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要在张小萍女士的拖鞋和闻华荣先生的巴掌飞来之前收拾好行礼,施施然离开家。
如果是那样,怎么看都是个美好的结局。
可惜没有如果。
闻弦很轻的叹气。
现在他照顾着的这个知意,能在他问“这么想和我一个班啊”的时候点头,略带恼怒的问“对啊,怎么了?”,可前世的那个不行。
前世的那个江知意,比现在这个更僵硬,防备更深,更不擅长言辞和解释,似乎对他来说,袒露内心等于暴露软肋,等于将把柄拱手让人,他在最关键的成长期没能得到正常的关爱和交流,在生意场上他可以模仿,学习,可以带上面具大杀四方,但是在家庭和亲密关系中,他没有可供学习参照的对象。
他不知道正常的夫妻该怎么相处,不知道正常的家庭该如何运转,不知道如何追求,如何示爱,如何坦白和剖析。
于是生硬,于是沉默,于是一败涂地。
一直到离婚,闻弦从未发现他的喜欢。
那一个江知意,在闻弦不在的那些年,遭受了很多东西。
在闻弦神游天外的时间里,沈季星处理好了流血的鼻子,他从后门一瘸一拐的进了教室,路过闻弦时咬着后槽牙,目光堪称怨毒:“你给我等着。”
闻弦转着笔往椅背上一靠,便笑了:“好啊,我等着。”
闻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张女士告状。
张女士刚从麻将桌上下来,她战绩堪忧连输两轮,本来就有点暴躁,闻弦添油加醋一说,她顿时就起了火:“什么?”
张小萍本就看不上沈季星,又好感江知意这个出身寒微的学霸,加上儿子被人指着鼻子骂,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连在客厅看报纸的闻竹都抬头了:“他欺负教你写作业那个学霸了?”
闻弦点头。
闻竹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认定了吗?”
闻弦一愣。
他轻轻点头:“嗯,认定了。”
两世都认定了。
闻竹将报纸一合:“行,那就是我们家里的事了,你别管了,我帮你处理好。”
张小萍正气头上,没听见两儿子小声打机锋,作为从小在南城长大的富家小姐,她不用闻华荣,自己也颇有几分人脉,当即提着包离开了家。
于是,周一的时候,沈越川亲自拎着沈季星来倒歉了。
张女士亲自送闻弦上的学,两方在校门口见面。
谁都没提江知意,沈季星是不敢提怕透露欺负“义兄”的事实,张女士闻竹更不会提,于是,便定性成了“沈季星不小心被闻弦砸到头后污言秽语侮辱闻家女主人”。
南城的生意场就那么大,沈家不少渠道要走闻家的过,既竞争也合作,现在闻华荣手里就有几条路子是沈越川需要的。
于是,沈越川将儿子从宾利车上拎下来,按着头和闻弦道歉,沈季星眸子里闪着泪花,似乎不敢相信,怯懦的小声喊:“爸……是他先……”
沈越川冷着脸色:“道歉。”
“爸我……”
沈越川:“要我再说一遍吗?”
沈季星不情不愿的道歉了。
张女士点头应了,闻弦冷眼旁观,心中却道:“沈越川果真不是好人。”
自己养大的儿子,再混账也是儿子,总要听听孩子怎么解释,委不委屈,这事情沈季星闻弦一半一半,闻弦借题发挥,算沈季星吃暗亏,沈越川却毫不在乎,放低身段来道歉,不但不在乎他自己的面子,也不在乎儿子的面子,眼中只有家族生意。
也难怪做得了凤凰男,在季明珠跟前忍气吞声小二十年,转头撞死了原配,任由江知意流落到福利院,不闻不问,等瞧见沈季星不堪大用,又将江知意接了回来。
然后,张女士和沈越川各自坐车离去,沈季星闷头走在前面,闻弦远远吊在后头。
他看江知意拎着两个书包,便搭了把手,冲他眨眨眼:“道歉了,解不解气?”
他挨的很近,从后面看几乎碰在一起,属于被教导主任看见了要记大过的小情侣姿势,江知意动了动身体:“嗯。”
闻弦满意了。
他提着书包要走,江知意上前一步:“欸——”
等闻弦回头,他又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是说,你不是说要转来我班吗?什么时候转过来?”
