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会舍得为他捞钱的“贤臣”。
谢星珩会犯众怒。
“贤臣”和纯臣之间,皇帝要做一个选择。最好的方式是让谢星珩避避风头,换个地方冷静冷静,等他不狂了,再调回来。
好事啊。
矛盾演化到今天,京城不是久居之地。
这个发现,让谢星珩写折子的情绪愈发高涨。
他还让江知与帮他写,有空就写,他晚上回来誊抄。
朝会碰见,他就上奏。没碰见,他就递折子给皇帝看。若面见天子,不论谈的是什么事情,最后他都要弹劾一个人。
他很公平,一伙人轮着来,谁也没落下。今天弹劾甲,明天弹劾乙。虽然一个都没处理,但他确实弹劾了。
要是有争论,他还要翻旧账。把没有处理的折子拉出来辩一辩。
这个行为持续了数月,才引来了反弹。
他持续弹劾,都察院不能不管。巡察御史在各地转圈,这还怎么捞银子?
各地“贤臣”纷纷跟皇帝诉苦。
当地已有发展规划,可以让谢敬之歇一歇,少管闲事。
谢星珩是商务令的负责人,他统筹全局,没有专门管理某一个地方。
一个县城不让他管,两个县城不让他管。那么多的县城,雪花一样的折子递过来,都不让他管。
那他能去哪里?
皇帝让谢星珩自己选。
东部海城,西南平原,二选一。
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幅粗略的大启地图。
又是一个阳谋。
东部海城是沿海城市,这里有盐务。势力错综复杂,最容易要人性命。
在谢星珩考进士之前,这个城市曾是他可能会去的地方。若安排在这里,就是皇帝要杀人了。
而西南平原,很适合躺平做咸鱼。那里的发展,神仙去了都翻不出水花。
这是林庚曾为谢星珩选择的“摸鱼圣地”。
那一年的较量,是林庚落了下风,所有的布局都成空。谢星珩被留在了京城。
时隔数年,两个地方被放到谢星珩面前,让他自己选择。
谢星珩很愁。
愁得饭都多吃了一碗。
他愁得睡不着觉。
半夜里抱着江知与差点笑出声。
他越来越有小赘婿样,要抱着江知与,枕着老婆的胸肌睡觉。
江知与抬抬手,就能摸到他的脑袋和耳朵。这姿势顺手又奇怪。
“小谢,你快别笑了,有人听见怎么办?”
谢星珩憋不住。
江知与就跟他说“半场开好琼酒”的故事。
这个故事,是谢星珩拿来教孩子们的事例,在现代有个词叫“半场开香槟”,一件事没有出结果前,不要瞎嘚瑟。
古代没有香槟,他用了京城最名贵的琼酒作为代替。
这会儿被江知与拿来训他,他在脑子里反复提醒自己,还是压不住喜悦心情。
江知与想了想,开心就开心吧,这几年压力着实大。
他把谢星珩推到一边,翻身坐到谢星珩腿上,伸手解他腰带。
“你想更尽兴一点吗?”
谢星珩用行动来回答。
他的手从江知与的衣服下摆里探入,细细摸索,原地坐起,抱着他忘情亲吻。
就着面对面拥抱的姿势,两人身体交融,情到浓时,谢星珩还要用力顶撞,与他靠得更近,看江知与眼尾的红潮和睫毛的湿意。
他往前细密亲吻,从额头到眉心,从鼻尖到嘴唇。
谢星珩声音发哑:“小鱼,我们去海边摸鱼。”
江知与没忍住笑:“你去海边就为了摸鱼?”
谢星珩在他身上乱摸:“我现在就能摸鱼。”
一座会要命的城市,经过几年的时间,依然暗藏杀机。
但这是开卷考。谢星珩选东部海城,就是接受皇帝的安排,不会因为调任不服气,转而投“旧主”。
他在那里,行动不会方便。
这没关系,他可以不动。
他要歇歇啦。
这一夜夫夫俩尽兴,次日清晨,谢星珩无缝衔接上朝的时辰。
江知与趴在炕边,望着他一件件的穿上朝服,好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
谢星珩这几年锻炼更少,与夫郎闹一晚上,很好的体现出憔悴姿态。
江知与还精神得很,像吸足阳气的小妖精。
谢星珩走前,往他那儿看一眼,被勾得五迷三道,愣是又回来亲亲老婆才出门。
他的情绪稳定了,可以随地大小演了。
朝会开始前,谢星珩见到了金公公。
金公公问他选好了没有,谢星珩说去东部海城。
金公公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放松,笑呵呵说谢星珩有眼光。
“海城是富饶繁华之地,那里水土养人,谢大人在那里必能青云直上!”
