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恶魔bypriest

作者:priest  录入:11-24

鼠头先生就没这么好糊弄了。
先生的头骨结构接近鼠,但近距离观察,还是比真鼠扁平一点。和人一样,它五官那一小块没什么毛,长着一部分类人的表情肌,表情还挺丰富。真老鼠前肢拇指是退化的,鼠头先生的前爪则更像人手,虽然也只有四根指头,但其中一根明显能实现拇指的功能,抓、握都很灵活,应该还能比心。
查尔斯先生没看见胖墩小六似的,一双小眼睛只粘着乌鸦,又指挥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进来的嬷嬷,叫她去“给大宝贝开个罐罐”。
结果所谓“罐罐”既不是午餐肉也不是金枪鱼,居然是瓶黄桃糖水罐头,乌鸦不由得大失所望。
磨磨蹭蹭地接过来,乌鸦兴趣缺缺,感觉自己讨厌……不,应该说,他打灵魂深处抗拒甜食。瓶上印着个金发雪肤的大美人,他拖拉着抱瓶欣赏了一会儿,总觉得这美人应该去做洗发水广告,而不是在罐头瓶上演馋痨。
旁边查尔斯先生不停催他快吃,盛情难却,乌鸦只好遵那毛茸茸的主人命令,勉强往嘴里填了一小块,准备跳过咀嚼过程,直接吞。
谁知下一刻,他愣住了。
糖水把他每一颗味蕾都摇起来狂欢,手和嘴这一对叛徒配合默契,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第二块黄桃已经咽了。
乌鸦:“……”
岂有此理!
然后喝了口糖水。
他灵魂和身体因为一瓶黄桃罐头闹起离婚,查尔斯先生就翘着一尺半的大脚坐在旁边,它看乌鸦,好像老农端详自己的麦田。
“好多了,也就水果能让他多吃两口。虽然那些猫日的‘地上人’就喜欢病病歪歪的,但他这也太不好养活了,”查尔斯先生对嬷嬷说,“一点风吹草动就生病,前两天老汉斯想借他配一窝我都没敢答应,生怕买家提货前出什么意外。”
先生的话放给了空气,嬷嬷哑巴似的戳在旁边,无动于衷。
先生伸脚踹了嬷嬷一下:“猫日的呆瓜,亲生的都不知道管。”
嬷嬷踉跄了半步自行站稳,依旧是事不关己、不声不响。
“你啊,真是又可怜又可气,”大灰耗子先生开始悲天悯人,“你们这品种生育已经那么艰难了,你还蠢,出了哺乳期就不认自己下的崽,唉!别家种母也不这样啊……”
它一边感慨,一边发出“啧啧”声逗乌鸦,乌鸦给它一点反应,先生的小眼睛就迸发出了快乐的光芒:“吃吧,快吃吧,我的小乖乖,我的摇钱树。”
吸完乌鸦,查尔斯先生站起来,叮嘱了嬷嬷几句,这才随爪一指缩在一边的小六:“他就这样吧,既然专家都发话了,就算合格好了,一会儿你把他领回圈里。”
胖墩小六的眼睛一下亮了,好像在幼儿园得了小红花。
“嬷嬷!我合格了!”
等查尔斯先生迈着八字步离开,小六就一蹦……三厘米高,欢天喜地地围着嬷嬷打转,被她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又讪讪地缩回想拉她衣角的小手,绕路跑到了乌鸦跟前。
嬷嬷利索地打扫“医院”,小六就一本正经地嘱咐乌鸦,殷殷地传授了一堆“要多吃少动”之类的邪典养生经,同时朝黄桃罐头咽口水,意意思思地嘀咕:“我记得你不爱吃甜的来着……”
这话客不客观另算,乌鸦虽然不太赞同他多吃,也干不出在幼崽面前吃独食的事,于是罐头一大半进了小六的肚子。
小朋友抱着瓶子把糖水一口闷干净,才依依不舍地被嬷嬷领走。
医院安静下来,乌鸦把玩着空瓶,琢磨先生的话:他的买主是所谓“地上人”,听起来人傻钱多。喜欢“病病歪歪”的,多半是不事生产的上层阶级。
所以“地上人”是什么人,穿金戴银的阔耗子?
