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她对你用情至深,深到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用身体挡住了飞向你的子弹,唐先生,我不知道她的死究竟对你触动有多大,但是你的确很愤怒,你愤怒的不是阿江背着你行事,而是有一步棋不在你的掌控中,你生的是自己的气,你打阿江无非是为自己的疏忽在发泄,也许你娶了这个女人后,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她,也不想去了解她,才有了今天这样的一个疏忽,对吗,我的唐先生?”
“还有吗,我的顾先生?”唐琛阴凉的语声里竟然透出一缕动人的温柔。
“你早就知道各堂口的生意因为白老大的猝然离世会受影响,这几个堂主虽然都想做鸿联社总把头的位子,但他们和你比起来,要么庸碌,要么短视,最终看重的还是钱,而洋粟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大发横财的最佳途径,也只有你唐琛有资格也有胆识去为他们打通这条发财之路,他们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你去找尹将军,要么活着回来,大家一起发财,要么死在东南山,他们去掉你这样一个劲敌,谁来坐总把头的位子再与人人忌惮的唐先生无关。”
唐琛淡薄的笑意始终挂在唇边,看顾西元的眼神,冷峭中也渐渐流露出一抹欣赏。
“西元啊西元,你还真是叫人又爱又恨啊……”唐琛悠然地发出一声感叹。
西元却相当的严肃:“唐琛,难道你真打算让洋粟入主唐人街吗?连白老大都知道那东西害人,你为什么却要反其道而行之,不做那个总社长又能怎样?唐人街甚至整个藩市,都有很多值得你去做的事情。”
唐琛的眸色深了深,唇边旋起一抹冷笑:“西元,你看,这艘船已经启航了,不能再回头了,它得向着目标不断前进,才能到达我想要的地方。”
“不是的,唐琛,舵盘在你手里,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回去。”
“那如果我不想呢?”
“唐琛,唐先生,你就那么有把握能活着回去?如果真的……”
唐琛截断他未说出口的那个字:“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难道我在藩市、在唐人街就没人杀我吗?西元,我更信命,见到你以后,我更信了。”唐琛看向西元的目光,宛如眼前幽深的海水,波涛暗涌。
“我不信什么命,更不想死。”西元低声驳斥。
唐琛望了他片刻,冷冷道:“我也不想你死,但如果我死了,有你陪着,应该会好过点。”
西元的两眼蓦地放大,瞪向唐琛,一时竟无言以对。
“阿江——”唐琛大声唤道:“去跟阿山钓几条鱼来,再开瓶最贵的酒,今晚我要与这位聪明绝顶的顾先生好好喝一杯。”
阿江的声音从下边的船舱里传来:“好的,唐先生。”
莫利亚海峡地势复杂,多暗礁,不是特别有经验的老海员很少在这一带海域夜航,唐琛命阿山将吉利号泊在海上,只等天亮再启航,晚上大家都可以睡个安稳觉,反正第二天天黑前能到索瓦就行,那是一个离东南山最近的一座港口城市,从那里再找辆车进山。
这次出海,唐琛似乎并不急于赶路,东西准备了两三天,又命人将船检修了一番,旁人都不带,只带阿江阿山和西元三人,倒给人一种错觉,他只是出海旅行,而不是要去什么九死一生的地方,从前唐琛偶尔也会独自一人开着吉利号出海几天,连阿江都不带,只是他自己。
阿香知道他们要出海,磨着唐琛也要跟去,半山的公馆还没修好,一想到每天都要在白宅里看着白老大父女的灵堂,浑身就发毛,夜里躲在房里,上厕所都要吴妈陪着,不胜烦恼。
唐琛自然不答应,说他们几个男人带个女孩子上船很不方便。
阿香撅嘴,说长这么大,还没有坐过船看看真正的大海。
唐琛又说:“阿山会把尿尿进海里。”
一旁的阿山急忙辩白:“先生,我没有。”
