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了我一次,真把自己当成我的金主了?”
“呵。”
陆知齐轻笑。
殊不知,这笑落在凌屿眼里,便是讽刺。
少年人贴得更近,一双黝黑的瞳孔里压着狠意,像是脱缰撒野的狼。
“觉得我可笑吗?”
“只是想帮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大的敌意?”
“我不需要。”凌屿紧紧盯着陆知齐的眼,一字一顿说,“我不会领情。”
“好。知道了。”
成年人身上似乎总有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在,衬得凌屿慌张又青涩。
凌屿低哼一声,松开了钳制,蹲了下去,从背包里拿出了校服,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进去。
拉上拉链时,凌屿又变得沉默,像是这个壳子封住了所有表达的欲望。
他最后看了一眼陆知齐,踩上滑板,一点点、慢慢地向着黑夜的尽头滑去。
陆知齐靠着树,余光看向凌屿的背影,神情淡淡的。一旁的秘书立刻将他扶稳,发现身后的西装被灰土染了几道。
他知道陆知齐喜欢干净,他立刻回车拿了一件新的西装递了过去,紧张地问:“陆副总,您没事吧?”
陆知齐接过,换上,又皱了皱眉:“这小孩,倒是不好接近。”
“您...为什么要特意来这里?”
秘书试探地问。
陆知齐回眸,眼神冰凉,带着警告,惊得秘书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问:“您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知齐单手抚着袖口,审视着秘书片刻,才慢条斯理地说:“我来这里,是帮人解决一个麻烦。”
“麻烦?那个小孩?”秘书自知失言,低下了头,“抱歉陆总,我不会再好奇了。”
“把车上的资料拿来。”
秘书立刻从车后座上拿出一本薄薄的资料册。陆知齐慢慢打开,书册被夜风撩起边角,正好挡住了右上角的那张资料照。
那人用手抚平页角,袖口上系着的铂金方形袖扣蹭过一张冷漠不羁的少年样貌。
正是凌屿。
“一个私生子,有点碍眼了。”陆知齐温声说,“有人委托我,除掉他。”
秘书心底陡然一惊。
他的脑中闪过杀人放火、抢杀掳掠,正惊疑不定时,陆知齐轻笑着打断了他的幻想。
“毁掉凌屿,倒是不用那么血腥。”
陆知齐看着凌屿远去的背影,眸光深沉,似乎又笑了一笑。
“取信于他,再让他失望;让他依赖我,再把他丢掉。精神,就垮了。”
养废一个良知尚存、自尊极强的孩子,实在是太简单了。
【作者有话说】
不用担心。
前半本主打一个养成系甜文。
“屿神,这边!!”
一个又高又壮的帅气摇滚少年拎着黑色琴包坐在马路的石台阶旁,看见凌屿,立刻蹿了起来,高高摇着手里的面包,面包上还有个巨大的半月形牙印儿。
“孙大宝,能不能换个称呼?”
凌屿脚下掉了漆的大鱼板缓缓停下。他脚尖踩后板边缘,整个滑板灵巧地竖立起来,他单手捏住前缘,利索地单臂托住底板,走向贼兮兮的孙胜景身边。
“好的,屿爹。”
孙景胜犯贱地换了个称呼,只收到了凌屿的一记爆锤。孙大宝仰天大笑,衣服上的金属铆钉抖得铮铮作响。他勾凌屿脖子,放在怀里揉,揉得后者黑发都软成了一团。
“饿了没,屿爹?”
“滚。”
凌屿盯着孙景胜,后者赶紧双手过头,表示投降,然后用脚踢了袋小面包过去,抬抬下巴,示意他赶紧吃,吃完了还有正经事儿要干。
凌屿一阵阵地犯恶心,吃不下去,只靠坐在街边抱臂休息,显得高冷矜傲。
“你少来,赶紧吃,别饿得低血糖,晕了。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儿。”
孙景胜恶声恶气地给他塞了瓶水,凌屿无奈,只好接过。扭开瓶盖的时候,孙景胜眼尖地瞧见那人手上的伤,怔了一下。
“凌屿,你手怎么弄的?”