谁说离开京城,就做不了大官?
沈钦言的成就,就是调任在外达成的。
这个安慰真心实意。
不过谢星珩要表现出一点落寞失意,还有几分不甘的憋闷。
他不服气,但他反抗不了。
今天的朝会,可以称之为“谢敬之批斗会”,是个人都能对他吐口水。
这个局面,没有皇帝下场引导,他是万万不信的。
从前都说商务令的功绩,现在说商务令推行时带来的隐患、矛盾,以及谢星珩在任命官员上的独断霸道,还有他对某些非他委派官员的敌意刁难。
密密麻麻的弹劾折子持续已久,今天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否则各地官员都要罢工不干了,让有本事的谢大人自己干去。
谢星珩舌战群儒,据理力争,某个瞬间,注意到天子的视线望着他,他才停止挣扎,听个结果。
立新九年,十月十五,谢星珩出内阁。
同一天,革去都察院职务。调任去海城,任户部清吏司郎中。
从入阁的三品侍郎,变成外地的五品郎中,仅三年而已。
来送他的人很少,沈钦言是其中之一。
沈钦言愈发老态,但这批老臣退得很慢,霍钧都没告老,沈钦言还早。
他笑呵呵的,这几年难得给谢星珩好脸色。
“不错,没耗死在京城。”
谢星珩当官几年,养成了一个习惯,根据师叔的态度,可以判断他行为的对错率。
离开京城,选择海城,他走对了。
谢星珩终究是有功之臣,皇帝要安抚他,此次上任的时间很宽裕。
这都年底了,允他二月之前到海城便可。
算算路程,他们一家能回乡过年。过完年再出发,正好上任。
谢星珩悄声问话:“师叔,墨尘怎么安排?”
沈钦言说:“他想要个前程,我看他没什么本事。你看着来,能送回津口县最好,若不能,就让他跟着你。你这个人,命硬。”
跟着谢星珩,这辈子安危无忧。
谢星珩应下,又问:“婚配之事呢?”
沈钦言早想过:“让他自己做主吧。”
谢星珩回望皇城,感觉这辈子见不到沈钦言了。
有些话,他选择坦荡荡说。
“师叔,感谢你多年照拂。从前恩怨,也谢你高抬贵手。”
向坤尚且能斗一斗,跟沈钦言,他还嫩着。若为寻仇,死的不知是谁。
沈钦言摇头:“我关照你几年,你还到墨尘身上,便算你我恩怨两清。”
谢星珩应下,临走前,收了沈钦言最后一句提点:“不要下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
谢星珩怔住,莫名红了眼眶。
他上京赶考之前,为官途忧虑。临走前,才想通。跟恩师孟培德说,他生自水乡,发大水都没淹了他,又何惧水沟溪流。
如今为官一场,才发现很多事身不由己。
那些青年时的意气,到如今都收敛。
他依然想狂妄的说狠话,下狠手。
别人不给他的,不给他们的,他自己去拿。
可他知道了,有些东西,他拿了,就要付出代价。
犹如海底龙宫的宝珠,水性好的人才会潜游去拿。可一路过关斩将,又能有几分气力,不使自己沉入海底,成为虾兵蟹将里的一员?
谢星珩贪心,求沈钦言再多说一句。
“师叔,纯臣之道,在于什么?”
