着脸示意应翰池上前。这人眼手并废,轻轻一推便倒在了书案之上,新冒出来血顺着皮肉同奏折粘连。
柳闲委屈道:“就是他,折断了小徒几根手指。”
他话锋一转问:“他说他是当朝举人, 才情颇高,你认识吗?”
沈高峯看了应翰池老半晌,终是茫然地摇了摇头:“并非每一个地方官我都认识,这位……我实在是不认识。”
应翰池冷笑:“我帮你做了那么多腌臜活,你现在装不认识我了?”
沈高峯怒道:“血口喷人!来人,把他——”
“不必。”柳闲拦住他,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 却也没说别的。沈高峯也随着心颤了颤,他连忙问:
“敢问上仙的徒弟又是哪位?”
柳闲伸手指了指身后脸色煞白的谢玉折。
沈高峯像是这才看到他似的, 一脸担忧地上前扶住他的肩,想要晃两下又被柳闲压制住, 只好口头道:“玉折,你伤到哪儿了!”
颤悠悠拎起自己的小拇指, 谢玉折尴尬地抿了抿唇。昨日被逼着自杀的遭遇同梦一起早散了,断裂的手指养几个月应该也能恢复,而派人杀自己的人顶着额头上一个大血包,还对着他一脸关切,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沈高峯道:“不周山路途遥远,二位不如暂住皇宫修养,我一定安排最好的人手来服侍。”
柳闲摇头:“不用了,我只是来要你一个担保。”
他凑近了皇帝耳边,以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应翰池谋害忠良,他犯了错,所以我废了他的右手和眼睛;陛下以后千万不要同他一样,再犯错了。”
沈高峯眸色一灰,他嘴角向下,猛的咽了咽口水,恐惧如杂草疯长。看样子柳兰亭已经全知道了,谢玉折外出这一趟,还真是给自己找个了好靠山,他怎么就没直接死在外边?
这群没用的东西。
而后柳闲恢复了正常的声音大小,盯着皇帝的眼睛,笑问应翰池:“他害了人,所以走路摔了跤,把眼睛和右手给摔废了,陛下,你说是不是恶有恶报?以后要当好人,做好事。”
终于提到了自己,应翰池抖如筛糠,哑着嗓子连连附和:“我我我以前的确做过太多坏事,明日我便辞官归家,带着这些年的积蓄帮助别人!”
沈高峯赞同:“是是,要学会日行一善。”
柳闲抬手取出了应翰池骨头里埋着的阵痛剑意:“回头是岸,你这句话有陛下作保,我也就放心了。”
沈高峯额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明白柳兰亭要他作保的意思,便是如果应翰池再作恶伤人,遭罪的就是他。
想到应翰池靠生吃人肉提升修为,还强抢民女,杀人无数,他迅速判断了他剩余的价值,当机立断地在心里给他判了死刑。等这煞星走了,他就让这个不成器的废物去死。
应翰池却以为柳闲是要放他一马,大喜过望想要以头抢地,却被柳闲制止。
奏折被他弄成一团烂血纸,可剑意取出之后,剧痛又涌了上来!他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是想活还是想死了。
沈高峯无暇顾及满纸的血,因为他还没缓出上一口的气,就眼睁睁地看着柳兰亭拿起了那道旨意,好奇问着:“对了,陛下刚才在忙着写什么?”
“写、写……”
在沈高峯迟疑不知该如何作答之时,柳闲已经打开了圣旨,他一字一句念着:
“谢镇南妄说妖言,干朕家事,有悖伦常;朋党比周,将害宗社,朕不能容。不除大患,国心不安,故谢氏直亲斩首,其余亲眷发配充军,以儆效尤。”
听着柳闲毫无停顿地念完圣旨,谢玉折不觉得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在给皇帝面子了,或许他只是觉得那样比较有趣而已;同时,他也听到了谢家人的结局。
念完了这一长串,柳闲又合上了卷轴,问:“你写这个干什么?”
“写、写……”沈高峯欲哭无泪,谁来教教他该怎么回答啊!
“我知道,这不是你写的。”
沈高峯急忙接住了上仙施舍来的台阶,他连连点头,“我只是被梦魇住,妖邪附身了!”
