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的体育课在上午第三节,中间隔着大课间,有三十分钟做操休息的时间。
在外国语,做操出勤是评价文明班级的重要指标之一,他们班主任特意来了,拎崽子一样将同学们拎出去,尤其盯准了闻弦沈季星两个刺头,做操需要排队,闻弦个高在队尾,沈季星个矮站前面,中间隔了十几二十个人,班主任就在后头徘徊,而闻弦虽然刺头,也不敢当着老班的面走人。
等课间操做完,闻弦往前一看,沈季星已经没影了。
他隐隐觉的不妙:“66说在第三节体育课,该不会课间就出事吧?”
等音乐一结束,闻弦拨开人群,径直回到教室,沈季星的座位空空荡荡,教室门口却落了几根烟头。
闻弦暗道不好。
他果断翘了下一节数学课,重新往操场走去。
66说是在操场后的小树林,可操场范围极大,小树林环绕大半个操场,场上零零散散还有其他班的同学,正在操场边缘打篮球。
与他隔着小半个篮球场的距离,沈季星正点了根烟。
他身边跟着两个混得熟的二世祖,左右形成了半包的架势,沈季星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学霸,知不知道为什么拦你啊?”
他将烟头戳在沈照身后的树干上,明火和干燥的树皮相接触,滋滋的一阵白烟,只要再往右一点点,便能燎上沈照的袖子。
沈照垂着眉眼,看上去很无辜:“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沈叔叔说想出钱给我读大学,我家里穷,没钱读书,需要这个资助。”
沈季星便嗤笑一声:“沈叔叔?只是想要资助?大学霸,我爸都想给你改名,改进我家的族谱了!”
沈照依旧没说话。
他的脸藏在树荫的暗处,在摇曳的树影中明明灭灭,依旧是低眉敛目的乖顺姿势,唇角却无声扬起了讥诮。
他长久的不说话,烟头又往右了一分,火星与校服纤维相触,沈照微微瑟缩,沈季星啧了一声,抬手看了看手掌:“沈照,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学霸的清高做派,怪讨人嫌弃的,你说说看,我爸到底为什么喜欢你啊?我可是他亲儿子,就因为你成绩好?还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沈照漠然看着他,并不接话。
早在选择这条路之前,他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照早早调查过沈越川一家,季明珠强势神经质,沈越川做戏笑面虎,唯一一个儿子骄纵着养大,又宠又惯的,要不是季明珠约束的紧,沈季星只会比三十三中的混混更出格。
巴掌烟头而已,意料之中,不过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心理准备是一回事,身体的本能又是另一回事,沈照小时候做饭被烫到过,热油溅落在皮肤上,一滚便是一个水泡,疼得人晚上睡不着,可是第二日还得接着起锅烧油,不然没有饭吃,沈季星的烟头要是直直杵上来,想必不会比热油更轻松。
但他没有选择。
校服下的身体绷直成一片,沈照克制不住的闭上了眼睛,似乎有劲风从耳边擦过,紧接着就是一声哀叫。
烟头的热度从手臂旁跌落,沈照睁开眼,余光看见了落地的篮球。
沈季星捂着耳朵,那篮球从老远丢过来,砸得他两眼昏花,撑着树半天没起来,接着,便有人从远处走过来,拖长了调子:“诶,我球往这边丢了,有人看见了吗?”
来人正是闻弦。
沈照一愣,甚至忘了反应,他定定的看着闻弦,他逆着阳光,婆娑的树影打落在校服上,面部轮廓被阳光模糊的很平和,发丝带着一点汗水,勾勒成好看的弧度,满溢着青春的气息,正双手插兜,步调随意又慵懒。
沈照眼眶忽然泛酸。
明明刚才沈季星想打人的时候,他还是平静且漠然的,但一看就这个影子,委屈便翻了上来。
他想要抱闻弦了。
闻弦慢悠悠踱步到了树下,沈季星就在面前,为了防止他在沈越川跟前透露什么不该透露的,闻弦便没有看沈照,他将篮球捡起来抱好,拍了拍灰,装作来捡球的路人:“嚯,原来掉这儿了,我说去哪了。”
那边沈季星眼冒金星,缓了好久,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看闻弦漫不经心的捡球,当即心头火起:“闻弦你他妈的有病吧,我操你妈,你他妈的打谁呢?”
闻弦:“哟,这不是沈大少爷吗?我这球砸到你了?啊,对不起啊,你知道,我球技烂。”
这倒不是闻弦乱说,他虽然个子高,从小到大没少被塞进篮球队凑数,体育课时也手痒上个篮,但他球技确实不咋地,十个球七个歪,还有个出界两个砸人,篮球从操场边界飞到沈季星头上,那是属于是正常发挥。
而闻弦和沈照一个一直在外国语,一个却是三十三中考上来,一个是垫底学渣,一个校级学霸,两人家境天壤之别,从没听说过有交集,于是没谁将他和沈照联系起来,只当是场意外。
沈季星正疼着呢,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打过他,这一篮球比一耳光还狠,他耳朵嗡嗡嗡的,加上闻弦这满不在乎的劲儿,他顿时红了眼睛,抬手就想抓闻弦的衣领:“闻弦我操你妈,听见没,我□□——”
话音未落,闻弦扬起拳头,正中面门。
他个子185+,沈季星只有170出头,当下一个踉跄,鼻子便流了两滴血。
闻弦单手扯住他领子拉到面前,和扯鸡崽子一样:“沈季星,在其他人眼中你是大少爷,开罪不起,我家可不输你,我妈可是你妈的表姐,刚刚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试试?”