凌屿张开手,看见指甲和肉连接的窄窄一条缝里泛着淤青,指腹的茧也被划开几道,正密密地渗着血。
凌屿想起了‘金主’,皱眉甩了甩手,没说话。
孙景胜琢磨着,凑了过去。
“心情不好?”
“……”
“又不说话。”孙景胜坏心眼地贼笑,“怎么,你知道班主任发飙的事儿了?”
凌屿抬眉,用目光询问是怎么回事。
“啊这,周五你翘了晚自习溜出去打工,老班知道了以后大发雷霆,扬言要请你家长。害怕不?”
“……”
凌屿低着头,把水瓶换了一只手拿,扭头灌了一口水。
孙景胜嘴比脑子快,话说出口,才觉得后悔,怕是戳到了凌屿的痛处。
他可是班里唯一知道凌屿家庭状况的人。
凌屿妈妈走得早,爸爸好像额外重组了家庭,把他丢给外公外婆,一丢就是这么多年;除了每年打一笔学费以外,凌爸好像没这个儿子似的。
前年,凌屿的外婆生了一场大病,为了治病,掏空了家底。
凌屿为了这件事,特意坐火车去首都找过凌远峰,他的父亲。
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凌屿去了就回,甚至都没在首都住上一晚,不是被人赶走,就是不想留。
总之,那天以后,凌屿再也没联系过凌远峰。
等凌屿好不容易凑齐了手术费,殷殷地等在手术室门外,老人家却在手术台上没了。
疼爱孩子的外婆到底是没熬过那个冬天,没能走出那道生死的门。
直到火葬,凌屿的爸爸都没再回这个小城看一眼,仿佛要把凌屿和自己的过去彻底丢掉一样。
想到这里,孙景胜小心翼翼地看着凌屿,怕他再疼一次。
凌屿又喝了一口水,脸上淡淡的。
“怪不得,最近骚扰电话变多了。”
凌屿打开手机,果然上面又多了几条暴躁的未接来电,来电备注是‘AAA’,像是某个海外代购,与他毫无关系。
孙景胜想笑,又觉得该替凌屿默哀,死死地忍着,憋得脸通红。
“想笑就笑。”
凌屿单手攥紧了空塑料包装袋,扬臂丢了个漂亮的弧线。
‘沙啦’一声,正入垃圾桶,像是灌篮入框,又像是把满腹心事都丢了出去。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景胜抱着肚子笑,边笑边扇自己嘴巴,说自己可真不是个东西。
凌屿威胁看他一眼。
“我走了。”
“唉,唉,凌屿,你别走,今晚你得去livehouse给我撑场子!我早就把我们的名字都报上去了。”孙景胜脸色大变,踌躇半天,还是说了实话,“其实吧,今儿,livehouse有选拔赛,投资人背景很硬。如果被选上了,就有出道的机会。你帮帮我,送我出道呗?”
“选拔?投资人?我怎么不知道?”
“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只有你这种断网人士还被蒙在鼓里。”
“...没兴趣,不想去。”凌屿说,“风头你出,你去唱就行了。”
“中间的solo是你写的,你得弹,别人没那技术。行不行,屿神,屿爹?”
孙景胜是真害怕凌屿硬脾气走了,好说歹说,差点给他比心。最后凌屿施舍地看他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一个促音又哑又好听,听得孙景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慨老天造人可真不公平。
一个闷嘴不说话的嗓子那么勾人,他一个光芒四射的摇滚主唱嗓音平平。
同龄人的好胜心隐隐发酵,但哥们儿义气压过了所有。
他立刻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拍凌屿屁股一掌。
“别为了你那混蛋老爸伤心,要是你愿意,我爸就是你爸!”
