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几秒,才终于试探着问道:“哥哥呢?”
宁柯正偏过头把刚刚甩在床上的大衣捞回到手里,作势要起身,听见问话才垂着眸子答道:“皮外伤,没事。”
谢行看着那双一如既往平和沉静,但此时对着他却少了从前的温和笑意的眸子,心里突然开始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一闪身拦住了宁柯想要起身的动作,等到青年询问地望向他的时候,才嗫嚅着开口说道:“哥哥,对不起……”
宁柯愣了一下,才重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年。
谢行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狼狈,额发凌乱,脸颊还蹭上了点工厂里不知积了多少年的灰尘,眼睛不敢直视他,却又控制不住地想去瞥他的神色。
让宁柯不只一次地想起了因为闯了祸,而在主人面前垂着尾巴不敢作声的小狗。
这段时间被养得精细起来的少年,出去摸爬滚打了一圈儿,终于灰头土脸地回来,认识到了另一个世界的险恶。
宁柯看着他,唇角浅淡地勾了一下,轻声问道:“你道什么歉?”
听见宁柯的问话,谢行就好像落水的人终于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急急地开口道:“我不该,不该相信他们的话,和他们走的……”
闻言,青年倒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谢行,琥珀色的眸子清透又平静,几秒后才终于接着说道:“他们,是怎么和你说的?”
还没等谢行回答,宁柯便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接着自顾自地说道:“其实不用你说,我多半也能猜到。”
“是不是告诉你我现在就在腾云的地盘上,要是你跟着他们走,我就不会出事?”
“可能多半还有照片或者视频吧,所以很轻易的你就相信了。”
谢行不禁愣在了原地,他原本以为,自己和哥哥讲清事情始末之后,哥哥一定能够理解自己,但是他压根没想到,哥哥明明不在现场,但是却已经把这件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他是真的很蠢是不是,丢人都丢到腾云去了(;′⌒‘)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别人说的话不能轻信,他是在市井中艰难地长大的,又不是长在温室里的名贵花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宁柯这一个名字的那一瞬间就能让他方寸大乱,再什么都想不出来。
想到这里,少年一下便失落了下来,额前的碎发也好似伤心地垂了下来,他顶着宁柯平静的目光,丧气地答道:“是。”
宁柯看了他一会儿,依旧没多说什么,他抬手理了一下松散的衬衫领口,便把大衣挂到小臂上站起了身。
谢行一下便慌了,但还没等他说话,就听见宁柯轻声说道:“这不怪你,阿行。”
闻言,少年愣了一下,原本有些惶然的漆黑眸子便亮了起来。
哥哥不怪他?
下一秒,却听见宁柯接着说道:“我从来都没教过你这些,这件事应该怪我才对。”
青年说完,便回过头看了一眼谢行,抬手捋了捋他凌乱的发丝,细微地笑了一下:“回家吧,阿行。”
宁柯抓起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车钥匙,无声地抬步离开了诊室。
谢行站在原地,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跟上去,但是脚底却莫名像生了根一般。
哥哥明明没有对他生气,但是他突然觉得,相比于现在这样,他还是宁愿宁柯把他臭骂一顿。
“所以……你的意思是觉得宁哥生了你的气?”
此时距离那件事发生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谢行正和段瑶面对面坐在四中的食堂里一起吃午饭,周围人声嘈杂,基本不会有人听见他们说话。
四中的食堂是十三块钱两荤两素,不过菜品就那么几样不停轮换,不少人都已经吃腻了,尤其还是谢行最近心情不好的时候。
他低声应了一句,闷闷不乐地扒拉着盘子里的白米饭。(大家不要模仿,大家要珍惜粮食。)
段瑶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记忆里宁哥很少生气,至少最近很少生气,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几天,我们一直没怎么好好说过话。”谢行低声说道:“就算说也只是实习工作上的事情。”
一想到这件事,谢行就忍不住鼻头发酸,心里漫上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落寞。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意识到,宁柯在他心里到底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位置,哥哥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都会影响他自己的心情。
“可是你最近不是就在实习嘛。”段瑶咬着筷子说道:“宁哥在工作上一直是很认真的,我哥一直这么说。”
“所以他肯定不可能在公司里对你和在家里一样。”
……但是在家里他们最近也很少说话,谢行要温习功课,还要跟着宋洋学基础的商科内容,宁柯这几天都喜欢把自己关到书房。
但是谢行没有说,他觉得自己再抱怨这些就会显得有些不知好歹。
“不过呢,相比于你的想法……”,段瑶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我倒觉得宁哥是在生自己的气。”
“嗯?”谢行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鼻音,问道:“什么意思?”