柳闲把卷好的卷轴悬在烛火上,任火舌吞噬御用的布帛,逐渐化作残灰。
他捻过噼啪跳动的火星子,道:“小徒生于谢府,我自然是爱屋及乌。如今天下太平,谢将军也说他力不从心,今日便告老还乡,挖地种菜,由我来管;若有人越俎代庖,杀无赦。”
他起身,朝沈高峯拱手请旨:“陛下,拟旨吧。”
从御书房骑马回到谢府的每一步,谢玉折都像被抽离了灵魂一样,眼神空洞,没有神采。
他早有走狗烹的准备,可没想到沈高峯要赶尽杀绝。
其余亲眷皆充军。
他心似明镜,知道戴罪之人充军的意义,不过是沦为最下等的、供人取乐的兵。
男子做苦活,女子……女子,他不敢想。
柳闲腰上插了个墨还没干圣旨,没有说话,只晃悠悠牵着马。
半晌后谢玉折才找到了发声的地方,磕磕绊绊道:“柳……上仙,今日多谢您,从前我质疑您的身份,多有冒犯。”
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多说些什么。
那个书生在他们踏出门槛前撕破了儒雅的皮,直接破口大骂:“柳兰亭,为了给个废物出气虐待我们四个,说你两句就把老子眼睛和手废了,干你娘的你就是个贱——”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谢玉折已经折返回去,他手握着佩剑已经穿过应翰池的骨头将他钉在地上,想让他住口!
“一个废物,也想让我闭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应翰池即使身受重伤,也是个金丹期的修士。他的血汩汩往外流,谢玉折给他造成的伤却并不能让他住口。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眼珠子癫狂一翻,咯咯地邪笑起来,“别人不知道老子可知道,你被那顾长明关在春山寺天天受水刑,上仙的一身全都变成破烂啦!眼睛流脓的臭——”
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一柄剑割断了他的舌头。
谢玉折嫌恶地把那根血淋淋的东西丢到一边,而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在听到这个人骂柳闲的时候,骨子里的烦躁几乎是一涌而上,他下马逼近,却又想听到柳闲被关的时候经历了什么,而后就想也没想地割断了他的舌头。看着自己满剑的血,一向纯良的小将军有些惶恐,却并不后悔。
这种不会说话的舌头,没必要留下。
同时他又庆幸,还好柳闲背对着他,不知道他刚才突然做了什么。可他不知道,高修是不止用眼睛看四周的。
应翰池泣血似的一口气吼完了这一串话,而后才是天子震怒,发命酷刑伺候。
沈高峯的呵斥姗姗来迟:“这人御前失仪,还不快拖下去斩了!”
柳闲静静听完,抬脚便走了。
谢玉折琢磨着刚才听到的一切。原来当时暗杀他的那四个人,都被柳闲……报复了,书生被他废了眼睛。
他说了柳闲什么?和他的眼睛有关吗?
若应翰池所言为真,那他说的柳闲受过百年滴水酷刑,是否也是真的?
纵使和雍也会用酷刑,可水滴刑仍因为过于残忍而被废除。而柳闲被关了百年,还曾遭受那样非人的折磨。
一定很难过吧。
不消片刻谢玉折已经恢复了乖巧的模样,他的手晃了晃,突然想给柳闲一个拥抱,可想到不能对上仙僭越,又放下了手。
他看过信徒为柳兰亭的金像,他们对上仙三拜九叩,纯金的神像打造了一尊又一尊,没有一尊和他认识的柳闲一样。
谢玉折不知所措,只好揣摩着其他人对柳兰亭的态度,正欲叩拜,却看到柳闲嘲弄地勾起了嘴角。
“以前不是一口一个柳闲叫得挺欢的吗?还是说,你觉得面上尊敬地给我磕个头,我就会护你一辈子?”
谢玉折没料想到刚逼皇帝磕了头的柳闲会有这种反应,他一时愣了神,柳闲却提醒道:
“如果你的膝盖骨是软的,就在里面插根竹竿。”
“我明白了。”谢玉折微微蹙着眉:“可是刚刚跟着你的那个人身上有很多伤。”
柳闲问:“所以呢?你不高兴?”
既然应翰池是被他押来的,伤痕的来源就一目了然。
谢玉折点了点头,他从芥子袋中拿出了一张崭新的手帕,放在柳闲温热的手心里:“你碰他的时候,手上沾了他的血,很脏。”
“……”柳闲无话可说。
“他都要死了,你竟在嫌弃人家的血。”斜睨了佩剑挺立的谢小将军一眼,想到前一刻这个人还连马都下不下来,后一刻就跳下来割断了别人的舌头,柳闲笑出声道:“谢玉折,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玉折抬头用干净的眼神看他,道:“你救了我两次,我以后都会站在你身边。”
柳闲转身,他凑到谢玉折耳边,抬手把少年散落的一缕发捋至耳后,轻声道:“君无戏言。”
回到将军府时,府内是少有的热火朝天,其中最大声的,就属谢·大将军·虎符曾有者·主角他爹·镇南所有。
谢玉折隔了半条街道都听见他爹在吆喝:“这个拿上!”“这不要!”“这是啥?”“拿开拿开!”
柳闲赞赏道:“大将军血气方刚。”
等谢玉折一脸黑线地拉开谢府大门,一个小木桩子直直朝他脸上飞来,还好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暗器袭击,迅速往身侧一弯,躲过了这个木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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