凌屿远看着浑身是刺,可若真的有人肯对他好,凌屿便愿意为他掏心掏肺。即使头疼难耐,凌屿也答应了孙景胜的请求。
“...我用不惯他们的吉他弦,我回去拿一根,你先去livehouse等我。”
“我就知道屿爹你最好了!你可千万别迟到了啊!!成败在此一举!!不成功,我就会被老班和我老妈给搞成仁啊!!”
孙景胜的喊声回荡在耳边,凌屿唇角抬了抬,双脚蹬踩滑板,从偏僻的小路溜到了更加偏远的巷子里。
上方传来细微的声音,像是衣架碰门板的脆响。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爷子靠在窄窄的二层窗口上,见凌屿回来了,也不说话,转身就回了屋。
凌屿一个漂亮的回旋转,滑板被他踩停。他踩上老旧的楼梯,一抬脚,鞋底发出粘稠的水声,凌屿心知,怕是邻居老人拎垃圾时又漏了什么脏东西出来。
这幢楼里住的大都是老人,凌屿也不会多苛责什么。
他扯下校服外套,拧开室外公用的老旧水龙头,将拖把放在流水下冲洗几遍,把地擦得干干净净,才甩着校服进了门。
客厅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外公卧室关着门,微弱的光从门缝里漏了出来,像是刻意把他隔绝在外似的。
凌屿没有去打扰老人,自己按开了门廊的小灯。脑袋上悬着几件稍微潮湿的衣服,是他今天出门前洗的,现在还没收,而下面水槽里堆了锅碗瓢盆,还有个油腻腻的砂锅。
“说了不要在衣服下面做饭。”
凌屿低低说了句,挽起袖子洗洗涮涮,动作很快。他忙中瞟了一眼时间,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最后一个盘子也架起沥水。
随后,他到了客厅。
客厅的一角用布帘隔出了一简易的小空间,凌屿每天就睡在这里。他趴在床下,拖出一个箱子,从一堆杂物里找出一根弦。
就在这时,老人的门开了。
凌屿立刻把弦藏在身后,喊了声‘外公’。老人也不说话,侧着身子从凌屿身边挤过去,佝偻着身子,似乎并不想交谈。
“...今晚的打工,出了点事。我明晚再去。”
凌屿低低地解释着,仿佛自己抽空去livehouse放松是一件罪恶的事。
“嗯。”
老人没多说什么,也没责备,凌屿却觉得愧疚。他低着头,坐在门口穿鞋,身后的灯泡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凌屿下意识回头去看,老人站在灯下,腰身佝偻,正颤巍巍地揭开一张旧黄色的防蚊网,里面有一盘盛满的红烧肉。
“过来吃饭。”
老人也闷,说了四个字,又背起手不说话,站在椅子旁边盯着凌屿看。凌屿低头穿鞋,表示不饿。
“我不吃了。”
“吃。”
老人拄着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
凌屿只好甩了鞋,重新坐回桌边。
红烧肉本该油润,表面却有些干,像是放了很久;而味道...一块肉下去,凌屿多喝了两杯水。
老人放下拐杖,坐在凌屿对面,轻轻地叹了口气,似有怅然。
“你外婆炖的肉好吃。”
凌屿沉默着,没有说话,又多夹了两块肉吃。
“再吃点。”
老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折皱了的纸,带上老花镜,又拿着放大镜,凑在台灯下面细细地看,看完后,用布满老茧的手指着一行标红的划线。
“体检结果,你们班任给我寄到家里来了。我查了,网上那帮小年轻说这是铁含量低,轻微的贫血。这么大的小子,给我带个贫血回来,你丢不丢人。”
凌屿怔了一下。
他不知道上了年纪的外公什么时候学会了用手机。但凌屿完全可以想象,老人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里,老眼昏花,吭哧吭哧查了半天,误触了无数个手机按键,才勉强查到什么叫‘铁含量’。
“缺钱吗?”