阿香红了脸,嘤地一声跑开了。
唯独唐琛呵呵两声,一脸的坏,又瞥到西元,四目相对,西元却不知何故,白了他一眼。
想不到阿江阿山哥俩不仅身手好,饭做的也不错,一锅鲥鱼汤浓稠鲜美,船舱不大,几个男人围着桌子走来走去,显得拥挤,唐琛也不分什么主仆,命他们三人同自己一起用餐,阿江的鞭伤好了大半,唐琛亲自为他夹菜添汤,说是鱼汤滋补,伤口愈合得快些。
酒的确是好酒,按唐琛的说法,他要和西元好好喝几杯,西元心里冗杂,随着微微晃荡的船身也朦胧出几分醉意来,海天一线间,仿佛只剩下这艘吉利号在这片无边无际里沉浮。
喝酒怕什么,只怕喝不醉,越是清醒越觉得烦乱,管他什么尹将军,洋粟,鸿联社,都他妈的通通见鬼去吧。
夜里就算不开船,阿江阿山也不敢喝太多,见唐琛今夜酒意颇浓,没多久两人便都很晓事地拎着啤酒离开了,夜里钓鱼,没准能钓到更稀罕的品种,唐先生爱吃鱼,尤其爱吃稀罕的。
吉利号不算大,只有一间卧室是唐琛的,他们几个都睡在下边的船舱里,天气炎热的时候,甲板更是天然的大凉席,舒爽、痛快,一觉天亮。
红酒见了底,唐琛的脸上也泛起了红,冷峻的线条也因着这抹红柔和了许多,带出深藏于骨的旖旎来,微扬着眉,挑着眼尾,听着西元讲小时候逃学掉水沟里的事,边笑边拿眼睃着他,一下一下的,撩的西元渐渐没了声,只好闷头喝酒,却也忍不住瞄回去,唐琛手上夹着烟,也不抽也不弹,任凭烟灰寸寸掉落在餐盘中。
“西元……”唐琛低声轻唤,西元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他低迷的嗓音。
“夜里的海风很大,从我床边的那扇舷窗……圆圆的,望出去,可以望见大海,又深又黑,我总在想,海里面究竟有什么,会不会有传说中的水怪……”唐琛微红的两眼漾起的水光不断地涌向西元。
西元放下酒杯,扶着桌站起身,不知是船摇晃,还是真的有些醉了,脚下虚浮,声音却还稳得住:“唐先生醉了,早点休息,我去外边透透气。”
清新的海风陡然拂面,令人一震,那似曾相识的被人施了妖法的出离,此时方才清醒过来,又兀自心悸不已,妖法,白小姐也曾这样说过。
今夜的海格外的宁静,阿江阿山许是已经睡了,甲板上空无一人,只剩下头顶上方星斗满天。
身后传来脚步声,摇摇晃晃,轻擦着甲板,还有唐琛微醺的喷着酒香的气息,混合着海水淡淡的咸腥,更加催生出一种难言的情愫来。
西元索性躺了下来,头枕在手臂上,仰望苍穹繁星,半明半昧的,璀璨如钻,银河宛若一条薄纱穿行在清透的夜空里。
唐琛按着西元的肚子才勉强坐稳,曲着膝,仰起头,宇宙太浩瀚,人就显得渺小,唐琛一时也无言,他的衣袂微微浮动,劲瘦的腰身似乎盈盈可握。
“你每次出海,一个人做什么?”西元轻声问。
唐琛迷离的嗯了一声,忽然笑道:“做什么?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顾先生想知道吗?”
西元轻嗤,不愿与他周旋这样的鬼话。
唐琛也躺了下来,歪斜在光滑的甲板上,良久又道:“有人的地方就很嘈杂,听惯了别人喊我唐先生,偶尔也想找个地方清净一下,在无人的大海上,望着这些只会眨眼的星星,我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曾经有人说,最宏大的是海,最有耐心的也是海,海是每个人心中的教父,海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但是它什么都不说。”
西元转过头来,望着不知是真醉了还是压根就很清醒的唐琛,揣摩着他话里的滋味。
“你现在不是什么唐先生,倒像是一个诗人。”西元由衷地说:“只是比海更广阔的是星空,只要你抬起头来,就会发现连海都是渺小的。”
唐琛望过来,那双漂亮的眼睛熠熠闪闪,好似天上星落,坠入了他的眼中,而他却将它们化为浓浓的烈焰,无声地燃烧着西元。
西元急速滚动了下喉结,再也避不开似地跳进他满眼的星辉里,连声音都跟着一起沉迷:“唐琛,我看到有星星掉进你眼里了。”
唐琛轻展薄唇:“是吗,可我的眼里为什么只有我钟意的人?”