也可能不是耗子。
先生的脏话里总带着“猫”,一米五的大鼠先生想必不会和十斤的小猫咪一般见识,那么既然有鼠头人,这个“猫”很可能是一米八的猫头人。
该有的常识,乌鸦是一点也没有,这会儿只能“坐井观天”,凭眼前有限的线索推测。幸亏他脑子有问题,缺了好多功能,比如在这么个两眼一抹黑的境地里,他既不知道急、也不知道慌,还看什么都怪新鲜。
很快他就发现,做家畜真好,特别是受宠的家畜,既没有KPI,也不用“996”,一天到晚除了吃饭就是抠脚,简直神仙日子。
唯有伙食是美中不足——病房里吃的是“自助餐”:餐在病房墙角那个柜子里,饿了自己拿。
他们的正餐是一种类似狗粮的小饼干,软塌塌的,至少是回南天里露天放了三天的水平,难怪嬷嬷没咬肌。
饲养员也不太讲究,不同口味的饼干都混装在一个塑料桶里,有咸有甜,抓一把塞嘴里,麻辣香蕉香草牛肉四种口味随机组合,很奇妙。
每次嚼狗粮,乌鸦都会对小六升起敬意,想不明白那孩子是怎么靠这玩意长那么多肉的。
住院期间,乌鸦非常想念小六,小朋友宛如一台活的自动答录机,有问必答。但小家伙再也没来过,嬷嬷和查尔斯先生倒是天天见。
“嬷嬷”应该是一种职位,不知道她叫什么。
他一开始以为“乌鸦”之类的称呼是花名外号,现在搞清了自己的定位,才知道这就是他们家畜的大名。
嬷嬷每天跟着查尔斯先生来一次,负责打扫卫生。乌鸦热烈欢迎,只是实在没法把她当妈看,他总觉得自己的灵魂比她还大几岁……就算不提他那膨胀的灵魂,以嬷嬷的年纪,也不该有他这么大一坨的儿子。
家畜们早育有点夸张了。
查尔斯先生在的时候,嬷嬷就像个没灵魂的工具人。先生一走,她就冷冰冰地“复活”了。她有一双大眼睛,眼窝很深,偶尔,乌鸦会发现她在幽暗处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眼神比罐头的配料表还复杂……没有讽刺罐头的意思。
伟大的查尔斯先生会给他带罐头做加餐,多数是水果,偶尔也有速食肉和谷物罐头,留下好多五颜六色的罐。乌鸦不能在其他活物面前贫嘴,只好趁没人,跟彩罐上的馋痨模特聊天。
他这身体脆弱得像风干的蒜皮,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也就吃饭能清醒一会儿。尽管如此,他还是很有效率地给自己聊出了仨红颜知己,俩结拜兄弟。
虽然罐头好友们配料表比先生的身高长,起码口感比“狗粮”强,乌鸦很是感恩戴德。而且配料表长也有好处,除了基础的“水”“糖”“抗生素”之类的词,乌鸦对照着各种罐头的味道和成色,推断出了许多食品添加剂的写法。
配料表里没有热量,但写了每种配料用量,这又让他看懂了数字写法和计量方式。
有意思的是,数字居然是十进制。
这和他一开始猜测的八进制不符,也就是说,八根手指的鼠头人很可能不是这世界的主宰。
更有意思的是,乌鸦原以为自己就是个纯粹的乐天派智障,没想到脑筋动了动,居然拨出了点不知干什么用的知识——他算数挺利索,还知道好多食品工业相关的化学。
他似乎是个文盲,又盲得不太彻底。
在“医院”晨昏不辨地住了几天,乌鸦感觉自己是越发有嚼劲儿了。
愿查尔斯先生牙口好,不然他能把先生伟大的假牙硌下来。
大约是第四五天的样子,一觉醒来,乌鸦终于感觉身上松快了不少,能在小屋里一口气走三圈了。
同时,伴随着痊愈,某种熟悉而玄妙的感觉也回到了他身上。
有点像骨折的人刚拆石膏,零件是自己的,走路的本能还在,但刚迈开腿时不免有点陌生。
他感受了一会儿,就任凭那条看不见的“腿”牵引着自己,走到了放“狗粮”的柜子前。
“我看看……你要告诉我什么,老朋友?”