闻弦:“下午,我上午去办个手续。”
他说到做到,当天下午,就拖着书包进了江知意的班上。
他和沈季星都是隔壁有名的刺头,凭一己之力拉低升学率的那种,新班主任看着他就头疼,但碍于身份,还是捏着鼻子给他指了座位。
就在江知意的侧后排。
闻弦拎着书包往后走,江学神便掩饰性的看书,可课本遮住了下半张脸,却遮不住上半张,他眉眼弯弯,俨然是很开心的样子。
闻弦心中嘀咕:“真有这么喜欢我?”
明晃晃的,根本藏不住的,会从眼角眉梢里泄露出来的。
他怎么就一直没发现呢?
闻弦在江知意的后排安营扎寨,上课时总是不经意对一眼,和心有灵犀似的,闻弦一般光明正大的看回去,江知意则匆忙移开视线。
下课的时候他们在走廊上晃,闻弦就和他开玩笑:“学神,你可是要高考的,可别被我影响了成绩。”
沈越川不是慈善家,血缘对他而言不过一张破纸,江知意想顺利进入公司做到中高层,着手调查过去的事情,就必须证明他有相应的价值,像前世一样,一路金融顶校。
江知意闷声:“不会。”
他们一起靠在走廊栏杆上,眼前是葱郁的水杉木,高大笔直,青绿色的阳光从树影中漏下,一半洒在走廊上,教室门口人来人往,藏不住心事的少年男女们擦肩而过,在班主任的眼皮底下碰一碰小指,又触电般的分开,只是这么简单的触碰,却能回想上好久。
闻弦便想,这实在是很美好的年纪,很美好的下午。
过了好久,江知意忽然:“你呢,你不高考吗?”
这其实是明知故问,外国语有那么一批人是不高考的,全靠爹妈各显神通,以闻弦现在的成绩,除非他头悬梁锥刺股,迎头赶上还得复读一年,否则好学校基本和他没关系,连一般的学历都够呛。
况且,张女士和闻华荣是不会在这件事上让步的,他们早早物色好了学校。
闻弦顿了片刻:“那你愿意和我出去吗?”
如果江知意愿意,他可以付全额的学费生活费,他们可以一起去旅游,一起去广场上喂鸽子,虽然江知意可能没法成为前世的“沈照”,没法名利尽收风光无二,但他也不必面对沈家的腌臜事,能轻松快活很多。
江知意缓缓摇头。
闻弦便笑了:“我就知道。”
两世的江知意都是一个模样,他心智足够坚定,也早早知晓了方向,他不会允许母亲死的不明不白,重来一次,命运依旧会驶向既定的轨道。
但是,这次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闻弦比了比天空:“我可以每周飞回来看你,不算什么大事,机票又不贵。”
他心道:“贵也没关系,回头我可要连本带息的要回来。”
他说得斩钉截铁,将江知意心中刚泛起的伤感冲淡了,江知意扒拉着栏杆,抿了抿唇,似真似假的抱怨:“我和你什么关系,你周周飞回来看我,到时候说不定你连我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了。”
少年人总是这样,在最青春的年纪轰轰烈烈的相遇,像两颗交汇的流星,但短暂的并肩过后,便会沿着各自的轨道往下奔袭,直到再也看不见对方的背影。
江知意垂着眸子,指甲攥着手掌,掐出月牙形状的痕迹,他竭力维持着姿态,连笑容都无法维系。
——如果是这样的结局,他无法接受。
而闻弦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你和我什么关系?”他在心里想,“我当然要回来看你,你是我的老婆呀。”
第227章 离开
话虽如此,闻弦却没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只是含糊:“反正我会回来看你,而且你也可以来看我啊。”
前世从大学开始,江知意就接手了部分沈越川的生意,他从底层做起,逐渐展露头角,加上沈越川的有心提拔,不多时就坐到了中高层的位置。
闻弦还记得,前世沈季星车祸身亡,季明珠失心疯被送入疯人院,也是江知意大学时。
等那时候,江总要飞国外谈生意,顺便看看闻弦,那还不简单吗?