沈钦言笑得很古怪:“没有纯臣,没有贤臣,没有忠臣,也没有奸臣。”
谢星珩暂时不能懂,他牢记心里,深深作揖,跟沈钦言告辞。
江知与在马车边劝了很久,才让墨尘过来跟沈钦言告辞。
家中几个孩子都挺高兴,能回家,比什么都好。谢星珩的官职变动,没能影响到他们心情。
谢川已有秀才功名,今年都下场考了乡试,没能取中。这没关系,他才十四岁。
十四岁的秀才,足够他光耀门楣。
岚哥儿满八岁就不去顾老爷家上课了,但会常去探望恩师。
用他的话来说,顾爷爷是个很寂寞的人。
庭哥儿去了尚书房以后,很少跟顾家的小郎君们碰面。小小年纪,已经明白没什么是长久的。所以他把几个皇子的同窗情谊看得很淡。此行离开京城,还为以后可以睡懒觉而开心。
顾慎行和霍叔玉在旁等着谢星珩跟沈钦言说完话,才凑过来。
霍叔玉没什么好说的,给谢星珩递了一本书。
“我缠着我父兄出的题目,他们看过你家侄儿的卷子,问题不大,下回考试时,摸摸主考官喜好,大概率能取中。”
霍叔玉在都察院升职很快,有首辅爹做靠山,家里兄弟和睦,愿意为他出力,霍钧又跟沈钦言达成了默契,他如今已经是都察院的二把手了。
顾慎行也调离翰林院了,如今在礼部任职。因谢星珩推行商务令时,有个人才培养计划,他编写的书籍陆续发行,名声大噪。升职之路,有顾家叔伯力保,也挺顺当。
他俩看谢星珩,都有点同情。
谢星珩苦就苦在,背后没有家族。
沈钦言再厉害,也就一个人。保不了他。
成为众矢之的,只能避其锋芒,远离京城了。
只是这份同情的浓度不同,霍叔玉的眼神里有几分服气和祝福。顾慎行则满是忧虑。
“你怎么就不会服软?你一个个的处理也好啊,这下好了,你哪一个贪官都不能收拾了。”
贬官的人到了地方会受委屈,沿海城市,非一般家族能跻身立足的。顾慎行帮不了他什么。
谢星珩来一趟京城,能交他们两个朋友,有个真心提点他的师叔,已值回票价。
他说:“放心吧,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三品官可坐不住我。”
顾慎行恨不能给他两拳头。
“怎么这么能吹?”
离别再不舍,也有上路的时候。
各处说话的人,差不多就停了。
江知与跟苏冉抱抱,让他照顾好自己。
“做人别太累,银子是挣不完的。你夫君已熬出头,你在后宅有了话语权,这就够了。”
苏冉擦擦眼睛,十分不舍。
他闺中友人不少,但这般契合,不论家里家外、夫君孩子都能聊上话,还能说到心坎的,就江知与一个。
他让江知与拘着点谢星珩:“当官哪有这般刚烈的?这几年好好冷静冷静,等回京城,可要仔细点。”
江知与只是笑。
别人求而不得的入阁大臣之位,是他们的烫手山芋。
他们终于能扔出去,简直想放鞭炮庆祝。
顾家好些孩子跟来送,顾思勉也是其中之一。
他说话做事已有世家公子风范,话没变多,但面部表情和煦,不再是个小古板样,在端方守礼和自我个性之间,找到了平衡点,一言一行,都让人赏心悦目。
江岚跟江庭这些年过来,还是爱缠着他叫哥哥,这回送行,顾思勉给他们带来了礼物。
都是他俩从前想要的奖励,但课间作业无法达标,没能拿到的。
给岚哥儿的是一支花里胡哨的笔。
这是顾老爷的友人送的,琉璃做的笔身,在阳光上煜煜生辉,十分漂亮。非常合岚哥儿的眼缘。
他拿到后就捧着盒子,爱不释手:“谢谢思勉哥哥。我在顾爷爷的书房养了两盆花,他一盆,你一盆。你要让顾爷爷先挑。”
给庭哥儿的是一只会说话的鹦鹉。
这是顾思勉后来买的,他那只已经养出感情,不合适送人。
庭哥儿有点话痨属性,这鹦鹉他喜欢。
他给顾思勉回礼了一本书。
“我找二皇子拿的,他说是好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反正他看不下去。
沈钦言跟墨尘那处早早散了,很不起眼,小孩子这里黏糊结束,车马就上路南下,朝着丰州县走去。
谢星珩心情畅快,刚出城这阵,他也骑马。
一家人比赛,看谁跑得快。
江知与赢得轻轻松松,还在远处等着与人汇合。
谢星珩不负老父亲的威名,赶在了第二名。
他全当没看见小孩子们的窃窃私语和偷笑,他凭本事赢的。
立新九年,十一月初四,谢星珩携夫带子,抵达丰州县。
时隔七年,再回来这座县城,他心中万分感慨。
车马从南城门进,沿路往东边,回江府。
十一月的县城,很有朝气。
正是农闲时节,气温已降,可街上人影憧憧,很是热闹。
商铺门口的伙计、小摊后的老板,都十分卖力的叫喊。
所喊之话,都让谢星珩失笑。
“谢大人吃过的饼子!”
“谢大人买过的席子!”
“谢大人用过的笔墨!”
还有谢大人给夫郎、给孩子买过的同款,甚至谢大人强推的一二三事物。
广告做到这份上,不给他一点代言费,实在说不过去。
几个孩子听着惊讶连连,目光跟着叫卖声转移,两个眼睛都看不过来。
他们问谢星珩:“这是真的吗?”