木柜跟地面之间有个五公分左右的空隙,外面看不出异状,但乌鸦就是能感觉到底下有东西在喊他。
他把吃水果罐头的长柄勺伸进去捅了捅,扒拉出一团黑黢黢的毛线。再仔细看,原来是个毛线娃娃的半成品,头已经绑好了,身体还没成型,看着有点瘆人。
这干吗的?扎小人的?咒谁?
正纳闷,乌鸦胸口忽然一阵悸动,左眼眶微微发烫,左眼视野一黑。
昏暗的灯光下,他左眼的瞳孔慢慢变形成了六芒星形状,在虹膜上旋转起来,越来越快——
他右眼所见仍是此时此地、空荡荡的小黑屋和诡异的脏线团,而左眼中,那黑乎乎的线团却一点一点褪去尘土,变回了原本的蓝色,露出一枚黑乎乎的小指纹。
指纹上“长出”一只半透明的小手,随后是手臂、肢体、头颈……不到一秒钟,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了他面前。
乌鸦左眼里,小孩正挣扎着挪向水管。
她已经病得形销骨立,每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大概很想喝水,她盯着水管的眼神已经涣散,小手还是努力地往前伸着,突然不知绊在什么上,孩子失去平衡,摔倒了。
乌鸦下意识地伸手,却只接到了一团空气,手从小孩身上穿了过去。
他只能看着这条小生命挣扎着,最后一动不动了。
那一瞬间,乌鸦的身体完整地将小孩的感觉复刻过来,他额角立刻浸出冷汗,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又白了几分。但他没动,分辨着那窒息缺氧的感觉,判断这孩子八成是死于先天性的心脏病。
这时,他左眼里的画面定格,已经身在死亡国度里的孩子冲他伸出了手。
乌鸦不需要任何指导,本能地接住。这一次他没有落空,隔着时空,他触碰到了熟悉的死亡。
活人和死人交握的手上笼起一层阴影,乌鸦微微偏头,左耳畔响起沙哑的童音:“献给伟大的查尔斯先生的礼物还没做完。”
乌鸦叹了口气。
人死如灯灭,死者不能交流,这句话只是她遗留在世界上的回音,在乌鸦耳边反复荡着。
“好吧,”乌鸦轻轻压下她的手,“举手之劳,我替你做完给它。”
话音落下,那层笼罩在他手上的阴影化成一道漆黑的契约,一头扎进他手心。乌鸦猛地落回人间,左眼里一切幻象消失,瞳孔恢复原状,死者遗影杳然无踪。
乌鸦捏了捏掌心,依稀觉得这只手攥过很多类似的契约,试着追忆了一下,依旧是毫无头绪。

乌鸦的手不算巧,好在线团的前任作者也不是什么手工艺术家。
狗尾续耗子,他揣摩着小女孩的创作意图,把乱线揉搓成了一团巫毒娃娃。
于是晚上查尔斯先生来查房的时候,就收到了患者的礼物。
查尔斯先生大为意外,毕竟以乌鸦的智力,做这么个东西大概得呕心沥血。它感动极了,举着神神道道的娃娃手舞足蹈,被咒掉了好几根灰毛。
嬷嬷没有加入这温馨的主宠互动,只是在旁边“刷刷”地擦着地。
摩擦声里,乌鸦手心里无形的契约书消散了,他完成了死者的遗愿,并且在那一刻,得到了死者身上的某样东西。
乌鸦想起来了,他的左眼能沟通死亡。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惊奇,好像本该如此,他甚至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只左眼的名字。
它入档的学名叫“盗墓贼”……不过入的什么档来着?
