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曾经消失,监舍内的金属完全融化。自那以后,所有房间都被能量罩住,就像是这样。”严珣再次抬起手,相隔屏障触碰谷绪的指尖,能量持续震荡,波纹状扩散,一圈套着一圈。
警报声骤然响起,尖锐刺耳,瞬间充斥整座监舍。
走廊两侧的金属门全部升起,包括之前紧闭的数间。门内的囚徒来至光网前,发现引发警报的源头,都心生费解。
“严珣?”
“他又在发什么疯?”
警报响个不停,监舍大门打开,数只机械甲虫飞入走廊,悬停在严珣的囚室前,连续发出警告。
“15981,停止破坏!”
“15981,立即停止!”
“15981,最后一次警告!”
机械甲虫展开虫翼盘旋,不厌其烦发出警告。头顶的复眼凝聚红光,随时将对他采取强制措施。
严珣不慌不忙收回手,消失的金属从边缘向中心凝固,重新覆盖整面墙壁,隔绝两间囚室。
警报解除,机械甲虫退出走廊,红光随之消失。
“就这样?”
还以为会闹出大动静,没料想虎头蛇尾,囚徒们都觉意兴阑珊,感到很是无趣。
伽罗却不这样想。
他眨着一双碧绿的眼睛,兴致勃勃看向走廊尽头,对隔壁的棕发青年说道:“云霁,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声音从隔壁传来,隔着光网和金属墙有些失真。
“那个新来的,他和严珣一样走不出去,却不会被能量灼伤。”为验证所想,伽罗抬手触碰光网,下一刻指尖传来刺痛,他不由得嘶了一声。
云霁没有说话,沉默地靠向椅背,双腿交叠,蛇瞳收窄,手指一下下敲击膝盖,目光明灭不定。
走廊尽头的囚室内,谷绪坐到床边,支起一条腿,肩窝抵在腿前。
他翻过手掌,缓慢摩挲着指腹,凝视指尖良久。
“能源石?”
变异者依靠吞噬强大自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吸收天空坠落的陨石。
过程十分凶险,他几次险些爆体。
好在结果令人满意。
如今在巨星,他找到同样的能量波动。
谷绪侧头看向光网,舌尖舔过獠牙,瞳孔变得幽暗。不同于食欲,更加深沉,那是一种对力量的贪婪渴望。
依照监狱长的命令,一层囚徒分散到第三和第四监舍。
莱格运气不错,他被送往监狱第三层,邻居都是异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勉强能和平共处。
里昂的幸运值大概已经用完,随看守走进第四层监舍,来到分配好的囚室,发现左右两边都是犬科兽人,对面则是一名狂暴的虫族。
犬科兽人尤其讨厌猫科的气味,正在门后朝他呲牙。
虫族头顶一双硕大的角,双眼凸出,手脚之间长出两对节肢,样子古怪又丑陋。这是屡次狂化的后遗症。他不能完全变换形态,禁锢在半原始化的躯壳中,理智持续消磨,直至生命最后一刻。
“该死的狮子!”犬科兽人愤怒咆哮,双手紧握门上的栅栏,心情糟糕透顶。
虫族囚徒没有出声,他匍匐在地上,猩红的双眼紧盯室外,不知何时会再次狂化。
“进去!”
“动作快!”
