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言有一个提点,不知道谢星珩愿不愿意听。
谢星珩愿闻其详。
沈钦言说:“你去拍霍钧的马屁,别管他变脸不变脸,训斥不训斥,你油盐不进,你见了他就拍。拍到马腿上也拍,死命拍。这一计,可保你在内阁安稳。”
谢星珩在心里简写:沈钦言喜欢被人顶嘴;皇帝喜欢挨骂;霍钧喜欢夸夸。
“好的,师叔。”
谢星珩投其所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拍过?”
沈钦言点头:“他脸皮薄,经不住夸。”
谢星珩:“……”
你可真是经验丰富。
谢星珩想到霍钧那个老态龙钟的样子,为求保险,悄悄找霍叔玉打听。
霍叔玉很疑惑:“我爹,脸皮薄?爱听夸赞?”
谢星珩怂恿他回家试试。
“你是他亲儿子,你去试试没关系,但要换了我,我仕途就完了。”
霍叔玉:“……”
前阵子让他跟老父亲撒娇,今天让他拍老父亲彩虹屁。他的老父亲做了什么孽,被谢星珩盯上了。
谢星珩递给他一张纸,上面都是溜须拍马的话。
“我知道你是读书人,一辈子没干过这种事,我都帮你写好了,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一遍就能张口说,只有几句话,小意思!”
霍叔玉:“……”
他刚刚是不是被谢星珩拍马屁了?
先捧他的人品,再夸他的本事,然后肯定他的才能。
霍叔玉低头看看纸上的话。
还好,都是这个水平的,可以一试。
霍叔玉回家吃过饭,在院里踱步,将要说的话回忆数遍,然后去敲他父亲的门。
霍钧年老眼花,但每日必读书。年龄越长,读书时间越长。
他的脑子像一个巨大的活体书库,能从天子的言语里,即时找到出处,以此体悟圣意。
家中两个哥哥在他的耳濡目染之下,也有每日看书的习惯。只有霍叔玉,因在翰林院任职,书都看够了,下值回家,从不翻书。
他在书房外边候了会儿,屋里没回音,他好耐心,又叩门等信。
七次过后,书房里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进来。”
霍叔玉进门,还没开口,就被霍钧截住了话头。
“若为你那好友来,那便不必说了。能保住他的,只有他对皇上的衷心。”
霍叔玉满腹拍须溜马的话都堵住了,他望着霍钧脸上杂乱无律的皱纹,想到谢星珩的话,很不可思议,试探着问:“爹,听说你爱听别人夸赞?”
霍钧抬眸,没为此动怒,反颇感有趣:“沈大人说的?”
能被霍钧称一句沈大人,满朝文武,也就一个沈钦言。
霍叔玉点头。
“应该是他。”
霍钧摇头,话不达意:“人总要有个缺点,叫人钻空子。”
霍叔玉听出弦外之音了。
他爹真的爱听夸赞。
霍叔玉小夸了一句:“父亲英名,儿子受教。”
霍钧定定看他,不知是被小儿子的拍马屁水平逗笑了,还是被他夸笑了。
总之这位常年古井无波的首辅大人,唇角微微扬起,轻轻笑了声。
“我会把你调任到都察院。你要走这条路,只这个水平,是没法在官场混开的。”
以后,没有首辅爹给他撑腰了。送他去都察院,叫沈钦言教一教。
作为回报,霍钧不会为难谢星珩。
霍叔玉向他请教:“沈大人为什么对谢敬之那么好?非亲非故的。投缘吗?”
霍钧起身,收拾桌案。霍叔玉过来帮他,锲而不舍,又追问了一句。
他这点跟他两个兄长完全不同,他一点都不怕霍钧。
霍钧撒手,双手背在身后,看儿子给他收拾桌案,又听一句没水平的墨宝夸赞,嘴巴严紧,一字不漏。
晚饭时间,书童墨尘带着谢星珩准备的食盒,以及一封信件,送来沈家。
他是沈钦言调给谢星珩用的书童,本职之外,还会负责送信、送东西,在两府之间往来。
食盒里都是些家常小菜,另有一大盆滋养汤羹。
谢星珩这两年送食盒的频率高了,大概是一周两次,一次营养汤,一次食疗煲。
偶尔有信件,但信里写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看不看都无所谓。真有要紧事,谢星珩会直接上门。
这个食盒,更像是晚辈对长辈的关心。
又或者是聪明人之间的默契。
赵管家熟练接过食盒,把家仆都撤出主院,亲自布菜。
他准备了两副碗筷。在江府做书童的墨尘,没人招呼,自然就坐下了,与沈钦言同桌共食。
他去江府时,刚过十岁。今年十六了。
样貌长开,眉眼间有三分像沈钦言,但脸型更加柔和。一个男子,长了一张标准的鹅蛋脸。
外貌过于柔和,作为书童,又太过貌美。
他陪沈钦言吃着饭,期间没多的言语。
沈钦言似乎没胃口,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等墨尘吃完,他问:“你想见你娘吗?”