算了,想不起来。
“盗墓贼”实在不好听,不像学名,像罪名,但想起它的时候,乌鸦心里涌起了淡淡的怀念。
因为这只眼,他好像还得过一个花名——曾经有人私下叫他“白恶魔”。
诱骗浮士德的梅菲斯特垂涎活人的灵魂,以实现他们微不足道的世俗欲望为饵,索取高昂代价。
“白恶魔”身在世俗世界,索取死人的东西——只要死者断气的地方还有生前的遗迹,哪怕是一枚指纹,他都能以此为桥,偷窥他们死亡实录和遗愿。
为死者实现遗愿,他可以得到他们身上一样“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
至于得到什么……
不好说,挺随机的,而且不随任务难度改变而改变——运气好的时候,他可以得到一门有用的手艺,比如织毛衣;运气不佳时,对方也可能留给他一个“失眠”功能当遗产,他也只能骂骂咧咧地拒收。
简单说,虽然都是“愿望”换报酬的买卖,但人家真恶魔是剥皮吸髓的资本家,他这个“白恶魔”是经常被无良甲方用破烂抵债的打工狗。
不知道给他起这外号的人是怎么想的,反正他觉得恰如其分——“白”肯定是“白瞎”的“白”。
警察查命案大概用得着他这技能,就是不知道刑法还在不在世。
那么这一次,那个叫“雪球”的小朋友用什么来付账了呢?
“等等,”乌鸦一顿,“‘雪球’?”
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去看嬷嬷,一看到人,脑子里就自动浮起对应的名字:伯爵。
他就知道这笔“劳务费”是什么了。
这是一种乌鸦没法“拒收”的馈赠——知识类的。
因为知识是诅咒、是不治之症,一旦沾染上,就回不到“无知”的状态里了。
雪球那孩子乳牙都没来得及换,在阳间略微落了个脚就离开了,知识也很有限,只比傻大个乌鸦强一点:她认得周围的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并慷慨地把她对世界的全部认知送给了他。
“是笔好交易。”乌鸦想。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开始转着圈在医院里“接活”。
可惜没遇到他能干的。
病死在“浆果医院”里的基本都是孩子,多数还没到能理解“生老病死”的年纪,奄奄一息时,一心想的都是求生、止痛、病快点好。废物白恶魔爱莫能助。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死者点了歌,大傻子没听说过,不会唱;一个想吃橘子罐头,乌鸦试图替他吃,甲方不认,任务又失败。
好在乌鸦平生无所长,只是肯放弃,他的人生……浆果生就俩信条,一个“好吧”,一个“不行拉倒”。
因此虽然屡战屡败,他也不放在心上,依旧是每天没心没肺地混吃等死。
又在“医院”逗留了三四天,先生宣布乌鸦痊愈,可以出院了,然后它老人家亲自牵着乌鸦穿过医院门口的窄路,走向稍小一些的门。
别看这医院比猪圈还简陋,门禁和锁却充满了高科技感。
乌鸦迷惑地跟着先生站在门前,觉得自己好像一步从中世纪农奴小屋踏进了星际穿越片场。
只见先生站定,门上就射出一道红光扫过它全身,然后“嘀嗒”一声,身份验证通过,红光变绿,小门自动弹开。
乌鸦越过先生的头顶张望,失望地发现,门那头依然是水泥窄路和监狱似的高墙。
看不到风景,乌鸦只好研究带路的先生。
虽然四肢比人粗壮得多,但鼠头人也是直立行走的,直立行走会带来不幸。
解放双手的代价是脊椎、尤其颈部承受巨大的压力,所以鼠头人的颈部会比同等体型的真老鼠脆弱得多。
先生的近视眼镜有遮光功能,连地下城这样昏暗的灯光都要遮……不知道是先生自己的毛病还是鼠头人都这样。
要是后者,它们很可能像真正的老鼠一样畏光、视力不佳,硕大的耳朵和凸出的鼻腔就是用来代替视觉的器官,那么……地下城的公共采光就完全没考虑鼠头人的生理需求了。
乌鸦垂下睫毛,眼神闪了闪——
如果是这样,别说地面主宰不是鼠头人,伟大先生们在地下的地位也不高。
这时,不远处传来音乐声和脚步声,乌鸦一抬头,就看见拐角处迎面走来一个戴着大檐帽的鼠头人。