看守挥舞着电棍,用枪口抵住囚徒的后背,将他们推进囚室。
牢门在身后关闭,发出一声钝响。
里昂转过身,透过门上的缝隙看向对面的虫族,意外想起了诊疗室中的南希。
能从巨型狼蛛的巢穴逃脱,不仅是幸运,更是一场奇迹。不过南希能够带伤逃回来,证明狼蛛的巢穴距离监狱并不远,很可能就在附近。
这是一个糟糕的猜测。
“狼蛛群还会再来。”里昂几乎能够肯定。
如果他还在舰队服役,自然会向舰长提议先发制人,找到巨型狼蛛的巢穴彻底剿灭。
可他如今只是个囚徒,一个刑期漫长的囚犯。
里昂扯了扯挂在脖颈上的兽牌,掌心盖住干瘪的眼眶,突然嗤笑一声,不想再浪费时间自找麻烦。
不再去看对面的虫族,他转身躺倒在床上,扯过毯子蒙住脑袋,在隔壁的咆哮声中打起了呼噜。
迷迷糊糊中,一个念头蹿进脑海:那头狼太吵了。幸亏不必永远留在第四层,谢天谢地。
夕阳西下,日轮沉入地平线,黑暗笼罩大地。
荒漠的夜格外寂寥,狂风平地而起,掀起一场恐怖的沙暴。
黄沙漫天飞扬,沙海翻滚巨浪,监狱四周腾起光柱,防护罩在夜色下合拢,牢牢将沙暴隔绝在外。
哨音中,监舍的灯陆续熄灭,建筑群陷入幽暗,唯余顶层透出光亮。
操场另一面,诊疗室依旧灯火通明,治疗舱持续工作,直至最后一名囚徒痊愈。
漫长的蜂鸣声中,南希睁开双眼,明亮的灯光刺痛眼球,她不免有些恍惚,本能地举起手臂遮挡住光线。
待到刺痛平复,记忆也随之回笼,她猛然间坐起身,吃惊地翻转手臂,又探手触摸背部,发现伤口完全消失,皮肤上仅余凹凸不平的疤痕。
“这里是治疗舱?”
“我还活着?”
不等她彻底搞清楚状况,两名看守走入室内,确认过南希的情况,要求她立刻离开诊疗室。
“监狱长要见你。”
监狱长?
“快点!”
在看守的催促声中,南希单手一撑跳上地面,动作敏捷有力,手脚恢复往日灵活。
她被巨型狼蛛捕获,差一点沦为狼蛛的食物。九死一生逃回来,却是伤痕累累,囚衣更是破损不堪,几乎无法遮挡住身体。
去见监狱长自然不能是这副模样。
看守递来新的囚衣,南希扯掉身上的碎布,迅速换上灰色的上衣和长裤。
诊疗室的灯光终于熄灭,三人先后迈下台阶,踏着夜色穿过操场,去往矗立在黑暗中的六层建筑。
建筑内一片幽暗,近乎伸手不见五指。
绝大多数虫族能够夜视,半点不受黑暗影响。三人进入升降梯,伴随着数字跳跃,顺利来到建筑顶层。
金属门滑开,法乌提正站在门外。
看到梯箱中的三人,他示意南希跟上自己,并对两名看守道:“你们可以离开了。”
“是。”看守在控制板按下掌纹,金属门重新合拢,梯箱飞速下降,很快消失在门后。
“跟上。”法乌提带着南希穿过走廊,开启位于走廊尽头的金属门。
门扉滑开,森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如置身冰天雪地。
一只机械甲虫在头顶盘旋,自腹壳投下一束白光,精准笼罩门前的南希。
光芒覆盖全身,层层如蚕丝包裹,南希的脖颈、四肢、前胸和背部都覆上蚁壳,眼球发生色变,凸起行军蚁硕大的复眼。
“17227,虫族,蚁类。”
冰冷的机械音自上方传来,南希抬起头,瞳孔中映入一团黑影,勾勒出机械甲虫的轮廓。
“识别完成。”
白光向上收拢,机械甲虫振翅飞离。
一瞬间挣脱束缚,南希褪去原始形态,耳畔却持续嗡鸣,口腔里似能尝到血腥味。
身体被控制,她完全无力反抗。这种感觉不亚于陷入巨型狼蛛的巢穴,甚至更加可怕。南希试图平复情绪,身体的本能却成为阻碍,指尖不断轻颤,始终难以抑制。