墨尘顿了下,没言语,自顾端茶漱口。
沈钦言说快了。
墨尘没明白:“谢大人都升官了。”
还是入阁的辅臣,更不能随意离京。
沈钦言表情略有讥嘲:“这世上有什么是长久的?”
墨尘依然不懂。
沈钦言不解释,只说:“你无须与他共患难,让你走,你就走。”
墨尘问:“如果我想赌前程呢?”
沈钦言表情不变:“你连谢敬之的困局都看不明白,入场下注,就是一个死字。”
墨尘没吭声,看唇角抿起的弧度,分明是犯倔。
沈钦言心硬如铁:“跟你娘团聚、下地狱的前程,你只能选一个。”
常夫人摆了三桌家宴,宴后常如玉叫几个孩子去武器库,选一件心仪的兵器,也看看铠甲的样式。
“铠甲样式选定就不能改了。”
摆在武器库的兵器有两种,一种是遍身刀口血迹的旧兵器,它们与斑驳的旧铠甲配套。
一种是同款的新兵器。
铠甲没有新的,在祖辈用过的样式里选,再根据各人的体型定做。
常家小辈里,只有常如玉的长子、幼子有铠甲。余下都是其他兄弟家的。
过惯了和平日子,各房都忘了祖训,一年年的拖延,舍不得送孩子去战场,也舍不得让他们平时多习武。一个个的,啃啃兵书就算交差。
常如玉对他们没有大指望,只跟他们说:“我们常家世代武将,这回兵演把你们带上,你们别叫屈喊冤,也别找借口不去。
“我不要你们的命,也不要你们的血,但我要你们记住战场残酷。你们不想死,不想后辈子孙埋于战土,就都争气点。文不成,武不就,不是我常家男儿。”
他侧身让步,让这些小辈们进屋挑选。
武器库的三面墙壁上,挂着常家武将们的画像。
有一副铠甲后边没有画像,铠甲也没有那么多的斑驳血迹和砍刺痕迹。
那是常如玉的铠甲,等他百年之后,也会将画像挂在这里。如先辈一样,看着家族后辈,来选铠甲武器,护大启江山。
他的长子领头点香,做了示范。
选中哪一副铠甲,就给哪位先祖上香。
请英灵,回我身。
京城江府。
一家人吃过晚饭,江知与被庭哥儿叫到屋里说悄悄话。
他有心事想跟爹爹说。
江知与看他小脸板着,便也有严肃认真样。
庭哥儿跟江知与说:“爹爹,我感觉父亲不如以前喜欢我……”
他鼓足了莫大的勇气,随着字词增多,眼睛里的水汽也愈发浓厚。话落,还有眼泪珠子跟着掉。
江知与心里揪着发紧,他蹲在庭哥儿面前,给他擦擦脸,又抱抱他,然后望着他眼睛说:“你爹是怕你以后被人欺负。”
家中两个小宝长到这么大,所见委屈无非是家中摩擦的小事,或者是读书时挨了训斥,跟好友有点小误会,兄弟之间有点争执。
庭哥儿吸吸鼻子,问:“像谢川哥哥一样吗?”
他听说谢川在国子监被人欺负了,还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欺负,具体又是什么样子的。只知道被人骂了。
江知与说:“比挨骂更难受的,是让你想要的都得不到,想保的都留不住。你可能会很久见不到亲人,也可能吃不饱穿不暖,被人冤枉,被人抢走你喜欢的东西。也可能会亲眼看着家人被欺负,而无能为力,笑脸相迎。”
这些话,江庭听得懵懂。
他知道很久见不到亲人的苦处,他好久没见到爷爷们了。
他也知道家人被欺负的无力。比如谢川哥哥被欺负,他跟哥哥嘀嘀咕咕好多天,他们连国子监的门都进不去。
顾家大哥带着他们过去,他们看着国子监出来的人都比他们高,比他们壮。心里怕怕的。
江庭把不懂的话绕过,自然有了个逻辑。
原来被人欺负,还能很久见不到亲人。
所以父亲跟爹爹,也被人欺负了。
他扁扁嘴,似乎做了天大的决定,问话时,嘴唇都在抖:“那吃苦有用吗?”