听他这么说,江知意便转过头,眸光微动:“这可是你说的。”
闻弦双手交叉叠在脑后,挑眉道:“嗯,我说的。”
接下来的日子枯燥而平静,随着高考临近,整个高三都浸泡在焦躁的氛围中,老师在黑板边划了一块区域,写着高考倒计时,每天早上班长用黑板擦擦去旧的日期,再用粉笔补上新的,粉笔灰飘散在空气里,每一粒都像千斤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窗外的草木枯荣一季,水杉落叶又抽出新芽,然后舒展、生长,再次遮蔽了阳光,蝉和知了变得喧闹,天气变得越来越燥热。
夏天来了。
66蹲在闻弦的房间,整日整日的开着空调,将零食柜一扫而空,还看了几十部电视剧。
闻弦闲着没事,抽空做几道题,成绩不好不坏,和前世持平,更多的时间则用在给他家学神带吃的。
自从回到沈家,江知意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
沈季星倒没再来找过麻烦,但江知意的心头像是沉甸甸压着不少事儿,偏偏又没法说出口。
闻弦便开始每日给他带吃的,试图投喂,比如家里阿姨炖的排骨、煲的汤,闻华荣带来的巧克力,张女士买的牛奶,这些东西虽然简单,但沈越川不会有闲心过问,季明珠也不可能给江知意买,只能闻弦偷偷塞。
某日他对着江知意的头发比划一下,摸了摸毛茸茸的发顶,忽然道:“知意,你好像长高了。”
已经比前世的沈照要高了。
十七八岁正是抽条的年纪,前世的那个没吃着什么好东西,也影响了个子,虽然也不矮,但这一世闻弦给补上,便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在沈家,江知意似乎也没法睡好,眉间沉着倦色,下课到晚自习的空隙,闻弦总能看见他趴在课桌上睡觉。
他头顶梳好的头发耷拉下来,像一撮随风摇曳的呆毛,清瘦的身形拢在校服下,能隐约看见肩胛骨隆起的形状。
闻弦想了想,贡献出了自己的校服。
晚自习前的课间大多数人都回家吃饭了,教室里只剩寥寥无几的人,闻弦便坐在江知意身边,随手翻起错题。
电扇在头顶嗡嗡的旋转,江知意蹭着蹭着,就离闻弦越来越近,睡的沉了些,他似乎正做着梦,低声嘟囔着,闻弦凑过去,听见他小声说:“还好有你在。”
闻弦一顿,哑然失笑,便也靠近了些,与他的胳膊抵在了一处。
日子一天天过去,头顶的倒计时从三位数变为两位数,又从两位数变为一位数,最终变成了0。
闻弦也报了名,他无所谓成绩,但流程还是要走走的。
说来也巧,他和江知意分在同一个考场,闻弦考到一半,会写的都写完了,剩下他再看一万遍也不会,就开始转笔等下课铃。
当铃声响起,所有人搁笔,考官收拢试卷,闻弦听见身边人小声的吸气,如释重负一般。
沈季星在远隔大半个南城的另一个考场,司机去接真少爷了,江知意这边没人管,要他自己回家,于是,高考这一天,倒成了他难得的喘息时计。
闻弦收了东西去接他,去外国语的操场上散步,与他们一起的还有很多小情侣,都手拉着手,站在水杉树底下说悄悄话。
江知意顿了顿,也拉住了闻弦的一节袖子。
他们开始绕着操场,一圈一圈的转。
说来奇怪,闻弦重活一世,上辈子什么好玩的没玩过,他潜过水跳过伞,在阿尔卑斯的雪道上滑雪,在马代的珊瑚礁里喂小丑鱼,他的人生有无数美好激动的瞬间,但是在这个夏日闷热的傍晚,他只想和江知意绕着操场,一圈一圈的散步。
江知意问他要去什么地方上学,读什么专业,闻弦一一说了,他前世在那里呆了很多年,对风俗习惯如数家珍,他开始介绍当地的奇葩美食,黑暗料理,说到某个餐厅时闻弦心有余悸,用胳膊肘碰了碰江知意:“欸学神,回头你来找我玩,我带你吃,它……难吃的很有特色。”
江知意就笑了。
他的眉目舒展开来,郁气散了个干净,和闻弦碰了碰手掌:“好,一言为定。”
高考结束后是漫长的暑假,这个时间段没有任务也没有目标,年轻人可以尽情的消磨美好的时光,闻弦是八月底的飞机,沈越川看得紧,江知意没法来送他,只能通过手机得到闻弦的消息。
登机后,闻弦从弦窗给他拍机场:“再见啦!”
江知意回复的很快:“嗯,好的,再见了,祝你一路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闻弦不知怎么着,就是从里头看出了郁闷和不高兴。
——他家的学神舍不得他。
闻弦便笑了声,打字:“再见,下礼拜见。”
江知意这回回复的更快:“!”
闻弦抬手发了机票订单:“看,已经买好了,直接飞你大学在的城市,听说那边有几家餐厅不错,我带你去吃。”
江知意:“!!!”
