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依旧一眨不眨地望着,轻轻咬了一口,唐琛嗤地一声笑了,只怪他偷袭。
西元不禁又看向那些黑色的小雪花,从前只是听说东方的一些古法秘药可以增添不少闺中乐事,想不到帝阳春也有此神奇功效,见西元还怔怔的,唐琛勾了勾他的下巴,顺势关上木盒,重新收进抽屉里。
帝阳春果然是有些威力的,嗅着帝阳春奇异的香味,眼中的唐琛更加动人心弦,西元吻着他,连自己都有些惊讶,唐琛揉着他的头发:“不要了,这样下去你会几天起不来的。”
“我只想帮你。”西元轻轻吻着,唐琛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浓密的睫毛微微抖了抖。
早已过了晚餐的时间,吴妈见唐琛起了床,又叫阿香把备好的饭菜摆上了桌,窗外的雪早就停了,明月当空照,一派清朗,西元望了望墨蓝的天,原来自己和唐琛雪夜归来,不计晨昏,整整过去了一天一夜,身上虽然酸乏疲累,心里倒是从未有过的宁静,只瞧着眼前的唐琛懒懒的喝着那碗细粥,便也觉得花开无声,岁月静好。
再次回到公馆,西元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可见别人都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也只好若无其事,倒是阿香,见了他只管低着头,问她什么答什么,一张小脸倒比西元还要红,西元也不好再逗她说笑,想起在唐琛的房间里,忘晴的时候也没个顾忌,有几声恐怕连树上的鸟都惊飞了。
唐琛吃的很少,又叮嘱吴妈熬上药,西元瞅着他,唐琛浓眉一扬:“给你的。”
“我?”
“张爷爷说了,你寒气太重,又不肯坚持吃药……”
西元哦了一声,想起那苦汤汁就忍不住皱眉。
唐琛拿过当天的报纸,随手翻着,语气虽淡却透着霸道:“我已经嘱咐吴妈每天都会把药煎好盯着你喝,你若少喝一口,我就还把你关进笼子里。”
阿江匆匆走来,低声汇报:“先生,杨启年来了。”
唐琛皱了下眉:“他怎么来了?”
西元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晚九点,年还没过完,杨启年电话也没打,人亲自赶过来,想必社里又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刚进了前厅,就看见杨启年彷徨无助地站在那里,也没落座喝茶,见了唐琛,连忙赶过来,瞅了眼西元,又犹豫着不开口,只顾拿着帕子不停地擦脸上的汗。
唐琛叫他有事只管说,都是自己人。
杨启年重重地一声咳,砸着手背道:“完了完了,出事了,花魁死了!”
花魁凤鸾,死了?!西元顿时呆住。
唐琛的神情微微一凝,听着杨启年在耳边碎碎叨叨。
西元追赶的那艘豪华游艇,昨晚凤鸾的确在上面,还是唐琛亲自送他上的船,只不过真正等在船舱里的是另一位贵客——都大帅。
凤鸾见伺候的不是唐琛,无比的失望,可唐先生的话又不敢不听,好在那位西人老爷人也漂亮、尊贵,凤鸾很快重展笑颜,跟着贵客乘着豪华游艇出海了,随船同行的除了两名驾船的青龙堂弟兄,便是都大帅的秘书安格斯,那一夜船舱里是何等风光怕是无人知晓了。
第二天上午凤鸾才下了船,小脸煞白,腿肚子直抖,站都站不稳,两名青龙堂的弟兄把他送回了鸭堡。
下午凤鸾就发了高烧,开始说起胡话来,管事的陈四连忙给杨启年打了电话,又叫了张爷爷过来,张爷爷赶过去一看只说人怕是不中用了,得赶紧送仁和医院,看看西医抢救是否还来得及,人下了手术台还活着,可到了傍晚,凤鸾还是没扛住,一命呜呼了,才17岁,好好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杨启年一见人没了,知道也瞒不住,又怕惹起更大的麻烦,只好跑来知会唐琛一声。
唐琛面无表情地听着,耳边的颌骨磨了几下,一言不发,见杨启年哭丧着脸,又是一副欲说不说的样子,才冷冷道:“还有什么,一起说出来。”
杨启年的脸色更加灰白,声量都小了下去:“那个,我们还抓了…抓了一个西人记者,就是闯游龙旗的那个女记者。”
唐琛轻轻蹙眉:“为什么抓她?”
