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柯垂下那对漂亮的桃花眼,沉默地看着屏幕上的联系人备注:秦经理。
他又掀起眼皮看了那名秘书一眼,琥珀色的清透眸子里神色不明,但是却无端又有一股狠厉,把那名秘书惊得连握着手机的手指都颤了一下。
但是宁柯还是一句话没说,他接过手机放到耳边,转过身面对着办公室的落地窗,指节开始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
如果是宋洋在这里,肯定知道这是自家老板有些不耐烦的表现,如果他还想看见明天的太阳,这时候就应该直接撒腿就跑:
“秦总,你的招待着实不太让人满意。”
对面的秦煜沉沉地笑了一声:“是吗?可是我看宁总在我办公室待的还是挺自在的嘛。”
宁柯并不想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和他兜圈子,便掀起眼帘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摄像头,又不禁冷笑了一声:“所以秦总到底是有何贵干?”
活了两辈子,他真的最讨厌没有来由浪费自己光阴的人。
对面的秦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有些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他蹲下身,本来想去掐面前少年的下巴,不过却被男孩儿躲开了,还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想来如果不是因为他刚吸了一点七氟醚②,身体还没有完全代谢完浑身没劲的话,他估计应该又要挨这小孩儿一脚。
秦煜倒没有生气,只是低声嗤笑了一声:“小狗崽子。”
还是只牙尖嘴利的小狗崽子。
显然,他并没有一分一毫把眼前的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他站起身,优哉游哉地转过身,把手机的话筒贴近自己的唇边,沉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趁宁总你不在,请你家的小朋友过来喝一杯茶而已。”
“虽然有点冒昧了,但是希望宁总能来和我们一起聚一下,不然的话……”
秦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到:“我这边就先自行料理了。”
他的最后两个字咬字有一些重,虽然语调带着调笑般的轻松随意,但是宁柯依然能听出一股阴冷。
就好像是被草丛里蛰伏着的毒蛇盯上一般。
第59章
这边的秦煜终于挂掉了电话, 重新慢条斯理地走到谢行身边,微微俯下身,没再自取其辱地试图伸手去碰他, 倒是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来他。
从深邃的眉眼,到俊郎明晰的下颌线条。
“你这长相确实不错, 难怪宁柯会喜欢你。”男人若有所思地说道。
谢行:……他难道看起来是什么需要靠脸吃软饭的人吗?
少年的喉头动了一下,才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滚”。
他全身实在是没什么力气, 有一种被灌了铅的无力感。
秦煜不甚在意地哼笑了一声, 自言自语道:“可是宁柯那样的人,本来和我就是一路的, 想来他的喜欢应该也值不了多少钱吧。”
闻言, 少年的挣扎看起来便又剧烈了几分, 身后的铁门被他的动作震得咣当咣当响, 好像相比于调侃他,说宁柯的坏话好像会更让他不满。
但男人显然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只是移开了视线,自顾自地直起身,喃喃自语道:“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西京的城西区其实并不完全是一块没被开发过的荒地,在上个世纪的时候,这里也曾是一片市民住宅区。
不过后来因为政府占地的原因,这里经历了几轮的拆迁,居民们就逐渐都搬走了,只剩下了些顽强的钉子户。
按理来说,这么多年过去这块地皮早该开发完了,不过因为预算和其他更重要的国家级项目的原因, 城西高新区的开发也是最近几年才终于提上日程。
所以现在城西这里除了正在施工的政府工程之外,其他区域几乎还保持着原样, 地形复杂,分布着许多烂尾楼和自建房,直到现在也没有被爆破拆除。
宁柯正开着车从连接西京两片区域的跨江大桥上疾驰而过,他几乎把雷克萨斯①的油门踩到了底,握着方向盘的细白手指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而有些轻微的颤抖。
他突然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偏偏挑了这一辆普通的SUV,他应该选车库里那辆之前段原送给原主的,不过因为太过骚包而被嫌弃到丢进车库里吃灰的兰博基尼。
与此同时,来到这个世界后,宁柯也是第一次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对阿行那么好,就算对他好,也不应该表现得那么明显,至少是在那些不值得信任的人面前。
不管是恨他还是怨他,也总比这样可能丢了性命要好得多。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阿行那样的童年,那样的性子,他为什么要让他学会依赖别人?