繁星忽然四散而逃,全都坠落了,好似下了一场流星雨,萤光飞舞,划破天鹅绒般的墨蓝天幕,西元的手伸向唐琛的同时,唐琛也将头凑过来,温凉的唇贴在一起,似乎不太确定般地,瞬间又分开了,西元揽过他的头,寻着他的唇瓣,轻轻回吻,只一下,便火烧起来,又怕惊动了什么,在他眼中迷离地搜索,唐琛似乎笑了下,回揽着他,双唇再次送过来,贴住了,柔软的舌撬开西元略显无措的唇,任凭他晗住,西元擅自做主,居然还舔了舔他的唇尖……湿湿柔柔,情动不已。
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唐琛闭上了双眼,掩盖住所有的星辉,探入到西元毫无章法的热切中。
“唐先生,我们钓上大鱼了。”阿山兴奋的声音从船尾陡然响起。
迅速分开的两人,各自坐好。
阿山咚咚地跑过来,手里果然抱着一条好大的鱼,足有五六斤,紧随其后的阿江显然没能及时拦住弟弟,惴惴地望向唐琛。
西元这才发觉自己还在不住打着轻颤,而唐琛,意兴阑珊地抿了抿湿润的唇,站起身,走到满脸泛光的渔夫前,看了看鱼,又看了看他,淡淡地问:“我没见过这么大的鱼吗?”
阿山下意识地磕巴起来:“不,不是,是我没钓过这么大的鱼。”
唐琛一蹙眉:“放了,都给我回舱睡觉去!”
吉利号于第二天傍晚抵达了索瓦。
索瓦是个连接内陆和沿海许多重要城市的港口,贸易发达,人口密集,也是水陆交通汇集的枢纽,附近的港湾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吉利号按唐琛的意思泊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今晚就住在索瓦,虽然不赶夜路,但唐琛还是派阿江阿山去拿车,明天一早就出发,看样子,他们早就知道唐琛要的车在哪里,这里的华人也不少,想必是有自己人,两人下了船,身影很快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索瓦不同于藩市,这里接近赤道,天气更加的潮热、憋闷,升起船舷两边的凉篷,餐桌摆在甲板上,最简单的巴浪鱼饭,蔬菜沙拉,冰果汁,唐琛说,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不许再喝酒了。
酒,神奇的液体,叫人活也能叫人死,还能叫人疯,把好端端的一个人拆开了砸碎了,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可却还是他自己。
西元只吃了两口满是咸腥的巴浪鱼饭,然后开始拼命喝冰果汁,这是索瓦当地特有的一种混合着好几种水果的饮料,酸酸甜甜,一口冰凉下肚,可以暂时驱散令人窒息的暑气。
唐琛吃光了盘中所有的饭菜,点起一支烟,缓缓地抽着,小小的火柴盒在他手里翻转不停,发出擦擦的碎响,自始至终,他和西元都没怎么说话,准确地说,从昨晚阿山钓上那条大鱼后,他和他之间仿佛都失去了讲话的欲望。唐琛回到自己的卧房,直到天亮才出来,西元则独自睡在甲板上,听着海浪的哗哗声,随着船身微微摇晃,嘴里残留着唐琛淡淡的酒香和烟草味。
西元认定自己犯了错,可一点都不后悔,所以很快便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条薄毯,热出一身汗来,却格外的松爽,这一觉睡得很是香沉,四顾而望,眼前除了大海和朦胧的曙光,天地间只剩下了他自己。