“谁知道她怎么跟踪凤鸾也去了码头,还看见你和凤鸾一起上了游艇,这西人娘们真是个疯婆子,第二天又去了码头,跟着凤鸾回了鸭堡,说要给花魁做个专访,在西人媒体上也宣传宣传,被陈四他们赶走了,可她居然又跟到了医院,我们接凤鸾回来的时候,又被她拍了照,幸亏当时被弟兄们发现了,抢了她的相机,又怕她出去乱讲,只好暂时先把人抓起来,等通知了你再定夺,没想到,这女记者居然是个不要命的,自己用刀割断了绳子,从二楼跳窗逃跑了。”
唐琛问:“相机里的东西呢?”
“放心,在我们手里,里边的胶卷都毁了。”
“拍到都大帅了吗?”
杨启年一愣,汗又落下来:“应该…没有吧,我光顾着毁胶卷,没留意里面都拍了什么。”
唐琛横了他一眼,杨启年的脸上又是一灰,来了个儿子见娘先诉苦:“唐老弟,我的唐社长,我是真的委屈到家了,咱们选花魁还不都是为了哄都大帅高兴,好吧,花魁给他选了,身价银子他分走一半,明明看上的是凤鸾,还他妈的故意装孙子选清岫,为了掩人耳目让你背黑锅,你亲自把人给他送到船上,可也没他这么欺负人的,这是在打咱们鸿联社的脸,凤鸾…凤鸾那孩子,膓子都出来了……”
“够了!”唐琛一抬手,阻止杨启年继续说下去。
杨启年窥着唐琛的神色,又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惴惴中带着委屈,又着意添了几分无处话凄凉的忧伤。
“杨启年,你听好,明天一早就联系东藩的各报社,发布一条消息,元宵节那天小秦淮要举办花灯展,最高奖可得红包两千元;告诉戏班多开几场大戏,叫角们都出来唱,谁也不许躲懒,再派人从外边请几个戏班,台子就搭在唐人街最显眼的地方,跟本地的戏班对着唱,一直唱到元宵节;去找个机灵点的人,暗中盯着那名女记者,如果她去找都大帅,立即派人通知我,记住,是暗中;再有……”
唐琛顿了顿,声音沉如隐隐的闷雷:“凤鸾的尸体先停在鸭堡,对外就说他生了病,叮嘱陈四,管好手下人的嘴,请张大夫多看几趟病,五天后宣布凤鸾的死讯,低调发丧。”
杨启年一一答应着,听到这里不禁有些迟疑:“可仁和医院那边……”
“我来联系他们,这个你不用管。”
杨启年不敢再耽搁,急匆匆地离去。
唐琛戳在那半天,不知在想什么,待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西元一张垂眸不语的脸,就像之前在哪里见过似的,含着悲悯,俯瞰着苍生。
“西元——”唐琛试图唤醒什么,轻轻叫了一声。
西元终于抬起头来,目光沉沉:“一名花魁能为唐先生换来什么?我想,应该是你的赛马场吧?”