“你想啊。”段瑶一边说着,一边嘬了一口手边的奶茶:“虽然这次秦煜那个癫子是绑的你,但是他肯定不是想对你怎么样,而是想用你要挟宁哥。”
“他肯定是在怪他自己。”
“哥哥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谢行情绪有些沉闷地说道。
说着,他便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最近他的手腕刚刚拆了绷带,看起来也没留什么疤,和没受伤之前也没什么两样。
“是吧,那就是这样嘛。”段瑶一拍手,好像已经找到了事情的根源。
“不过呢,你也确实要从这件事里吸取点教训,现在所幸是大家都没事。”
段瑶有些忧心地叹了口气:“如果宁哥没赌对,又或者秦煜干脆就想鱼死网破,那该怎么办呢?”
谢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开口问道:“如果你遇见这种事,你会怎么做呢?”
“我吗?”段瑶盯着天花板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先要给我哥打电话,毕竟学校门口那么多人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打通了自然好,打不通那我就去找我爸妈,再就是去报警,反正总比孤身涉险要好。”
闻言,谢行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盘子,感觉自己心情好像更不好了:“你都知道这些……”
段瑶这个平时看上去总是没心没肺的小姑娘,真遇到事的时候也比自己要冷静得多,他倒也真不觉得就算哥哥生了自己的气有什么好委屈的。
包括上次在公司里遇见秦煜时也是一样的,所以为什么自己一遇到有关哥哥的事就像个没长脑子的傻瓜呢?
“哎呀你总怪自己干什么,你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不是吗?”
“况且……”段瑶歪头看着他:“其实类似这种情况,我们从小就会被父母去教到底该怎么做,毕竟我们这个圈子……是真的很复杂。”
“你从前不知道,但是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好了别闷闷不乐的了。”段瑶似乎打定主意要让他开心一点,于是自顾自地转换了话题,指着谢行的身边说道:
“相比于这个,我倒是更想问你,你为什么这几天天天带着它?”
谢行身边那个空座位上,正坐着一只在段瑶眼里傻憨憨的毛绒恐龙,赫然就是之前宁柯送给他的那一只。
第62章
这倒也不怪段瑶好奇, 这几天谢行每天来学校都要带着这只毛绒恐龙,几乎和他形影不离。
他现在还是坐在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没有同桌只有一套空桌椅, 这只恐龙就每天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张空椅子上,每个从五班后门经过的四中学生都能看见。
如果单单这样也就罢了, 毕竟其他同学也有午睡带抱枕的习惯,但是谁家马上成年的男生, 连去食堂吃饭都要带着啊?!
总不会有人想要偷这个吧?再说了, 自从上次出了徐钰那件事之后,几乎全校都知道自己班级里的监控有多清楚了, 没人会傻到想打这个主意。
听见段瑶的问话, 谢行倒是终于没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偏过头望了一眼才答道:“就是想带着。”
之前他还是仅仅把这只恐龙放在他的枕边, 但是自从这几天不太能看见哥哥之后,它好像就突然成了谢行唯一的安慰。
他也是直到这几天才发现, 宁柯在这个玩偶的芯片里录了不止一句话,甚至还包括“晚安”和“早上好”。
所以这几天他都会在小程序上把这几句话在早晚设置好定时,就好像哥哥时时刻刻都能和他说话一样。
其实他有些时候也会偶尔开始怀疑,自己对于哥哥的依赖和在意,是不是有些超过寻常的弟弟对兄长的感情。
但是奈何从小到大,他也没有接触过另一对兄弟,严格来讲,连朋友都很少,硬要说的话,段原和段瑶算是唯一的一对了。
谢行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却听见段瑶问道:“它该不会也是宁哥送你的吧,谢行?”
谢行看了她一眼, 似乎没觉得承认这件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啊。”
闻言,段瑶不禁砸了一下嘴,了然道:“难怪呢,我说你也不至于对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段先生送你什么礼物的话,你不会这样吗?”谢行还是没忍住,对着段瑶问道。
“我哥?”听见谢行的问题,段瑶就像是突然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她抓起一旁的奶茶又喝了一口,好像是在给自己顺气:“你知道今年我过生日他送的我什么吗?”