白天都是阿山在掌舵,唐琛则和阿江对着一张地图指指点点,上一次陪白老大进东南山还是三四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刚娶了白小姐,为此,白小姐还和父亲大吵一架,埋怨他不晓事,把新婚夫妻活活拆散,但是白老大还是带着唐琛去了东南山,那时候,也许他不得不接受唐琛成为自己女婿的事实,带他去见尹将军,也是为了将来洋粟这条关系除白家人以外,不能落在鸿联社其他几人的手里。但是,城府至深的白老大还是没想到,女儿这个强扭的瓜注定是苦的,也从来不曾有过新婚燕尔。
西元闲来无事,便跟阿山学开船,那时去欧洲留学乘的是几千人的游轮,像驾驶这样的海船出海还是头一次,阿山教的仔细,西元学的认真,很快便可以亲自掌舵了,阿山还提醒他哪里有暗礁,如何发现和避开。
唐琛时不时回头看看驾驶舱里的师徒二人,一整天了,西元还没有正眼看过自己,早上碰了面,垂着眼皮叫了声唐先生,便从阿江手里抢过灶台,闷声不响地为大家做早餐,一直到索瓦,西元忙了许多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都避开了唐琛,坐在一起用饭,实在避不开了,眼里也只顾盯着餐盘,或者眺望船舱外的大海。
唐琛任凭他别扭着,向来也是骄傲惯了的,两个人一起做的事,怎么现在倒成了他一个人的错?昨夜在甲板上,是谁咬着他的唇抖的像只爬了墙的猫?这猫爪子挠的人心里又痛又痒,偏这人还是绝对不能用强的,得用心,即便用了心,谁知道又能换回多少真来?
当西元拎起凉壶又倒第三杯冰果汁时,唐琛忽然一脚踹过来,踹在他椅子腿上,西元手里的果汁泼洒了一桌。
望着西元瞪来的眼神,唐琛不得不发了声:“少喝点,这东西喝多了跑肚。”
西元刚想反驳他几句,忽听船外有人大笑着喊话:“哈哈,大侄子,想不到离了唐人街,你还再教训手下。”
随着话音,一个人三步两步登上了甲板,身后跟着五个人,其中两人随他上了船,另外三人便守在船下。
唐琛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随即站起身,满脸堆笑地迎向他:“嗨,龙叔,好久不见。”
来人是内地方言,唐琛的内地话说的虽然生硬,但也用同样的方言招呼他。
一个喊大侄子,一个唤着叔,可那人看上去也就比唐琛大个十来岁,肥倒是货真价实的,满头蓬发,脑满肠肥,几乎看不到脖子,手臂比一般人的腿还粗,挺着肚子拥抱唐琛的时候,感觉能把他顶下海里去,个子也高出他半个头,西元头一次觉得挺拔的唐琛在别人面前有了矮小之感,与龙叔相比,倒真多了点玲珑剔透的意思。
阿江阿山回来,被守在船下的人拦了一道,龙叔顿时叫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他妈的自己人。”
阿江阿山上了船,规规矩矩唤了声:“龙叔。”顺势站到唐琛身后。
“乖啦,阿江阿山还是这么懂规矩,晚上请你们上岸玩,跟着唐琛闷在这破船上干什么。”龙叔随即又转过身,笑容顿收,一巴掌拍在唐琛的肩头,捏了捏:“白老大的丧事都办完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老子这边被好几个国家的狗咬着屁股跑,也没能赶过去给他烧柱香,你有没有替我为他多烧点纸钱?”
唐琛的肩膀在他的大手里晃来晃去,却依然点着头:“有,有。”
“妈的,我就不信白老大居然是死在两只小虾米手里,怎么唐琛,你居然也信这样的鬼话?”