唐琛的眼里也是一沉,幽幽地望着西元,这个与自己瘋狂了一天一夜的男人。
第71章 闹花灯
唐人街的热闹是永远看不完的,几个戏台子同时开锣,南腔北调,从本地粤剧到外来的昆曲,银盔亮甲,水袖飞扬,咿咿呀呀地唱个不停,人们串着场子都看不过来,西人对东方的玩意原本就新奇,呼朋唤友也来凑热闹,还有不少人从报上看到消息,搭车乘船从外地赶来,一时间游客如织,像海边的沙铺满了整个唐人街,各家商铺、旅社、餐馆也随之水涨船高,价钱翻了几倍依然应接不暇,多有外来的跑遍了唐人街所有旅社也订不到房,只好借住民居,价钱贵点也不肯走,正月十五还要去小秦淮看花灯展呢,当真是一铺难求。嗯,这年过的花样百出,刚选完了花魁就唱大戏,元宵节里又要闹花灯,到底是唐琛,年轻心气高,白老大在的时候也没过过这么红火兴旺的年。
只有一间茶楼是格外安静的,里外都是鸿联社的人,占满了茶座,看似喝茶却没人随意交谈,外人一见这阵势也都识趣的走开了。
楼上的雅间是个套间,西元坐在门边,里边谈什么听不真切,偶尔也能捕捉一两句,都是都大帅的声音,掌柜子亲自上完茶出来,将门掩好,一溜烟地下了楼,今天唐琛包了整个茶楼,看情形气氛有点严肃。
阿山抱着胳膊走来走去,阿江嫌他烦,皱着眉,手中擦着一把锋利雪亮的匕首,不时瞟瞟坐在对面的安格斯,安格斯举着份报纸,一个版面看了大半天,碰上阿江的眼神,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唐先生请都大帅喝茶,密谈,他们几个只能等在外边。
都大帅隔窗看了会街上的热闹,随手将菱花窗关上,看了眼坐在桌旁一声不吭喝茶的唐琛,笑道:“唐,还是你有本事,沾你的光我才能看到东方人这些有趣的玩意。”
唐琛眸若寒星,凌光一闪,淡淡道:“那也没有大帅的本事大,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这话虽淡却透着阴冷,都大帅掏出丝帕拭了拭唇角,挤出一丝笑意:“是,这次是我冒失了,给唐先生添了点麻烦,我也正想找个机会给你赔个不是。”
一只带着金毛的手轻轻搭在唐琛的肩上,一张白脸也贴了过来,靠在耳边吐着热气:“唐,消消气,不要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彼此的和气,过几天赛马场就要破土动工了,难道不值得你我庆祝一下?”说完,直起身,金毛手用力在唐琛平直的肩头压了压。
唐琛端着手里的茶,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
西元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门边,露出一道缝隙来,阿江瞥了一眼,继续摆弄着那把匕首,阿山踱到安格斯的面前,凑头去看他手里的报纸,安格斯微微调整了下身姿避开阿江,继续看报。
忽听里间桄榔一声响,似茶杯破碎之声,西元瞬间破门而入,安格斯掏出枪来也要往里冲,只觉眼前一花,阿江的匕首已然抵在了他的咽喉下,一丝带着寒意的锐痛,再往前一点就能破皮见血了,安格斯瞪着灰蓝色的小眼睛一动也不敢动了。
闯进去的西元稳住了身,只见唐琛坐在茶桌旁,泰然自若,脚下的碎片是盏打碎的茶杯,一摊淡黄色的水迹,都大帅面无表情地站在茶桌的另一旁,倒也不见有什么异常之举。
“唐先生——”西元叫了一声。
唐琛微微一笑:“没事,我只是不小心跌了茶杯,出去吧。”
“是。”
门再度掩上,西元守在门口,寸步不离。
另一边的阿江也冷冷地收起了匕首,白了一眼紧张不定的安格斯,阿江一按他的肩膀,令他重新落座,又从他手里抽走了报纸,大喇喇地翻看起来。
都大帅瞥了眼地上的茶杯,似笑非笑地说:“你的人倒真是机警,动作比老鼠还快。”
唐琛抬了下眼皮,不紧不慢地说:“我的人只有在抓老鼠的时候,才会毫不迟疑。”
都大帅冰凉的蓝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唐琛,半晌,才缓和地一笑:“我们西方人向来都是很讲文明的,不像你们,总是爱舞刀弄枪的,好吧,唐琛,就按你说的,赛马场的利益我再让你一分,算是我给你和你的鸿联社赔个礼道个歉,但是,这是最后的底线了,你再不退让的话……”
都大帅语声微微一沉:“唐人街再繁华兴隆,它也仅仅是我们藩市里的一条街,几平方公里而已,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太忘本,谁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宰,你说呢,唐?”