雷克萨斯高速行驶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开过了桥面,进了西京最为偏僻的城西区。
车子七弯八绕地开过狭窄的街道,因为一直没有降速的缘故,它接连撞翻了好几个陈旧的车棚,不过宁柯现在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了。
直到开进一家废弃的工厂,距离那破败的库房卷帘门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宁柯才猛地踩下了制动踏板。
雷克萨斯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积满了灰尘的泥土地上掀起了一片尘埃,留下了一道显眼的刹车痕。
他猛地推开车门,连门都没有关,就大步向前方走去,深灰色大衣的后摆在西京冬日的寒风中飘摇。
秦煜正站在他十几米开外的位置,一身黑色的西装大衣,手里正慢条斯理地转着一部手机,看见宁柯过来,面上便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兴味的寡淡笑容来。
似乎已经恭候他这个客人许久。
而在他身后,谢行正半靠在已经有些生锈的库房大门前,长腿半曲着,一只胳膊有些别扭地背在身后,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绑住了,看见宁柯过来,那对漆黑的漂亮眸子里一下就变得焦躁起来。
宁柯能看出他正在拼命地挣扎,但是好像只能是有心无力。
他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然熟悉这种情况,估计就是什么能麻痹人神经的化学药剂。
挥发性极强,自然也留不下什么证据。
宁柯微不可查地隔着秦煜的肩头对着谢行挤了下眼睛,少年怔愣了一下,但不知为何转瞬便意会了,顺从地安静了下来。
宁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尽量不明显地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头脑彻底冷静下来。
这种时候,最忌讳的便是自乱阵脚。
他走到秦煜面前约莫一米远的位置站定,看着男人那对在阳光下显得颜色更为浅淡,也更为冰冷的灰眸子,冷声问道:“秦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闻言,秦煜轻声笑了一下,他不紧不慢地挪动脚步,和宁柯拉近了距离,轻声说道:“只是想让大家聚一聚,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
“秦总这么觉得吗?”宁柯掀起眼帘睨了秦煜一眼:“那我觉得你应该再好好了解一下华国的传统,不请自来,自作主张,可不是什么好客人。”
面对宁柯的嘲讽,秦煜却难得没有立刻回答,他越发凑近了宁柯,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指却默不作声地探进了宁柯的大衣衣摆。
宁柯本就不习惯与人太过近距离的接触,如今更是浑身一僵,他刚想抬手去扭住秦煜的手腕,但还没等两人的手指相碰,秦煜就先抽回了手。
下一瞬,原本好好装在宁柯西装裤口袋里的那把瑞士军刀就出现在了秦煜的手里,刀柄上拴着的金属挂链套在了他羊皮手套的指尖上,在西京冬日里有些苍白的阳光下闪着亮光。
宁柯:“……”
好,很好,真是没想到秦煜还有做扒手的天赋,两辈子加起来他学过这么多东西,就是唯独没学过这些小众的坊间手段。
秦煜笑得有几分意味深长,他把手上的挂链随意一甩收进手掌里,自顾自地就揣进了西装大衣的口袋里:“没想到宁总还是有备而来。”
“我知道宁总不喜欢别人浪费时间,那我们就说一下正事吧。”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西京那么多漂亮年轻的小男孩儿,你为什么偏偏选了他?”
秦煜略微向后一摆头,语气里有些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咬牙切齿。
宁柯:……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胡话,我难道还能随便挑弟弟的吗,不然这样好了你来当我弟弟,我来当你爸,我们各论各的。
没注意到宁柯明显有些嫌恶的眼神,秦煜继续说道:“不过想来一个这么一个小宠物,宁总应该也不太在意。”
宁柯还没从秦煜的上一句话里反应过来,听见这句话又愣住了。
……小宠物?他那纯洁的思想拐了好几个弯才勉强回过味来。
所以,他之前的担心完全担心错了地方,他们并没有暴露兄弟的关系,即便阿行叫过他哥哥。在秦煜眼里,阿行只是他见不得光的地下小情人?
宁柯:“……”对不起,他经历过严格的训练,轻易是不会笑的,尤其还是这种场合。
但宁柯的嘴角还是略微抽动了一下,他神色不变,听见秦煜继续说道:
“不过到底呢,他还是宁总身边跟着的第一个人,我是真的很好奇,宁总到底能为了他做到什么地步?”
闻言,宁柯微微挑了下眉,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明显的审视,语气里依旧是格外明显的不耐烦:“你到底想要什么?”