江知与心间一片酸软,他揉揉庭哥儿的脸颊。
“傻孩子,你爹也舍不得你吃苦。你做好学生的本分就够了。”
庭哥儿望着他,突然凑过来,在江知与脸上亲了下。
小郎君长大了,跟爹爹亲近会害羞。
他扭捏着说这是儿子的本分。
江知与蓄在眼中的泪水,被他勾落。
书房里,谢星珩正在纸上狂书。
他大部分时候想事情,只在脑子里过。
少数极为棘手的事,会写手稿,将乱七八糟的杂思都写下来,然后一点点梳理。
梳理时,某些字词、事件,可能会串联到某些被遗忘的记忆,进而引发新的想法。
他升官这件事太不正常,他在外还能稍有放松,让人看不出端倪。回家之后,这些压力就倾泻而来。
书房的门开了一道缝隙,发出“吱呀”声。
谢星珩抬眸,第一眼就看见了在外探头探脑的岚哥儿。
岚哥儿跟他眼神对上,立即露出甜甜笑意:“爹,我能进来吗?”
当然能。
谢星珩放下毛笔,朝他招手。
“怎么就你一个人?弟弟呢?”
岚哥儿背着小书包,拿着两个高筒瓷杯,走路小心翼翼,过来递给谢星珩一杯,他又把满杯的奶茶喝掉一大口,才跟谢星珩说:“弟弟有事找爹爹,我就出来了。”
谢星珩今晚没胃口,饭都没吃,回家就闷在书房里。
岚哥儿喝一口奶茶,踮脚把瓷杯放在书桌上,从他的小书包里往外掏东西。
里边一份功课都没有,全是好吃的。
有谢星珩常在外头买的肉夹馍,还有家里新蒸的花卷。岚哥儿还拿了些零嘴。一些软糖、果干、肉干、小鱼干。
他不知怎么拿的,还用油纸包了只大鸡腿。摸着还热乎。
“爹,你吃饭。”
谢星珩摸摸他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望着甜乎乎的岚哥儿,感叹生命真是奇妙。养育一个孩子,看着他从霸道性急,一点点变化,慢慢懂得一些道理,知道体谅父亲不易。
还不十分明白孝道的孩子,有着自己的理解,孝就是对父亲和爹爹好。
他肯拿出他的好东西,来哄父亲吃点。
谢星珩借着分鸡腿掩藏眼底酸情。
原来父爱也会常觉亏欠。
谢星珩想着如今的局势,再想想林庚的承诺,他撕下一块鸡腿肉,递给岚哥儿,喊他的小名:“我们天玑宝宝以后想做什么?”
岚哥儿两口把鸡腿肉吃了,看吃相,这只鸡腿是他从自己的口粮里省下来的。
谢星珩扬唇轻笑。
岚哥儿有些不好意思:“爹,我发现我不是很喜欢读书,也不特别想骑马。我想跟宋游哥哥一样,可以到处走走。这样我能常回去看看爷爷们,也能经常往返京城,不让你们寂寞。”
谢星珩差点被他说哭了。
有些孩子,是来讨债的。
讨一些眼泪的债。
这也太戳心窝子了。
岚哥儿怕谢星珩不当真,把他之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爹,我能吃苦的。宋游哥哥吃的苦,我都能吃。你跟爹爹要舍得我。”
谢星珩不舍得。
哪个孩子都舍不得。
没人说要吃苦头,才能一家团聚。
谢星珩又分他一块鸡腿肉:“你听爹的话,小孩子家家的,该学学,该玩玩。爹能让你吃苦吗?你可是我们家的小甜宝。”
一个人的核心性格很难改变,岚哥儿脾气硬,他要哄着捧着来,把他夸开心了,他自己会背上小包袱,做什么都有个约束。
说他是小甜宝,他就扭捏着笑。脸颊上都笑出了小梨涡,甜滋滋的。
“那爹也不要太累,饭还是要吃的。”
谢星珩端起奶茶,猛灌一大口。
“好,岚哥儿说得对,爹听你的。”
第168章 破局
又一年中秋至,今年谢星珩受赏,皇上赐了很多月饼,足足一抬,拿出来数一数,整一百八十个。
来送月饼的是金公公的徒弟,和月饼一起送来的还有两盏八角花灯。
每一只花灯上都有八个灯谜,难度不高,送来给府上公子赏玩。
天子赐,不可辞。
谢星珩把三个孩子叫过来,让他们猜灯谜。
提灯的太监们一并记下,说几句吉庆话,拿着孩子们的谜底,回宫复命。
不过一个时辰,中秋夜都没结束,宫里赏赐又下来了。
皇上给三个孩子各赏了一套文房四宝,再点了江庭去尚书房读书,与皇子们一起,同进同出。
暂未指定他给某个皇子做陪读,但每日要起早,功课也更加繁重。
庭哥儿难得没叫苦,每天打着哈欠去上学。回来时,眉眼间总有疑惑、不解。
不用问,谢星珩跟江知与都知道他是在尚书房里受到了现实的毒打。
他不能再随意叫人哥哥,跟人玩耍。他要讲尊卑,哪怕是同一处读书的孩子,也得恭敬行礼,要让,要怕。可能还得跪。
庭哥儿性子温吞,整体适应性不错,对此反抗不强烈。
可他脑子是聪明的,谢星珩担心他在尚书房耍小聪明,每天会教他藏拙。
他不知道怎么做,他就什么都不用做。哪怕呆笨一些,有事回家来说。听父亲教他。
分明是委屈的,但庭哥儿学这些东西总笑呵呵的。
谢星珩不知道他笑什么。
庭哥儿问他:“爹,你是不是怕我被人欺负?”