唐琛一笑,重新端起一盏新茶,都大帅下意识地抬了下手,生怕他又摔杯子,唐琛只是抿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稳稳地放下茶杯,淡然一笑:“可以,就按大帅最后的底线办好了。”
都大帅也笑了笑,蓝色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缩,轻声叹道:“唉,凤鸾死了,真是有点可惜,我赔给你的这笔丧葬费当真是肉痛。”
唐琛不露声色地听着。
都大帅呼出一口气,侃侃而谈:“我喜欢跟你们东方人打交道,大方、讲究,也喜欢你们的文化、艺术,更喜欢你们的细皮嫩肉,就像你们的瓷器、丝绸一样,镆上去真是一种奇妙的享受。”
唐琛的眼里划过一道阴鸷的光芒。
都大帅幽幽地说道:“听说元宵节是你们东方人春节最后拜年送礼的时候,我也想沾沾光热闹热闹,凤鸾死了,不是还有个清岫吗……唐,这点小要求不算过分吧?放心,这次我不会再那么冒失了,我还不想毁了我们之间的合作。”
外面听不到唐琛的声音,良久,里边只传来都大帅刺耳的笑声,门口的缝隙不为人知地掩上了,西元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青龙堂的弟兄们见唐先生陪着都大帅出来了,齐刷刷地站起身,目送他们离去,都大帅上了自己的车,缓缓地驶离了人潮拥挤的唐人街。
坐在前排的秘书安格斯微微偏过头来,还没开口,都大帅便说道:“我没事安格斯,他只是有点不高兴罢了。”
安格斯不无担忧地说:“大帅,这些东方人不好惹,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都大帅望着车外熙来攘往的繁华,一声冷笑:“一个小小的唐人街竟然如此嚣张跋扈,再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们就会不断扩张地盘,恐怕用不了几年,整个藩市都快是东方人的天下了。”
安格斯也叹了口气:“他们做事不讲道理,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当真是一群野蛮人。”
都大帅摇摇头:“你错了安格斯,他们只是不讲我们的道理,只讲自己所谓的江湖道义,白老大也好唐琛也罢,与这些人打交道,想要什么之前得先满足他们一件事。”
“是什么?”
“毫无意义的——尊重!”
安格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迟疑,都大帅看了他一眼:“三天后就是他们的元宵节,派人把乡下的别墅给我打扫干净。”
“那件事他答应了?”
“为了一个小花魁,他差点跟我翻脸,我只得暂时做出一点让步,妈的,再不讨点便宜回来,他更觉得我好对付了,唐人街的王?嗤——”
陪着都大帅笑了几声,安格斯带着一丝邪笑道:“大帅,用他们东方人常说的那句话,擒贼先擒王,一个花魁算什么,跟唐琛比起来差远了,我看在东方人里,唐琛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尤物,大帅,与其弄几个小孩子打牙祭,不如……”
不料都大帅却NONO地摇着头:“唐琛的确是耀眼,只可惜,他太老啦,要是十年前嘛……”都大帅呵呵两声霪笑,继而道:“安格斯,对付唐琛的办法有很多,只有这个是最不可行的。”
“为什么?”
“因为他身上的那件华丽衣服是他最后的底线,剥下来就等于撕破了所有的脸面,我有的是钱,想要什么样的男孩子都可以,没必要非去惹一支上了膛的冲锋枪。”
“大帅,那个女记者怎么办?”