不知道这是要组织春游还是怎么,“大檐帽”爪持口琴,一边走,一边吹着轻快的小调。七八个小胖墩跟在大檐帽身后,初生的小鸭子似的,亦步亦趋。
胖孩子们都欢天喜地的,小六也在其中。
“查尔斯叔叔。”大檐帽看见他们就放下口琴,跟查尔斯打了招呼,又伸出毛手轻轻拽了拽乌鸦的头发,“你好啊,小仙子。”
乌鸦端着智障脸沉默——花名越来越多,他快记不住了。
一看见大檐帽的毛脸,雪球小朋友留给他的知识就装备上了,乌鸦立刻知道,这只鼠头的名字是“索菲亚”,查尔斯先生的侄女。
鼠头人声音都很尖,体型也都差不多,其实在乌鸦看来,它们就跟真老鼠一样,身上不需要打马赛克的地方都看不出公母。
但神奇的是,它们的着装和举止居然有明显的性别区别,“大檐帽”小姐索菲亚穿了裙子,见了先生,它还会拎起裙角,用复古的曲膝礼打招呼。
鼠小姐手短,曲膝也够不着自己的裙,只能先弯腰拽起一边,再去捡另一边。假如碰到的熟人多了,它可能得哈着腰捡一路,乌鸦想象了一下,感觉那画面堪比带孝子答谢亲友。
这么做作打扮和动作,不像鼠头们自己发明的,更像是从某种外来文化里生搬的糟粕。
乌鸦低下头,方便一米五的大檐帽小姐玩他的发梢,想着罐头神秘的十进制,给这不知名的强势文化勾勒出了大致轮廓:高度类人,但绝对不是人,毕竟就算是老鼠也不会崇拜自己养活的家畜;人可食的罐头有配料表,但没有营养成分,可能意味着该种族与人类的食谱大相径庭。
而且社会制度很封建。
他往地下城上空瞥了一眼,心说:“什么品种的妖魔鬼怪?”
灰耗子叔侄也很温馨,先生对侄女一放学就回家干农活表达了赞赏。
“反正我也爱这些小东西,”大檐帽快乐地说,“要不是奔着‘地上’的身份,上个什么猫学?我早回来继承你的养殖场了。”
“真见猫,不许说脏话!”查尔斯宠爱地在大檐帽后背上掴了一巴掌,“快去吧,年底了,要排队呢。”
大檐帽吐了吐舌头,又拿起口琴,招呼着胖墩们走。
“乌鸦拜拜。”队伍里的小六朝乌鸦挥手。
“乌鸦拜拜!”
其他胖墩们也跟着叫,蹦蹦跳跳地跟上大檐帽。
“多能干的姑娘,”先生欣慰地看着侄女和小胖墩们的背影,“多活蹦乱跳的肥雏们啊。”
说完,先生扯起尖嗓子,伴着远去的口琴声唱起赞颂生活的歌——
“这里的光不落天际,嘿唧唧嘿唧,
这里的水永不停息,嘿唧唧嘿唧
快乐的果农数着他的果子,嘿唧嘿唧,
路过的姑娘嘿唧——朝我笑嘻嘻……”
乌鸦踩着“嘿唧”的节拍,跟着晃,先生越发来劲,扭起大屁股撞了乌鸦一个趔趄。
一生要强的乌鸦不甘示弱,站稳后,立刻以同样的姿势回敬。
这丢人现眼的主畜两个对视一眼,突然生出了某种跨物种的默契,一起“唧唧”地乱舞起来。
载歌载舞了二十来米,乌鸦那不中用的心肺过载,难以再支持他放飞的灵魂。他在一阵头晕眼花中不甘心地停下了舞步,扶住墙。
而压抑的窄路也走到了尽头,又一道科技感十足的门缓缓打开。
乌鸦按住喉咙,咽下嗓子里泛起的腥甜,眼前的金星散去,他看清了门后的庞然大物。
“猫……日的。”
他心里发出了入乡随俗的感叹。
查尔斯先生尖锐的歌声在环绕的高墙里乱滚,宛如死水中的微弱波澜。
高墙层层叠叠,围着一座巨型的“鸡笼”。
它有十三四米高,八层。
二层以上的层高都不超过一米五,没门没窗,只用铁丝网隔出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隔间。每层有二十几个这样的隔间,每间里塞着五六个孩子,样子都跟小六差不多——年龄不超过七岁,腰围不低于三尺。
听见动静,孩子们纷纷扒到铁丝网上张望,被肥肉挤得面目全非的五官惊人的相似。
高墙给“鸡笼”围出了一个院,连着地面层。
地面层宽敞一些,层高接近两米,能勉强装下成年人,不过可能还是压抑,这一层的居民大都在院里活动。
院里有一道铁栅栏,锁着,隔出一大一小两个空间。
大院里住着二十来个女人,年长的三四十多岁,还有几个刚进入青春期的小女孩,个头都还没起来。
她们不是在怀孕,就是在哺乳。嬷嬷伯爵这会儿也在院里,正拿着个简陋的喷头给一个即将临盆的女人冲澡。水帘中的人就那样坦荡地站在院里,笑着打招呼:“乌鸦回来了,病好啦?”