法乌提没有催促南希,直至她自行调整过来,才示意她向前走:“监狱长要见你,不要耽搁太多时间。”
“是。”南希嗓子发干,声音变得艰涩。
在场两人都未在意。
面对十二区的监狱长,任何一名囚徒都该紧张乃至于恐慌。只有五层的人例外。本质上,他们就是恐惧的化身,死亡的代名词。
地面铺有长绒毯,暗红的色调一如往昔,犹如漫开的鲜血。
宽大的办公桌上方,数面光屏错落在半空,屏幕中的影像渐次扭曲,变成雪花点点,继而陆续熄灭。
办公桌后,监狱长双手交握,手肘撑在桌面,下巴抵住指节。暗红色的双眼穿透虚空,精准锁定南希,使后者神经紧绷,霎时间如临大敌。
“监狱长,人带来了。”法乌提在房间正中站定,双腿并紧,身体微向前弯,姿态十分恭敬。
南希站在他身后,身上的压力持续增强,脸色微微发白。
“17227。”喻非起身绕过办公桌,来至南希面前。长靴包括修长的小腿,靴底踏过地面,绒毯包裹住靴底,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虫族以强者为尊。
南希曾是蚁群首领的有力竞争者,古老的天性烙印在基因中。此时此刻,她感受到强大的威胁,没有一分胜算,所能做的只有服从。
“是,监狱长。”
喻非身材极高,在南希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凝视她。
两指擒住南希的下巴,隔着薄薄的手套似有冷意侵袭,南希抖得愈发厉害。
“巨型狼蛛的巢穴在哪里?”
不需要南希开口,伴随着精神力注入,她记忆中的画面被剥离,清晰流入喻非的脑海。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挣扎和抵抗都无济于事。
记忆被攫取,南希的大脑似被刀片刮过,痛苦不亚于被毒液腐蚀。
她无法反抗,甚至发不出一声惨叫。仅仅几分钟,却像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疼痛终于如潮水退去,她强撑着没有倒下,全身被冷汗浸透,早已经面无人色。
“原来如此。”
地下废墟,古老的城市,藏匿的毒虫。
喻非随意摆了摆手,示意法乌提带走南希。
他不喜欢防守,更乐于进攻,用力量撕碎一切。既然找到巨型狼蛛的巢穴,理应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跟上。”法乌提拽起南希,就她带离房间。
南希全身脱力,头一阵阵眩晕,脚步踉踉跄跄,几次险些栽倒。
法乌提皱眉握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到升降梯前,途中打开通讯器召唤虫族看守,交代道:“送她去三层,安排一间囚室。”
“是。”
虫族看守接过南希,一左一右抓起她的胳膊,带着她走进升降梯。
升降梯停在三层,金属门向一侧滑开,梯箱内的灯光透出,照亮幽暗的走廊。
夜色已深,异人看守在走廊内巡逻,脚步声持续回荡。绝大多数囚徒陷入沉睡,呼噜声和磨牙声此起彼伏,偶尔还能听到几句梦话。
几名看守完成交接,两名虫族转身离开,异人看守拖着南希穿过走廊。
途经一间间锁紧的囚室,牢门顶端扫过红光,监视器调转方向,猩红的探头犹如恶魔之眼。
监舍内多已住满,只有一间囚室还空着。里面的虫族在不久前狂化,被当场击毙,墙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进去。”