“那就让她安静点。”
“好,我懂了。”
到了元宵节那天,阿香磨着西元、阿江要去小秦淮看花灯,可唐琛没发话,谁也不敢答应她。元宵节过后,赛马场就要动工了,唐琛这两天都忙着工程上的事,也是分身乏术,回来也不怎么搭理别人,大家凭着敏锐的嗅觉,嗅出一缕不安的味道,唐先生不高兴,而且……大家都有意无意地看向西元,他是惹先生不高兴的罪魁祸首。
通过半山公馆里的人精们默默观察中,不难发现,前几天还你侬我侬的两个人,从杨启年来过之后,突然就由浓转淡了,西元不怎么说话,唐琛的话更少,但是两个人还都客客气气的,颇有了些主仆之分,西元很听话,陪着唐琛忙里忙外,难得的安分守己,唐先生虽然总板着脸,倒也难得的没有乱发脾气。
西元又回到了厨房的餐厅和大家一起用饭,没人问究竟,也不用问,先生和西元的事情,在这个家里就像一道屏障,没人逾越,也早已习以为常,大家只是不知道西元什么时候回到先生的餐桌,也不知道唐琛的卧房什么时候再传来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因为西元依然睡在自己的客房里。
用过午饭,西元请假说要回家过元宵节,唐琛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扭脸又对阿江阿山说,带上阿香出去玩吧,十二点之前回来就行。
阿江阿山颇感意外:“那先生呢?”
唐琛捧着一本古籍:“我哪里都不去。”
西元走的时候,回头望了望坐在客厅里的唐琛,唐琛从古籍上抬起头来,也望着西元,彼此的目光里都含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又都平静地移开了。
小秦淮里人山人海,可眼睛还是忙不过来,仿佛置身于一片灯海中,八仙过海,百花齐放,龙吸水,虎点头,鲤鱼跃龙门……千灯万盏,形形色色,简直令人眼花缭乱,人们喜笑颜开,看花灯,买花灯,又挤到花灯榜前为自己心仪的花灯投上一票,当真是沸沸腾腾。
巷尾的鸭堡门前却如同往常一样,门可罗雀,再加上花魁凤鸾的死人尽皆知,多少人暗地里唏嘘感叹,可谁会真的在乎一个原本就取悦旁人的男孩子的死活呢?坐了回豪华游艇倒得了伤寒,只叹他福小命薄罢了,何况,唐琛选中的花魁,究竟是如何死的,终究不可言说,只不过又为螳螂的传说添上了一笔神秘的色彩。
一个人影攀着院墙跳了下来,悄悄摸进了鸭堡,前院欢声笑语,后园却静谧幽深。
这里并不是第一次来,西元按着记忆,顺着花间小径往前探寻着,虽不知道哪间房才是清岫的,但是已经打听好了,以清岫目前的身价,他不在轻易抛头露面去接散客,还单独住着一间上等花房。
刚一拐过遮遮掩掩的假山群,西元倏地收住了脚,万万没想到在如此僻静无人的角落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那人蹲在地上,正对着一盆火,听见声响也猛然抬起了头,与西元来了个面对面。
“清岫?”西元不禁低声唤出他的名字。
清岫惊诧之余,神色很快又冷了下来,一身素服,跟前的盆中火光微弱,清俊的面容被照得恍恍惚惚,脸上犹带泪痕。
“清岫,你是在给凤鸾烧纸吗?”西元刚迈前一步,清岫便迅速起身闪到一旁,手里还握着几张纸钱,身后的假山投下的黑影似乎快要将他吞没了。
“你是谁?”清岫的嗓音涩涩发紧。
“清岫,你别紧张,我叫顾西元,是唐先生的手下,不管你信不信,但是一定要听我把话说完。”
“好,你说。”
西元一怔,没想到清岫年纪虽轻,人却十分沉稳、冷静。
“今晚就要有人来接你,把你送给那个都大帅,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想带你离开这里。”
清岫的神情更加警觉:“你既然是唐先生的人,为什么还背着他带我走?”