谢星珩让他们猜。
家中小孩都有点零花钱,进了城,就等于回了家,他们乐意在街上买点东西,都随他们去。
他们买东西时,问一句是不是真的,街上过路的人都要笑:“当然是假的了,谢大人还用亲自上街买东西啊?”
谢星珩侧目看向江知与,对此很疑惑:“我没有上街买过东西吗?”
假的吧。
他真的上街买过饼子。
他好爱吃肉夹馍。
路人说这是假的,沿路的伙计和摊贩们都不服气,纷纷说起谢大人当年刚进丰州县时,什么都是亲力亲为,怎么可能没买过东西?
小孩子里,只有谢川知道当年的苦处,岚哥儿跟庭哥儿都睁大眼睛,听人说当年事。
能如此言说的人,都有些年纪了。
算算日子,谢星珩穿越已有十二年,和丰州县的羁绊也有十二年。
物是人非,县里很多老人逝去,换来青壮年接班。
有人是当年亲闻过,有人则是从父辈、从街坊的嘴里听说过。
谢星珩跟江知与下马,让何义回带人先回府上通报一声,他们过会儿回家。
夫夫俩在路边,隔着几步看家中小辈被百姓们围着,听或是夸张,或是真实的往事。才发现他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
谢星珩跟江知与的长相很有辨识度,两人样貌出挑,江知与早年有丰州县第一美人的称号,谢星珩在县里又被称为“俏赘婿”,夫夫俩站一块儿极为惹眼。
有些百姓越看他们越是眼熟,试探着问一句,发现是他们回乡了,都欣喜大喊:“谢大人回来了!谢大人一家回来了!”
当地出来一个厉害官员,惠及家族,惠及当地百姓。他推行的东西,当地县官不会轻易妄动。
他不倒台,丰州县会一直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不论县城百姓还是乡镇百姓,多年奋斗之下,他们早已不用江家来“扶贫”。
他们真正过上了可以吃饱穿暖的日子,积攒起了家资。
他们很感谢江家,也很感谢谢星珩。
百姓们夹路相迎,一路送他们回家。
早年谢星珩打出口号,百姓们是他的衣食父母。如今他是百姓们的父母官。
沿路走来,少有百姓怕他。
他们听说过,谢大人在户部主理商务令的推行。
何为商务令?
就是让别的县城,跟丰州县一样发展起来。
让别处的百姓,也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谢星珩初心不改,他们当然不怕。
像一场巨型的亲子关系。
他们在谢星珩微末之时愿意信任、帮扶,谢星珩成长起来,回以供养。
越往东走,路途越是拥挤,但不论夹路的百姓如何增加,街道中心,一直都留着能过人的路,让他们一家人能继续朝着家的方向前行。
谢星珩性格未变,连江知与都外向了,他们走在路上,还能跟百姓们说说话。
都是些家常话,吃了没,吃了什么。
百姓们答话朴实,有些还气恼自家今天吃的菜不好,让他们看笑话。
多数家里都沾了荤腥,要么是蛋配菜,要么是肉配菜,少数人家更是喝了汤。
百姓们轻易不会过奢侈日子,他们祖祖辈辈苦过来的,如今好过了,也习惯攒钱,只是手头松泛些。能每天沾荤腥,是他们从前不敢想的好日子。
喝汤更不是农闲时节能做出来的事,这是真真富裕了。
走着说着,路上的熟面孔越来越多。
一些合伙商、家中伙计都先沿街冒头,再是家里来迎的人。
管家来喜带着四个家仆来接。
他们行礼已经先跟着马车回府,现在手上有的,都是沿路百姓们塞的吃喝。
都是些小玩意儿,盛情难却,每个人都抱了满怀。
来喜他们五个过来,还说帮着拿点,结果百姓们看他们是一家的,又给他们怀里塞满了。
满载而归的走到家门口,谢星珩停步张望。
他是官身,府门再不用受限于商户体量,可以光明正大的扩充,做个体面门户。
进士门楼当街耸立,侧面的大石头上刻写给谢星珩的赋文。
往后才是江府的大门。
江承海跟宋明晖是长辈,不好出街迎孩子,就在大门口远远等着。
在他们身侧,宋威、谢根、江致微三家人都在这里。
他们返乡的消息前几天就传回来了,家里做好了准备,没在县里宣扬。
没成想,在回来当天,还是热闹成这样。
江承海说江府宴客,“今天劳烦父老乡亲相送,明天府上摆流水席,届时请大家来捧个人场!”