除了乌鸦,所有活物——连人带鼠——谁也没避开视线,好像此情此景再正常不过。
女人们有的在洗自己、有的在洗孩子,有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笑、也有独自溜达的,婴儿的“咿呀”声混在其中,气氛愉悦,生机勃勃的,与铁栅栏另一头的小院是两重世界。
小院应该就是“男宿舍”了。
只有两三平米,与其说是“院”,它更像个小笼子。
这会儿“男宿舍”里只有一个中年男性,五官有点欧亚混血的意思,非常漂亮,却因为人瘦成了饿殍,看着有点恶心。
男人光着脊梁,下身裹着条花纹诡异的短裙,正躺在笼子里晒灯光,眼珠直勾勾地望“天”,全身上下,只有两扇肋排还在微微起伏。
乌鸦盯着这人看了一秒,从雪球那继承的“知识”告诉他,这位大哥更惨,连个数字编码也没有,他们都喊他“那个种公”。
“蠢东西,”先生踹了一脚笼子的铁门,“嘿!”
“那个种公”充耳不闻,眼神涣散。
先生就打开铁门,亲自走进男宿舍,捏着鼻子观察了片刻,它宣布:“猪佬不知从哪弄来的便宜烂货,麻烦死了。这家伙快不行了!”
歌声和说笑声弱下去,大院里的女人们神色各异,目光纷纷投向邻居。
先生骂骂咧咧锁好男宿舍出来,愁容满面:“别是有病吧?明天一早,得尽快找人把他拖走……啧,乌鸦怎么办?”
它用长着灰毛的伟大脑袋思考了一会儿,从背带裤兜里摸出个激光笔似的小东西,按出一道蓝光,在伯爵脖子上扫了一下。伯爵的颈动脉附近浮起个比粉刺还小的光斑,跟着一闪,先生又把“激光笔”对准乌鸦的脖子,也扫了一下。
乌鸦摸了摸脖子,感觉先生这操作像“复制粘贴”——从伯爵身上复制了什么粘给了他。
就听先生吩咐伯爵:“这几天让乌鸦跟你住,给我照看好了,买家来提货之前不许再出意外。没事给他洗洗,毛都打绺了。”
说完犹豫了半天,先生又牙疼似的补充:“每天还是额外给他加两个罐头,买家给了营养费,太瘦也不好交代……唉,这世道,畜生吃的比人都贵。”
伯爵没吭声,只是点点头。
“等乌鸦的尾款到了,我就去进一只新种公,这回肯定看好货,再不上当了。到时候你就再配两窝……”先生顿了顿,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摸了伯爵一把,又痛心疾首地改了主意,“算了,再配一窝吧,生完你就退役,要不然我的‘果场’实在没有‘牧羊犬’用了。猫的……这么好的品相,这么的能生,至少还有十五年育龄,猫的……”
推书 20234-11-23 : 不熟—— by施宁》:[近代现代] 《不熟》全集 作者:施宁【完结+番外】晋江VIP2023-03-21完结总书评数:1543 当前被收藏数:3463 营养液数:1915 文章积分:63,213,368文案:  《疯狂乐季》作为暑期最热门的综艺,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不是成员们的神仙颜值和专业能力,而是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