闻弦仰躺在座位上,盯着三个感叹号,乐不可支。
江知意上了和前世一样的大学。
他高考稳定发挥,依旧是外国语的第一名,但闻弦记着,他这回似乎比上辈子考得还高些。
闻弦摸着下巴,心想:“煮饭阿姨的汤和我妈的牛奶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出分第一天,江知意就接了好几个电话,最终做了和前世相同的选择,他将离开南城,前往北城读书,而北城有沈氏的分部,前世的江知意也是从那里做起,最终坐到无数人欣羡的位置。
在飞机起飞前的几分钟,闻弦抬手打字:“对了,还有个事。”
他犹豫许久:“沈季星……”
倒不是他和沈季星关系多好,多心疼这个表弟,只是现代社会,再高明的手段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比如沈越川那事过了十多年,闻弦照样在查,一旦查出证据,就是沈越川身败名裂之时。
而如果江知意真做了传闻中的事情,届时他接管沈氏,风光无二的同时,也有无数人盯着他犯错,沈季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季明珠沈越川一倒台,他连普通人都不如,到时候没有能力没有靠山,沈季星又过惯了少爷日子,活着只会更苦不堪言。
最重要的是,闻弦不想江知意为烂人沾染污秽,平白坏了名声。
江知意嗯了声:“沈季星?”
闻弦:“……没什么,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他觉着江知意当然讨厌他,这表弟暴躁跋扈,脑子还不太好,闻弦不怎么和他见面都想抽他,江知意和他同在一屋檐下,不讨厌死他才有鬼了。
江知意:“其实还好。”
闻弦:“……?”
江知意:“最开始确实,但是每次他为难我的时候,你都出现了,不是吗?”
闻弦稍稍松了口气。
江知意:“而且我试探过了,季明珠和沈季星对当年的事情不知情,沈越川才是罪魁祸首,作为原配和亲子,他们厌恶来路不明的养子倒也正常。”
恰逢此时,飞机传来了起飞提示,他便打过招呼,关了手机,带过了这个话题。
入学,办手续,租宿舍,这一切闻弦已经经历过一遍,甚至前世老大难的口语和专业课也不是问题,国外日子没了江知意,闻弦到觉着比高中更无聊些。
他还是组了乐队,挨个和前世的朋友们相遇,偶尔去一起旅游一起喝酒,但是每个月的月末,他会推掉一切聚会。
他要准时去机场接江知意。
江知意加入了沈氏的北城分部,坐到了中层,他表现的极好,加上隔得远了,沈越川也不能管着拒着,恰好沈氏与这边有业务来往,江知意每每接着公司开会的借口来找闻弦。
这日,闻弦带他去吃本地的奇葩餐厅,将前世他点过的菜放到江知意面前,一脸使坏的表情,江知意犹豫片刻,还是下了筷子,结果还没等吃呢,闻弦的手机便响了。
他抬手看显示,来电人是侦探,他正想找机会避开江知意,结果隔了没多久,江知意的手机也响了。
两人各自偏头打电话,闻弦接起,侦探急切的声音响起:“老板,沈氏那边出了个事,沈季星死了。”
闻弦一顿,下意识抬头看向对面,却见江知意同样接着电话,眉头紧蹙,面露愕然。
餐厅中央悬挂了块巨大的电子日历,闻弦抬头,7.27日。
前世沈季星死,也是这一天。
闻弦压低声音:“怎么回事?”
侦探:“在盘山公路和和卡车相撞,撞断栏杆滚下山崖,当场就死了。”
闻弦按住眉头:“撞他的那个货车司机查了吗,是谁雇的?”
“老板,没有人雇佣,那个司机是清白的。”侦探顿了顿,“我有记者朋友要到了一手资料,但被沈越川压下去了,沈季星是毒驾,他昨天晚上磕嗨了,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司法那边判沈季星全责。”
“……”
闻弦微微沉默:“毒驾?”
“是的,还有另一个消息,是传言,不保真,但和这事有关,您要听听看吗?”
闻弦:“什么?”
“沈季星是在南城东区一酒吧染上的,他喝嗨了,别人劝两句就答应了,而那个酒吧……是沈越川带他去的。”
五秒后,他才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什么?”
侦探:“那酒吧名叫‘蓝调’,前段时间被警察端了,原先是地下交易的窝点之一。沈季星之所以知道这里,最开始是沈越川约人谈生意,定在了旁边的酒店,他将沈季星带过去了,中途打发他出去玩,你知道,旁边有酒吧,沈季星十有八九要进去,偏偏那酒吧不太干净。”
闻弦嗯了一声:“你觉得沈越川是故意的?”