今天没空招待,也请多多担待。
府中家宴摆了五桌,给他们接风洗尘。
谢星珩跟江知辈分最小,夫夫俩领着孩子们,先拜两个爹,再拜舅爷,然后平辈行礼,见过堂哥、大哥、表哥们。
他们再坐上椅子,等各家小辈给他们磕头见礼。
自家家宴,没那么多讲究,小辈没分桌,爱跟谁一块儿坐,就跟谁一块儿坐。
大人桌上,四处穿插着放小凳子。有些小孩还趁人不备,偷喝一杯酒,呛得眼泪横流,惹得满桌笑声不断。
家宴是接风洗尘,宴后散席,各家都不久留,让人好好歇歇,改日再会。
听风轩收拾出来了,格局未改。
家里另外修建了两间小院,给两个孩子住。但孩子们今晚在主院睡。
一夜无话,次日流水席开宴。
府中另开席,宴请亲朋。
有谢星珩原来交好的书生,以朱聿和许行之为主。
也有逛小集的主要合伙人,以黄、白、王、杨、郑五家为主。
余下还有其他亲近的商户、手艺人。
孙知县叫儿子孙达前来送礼,留江府喝一杯。
县城卫所的几位千户亦来拜会,略送薄礼,留座喝酒。
府外流水席,赶着好天气,好些乡镇的百姓听说,大老远过来看看。
于他们来说,这一顿饭已算不上什么。但都想来凑个热闹,捧个人场。
连着三天,品不尽美酒佳肴,宴不尽高朋满座,至夜方散。
初八这天,江府久久没开府门,从上至下,都懒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江知与从被窝里爬出来,随意披一件外袍,到窗边推开一道缝。
院里的柿子树长得越发好了,果子很多。等落一场大雪,又是一番美景。
他就近在窗下榻上坐着,捧过香炉,拿来香料,细细慢慢点一盘香。
他在京城,好久没这个闲情逸致,如今手生了,香粉不齐整。
等合上盖子,望着缕缕香烟往上升起,江知与才眉眼弯弯轻轻笑。
盖上了,就看不见了。
味道确实好闻。
浓而不腻,清而不凉,有提神之效。
谢星珩比他晚起一会儿,起来边闭眼摇头,边拿衣裳来穿,一不注意,盘扣没对准,从上至下,全歪了。
他捏着多出来的扣眼,愣了愣,低头一看,张口就喊老婆。
“小鱼,快来帮帮我,我被衣服绑架了!”
江知与回头看一眼,笑得不行:“你怎么拿我衣服穿上了?”
谢星珩的衣服没有这么复杂的,他不喜欢打理,如今最爱的款式是圆领袍。内搭都照着他的要求统一用白色,外头就随便套袍服。
反正官袍也是圆领。
江知与的衣服式样多一些,现在谢星珩穿的这件,是常夫人给他送来的。说是成衣铺子里最紧俏的样式。
圆领对襟的样式,做了一排盘扣,是个直袖中长款夹袄。下头配襦裙。
整体看起来很松垮,不显身段。适合妇人夫郎出门会友来穿。
江知与不喜欢这种样式的衣裳,以他眼光而言,这款式也更加适合妇人,但穿起来很舒服,也很暖和。他便留着在家穿了。
他过来帮谢星珩解扣子,谢星珩理直气壮:“这衣裳难看,我打眼一瞧,觉着它配不上你,所以我就穿了。”
不过再难看的衣裳,也得看是谁穿。
江知与这张脸,套麻袋都好看。也难怪会因为舒适度妥协。
他俩慢吞吞收拾着,出来一看,反而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人。
来喜安排了午饭,跟他们说:“两个小少爷昨晚玩得尽兴,天蒙蒙亮才睡觉,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两孩子精神好,玩起来不知时辰,把江承海跟宋明晖都熬睡了,还躲在被窝里夜话,今天起来,嗓子也得哑。
夫夫俩起都起了,照着人情往来的顺序。先挑上几样礼,结伴去孙知县府上,再拜会了几个千户。
大启朝的千户有个五品官职,虽文武不同列,人家来了,谢星珩得回个礼。
知县是七品官。谢星珩贬官后,还有五品,照理可以不用去,不过两家早有情谊,这是私交。也得过去转转。
官场客套只一会儿,回来路上,再去宋家坐坐。
宋家几个小孩子早早出门,跟着宋游去庄上扎靶子练射箭。
今年的冬季活动添了新花样,有个冬季狩猎活动。由养殖场提供鸡鸭兔子,牧场提供牛、驴子、骡子,限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人,参与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