看守打开牢门,将南希丢了进去。
动作十分粗暴,使得南希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钝响。
相隔一条走廊,豹女安娜翻过身,在黑暗中睁开双眼。她竖起耳朵,清晰捕捉到看守离开的脚步声,随即利落地翻身下床,谨慎贴近牢门。
透过牢门的缝隙,她看到趴在地上的南希。
“虫族。”
强忍住大脑眩晕,南希化出一对蚁足,用足尖撑着爬过地面,艰难爬上床沿。她仿佛耗尽了力气,无法继续移动,只能维持上半身挂在床上,下半身留在床下,头枕着潮湿的毯子,用睡眠来恢复体力。
她的呼吸声很重,却重不过周围的呼噜声。
安娜静静听了一会,直至呼吸声变得规律,确定她已经入睡,才靠着门板坐到地上,手臂搭上膝盖,抬头仰望屋顶,忽然间失去了睡意。
“精神力。”
她熟悉南希的模样,这是遭遇精神力控制的后遗症。
据她所知,监狱中有这种力量的少之又少,除了五层的严珣和伊戈尔,只有监狱长。
以这名虫族的身份,答案显而易见。
“监狱长。”
整整一夜,沙暴席卷荒漠,声势浩大,几要毁天灭地。
临近天明,狂风骤然平息。太阳跃出地平线,晨光笼罩,无垠的黄沙涌动金光。
监狱内传出哨音,监舍大门陆续敞开,囚徒们鱼贯走出,表情或是麻木,或是呆滞冷漠,亦或是不断打着哈欠,样子萎靡不振,少见有人精神奕奕。
谷绪的生物钟极准,他总是在同一时间苏醒,不差一分一秒。
望见陌生的屋顶,又侧目看向墙壁,抑制住吸收能量的渴望,他起身走入盥洗室。片刻后走出来,仿效对面的囚徒站到门前,等待光网开启。
红光短暂闪烁,源于门后的机械甲虫。
没有让谷绪等候太久,包裹房间的能量消失,光网同时熄灭。监舍大门敞开,囚徒们接连走出囚室。
和一层监舍不同,五层内的囚徒没有显著的种族特征,穿着同样的囚衣和鞋子,脖颈和手腕上大多佩戴金属环,专为抑制他们的力量。
谷绪走出囚室,正好遇见隔壁的严珣。
后者侧头向他微笑,依稀能看到萦绕在周身的圣光,皎洁到令谷绪不适,萌生出破坏的欲望。
“五层人员在二楼用餐。”严珣走近谷绪,自然地与他并行,配合他的脚步。
“我习惯独处。”谷绪停在原地,摆明独来独往,无意和任何人打交道。
严珣没有纠缠,当即侧身让开一步,并适时表达出歉意:“如果让你感到不适,我很抱歉。”
两人说话时,前方出现一道身影,是昨日的棕发青年。他背后探出一颗头,黑发微卷,碧绿的眼睛清澈见底。
看到严珣和谷绪的距离,伽罗目光微闪,忽然从云霁背后闪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欺近谷绪,探手抓向谷绪的手腕,拇指正好压住腕上的数字。
和外表不符,他的指腹十分粗糙,触感类似蛇鳞。
伴随着手指持续用力,谷绪手臂上的芯片开始发热。
“17549,新来的。”伽罗抬起谷绪的手腕,读出烙印的数字,笑容调皮近乎恶劣,“好细,应该一折就断。”
“放手。”谷绪平静开口,漆黑的瞳孔幽暗无底。
“我要是不放呢?”伽罗歪了下脑袋,挑衅般地加重力气。
面对挑衅,谷绪的应对简单直接。
他没有急着收回手腕,而是以更快的速度探出左手,猛然扣住伽罗的脖子,单手将他提了起来。
双脚离地的一刻,伽罗瞪大双眼,犹不敢置信。
速度是他的种族天赋,从没有人在速度上赢过他,从来没有!
直到被窒息感笼罩,不得不松开对方自救,却发现对方的精神力压了过来,几乎能与严珣匹敌。
他终于意识到挑衅是一场错误,傲慢的试探分明就是在自找苦吃!