唐琛只是笑了笑。
“我肥龙当年跟白老大、尹将军都是拜过把子的,生死过命的交情,郑明远、杨启年算什么东西,凭他们也配跟白老大称兄道弟,大哥就这么没了,他们倒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等我抽出空来,我倒要去唐人街会会这几个老东西,给你们白家讨回个公道。”
唐琛起身,摆脱了肩上的那只大手,亲自为肥龙倒了杯茶,:“多谢龙叔惦记着,家里的事基本上都料理完了,以后有时间还请您去唐人街做客,我一定好生款待。”
西元默不作声地望着这条肥龙,顾名思义,这家伙不仅肥,也是雄霸在内陆各国的一条呼风唤雨的龙,黑白两道听到这个名字都要皱一皱眉头的,什么钱都赚,最大的买卖就是每年从东南山尹将军那里拿走一半的洋粟,是多国通缉的头号贩子,所以他很少涉足藩市,只在内陆几个小国一带打游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看情形,唐琛去东南山的消息他应该早就知道了,在索瓦碰面也绝非偶遇。
肥龙大手一挥,继续放狠话:“妈的,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白老大,我他妈的草烂他的皮眼,再把他绑到白老大的坟前点天灯。”
那只肥硕的手重新落在唐琛的肩头,用力捏着。
唐琛模仿着他的口音,也大声道:“对,草烂他的皮眼,点天灯!”
哈哈哈……肥龙开怀大笑,猛地搂过唐琛,把他夹在胸口,揉揉搡搡的。
阿江阿山脸上微微变色,却也不敢妄动,一旁的西元更是心头火起,唐琛就算是肥龙子侄一辈,但江湖上向来先敬地位后论辈分,唐琛虽年轻,到底还是鸿联社青龙堂的堂主,在唐人街更有着响当当的名头,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更别说动手动脚的了,这个肥龙言语粗俗,举止粗鲁,更是含沙射影讥讽唐琛与白老大的死有关,完全不把唐琛放在眼里。
西元走上前,从凉壶里倒了杯冰果汁,恭恭敬敬地递到肥龙的面前:“龙叔,恕晚辈冒昧,天热上火,热茶许是烫嘴,不如换杯果汁凉爽凉爽?”
肥龙扭过头,翻着一双鼓囊囊的蛤蟆眼斜睨着西元:“他谁啊?”
“我的助理。”唐琛冲肥龙笑道:“龙叔威名远播,是个小辈都想要攀附攀附你这条龙了。”
这话听着悦耳舒心,肥龙放开了唐琛,一边接过西元手里的果汁,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两眼直冒精光,肥唇一咧,猛地喝了一大口果汁:“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也不知他在说果汁好,还是在说西元好。
唐琛微一摆手,西元退到一边,可头皮还是凉飕飕的,不禁向肥龙看去,果然,肥龙抽着唐琛点燃的一支雪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打转,就像一只流着涎液的癞蛤蟆,虎视眈眈中又平添了几分银意之态,令人本能地反胃。
“唐琛,晚上下船到岸上玩玩,怎么说你也是白老大的女婿,我这个当叔叔的为你做个东道,索瓦这地方有的是乐子,大老远的跑来,别光想着进山谈买卖,谁知道还有没有以后,不如今晚先他妈玩个痛快再说。”
这话听着火热,却句句含着刀光,凉意森森。
唐琛僵着脸,却始终保持微笑,点点头:“好,那我也不跟龙叔客气了,岸上见。”
又是一下,肥龙的手掌重重落在唐琛的大腿上,靠近腿根处,用力搓了搓:“好,真他妈痛快,不愧是白老大的女婿。”
唐琛推开那只手,脸上没了笑,眼里的光有点冷。
肥龙自顾一笑,也收敛一些:“8点,龙福居,我的地盘,等你,记住,”又一指西元:“带上你的助理,别扫兴,唐琛。”
说罢站起身,嗬地一声,一口痰啐在了光洁的甲板上,带着人大摇大摆地下船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唐琛面色沉郁,眼里闪动着一缕阴鸷之光。
西元也变了脸,蜡黄,捂着肚子一路小跑冲向船舱,唐琛说的果然没错,冰果汁喝多了,要跑肚的。
阿山掩嘴想笑,却被唐琛轻斥:“笑什么,去给他找点药。”
阿江压低了嗓音:“先生,西元这样子,怕是晚上……”
望着喧闹繁华的索瓦,唐琛缓声说:“我没打算让他上岸。”
阿江阿山互看一眼,阿山道:“先生,西元的身手比我好。”
阿江也有些踌躇:“就我们三个?”