秦煜嗤笑一声,略略低下头看着宁柯的眼睛,柔声说道:“我想要的很简单,要么,谢氏主动退出明年的竞标,要么,就请宁总和我签一个联合竞标的合同。”
“如果顺利的话,我想……”他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宁总一会儿就能和你家小朋友毫发无损地回去。”
……你还挺有自信的。
宁柯不禁冷笑了一声,淡声道:“你这是一定要把我和你拉到一条船上?”
秦煜赞同地“嗯”了一下:“当然,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不是吗,宁总。”
“……是吗?”宁柯轻轻拈了一下手指,桃花眼里依旧神色不明:“如果我说不呢?”
笑话,他怎么可能答应秦煜的条件,腾云在这方面向来没有一点信誉度,就算真的签了那个什么联合竞标协议,且不说谢氏到底能从那份合同里捞到几分利,不被腾云坑一把都已经算他们有良心了。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闻言,秦煜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好像已经提前料到了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如果宁总执意如此的话……”
他抬手按了一下自己耳边挂着的蓝牙耳机,又向后打了一个手势。
下一瞬,秦煜便微笑着向旁边一闪身,露出了原本被挡在他身后的少年。
就好像他已经等了这一刻很久,如今终于可以展示在宁柯的眼前。
而宁柯琥珀色的瞳孔也在这一刻不自觉地放大了,一枚红色的,应该是属于狙。击qiang瞄准镜的准星十分精确地落在了谢行运动外套的前襟上,几乎没有半点晃动。
“那就要看宁总到底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了。”秦煜在他身旁柔声耳语道。
第60章
一时之间, 两人都静默了下来,西京冬日里已经有些许凛冽的寒风吹过两人身后破败的工厂大楼,吹过破损的玻璃, 发出了野兽低吟一般的呼啸声。
秦煜依旧笑着,但那笑意却明显不达眼底, 灰色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冷淡和漠然。
但是此时此刻,宁柯刚刚一瞬间狂跳起来的心却突然莫名其妙地平静了下来, 他沉沉呼出一口气, 直视着秦煜的灰眼睛,冷声道:“我感觉应该担心的是你才对。”
“这里是华国, 不是任由你们撒野的北美, 你就不怕我以绑架的罪名起诉你们吗?或者, 还有非法持木仓。”
闻言, 秦煜却不甚在乎地“哦”了一声,好像被威胁要去蹲局子的人不是他一样:“这件事宁总倒不用操心……”
“我在这方面不只吃过一次亏了, 所以,有些事情我们自然也能考虑到。”
“比如说呢……”秦煜耸了下肩膀,又轻笑了一声,接着说道:“你家的小朋友是自愿跟我们走的啊。”
西京市第四中学位于西京市中心,人流量巨大,监控设施自然也完备,这种低级错误他还不至于犯。
“至于第二个问题。”秦煜微微歪了下头:“这个也需要证据啊,不过我身上可没带木仓呢。”
说到这里,秦煜还对着宁柯掀了一下西装大衣的衣襟,示意自己腰间空空如也。
听见秦煜的话, 宁柯倒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偏头去看谢行, 少年现在似乎清醒了些,听见两人的对话后下意识就因为愧疚,避开了宁柯询问的视线。
他漆黑的眸子垂着,定定地看着积满了灰尘的水泥地面。
其实他现在回想起来,都是想抽自己一巴掌的程度,仅仅是因为自己的那点冲动,那点自以为是,就让哥哥现在陷入了这种境地。
秦煜显然也看见谢行逃避的视线,似乎觉得挺有趣:“他倒是真关心你,宁总。”
宁柯看着谢行那张因为歉疚而显得格外可怜的脸,半晌才移开了视线,挤出一句:“你和他说了什么?”