哪能不怕。
谢星珩坦然承认,庭哥儿笑容更是明灿,几乎牙不见眼。
日子就是这样,能苦中作乐,发现一些趣味、甜味,就算不上苦。
谢星珩升官数月,终于拨开云雾见月明。发现破局之法,就在明面上。
皇帝明牌阳谋,能给他的东西,都给他了。
让他做权臣,让他入内阁。给他荫及儿子的恩宠。
只要他尽忠职守,做出一番功绩,拿出一些功勋,他的官位就无人可动摇。
他做得好,江庭可以给太子做陪读。有同窗情谊,下一代又是君臣佳话。
若这些诚意,都打动不了谢星珩,他能爬上来,也能跌下去。
全看他怎样选择。
谢星珩总会习惯性的去想更深层的目的,他认为这件事不是儿戏,不该这样仓促,这样明目张胆。
可事实就这样简单。
沈钦言在一开始,就给他提示了。
他有了功绩,有了功勋,地位自然就稳。
他都已经入阁为官了,他甘心跌入泥潭吗?
功绩是商务令的推行。
功勋是拔除林庚在京城的“钉子”。
谢星珩能做出成绩,但那份功勋,把他剐了,他都拿不出来。
他看不懂暗号,不知林庚的人有哪些,怎么拔除?
把霍叔玉卖了,然后自爆,再加上“废棋”程明,这才三个。
折子递上去,皇帝还要当做是挑衅。直接白给。
而且这件事本也没有道理。
原没有乱臣贼子,皇帝把人逼到绝境,也没人起兵造反,他自己容不下人,非要去打仗杀人。这般作为,谢星珩能怎么表现诚意?
效忠这样一个人,凡有一丝不如意,就会万劫不复。
他不是明主。
既如此,谢星珩就要另想破局之法。在非黑即白的极限二选一的既定结局里,闯出一条生路。
这天清早,谢星珩起早上朝。
外头的天都没亮,他便坐上马车出门。
一路车轱辘声密集,都是朝廷大臣的车马。
官职是“罪过”,官袍是“枷锁”。他们每天去天子面前“受审”。
有人能熬过一天又一天,有人活不过明天。
谢星珩是近期被弹劾次数最多的官员,都察院的人跟闹着玩一样,每天两封折子打底。
一封说他德不配位,一封说他多处兼职,差事堆积,耽误事。
偶尔有一封说他作风问题。
作风问题,是每个官员都会被弹劾的。
可能只是某次消费奢侈了一点,就会被揪着不放。
谢星珩对这些弹劾毫无感觉,每天虚情假意跟人演。
但商务令的推行还不错,从他最初的弹劾奏折开始,朝廷委派新的县官去主理。
吏部清算过,上下一新。此次将更多等着“萝卜坑”的进士们调任,他们为着做出一番成绩,不走前人老路,第一年的成效还不错。
首年的税收,大半留在当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按照谢星珩提出的五年计划,前三年是扶贫,潜移默化的改变百姓们的思想,让他们知道在勤劳之外,还得多多思考,多多尝试。这个步骤,由衙门和当地大商户配合,带着百姓们做。
前三年也是厚积薄发的“厚积”期,第一年的小目标是吃饱,第二年是温饱。第三年是小有家资。
在解决温饱之后,各地就需要推行人才培养计划,优先培养当地支柱产业所需要的各项人才,次一级的是扫盲。
后两年是“薄发”期。在已有的产业上,鼓励百姓们迈出第一步,从供货商做起。靠自己的双手,实现财富突破。
大启朝是个很大的国家,县城有上千个,单个县城的人数又是多少?