外公从兜里拿出一沓带体温的纸币,百元大钞压在几张皱皱巴巴的零钱上面。老人抽出两张红票,扔在凌屿的面前。
凌屿没接。
他端着碗和筷子回到灶台,低头刷碗,边洗边说:“不缺。”
“不缺也拿着,嫌我钱臭吗?”
外公又拄着拐杖,没好气地往凌屿口袋里塞了钱,见凌屿还想往外推,老头用拐杖轻轻打他小腿,气得呼哧呼哧的。
“臭小子,反了你了?”
凌屿伸手入口袋,掏出了一团纸币,红的黄的绿的,是老爷子干脆把手里的零钱也塞了过去。
“爸,你怎么又给这个白吃白喝的小子塞钱?”
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凌屿手里的钱,眼冒金光。
老人握着拐杖,生气地朝着中年人身上打:“张旭,那是你亲外甥!”
“哦对,亲外甥。”张旭抓着凌屿的手臂,醉眼通红,“可爱的外甥,来,把钱给舅舅。舅舅疼你啊~”
凌屿瞥他一眼,立刻把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我走了。”
“快走吧。”
老人把凌屿往门外推,急匆匆地。门在他背后‘砰’地一声关上,屋内传来一阵阵争吵的声音,夹杂着老人怒极咳嗽的声音。
门阻拦了大半污言秽语,只剩几行冷情的咒骂。
“她死都死了,干什么还留下个拖累!吃你的退休金,像话吗?!他爸那么有钱,让他去要啊!”
“凌屿比你懂事!他花的钱,没有你拿去喝酒的多!!等他上了大学...”
“考什么大学,我告诉你,他别想!我现在就等他成年。给我出去打工,把家里这些年的钱都给我还回来!!”
凌屿攥着琴弦,整个人沉默地扎在门口,咬死在地面上。
他揣在兜里的手又一次碰到了那一团带着温度的纸币。
“...我都知道。”
屋内大抵是没有人听到凌屿的低语,因为里面已经乒乒乓乓地摔起了家具。
凌屿慢慢地拖着脚步离开,无人在意。
走廊的灯没亮,凌屿抬头看了一眼,跺了跺脚,还是没亮,似乎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每当这时,凌屿总觉得自己的存在仿佛是世界遗留的bug。
一个不合时宜的bug,确实是该被抹杀的。
凌屿踩着滑板,在小巷里滑行。
趁着空闲,他上网搜了搜今晚livehouse的选拔赛。他漫不经心地拇指下滑,在看到主办方的公司logo时,怔住了。
烫金的一颗六芒星,被银河拱手托起。
是‘观星传媒’的图标。
...是凌远峰的公司。
那篇报道里,首都场选拔赛冠军的脸明媚而自信,两人眉眼间有隐隐的相似,只是神情截然不同。
冠军脸蛋精致,像个精巧的娃娃,眼角眉梢挂满了自信,他神采飞扬地捧着奖杯,坦然接受来自各方的采访。
——那是凌奇牧。
是凌远峰重组家庭以后,生下来的‘正牌’儿子。
凌屿在公交站牌前望着自己的侧脸,却看到了一派狼狈和死气沉沉,两相对比,实在是惨烈至极。
凌屿自嘲一声,心不在焉地向前滑着,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辗转到了livehouse的场地。
而他,第一次不想跨入这里——不想跟凌远峰扯上任何关系。
他抱着滑板想走,却被满头是汗的孙景胜薅住了手臂:“孙子,你往哪溜,给我过来!!”
孙景胜在后者脑门上‘啪’地贴了一个乐队标识,然后指着门口的保安,急匆匆地说:“我们,人到齐了!!该让我们进了吧?”