“什么?”听见这个问题,谢行倒是难得生起了好奇心。
“是一条他自己画设计图设计的裙子。”段瑶说道。
“那不是很好吗?”谢行不禁真诚发问。
“哈,可问题是那条裙子是绿色的。”段瑶一想起这件事情就越想越生气,拍着桌子说道:“但是他还要在上面绣红色的玫瑰花!”
天知道那一刻她算是明白两眼一黑是什么感觉了。
闻言,谢行偏头想象了一会儿,由衷说道:“那是挺丑的。”
段瑶“哼”了一声,开始嚼奶茶里的布丁:“不是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宁哥明明审美很好的啊?”
不知为何,段原一直对红玫瑰情有独钟,包括送给腾云那个漂亮的秘书姐姐的礼物,也有一盒红玫瑰,打开之后还有发光的LED灯带,是让人能安心去世的直男审美。
她还在那里生着气,谢行倒是又想起了之前自己思考的问题。
如此看来,他和哥哥的关系相比于寻常兄弟好像确实是会更亲近一点。但是这件事并没有让他觉得不好意思,相反,谢行的心里还冒出了点隐秘的甜滋滋的感觉。
段瑶和段原从小一起长大,互相陪伴着走过了这么多年。
那他和哥哥也一定会是一样的吧。
即便可能偶尔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愉快,但是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近日,腾云集团董事长道森·帕特里克前往华盛顿参加多。党。派代表联合会议,他声称,未来几年内腾云集团都将集中着力于开展国际贸易,他认为,此举将有利于北美经济走向……」
“啪”的一声,投影仪便被人突然关了,秦煜瞥了一眼站在办公室门口的人,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轻微地“啧”了一声,捏瘪了手里装着咖啡的纸杯,随手一甩,纸杯便被精准地丢进了门旁边的废纸篓里。
“下次别在这家咖啡店买咖啡了,不够甜。”他说着,便又重新靠回到了椅子里,双手交握搭在腿上看着门口的女人。
萨拉不禁哼笑了一声:“你还挺挑,能喝就喝,不能喝就闭嘴。”
“这是西京本地一家挺有名的连锁店,就别挑了。”
她回身把办公室的门重重甩上,几步走到会客的沙发上坐下,踢掉脚上八厘米的细高跟,顺手又把原本用中性笔挽得利落的头发散开了。
秦煜”呦”了一声,语气里有点好奇:“今天气性很大嘛,又有谁惹我们美丽的小姐了?”
“你还好意思说?”萨拉坐在沙发上瞪着他:“你把我支到沿海,就是为了方便你做那事?”
闻言,秦煜微微皱了下眉:“谁告诉你的?”
“哈,原来你还想瞒着我?秘书办里那么多人,大家又都不是瞎子。”
“啧。”,秦煜有些不满,不禁冷声道:“多事。”
“行了。”萨拉拧眉看着他,有些忧虑地说道:“你是疯了吗?你该不会真想在西京搞出点人命来吧?”
“怎么会呢,这不是没有吗?”秦煜不甚在意地说着,又顺手拿起办公桌上的喷壶,给盆景喷了点水。
这不是之前容廷高价买的那一盆,原来那个盆景经了宁柯的手之后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这一盆是秦煜找人在西京的花鸟鱼市场随便买的,他感觉这个还更好养活一些。
也不知道凭什么那盆值那么多钱,明明就是差不多嘛。
“只是吓唬吓唬人而已。”他补充道。
“……我以为你把谢氏的研发组组长拉下马已经足够了。”萨拉压低声音道。
“我觉得足够了,华国这里我们能做的事相当有限,我当然知道。但是父亲显然不这么觉得,那你觉得我能怎么办?”
秦煜终于放下了喷壶,视线从盆景身上移开,看向女人说道。
闻言,萨拉愣了一下:“他上次找你,是这么说的?”
她颜色浅淡的睫毛细微地颤了颤,转瞬便又抬起了眼:“可是秦煜,我们如果一直为了让他满意去做这些事,我们不会有活路的。”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好像突然激动了起来。抬手指着刚刚被自己关掉的投影仪说道:“他自己在北美混得风生水起,还有政。党撑腰,但是我们呢?”