“啊,这个其实不太重要。”秦煜随意摆摆手,接着说道:“小孩儿嘛,有点个人英雄主义很正常。”
“……所以,你这是觉得已经把我们逼上绝路了?”宁柯轻声问道。
“怎么会是绝路呢?”秦煜不禁笑道,好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只是需要宁总做一个正确又简单的选择而已。”
按理来讲,宁柯现在应该有点慌乱一点才对,但是他看着秦煜那张现在在他眼里写满了小人得志的脸,却突然奇迹般地镇定了下来。
他想起了在秦煜办公室里看见的那盒空子。弹壳,其实对于能经常摸到木仓的人来说,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收藏的必要,除非是有纪念意义。
但是秦煜,显然也不是那种有闲情逸致的人。
所以,他其实是故意想让自己看见,好让自己先入为主地以为,即便是在华国,这种事他也做得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秦煜抽屉里那两张自己的照片……
想到这里,宁柯琥珀色的眸子微不可查地震颤了一下。
很好,那就来看一看,到底谁才是那个真正成功的赌徒吧。
对着秦煜那张依旧看起来心情颇好的脸,宁柯的唇角也扯出了一个寡淡的笑,他略微向后退了一步,对着秦煜轻声说道:“那就动手吧,秦总。”
“……什么?”闻言,秦煜一下便愣住了,刚刚唇边的笑还凝在脸上,显得此时的表情有些古怪。
宁柯不禁轻笑了一声,但却依旧没没有说话,午后阳光下显得像琉璃一样清泠的琥珀色眸子温和又从容,还带着点隐秘的兴奋。
深灰色大衣的衣摆在寒风中鼓动,他平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只敛翅的飞鸟,好像就在等着秦煜什么时候开下那一木仓。
然而愣住的不仅仅是秦煜,刚才两人说话的档口,谢行感觉自己好像正在恢复自己身体的掌控权,所以正在一直专心对付自己手腕上的绳结,单手解其实有点困难,但他也一直没有停,如今已经马上要成功了。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他浑身都僵住了,有些错愕地看着仍然平静微笑着的宁柯,心里满满涌上一股无助与茫然。
哥哥……是不想要他了吗?(T_T)
与此同时,几秒钟之后,秦煜好像才想起来怎么说华国话:“你这是什么意思,宁总?”
“什么意思?”宁柯的语气里还有点困惑,微微歪头看向秦煜:“不是你让我选的吗?”
“还是说,想让我再替秦总想第三个选择。”
宁柯抬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马丁靴在动作间碾碎了一个碎土块,他近距离看着秦煜的灰色眸子,接着说道:“用我换他,怎么样?这是不是更合你的心意。”
这样的宁柯,秦煜之前已经见过一次,其结果便是他后背疼了一个星期。
想起那件事,秦煜不禁向后仰了一下脖子,全身开始紧绷起来:“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宁柯显然并没有任由秦煜这样逃避他的想法,抬手直接掐住了秦煜的手腕,让他挣也挣不开,同时细白的手指挑开羊皮手套,按在了他的腕骨上。
“我以为你相比于他,应该对我更感兴趣。”
秦煜看着那对近在咫尺的桃花眼,近到几乎连虹膜里的每一条纹路都清晰可见,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对你没有那样的兴趣。”
“是吗?”宁柯的语调里明显带了点怀疑:“可是你的身体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瞳孔放大,脉搏加快。”宁柯说到这里,便放开了正按着秦煜手腕的手指,总结道:“你在紧张。”
“所以快动手啊,秦煜。”宁柯微微侧过头,在男人耳边说道:“别磨磨唧唧的,不过我还要提醒你一句。”
“如果这一木仓你真的开下去,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毕竟就像你说的,他是我身边跟着的第一个人,这之后也大概不会有别人了,因为没人再比得上他。”
宁柯柔声说着,但他在秦煜看不见的角度,却是越过男人的肩头,看向了还在愣愣看着他们的谢行,微微挤了下眼睛。
少年茫然了一瞬,但倏然便明白了宁柯刚才行为的目的,所幸身体已经有了些力气,他便猛地扯了一下手腕,本来就已经松散的绳结终于滑脱,同时身后被铁链锁住的生锈的铁门也发出了“咣啷”一声响,在寂静的废弃工厂里宛如惊雷一般。
秦煜的思绪本来就因为宁柯而有些神游天外,此时听见声响,下意识就回头望去。
事实证明,他在华国人面前总是吃一堑吃一堑再吃一堑,他还没等看清身后发生了什么,宁柯就猛地伸手一把从后方锁住了他的脖子,两个身量差不多的成年男人接连向后踉跄几步,便一起重重摔在了冰凉的水泥地上。
秦煜这次还算是有点准备,他下意识就抬手去卸宁柯扼住他喉咙的手,但是没想到青年骤然便松了手指,失去了另一个人的支撑,秦煜的头一下便磕到了地上。
刚才一片混乱中,谢行已经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两人身边,正按着自己因为长时间血液不流通几乎已经快没知觉的手腕。
不过除此之外,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枚红色的准星依旧停留在原位,一动都没有动。
秦煜低声骂了一句,撑着水泥地站起身后就开始揉自己的咽喉,刚才宁柯的手劲太大,他有一种自己脖子要断了的错觉。
宁柯有些艰难地直起身,刚才他带着秦煜向下倒的时候半点没有留力,脊骨撞到坚硬的地面上也是生疼生疼的。
他瞥了一眼那枚红色的准星,把谢行扯到自己身后,抬手撩了下额前凌乱的刘海,有些气喘地嘲讽道:“现在开始搞这些小把戏了,嗯?很有智慧嘛,秦煜。”
“你怎么发现的?”秦煜的嗓子还有些低哑,听起来有几分咬牙切齿。
“怎么发现的?”宁柯重复道,笑了一下才接着说道:“笑话,你们根本不敢在华国杀。人不是吗?也许在你父亲熟悉的上个世纪可以,至于现在?”