唐琛面无表情:“够了。”
西元果然跑了四五次,吃过药才止住泻,只是腿上发软,时间将近,唐琛却发话让他把船泊到另一个码头上去,并留在船上看家,以防有人摸上船,西元这才知道唐琛到了索瓦也不会上岸住旅店。
望着弃船登岸的唐琛,西元忍不住唤他:“唐…唐先生。”
唐琛站住了脚,转身望向他。
西元掀动双唇:“小心些。”
唐琛笑了下,带着阿江阿山转身离去。
西元直到望不见他们的身影,这才发动吉利号开到唐琛所指定的另一个更大的码头附近,那里的船只更加密集,吉利号停靠后,混杂其中,没甚分别。
点了一支油灯挂在船轩高处,说好了,如果船上有异动,就灭了灯,西元擦净了被肥龙弄脏的甲板,任凭时间一分一秒的煎熬,夜色更加浓郁,附近的船只也都渐渐息了灯,只有吉利号的一盏孤灯在夜阑中发出一点灯火,海浪轻拍,船身轻摇,犹如一首低吟浅唱的安魂曲,只是西元的心跳得紊乱,毫无睡意。
半夜,望眼欲穿的西元终于看到唐琛三人,暗自松了口气,待他们走到近前,一颗心不免又提了起来,三人走的时候衣衫整齐干净,此时却都有些破损,阿山的半截袖子都没了,手臂上还在流血。
唐琛的头发微微凌乱,其他都还好,身后的阿江抱着一个礼盒,看上去沉甸甸的,西元想要接一把,阿江却闪开了。
只听唐琛说:“都歇了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是,唐先生。”
西元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该问他什么好,看着他冷冷地从身边走过,也不敢去拦,却在一错肩的时候,发现他玉白的下巴和脖颈上有几滴红墨点似的印子。
“唐琛。”西元叫他,可他却头也不回地往船舱那间卧房里去了:“我累了,要休息。”
西元怔怔地站了半晌,仍自不甘心。
卧房是推拉门,唐琛还没来得及上锁,跟来的西元已经一把推开了门,唐琛正对着镜子擦脖子上的血迹,受惊般的神情转瞬即逝,冲西元一声低喝:“出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血?”
唐琛将毛巾冲湿,吸了吸气,继续玩命地擦着自己,再次警告:“西元,把门关上,我这会不想说话。”
西元走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到底有没有人肯告诉我究竟怎么了?唐琛,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担心你?”
唐琛终于转过脸来,直视西元,冰冰冷冷,猛然间,一把将西元推到墙上,两眼凶狠,充满戾气:“我最他妈烦你啰嗦,我不需要谁关心,更不需要你来关心,顾西元你给我听好了,我做事的时候你最好离我远点,否则我就把你丢在索瓦,你自己找船回藩市。”
西元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言不发地瞪着唐琛。
唐琛松开手,将带血的毛巾狠狠丢进水池里,声音沙哑:“滚。”
第38章 野心勃勃
有两个人天还没亮就上了船,话不多,却对唐琛很是恭敬,唐琛几人上了一辆改装过的吉普车,西元就看到那两个人把吉利号驶出了港口,至于开到哪里去,西元没问,自从昨晚被唐琛轰出房后,西元就知道,有些事,唐琛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
一路上都是阿江在开车,车速飞快,阿山坐在副驾上,看了会风景,便敌不住困意开始打盹,西元也几乎一夜未合眼,强打着精神看着窗外,出了索瓦,沿途都是热带风光,树高叶茂,丛林广布,四周的山体越来越多,路也开始颠簸起来,可阿江依然车速不减,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用像在唐人街里乌龟爬,开的很是兴奋,一旁的阿山被颠醒了,砸吧砸吧嘴,看了哥哥一眼,阿江这才收敛了些,从后视镜中望向唐琛,还好,唐琛眯着眼,倒也很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