西元又是一怔,深吸一口气道:“清岫,因为我不想你也死在西佬鬼的手里,那个人是变态的。”
清岫道:“我知道,凤鸾怎么死的我很清楚。”
“那你赶紧跟我走,晚了恐怕来不及了。”西元催促着他。
“顾西元是吧?多谢你的好意,你走吧。”清岫再次蹲回火盆前,将最后几张纸钱也丟了进去。
“为什么?”西元的声音里透出几分焦灼。
清岫却缓声道:“你说的这些白天陈四已经告诉我了,我躲不过去的。”
“你先跟我走,我保证你的安全,先离开这里再说。”
“顾大哥,你自己走吧,我是不会走的,我知道这件事前前后后都是唐先生的安排,如果我走了,不仅会坏了他的事,还会连累整个鸭堡,我自小没爹没娘,虽然干着不体面的营生,但没有鸭堡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这里的人都是从小与我一同长大的,我不去的话,就会换别人去,他们就会是第二个、第三个凤鸾。”
西元怔然无语,清岫的话字字如锤,击得人心潮起伏,不禁对他生出几分敬佩来。
“能逃一个是一个,清岫,今晚你先逃了再说。”
清岫站起身,月光如水,凝重的面容上笼着一层清辉,声音也清透有力:“我跟凤鸾自小要好,他死了,我也死了一半,剩下的半条命,留下来去会会那个都大帅。”
西元不禁动容:“什么,清岫!”
便在此时,忽听不远处传来陈四的亮嗓:“清岫?谁看见清岫了?”
有人应着:“刚才还看见他打水洗脸,一转眼就不见了,今天是凤鸾的头七,怕是去了后园。”
随着脚步声,陈四的声音也越来越近,西元顾不得许多,去抓清岫的手臂,清岫却挣脱起来,正在僵持中,陈四已经顺着花径走入了后园,西元只好撒了手,闪到假山石后的阴影里。
“诶呦,你怎么在这呢?好了好了,心意尽了也就罢了,赶快换身鲜亮的衣服,车在后门等着呢。”陈四的声音抑扬顿挫尽是安哄,忽而又压低嗓音,紧张兮兮地说:“今天是唐先生亲自开车来接你,你快点,别让他等着急了。”
“知道了,阿爹。”
陈四陪着清岫匆匆地往前赶,清岫微转过头,向假山后看了一眼,朗声道:“多谢。”
陈四笑道:“瞧这孩子,谢我干嘛呀,我得谢谢你。”
西元愣愣地站在假山石后,唐琛?他不是在家看书呢吗,怎么会突然到了小秦淮亲自来接清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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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们一直支持尤物,支持我,在这里跟喜欢尤物的朋友们特别说一声,因为某些原因,尤物暂时先不更了,一是我想好好打磨一下尤物后边的书稿,二是我也需要调整一段时间,不会太长,两三个月吧,熬到现在也怪不容易的,幸亏有你们,我才能坚持下来,还请大家放心,我一定会坚持把尤物更到完结,你们对我那么支持,打赏留言都很多,我不能辜负你们的喜欢,从我做写手的那天起,写了很多的故事,从来就没有弃坑过,咱不干那样的事,我得对得起你们。另外说一下,69章因为有人聚报被锁了,我只好删除了部分内容,影响大家阅读了,十分抱歉。爱你们,等我回来!
第72章 三岔口
西元按原路返回,攀墙而出,蹲在墙外老树的枝丫上,离鸭堡后门不远的巷口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车,不是唐琛常坐的那辆,顺着树干溜到地上,刚要摸过去,突然嗵嗵两声,头顶上的天空刹那间绚丽夺目,原来是小秦淮河两岸有人在放烟花,又为元宵佳节添了诸多的喜庆。
定了定神,西元隐在巷中的暗影里悄悄靠近车子,隐约见驾驶座上只有一个人,正犹豫着下一步该如何,车门忽然开了,那人下了车,宽边礼帽、貂毛领的大衣,轩昂挺拔,俊眉冷眼,正是唐琛。
唐琛立在车旁,从怀里摸出烟盒,取了一支点上,深吸一口,仰头而望,烟花盛开如星雨陨落,缓缓吐出的烟雾,朦胧了他清晰立体的五官,那一瞬间西元还是恍惚了,在一片流光溢彩中,唐琛看上去是那样的遗世而独立,即便拥他在怀,抚镆着他发烫的?躯,同他緊密相连,同他一起颤抖,可唐琛依然有种不可触及的遥远,此时此刻,西元很想緊緊地抱住这个独自看烟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