无需怕货品积压,卖不出去。这里堆积的货物,另一个地方会缺。
而以当前的生产力来说,当地没发展到繁华之地前,所生产的东西,在当地是可以被消耗掉的。毕竟资源就那么点。
消耗不掉,是当地的银钱流通率不够好。还得让百姓们兜里有钱,才能产生消费。
国库没那么多钱,那朝廷就要拿出信誉做担保。给此次商务令推行有功的商户赏赐、荣耀,让他们能“拿钱买平安符”,这样才能承担初期的亏损,弥补银钱不足带来的发展问题。
前两年熬过去,没有天灾人祸,这件事便成了。
最难的是上下齐心。
所以推行之中,谢星珩最关注人员选定的问题——这事除却百姓民生,也关乎着他一家的安危,他一个垃圾都不想要。
他在内阁,可以参与一点官员委派的事。
这件事他开口,就有结党营私之嫌。
因他是新升起来的大官,也是毫无根基的重臣。吏部提拔的一批进士们,恰好也是无权无势才被遗漏多年。
谢星珩在这件事上亲自提拔,就会让他们归入谢星珩的“党派”。
谢星珩就很想骂人。
什么党,什么派。
他心中只有一个党,一个派。那可不是大启的党派。
他不跟人吵,不跟人争,一有苗头,他就去缠磨霍钧。
可怜这位老阁老,被谢星珩乱用成语的拍马屁,捧高高。明明是为成大事的正确选择,谢星珩不来这一套,他也会选任合适的人。因谢星珩胡乱掺和,让他在阁内传出了“晚节不保”的恶名。
谢星珩:“……”
这可不关我的事。
商务令推行的重中之重是农耕。
万事发展,先填饱肚子。所以农具、肥料须得跟上。
农务官们辛苦,去户部调资料,查看各地粮税,选出高产地,提前跟当地沟通,让人留出良种。省一些自己培育的时间。但各地情况不同,尽量选离得近的府县,不要离太远。
部分地广人稀的区域,可以由当地士兵组成农耕、农牧的生产大队。
刚好士兵们可以用铁器,农具可以升级。
提前算好劳力人数,合理安排种植亩数。要留白,不能把他们时间全排满。
平原多的地方,实在种植不过来,就放牧。初期以牛羊为主,牛要用到农业上,各地都别小气,为大局着想,也为好管理、不发瘟,攒一批小牛,就要送出来,一地一地的腾挪、养殖,再一地一地的扩散、外送,最终达成每个村子最少两头牛的成就。
而羊的养殖,可以先发展羊毛业。现在底层百姓御寒是一件困难事,年年都有冻死骨。这个行业发展起来的,对百姓是好事。
因为达官贵人们,不穿有味道的羊皮衣裳。
不适合放牧的区域,就见缝插针的植树造林。要想富,多种树。这个口号先喊出去。
农耕一事,跟商品加工再售卖不一样,这是需要长久发展的,单个的五年之期,只能初见成效。哪年老天爷发癫,就能把当地发展都打回解放前,急不来。
立新七年年底,林庚跟谢星珩的五年之约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进入立新八年,谢星珩的工作重心没有丝毫改变。
立新九年,他才偏移一点,在大方向上把关的同时,回都察院,狂写弹劾奏折。把商务令推行过程中的败类蛀虫都给往死里弹劾。
坏他好事,如要他一家性命。当地百姓受苦,他一家来陪葬,这算什么事。
笔可为刀,他弹劾毫不留情。
沈钦言压了他很多折子。
说来说去,都是有些人动不得。
谢星珩便明白了。
皇帝攒足了军费,但军费持续花销。他想要安抚民心,但民心不能跟军情相比。
他做出了选择,要苦一苦百姓。
谢星珩望着他被压下来的折子们,发现他要找的生机来了。
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意:“师叔,多谢指点。”
动不得的人,他也要动。他要展现一些新晋权臣的骄狂。
他真的干了实事,尽心尽力,各地百姓的精神面貌以及税收可以为证。
他真的没有结党营私,是真正的纯臣,只为皇帝办事。满朝文武可作证。
可他也拿不出“异党”的名单。
那他就装傻好了。
他现在就是狂,同样是皇帝的人,坏他好事,他就要弹劾。
皇帝才登基几年?一辈子长得很,各地都在发展期,更多的地方还是起步阶段,更有远一点的府县,还没开始发展。他不会舍得动谢星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