伽罗试图掰开脖颈上的禁锢,可惜并不成功。
他的挣扎带来反效果,冰凉的手指持续施力,剧痛叠加窒息感,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死亡的威胁。
谷绪扣住伽罗的脖子,像是捏住一只脆弱的鸟。他短暂放松力气,声音平静近乎冷漠:“多么脆弱,应该一捏就断。”
一句话似曾相识,伽罗羞愤交加,登时满脸涨红。奈何受制于人,别说反戈一击,连出口反驳都做不到。
严珣见状又让开一步,遇上谷绪的视线微微一笑,摆明不会插手。他更按住云霁的肩膀,状似提醒:“傲慢不是错误,错判却很致命。”
闻言,云霁眸光微闪,无视伽罗的窘境,竟也选择袖手旁观。
生命遭遇威胁,伽罗的双瞳倏然变色,瞳孔收窄,额头和脸颊浮现鳞片状的花纹,脊背在半空折叠,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蛇一般缠向谷绪,试图反扼住他的脖颈和胸腔。
谷绪没有给他机会,一手扣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捏住他的脸颊,在伽罗双眼瞪大时,磅礴的精神力冲击大脑,剧烈的疼痛汹涌而至。
“啊!”
伽罗发出惨叫,锋利的犬齿刺出嘴角,尖端滴落毒液。
透明的液体砸向地面,放射状飞溅开。金属地板竟被腐蚀,出现拳头大的蜂窝,蹿起丝丝缕缕的白烟,气味呛鼻。
两人闹出的动静不小,吸引来众多目光,除了尚未离开监舍的囚徒,还有门前的看守。
“17549,15337,停止殴斗。”
机械甲虫监测到异常,判断两人的冲突损坏监舍,立即出面予以制止。
声音重复三次,机体前方探出发射装置,管体内凝聚危险的白光,发出最严厉的警告。
“17549,15337,立刻停手!”
谷绪扫一眼机械甲虫,没有直接松开手,而是顺势向前一抛,将伽罗摔向地面。
一道黑影飞过,围观的人群迅速散开。
砰地一声,伽罗落地后滑出数米,撞上墙壁方才停住。
机械甲虫头顶闪烁红光,光束扫过走廊,分别追逐发生冲突的两人。判定混乱结束,一只飞落地面对金属进行修补,另一只盘旋在头顶,直至谷绪穿过人群走进升降梯,警报才彻底解除。
囚徒们看向捂着脖子的伽罗,未见丝毫怜悯,更缺乏关心,表情中尽是幸灾乐祸。
死水一般的日子过了太久,难得发生一件趣事,让众人心情大好。至于提供乐子的是谁,并不重要。
“难得见伽罗吃瘪。”
“陌生的面孔,是第几区的人?”
“临时分配监舍,应该不是第一区。之前在第几层?”
“不清楚。”
无人在意狼狈的伽罗,多数人仅是看笑话,不屑于落井下石。
他们对谷绪的身份更感兴趣。从走廊进入升降梯,再到通向餐厅的操场,一路都在谈论,少见地兴致勃勃。
伽罗从地上爬起身,捂着脖子连连咳嗽。脸上的鳞片浅化消失,尖牙收回唇后。他反手抹去嘴角的湿痕,声音变得沙哑:“精神力很强,比兽人力气更大,绝对不是寻常的异种。”
“伽罗,给你一个建议,收起恶劣的玩笑,不要去惹他。”严珣上前拍了拍伽罗的肩膀,声音和笑容一样和煦。
伽罗停下动作,僵硬地转过头:“仅是建议?”
“对。”严珣收回手,自始至终笑容不变。他越过伽罗身侧,穿过变得空旷的走廊,消失在升降梯后。
云霁习惯性地跟上他,中途越过伽罗,声音微重:“不要质疑严珣,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伽罗性情恶劣,行事狂妄,终究不是真正的疯子。
又一次摸向脖颈,回忆起被压制时的恐慌,情绪短暂波动,他很快又扬起笑容:“或许我该去向他道歉,你觉得如何?”