“子。弹上的编号可以查出生产批次,如果你们的子。弹没有编号……”
宁柯不禁嗤笑了一声:“那可就更值得操心了不是吗?非法生产木仓支弹药,你们腾云野心很大嘛,是想闹到国际法庭上去吗?”
说到这里,宁柯仅存的一点耐心似乎也已经彻底告罄,他拽着谢行的手腕,十分果断地转过身,快步走回到敞着门的雷克萨斯旁边后就放开了少年,自己重新坐回到了驾驶座上。
他似乎火气还有点大,还没等谢行完全坐稳就“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点火挂挡,雷克萨斯敏捷地一掉头,顺着那道刹车痕扬长而去,掀起了一片尘埃。
此时,秦煜耳边的蓝牙耳机又传来了动静:「秦先生,要拦住他们吗?」
「拦个屁!」秦煜骂到:「我还没有上赶着丢人的习惯,你们到底是怎么被他发现的?那准星可是我专门从北美带过来的。」
「我不知道啊秦先生,还有件事,刚才公司那边,那边说,说……」
「有话就快说,要治结巴就去治。」秦煜对着耳机吼道。
「那个,那盆董事长上一年从华国江南订的盆景被宁先生浇了一壶开水,我估计它应该活不了……」
「快闭嘴吧你!」听到这里,秦煜忍无可忍,一把关掉了蓝牙的连接。
第61章
宁柯一路把车开到了谢氏的私人医院, 几乎一直是压着限速的边缘,把从城西到市中心的时间硬生生压缩了一半,自从谢行坐宁柯的车以来, 还从没见过他开得这样猛。
再加上一路宁柯也没说一句话,以致于谢行也不敢吱声, 揪着安全带蜷缩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惴惴不安,像是心里同时揣了几十只兔子。
宁柯的身形本就清瘦, 全身也没什么赘肉, 尤其是背部的位置,薄白的皮肉勾勒出优美流畅的脊背线条, 好看归好看, 但是也导致没有半点抵御外力的能力。
和秦煜一起重重摔在地上的那一下让他的脊背青紫一片, 疼得像是被火烧了一般, 所幸到医院拍了片子之后发现没有伤到骨头。
谢行刚在急诊室处理完自己手腕的伤,拎了装着绷带和药膏的塑料袋进到另一间诊室, 刚好看见宁柯正在把刚刚为了方便处理伤口而扯下一半的衬衫重新拢好。
他正侧过身坐在床边,动作间露出了纤瘦单薄但却并不瘦弱的脊背和肩头,即便谢行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但那一片淤青在白皙的皮肉上依旧十分显眼。
还有那蹭到洁白衬衫上的几道血痕。
谢行喉头微动,心里的愧疚与自责不觉又加深了一分。
他的手指攥紧了塑料袋的提手,慢吞吞地走到了宁柯身边,闷声唤道:“哥哥。”
这还是出了刚才那档子事之后,谢行第一次开口和宁柯说话。
闻言,宁柯抬起头,看见人之后却没像平时一样笑着回应, 那对琥珀色的清亮眸子看了谢行一会儿,眼神平和却又安静, 好像能看见他心里此时所有的惧怕。
看得少年几乎想要立刻落荒而逃。
就在谢行以为宁柯要因为自己而发一顿火的时候,青年却只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无奈。
他瞥了一眼谢行缠着洁白纱布的手腕,轻声问道:“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闻言,谢行的手不禁蜷缩了一下,其实他的伤压根不算重,只是被绳子缠了太久留下来了於痕,以及被粗糙的绳面磨破了手腕上的一层皮肤,看起来远没有宁柯的吓人。
谢行低声说道:“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