孙大宝左手边是凌屿,右手边是一个身着阔腿裤的高个子女生,手里拿着鼓槌,嘴里嚼着口香糖。
一个吉他手、一个主唱,一个鼓手,三人全齐。
黑衣保安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站在最后的凌屿,摇了摇头,把他们拦在了门外。
“不行。”
“什么?!”孙景胜声音陡然增高,又强迫自己压下怒气。他放软了声音,好声求着,“哥们儿,下个就轮到我们了,行行好,别卡我们了成不?”
“不行。”保安说,“你们乐队不能进。”
“通行证不是你们公司发的?现在说不让进就不让进了?欺负我们是吧?”拿着鼓槌的女生抬起头,冷冷地举起了手机,怼着保安的脸拍,“我直播呢,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高中生正是最闹腾的时候,保镖直接伸手拍掉女孩手里的手机,还要去抓她的头发,被凌屿一脚送上了天。
下颌被踹出一道浅浅的口子,保安捂着下巴,吃痛地拨打了一个电话。他单手拢着听筒压低声音,眼神又落在凌屿身上,似乎想动手收拾这小子又有点犹豫。
凌屿察觉有异,更是在保安口中听到了‘小凌总’的字眼。
他拳头攥得越来越紧,关节‘咔咔’作响。
孙景胜还在跟保安费尽口舌地交易,凌屿却上前,伸出了右手,声音嘶哑,压着怒意。
“电话给我,我来跟你们‘小凌总’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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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潢奢华的套房内,一个少年身着柔软的睡袍,面前放着一杯气泡水,左手夹一支烟,耳畔夹着手机,单脚支起。
“嗯,不让他进。”
“可是,小凌总,他好像是凌总的...”
“我说,不许他站在摄像机面前。”少年稚嫩的五官极为灵动,此刻压了狠戾,显得有些嗜血,“上次说好的价钱,翻一倍。不管用什么办法,给我弄走那个碍眼的东西。”
“...碍眼的东西?”
嘶哑又冰冷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凌奇牧本是眯着眼抽烟,此刻,他唇角微微抬了抬,双腿盘起,像是柔软又狠毒的蛇,对着听筒吐信子。
“凌屿?”
“……”
“对,碍眼的东西,就是你呀。”凌奇牧微笑,“你听不懂吗?离爸爸远一点。”
“我对他没兴趣。”
“听听你这话。没兴趣,还巴巴地贴上去。凌屿,你不仅讨厌,还很虚伪。”
凌奇牧笑意冷了下来,低吼道:“我不会让你参加这次选拔的。我告诉你,‘观星’现在是我们一家人的地方,你少来凑,让人恶心!”
“我没兴趣跟你们凑成‘一家人’!”凌屿的声音更冷,像是锥子,一针针地扎了过去,“让我朋友进去参赛。”
“你朋友?”凌奇牧笑意浓浓,更加阴狠地低吼出声,“你的朋友就该跟你一样发臭!”
凌奇牧重重地挂了电话,皱眉摔了手机。
他又拿起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似乎要压下心里的烦躁。
“小牧~”
女人温柔的声音从走廊传来,伴随着高跟鞋的‘咚咚’声,凌奇牧立刻熄掉了烟头的火,在嘴里按了点薄荷口喷,冲进浴室沨,打开花洒,淋得湿透,然后露出一张无辜的小脸儿,笑语嫣然:“妈,我洗澡呢。”
“好好,妈先出去。这个给你。”程榕简单披着皮毛坎肩,疼爱地单手抚着凌奇牧的脸,递过去一只崭新的手机,“又为了凌屿生气了?”
“他还不配让我生气。”凌奇牧轻哼,“今晚他不会出现在爸面前,妈你也别烦心。他以后都别想来打扰我们家。”
“是妈没用,这种事还要你费心。”
程榕红了眼圈,低哑地啜泣。
儿子果然软了几分,劝慰着母亲,终于哄走了娇弱易碎的中年女人。凌奇牧关上门,单手揉着新手机的包装,唇角微挑,随手扔在了地上。
“我的东西,凌屿,你最好别敢碰。否则...”