“难道就这么一直这么临渊而行,等到哪一天倒霉了就摔个粉身碎骨吗?”
“你担心这个做什么,萨拉?”秦煜面上却并没有什么情绪的变化,他看着房门旁边的靶纸,慢吞吞地拿起了笔筒里的一支飞镖。
“你又没参与这些事情,不是吗?”
闻言,女人不觉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她瞪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有些犹豫地看着男人:“你让我去华国沿海出差,其实是为了……”
“嗖”的一声,秦煜手中捏着的飞镖脱手而出,十分精准地落在了红色靶心的位置。
“别自作多情,萨拉。”他轻声说道,但那对灰色眸子里的神情却有些让人看不懂:“宁柯本来就不好骗,你要是再掺和进来……”
“这事本来有五成的把握,加上你可能就一成都没有了。”
“……”,萨拉也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真是这么想的,不觉翻了个白眼,重新穿好高跟鞋就要出办公室的门。
都要走到门口了,她好像又想起来了什么事,重新倒回到秦煜面前问道:“所以接下来你要干什么?”
秦煜有些懒洋洋地掀起眼帘,看了她一会儿才说道:“我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如果招标失败了,你……”,萨拉有些欲言又止。
“如果在北美,也许我真的能依父亲的想法把这件事料理好,但是自从来了华国之后,我们吃的亏太多了。”
“宁柯又是个油盐不进的,利益诱惑对他没用,相比于去蹲监狱,我还是更乐意被父亲隔着手机骂一顿。”
“大不了……我这贱命一条,反正也一直被他捏在手里不是吗?”
“……”萨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到最后也只憋出来一句恶狠狠的:“我就不该担心你。”
她蹬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一会儿了,秦煜还坐在原位随手摆弄着另一只飞镖。
半晌,他才呼出一口气,把飞镖重新丢回到笔筒里。
他拉开手旁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了一条速溶咖啡和一盒方糖,准备给自己再泡一杯。
其实和他的外表很不相衬的是,秦煜其实相当喜欢吃甜食,喝咖啡的时候习惯加相比于普通人两倍的糖,用萨拉的话说,就是也不怕自己被齁死。
他很快的泡了一杯加了三块方糖的拿铁,单手端着咖啡杯,转身站在落地窗前面慢慢喝着。
半晌,秦煜才低低叹息了一声:“嫣嫣,要是你还在的话,应该也不会说我是个好哥哥了吧。”
第63章
也不知是为何, 自从那件事过后,腾云着实是安静了下来,包括原本对于其他几家小型公司的收购进度都慢了下来, 给了不少人喘息周旋的机会。
再加上谢氏正在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新项目组的研发上,所以虽然外界并不知晓其中缘由, 但西京的商圈却是前所未有的风平浪静了起来。
大家就这么彼此相安无事地把日子过到了十二月。
西京正式进入了深冬,天气越来越冷, 也接连下了好几场雪, 室外人们说话时也会冒出白色的雾气。
四中的学生们马上要进行寒假之前的最后一场模考,随着新一年的临近, 高考也变得越来越近, 高三学年里的氛围逐渐开始变得焦躁而压抑。
其他班也出了几名轻度抑郁和焦虑的学生。
这种时候, 谢行这种保送生就自然而然地容易被排挤。
原本段瑶还担心有人会不长眼地来找他的麻烦, 但是后来才发现,他们压根找不到机会来找谢行的麻烦。
一来谢行平时就算得上是独来独往, 很少像别的男生一样喜欢和别人打打闹闹,二来他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忙了。
她从自家哥哥那里听说,谢行找了宋洋哥让他把自己的日程排的满满的,除了公司管理的学习之外,他还开始接触上流社会的各种必备技能。
各种类型的交谊舞,品酒,茶道,甚至还包括自由搏击和格斗。
在段原的口中,谢行相比于他的哥哥宁柯,似乎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两个, 都不是正常人的脑子。”段原正坐在宁柯的办公桌前面,对着他如此斩钉截铁地评价道。
宁柯抬头瞥了他一眼, 又给一份文件盖好公章,才懒洋洋地答道:“是,我不是正常人,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段原咂了咂嘴,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门是关着的,才重新扭过头接着压低声音说道:“但是是不是也别把你家小孩儿逼得太紧了,你这是打算让他高考完就开始接手公司吗,阿宁。”
闻言,宁柯又睨了他一下:“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段原一时被问住了,他张了张嘴,哑巴了一会儿才犹豫着问道:“你该不会,真生他气了吧,别这样阿宁。”
“为了秦煜那个疯子搞得自家兄弟之间不愉快,没必要啊。”
宁柯“啪”的一下把文件夹合上,起身准备到隔壁的茶水间泡茶,边走边说道:“我也说过,我没生阿行的气。”
他从柜子里随便摸出了一块普洱茶的茶饼,掰碎了放到茶杯里:“我只是觉得,我们的相处方式需要调整一下。”
段原也追了过来,他靠在隔间门上,看着宁柯的动作发了会儿呆,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宁柯在做什么:“哎阿宁你在干什么!”