侦探:“您也知道,这两年南城查的严,有黑色交易的酒吧不多,沈越川怎么偏偏挑中了它旁边的酒店?而且沈家在城北那块儿,生意伙伴也多去那块儿,现在却跑去城东谈工作,我查过了,那酒店他也只去了几次,都在带沈季星去的前后,之后再没去过。”
“……”
闻弦敛下眸子:“将这些资料打包发给我,比如沈越川去了几次那酒店,谈生意有无异常,他为什么那次要带沈季星,等等等等,所有相关部分都囊括在内都发给我,款项我后续会付给你。”
侦探:“好,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
他们挂了电话。
闻弦面色难看,他重新拿起了刀叉,对着满桌的食物,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沈季星,是这样死的吗?
前世,所有人都说是沈家的养子人面兽心、忘恩负义,他贪图沈家的富贵,撞死了弟弟,逼疯了母亲,将父亲一手送入牢狱,独自吞下了沈家的滔天富贵。
前世的江知意,或者说闻弦熟悉的那个沈照,他就该是这样一个人,闻华荣是这样认为的,张小萍是这样认为的,闻竹是这样认为的,甚至某些瞬间,闻弦也是这样认为的。
闻弦打心眼里不愿意将江知意和这些事联系起来,毕竟他面前的学神干净青涩,连碰碰手指都会脸红,而前世的江知意也永远平和,永远温雅,从未在闻弦面前露出过传言中狰狞的面庞,以至于闻弦无法想象,这个每日与他同床共枕,难受时连声音都没有,只会兀自忍下的漂亮青年,是如何筹划这杀掉恩人一家的。
但所有人都这样说。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即使后来他执掌沈氏,跻身南城顶贵,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提及往事,可背后的议论半点不少。
闻弦捏住桌布边缘,心想:“原来他是冤枉的。”
江知意没有做过这些事,从来没有,甚至他回到沈家,也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给去世的母亲讨一个公道。
闻弦无意识的咬了咬下唇,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那些流言蜚语,前世的江知意并非不知道,只是沈越川已经家破人亡,越解释越苍白,越焦急越是显得心虚,除了忍下别无他法。
闻弦想,他真的受了很多委屈。
索性今生还来得及,沈越川想坐收渔利,祸水东引,没那么容易。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难看,江知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闻弦?闻弦你还好吗?”
闻弦捉住他的腕子,掌下皮肤温热,带着青年人鲜活的生命力,比前世那个带着面具的,无时无刻不微笑着的,温暖上不少。
被他抓着,江知意好脾气的笑了笑,问:“怎么了?你的脸色有点难看。”
闻弦:“刚刚朋友给我打电话,说沈家出了事,也就是沈季星去世了,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江知意嗯了声:“我确实是没想到,不过……”他捏着刀叉,疑惑道,“你原来那么关心沈季星的吗?”
闻弦的脸色太差,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仿佛去世的不是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弟,而是他的此生挚爱密友亲朋,沈季星的葬礼都没邀请他,他却严肃的像在葬礼现场。
闻弦嗨了声,喝了口果汁:“哪能啊,就是有点突然了,好好一个人突然这样,我没反应过来,听说他是毒驾,盘山公路上出的事。”
江知意:“是,太突然了,突然到有点不正常,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事情有古怪。”
沈季星是给江知意带来了一定困扰,但江知意从未想过要他死。
闻弦便挑眉:“事情古怪?这话怎么说?”
他有侦探,有内部消息,没想到他家学神也挺敏锐的。
江知意执着餐刀,缓慢的切着牛排,他无意识的动作着,一边垂眸思考,一边叙述:“沈季星虽然脾气暴躁,但他圈子很干净,季明珠把控很严,沈季星没有渠道去沾染不三不四的人,而高中时他还在抽烟,应该没有涉毒,后来季明珠就将他带进总公司当继承人培养了,应该也没有渠道接触。”
闻弦唔了声:“是季明珠将他带进公司,当继承人培养?”
江知意:“是的,季明珠性格强势,当年沈越川创办沈氏,虽然名义上他是公司执行官,但季明珠出资较多,公司股权的大头在她的手上,有重大决策也需要她参与。”
他说着,将手上切好的牛排沾上酱汁,往前一递,想拨到闻弦餐盘里。
闻弦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果汁,正思考着呢,冷不丁前头递了块牛肉,他想也没想,低头便叼走了,一边嚼一边含糊道:“沈越川正值胜年,季明珠就要沈季星进沈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