他抬脚,重重地跺塌了包装盒,拎着红酒瓶,重重地砸在了上面。
听得门内碎裂的玻璃声,程榕慢慢地抹掉了眼泪。她对着玻璃,抹上端庄明艳的口红,又从手包里捏出一支烟,优雅地吞云吐雾。
她拨了一串电话,烟雾弥散间,红唇轻弯,笑了笑。
“陆副总,一路辛苦了。”
“陆副总果然还是爽快,那我们就不寒暄了。放心,我说的话,还作数。如果一年内,你能帮我除掉这个孩子,我就给你‘观星’的股权。”
“放心,转让书已经在起草了,这周末,我就可以发给你。”
“是,这只是个孩子而已。但是,他已经长得有些碍眼了。”
手机里传来海选现场外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被拦在门外,眉目冷峻,神情低沉内敛,明明身穿旧衣服,却像是一把锋芒暗藏的宝剑。
“我要确保,这孩子不会成为奇牧的障碍。”程榕颇有冷意地盯着照片,复又笑开,轻声说,“陆副总,我看得出来,你很缺钱,你也很想要钱。放心,只要你我合作,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电话那边似乎传来了令人满意的答复。
程榕微笑着点点头。
手里的烟烧尽了,她随意抛下,用脚尖捻灭零碎的火星,仿佛像掐死一个还未长成的少年一样。
轻轻松松。
保安接到了凌奇牧‘下死手打’的命令。
十来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围着三人打,凌屿在前面踹翻了两三个,孙景胜护着鼓手殷小竹捂着脸不住倒退,气得想报警,可是手机都被人打飞了,求助也无门。
“要不,我们走吧...”
孙景胜气馁得很快,高喊着向凌屿,可后者像是没听到似的,跪在保镖身上打,一拳一拳,指节拆肉似的骇然击打。
那群保安也不是吃素的,身后几人即刻将凌屿围住,一人抓他衣领,另一人一拳重击他的腹部,将少年压在玻璃上打。
温热的大股鲜血从鼻腔里淌了出来,凌屿眼前有些模糊,却依旧狠厉地揪着保安的衣服,指甲都抠进他的肉里,像是要与他同归于尽似的。
“凌奇牧让你们拦的?”凌屿哑声笑,“你们的‘小凌总’,真威风啊。”
说完,翻身一踢,正中裤裆。保安疼得失声嚎叫,松开了钳制凌屿的铁爪。少年人则单手撑地重又站起,喘着粗气,身体摇摇晃晃,脚步踉跄着重新扑了上去。
孙景胜惊了。
他从来没见过凌屿这么失去理智地打人。
“喂,一起上去打,别光站着看啊。”
殷小竹扒下孙景胜外套上的铆钉,做了个简易的指虎,跟着凌屿就开干。
“喂喂喂,再打,我们今晚要在派出所过夜了啊!”
孙景胜留恋地看一眼livehouse的舞台,忍痛挥泪,低吼着也冲了上去。
三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高中生对阵十余个健壮的成年人,打得门口尖叫连连。
“凌屿,聪明啊!!”孙景胜边喘边惊喜,“我们进不去,里面也别想继续!!”
凌屿挑唇笑了一下,满脸是血。
可忽得,livehouse的舞台光全数熄灭。
原来,最后一组的演出也结束了。
孙景胜颓然坐在地上,凌屿高举的拳头也慢慢放下,殷小竹捂着嘴角的淤青,怔怔地看向那片光影遗彩,无声地叹口气。
“不打了?该我们了吧?”
保安捂裆扶额,恶狠狠地圈住了三人。
阴影落下,凌屿立刻将孙景胜和殷小竹推出去,自己则慢慢地警惕向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