宁柯正在倒开水,他回过头皱着眉看了一眼段原问道:“你又怎么了?”
段原抬手指着宁柯手旁已经喝了一半的茶饼问道:“那是不是去年我爸送给谢叔的那块茶饼?”
宁柯低头瞥了一眼,又发现水倒得差不多了,就放下了水壶,重新把茶饼卷好塞回了储物柜里:“是啊,所以怎么了?”
段原怪叫了一声:“那是千年古茶树的茶叶,拍卖场上拍下来的,我们两家一人一块,准备以后用来你结婚做聘礼用的!”
那茶树的茶叶本来就金贵,一年也产不了多少,就这么被宁柯草率地喝掉了?!
宁柯把茶杯重新端了起来,慢悠悠晃回到办公室里,不甚在意地说道:“不需要。”
段原:“……”
他知道一说到这种话题自己这个朋友就开始装哑巴,于是这次便也识相地闭嘴了。
但是还是有点心疼茶叶QAQ,啊,他的名贵普洱。
段原重新坐回到宁柯对面,又想起了之前两人说到的话题,问道:“你们俩怎么了?”
这边的宁柯又开始审批各部门的财务报表,还有半个月这一年就要过去了,正是财务处最忙的时候。
他手里转着钢笔,闻言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半晌才答道:“我只是觉得,不能让阿行一直这么习惯依赖我。”
“我不可能陪他一辈子,他早晚要……”,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但转瞬便又开口说道:“成家立业。”
段原:……呵,说到别人知道要成家,说到自己就开始装听不见。
“我还以为这个问题已经很明显了。”宁柯一边低头签字,一边又拿起了第二份报表:“段叔也是这么做的不是吗?”
段原和原主不太一样,他原本是在国内上的大学,没心没肺什么也不知道的二世祖一个。
直到后来,段叔叔接连几个月接到了不知哪家竞争公司的恐吓信,威胁要报复他的家人。
他原本没放在心上,毕竟这种事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不过收到最后一封信的几天后,带着段瑶去片场的段夫人就差点出了车祸。
报警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最后的结论就是刹车片老化失灵。
但是他心里清楚,事情肯定不是那么简单,他也是在那一刻突然切身地明白了,身处在这个恢弘却又格外复杂的上流圈子里,想要靠自己一个人让整个家庭都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一狠心,便把段原直接送到了国外去读书,那时瑶瑶也还小,不方便出远门,就让段夫人带着一起去了她在江南的老家。
此后几年,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他便任凭段原自己在国外摸爬滚打。
也是那段时间,两人的父子关系变得十分微妙,直到段原回国之后逐渐明白了事情始末,两人的关系才慢慢恢复如初。
后来段原接手公司,也终于查出了那件陈年旧事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所以段原即便看上去嘻嘻哈哈不靠谱,过去也曾有过许久独木难支的艰难岁月。
听见宁柯的话,段原显然也是想起了那段改变了他一生的往事,平时闹腾的人难得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喃喃说了一句:“你说得对。”
他的眼睫颤了一下。终于重新抬起头看向宁柯接着说道:“你想让阿行接受公司,那你呢,在公司里找一个闲职吗?”
宁柯已经签好了字,盖好钢笔的笔盖,细长的手指握住茶杯抿了一口茶才说道:“我还是董事会成员啊,有分红我还为什么要工作?”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唇边扬起了一点浅淡的笑意:“我不想在西京待着了,这世界上那么多地方,我还没来得及去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