对于他的善变,云霁早就习以为常。
“随你。”
留下这句话,棕发青年加快脚步,登上另一部升降梯。
彼时,谷绪已经离开五层监舍,乘坐升降梯下行至一层,穿过看守巡逻的大厅,随着人群走入操场。
烈日高悬,晴空一碧如洗,不见一丝云影。
半空中忽现波动,光影震颤,一艘碟形飞船出现在荒漠中心,悬停在监狱正上方。船体银白,环形翼如同光带,船身上绘有舷号,证明这是一艘运输飞船。
飞船出现后,强大的气流翻卷黄沙,一时间沙雾弥漫,轰鸣声震耳欲聋。
警报声响彻监狱,明亮的光柱一道道升空,井台撤去挡板,银色的激光炮斜指向天,炮口凝聚骇人的能量。
监狱长接到消息,透过窗口望见飞船,迅速与船长取得联络。
“十二区补给船,申请降落。”船长的声音刻板平静,听不出多余的情感,如同一部精密机械。
“允许降落。”
通话结束,光柱熄灭,激光炮收回发射井。
碟形飞船缓慢降低高度,中途打开舱门,释放百余艘小型飞船。
小型飞船排成长龙,三艘并行,有序飞向监狱中最高的建筑,轮番降落在建筑顶层的停机坪上。
小型飞船不设驾驶员,全部由母舰指挥室控制。
母舰人员也不会走出船舱,甚至避免与监狱管理者会面,只依靠通讯器联络。
飞船降落后,舱门同一时间打开,现出整齐堆叠的金属箱,体积不大但重量惊人。
停机坪四周,负责运输的机械虫迅速就位。狭长的身体由九节组成,背部延伸出钢板,方便吸附金属箱。头部和尾部探出钢锁,交错捆绑,固定堆叠的箱体。
物资交接完成,机械虫伸展十余对节肢,尖端抓附建筑外墙,顺着墙壁上的通道下至地面,将全部补给送入仓库。
运输飞船每隔数月就会出现,为十二区监狱补充物资。
囚徒们对这一幕见怪不怪,都在议论这次会补充些什么。如果有不掺麸皮的小麦粉,那真是谢天谢地。
“我受够了黑面包,每次咬下去都像在吃石头。”
“还有豆子,每餐都是豆子!”
“向祖虫发誓,这是我吃过最难吃的东西,比蛮荒星的沼泽鳄都难以下咽!”
囚徒们打开话题,开始大吐苦水。大概是有了共同语言,异种、虫族和星盗达成短暂和平,中途没有发生一起口角。
物资卸载完毕,小型飞船接连起飞返回母舰。
碟形飞船关闭舱门,底部涡旋状喷出气流,迅速抬升高度,眨眼间化为一个黑点,消失在蔚蓝之下。
谷绪站在操场边缘,目送飞船消失,神情若有所思。
离开监狱是第一步。
要想平安走出荒漠,抢一艘飞船势在必行。
这艘运输飞船给了他灵感,具体如何实现,他还要认真想一想。
人群从身边走过,对他的静立感到奇怪,但无一人发声。
谷绪没有驻足太久,很快跟随人流进入餐厅一层,找到一条不算长的队伍,拿起餐盘等待领取食物。
他只是在五层暂住,迟早会搬回之前的监舍,没必要改变习惯,更没必要和五层的人凑在一起。
早餐数量充足,口感一如既往。
黑面包很硬,块茎干得噎人,炖肉能咯掉牙齿,豆子没资没味。
后厨由机械出餐,难为设定烹饪程序的天才,如此惊人的实操,数十年如一日,从不改变的难吃。
严珣和云霁走入餐厅,看到背对楼梯口的谷绪,倒也不觉得意外,很快迈步登上二楼。
伽罗走在两人身后,看到谷绪的背影,眼珠子转了转,识相地没有上前自找没趣。
餐厅内熙熙攘攘,兽人和虫族都是大嗓门,环境十分嘈杂。
谷绪四周却诡异地清净。
他挖起一勺豆子,正要送进嘴里,桌子对面忽然坐下一道身影。
纤长的手指落向桌面,刻意敲了敲,摆明是要引起注意。谷绪抬头望去,入目是一个金棕色的美人,模样似曾相识。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美人是里昂的同伴。那个兽人挑衅不成反被折断了骨头,一直识趣地避开他。
所以,这个美人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