沈季星给打懵了,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闻弦,像是不敢相信他敢动手:“你他妈吃错药了吧?你敢打老子?我操——”
后头还没说完,闻弦又是两巴掌上去,他捏着分寸,没打断鼻骨没扇掉牙,但力道是实打实的。
沈季星的跟班想上来拉人,看着闻弦又不敢了,富二代圈子也是分层的,闻弦沈季星是一层,他们都够不上,这两位打架要是冲上来劝架,非但捞不着好处,还惹一身骚,只能犹犹豫豫的扯了扯闻弦的衣服,算是劝架:“哎哎哎闻哥别打别打了,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闻弦冷笑一声:“我就捡个球,打着人了我也道歉了,还想怎么着啊?冲着我妈开脏话,真当我是泥捏的?”
虽然是闻弦动手在前,但篮球是一场“意外”,他确实也道歉了,沈季星对着闻氏的夫人满口污言秽语,真要评理,沈季星这打挨的不冤。
接连被打了几下,沈季星完全懵了,他被两个小弟搀着,只恶狠狠盯着闻弦,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闻弦将地上的烟头碾了:“打篮球的好心情都给你破坏了,还不走啊?等着我把你丢出去?”
沈季星呸了口唾沫,到底没说什么,被小弟拽着走了。
林中安静了下来。
闻弦原本斜靠在树干上,等沈季星走远便站直了,他蹙眉看着沈照:“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沈照显然是被沈季星硬拉过来的,校服扣子散了一半,小半截衬衫没扎进衣服,露在外头。
沈照摇头:“没事,我很好……嘶——”
“好”字还没说完,闻弦单手抚上他的腰,在腰窝处不轻不重的一揉,沈照便嘶了一声。
闻弦:“我看看。”
“诶别——”
沈照还来不及阻拦,闻弦已经掀起了他衬衫的下摆,在腰侧的皮肤上,赫然有红肿的印记。
沈照的皮肤很白,校服底下不见阳光的部分尤其白,红肿浮在上头,格外显眼刺目。
闻弦蹙起眉头。
沈照别扭的不行,闻弦的视线直直落在裸露的皮肤上,那处的红肿便隐隐的麻痒了起来,像被灼烧了一样。
他单手拉住衣摆,另一只手去推闻弦:“没事,就是被推着走,走的急了些。”
闻弦便站起身,扣住他的手腕:“和我走吧。”
沈照一愣,闻弦正拽着他,他挣脱不开,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去哪里。”
“还能去哪儿。”闻弦没好气:“去医务室开点药,我帮你抹上,不然要疼一会了。”
“……”
帮他抹上?
想到痕迹的位置,沈照先是一愣,接着,耳尖便火烧火燎的红了起来。
上课期间,校医室空空荡荡,只有个大胡子医生拖了躺椅出来,在树荫下乘凉。
闻弦扯着沈照走过来,将学神往校医面前一杵:“来,您看看,腰上肿起来了。”
校医便让沈照撩起衣服看了眼,旋即撇了撇嘴,眼神里充满了嫌弃,大概能概括为:“这点小伤过几天的愈合了,还用特意过来看?”
他随手指了指药柜:“红花油和莫匹罗星在里头,你拿点给他抹一抹吧。”
闻弦应了声,扯着沈照进去了。
校医室中间有个垂落的帘子,将房间一分为二,内置了一张单人病床。
闻弦取了药膏,翻开说明书查看,推了推一旁沈照:“杵这儿干嘛,你躺床上去。”
“……”
闻弦丝毫不觉得有问题,反正之前弄伤了也是他帮忙上药的,沈照揪了揪衣摆,老大不自在。
等闻弦研究好了说明书,他还杵在床尾,视线盯着地板的缝隙,仿佛要将地面数出花来。
闻弦忽然道:“沈照,你看过后宫电视剧吗?”
66喜欢看电视剧,这两天闻弦跟着他,也看了点。
沈照:“……?”
闻弦:“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数砖的时候,就是你这个表情。”
沈照:“……”
闻弦洗干净了手,用指腹蘸取了一块药膏,催促道:“快啊,趴上去,衣服撩过后腰。”
沈照拗不过他,只得略扭捏的趴了上去,撩开衣服露出后腰,而后,闻弦的指腹沾着冰凉的药膏点了上来,他便一个激灵,炸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趴着视野受限,看不见闻弦,只能看见面前的铁艺床杆,皮肤比之前敏感了数倍,指腹打着旋擦过,他痒得下意识瑟缩。
但是这姿势也没法躲,沈照只能用手扣紧了枕头,脊背肌肉僵成一片,强压着怪异的触感,等待闻弦上完药。
于是,麻痒和肿痛一起袭来,他揪着枕头,到觉着这温柔的抚摸比沈季星的巴掌还要难熬。
闻弦打着圈等药膏吸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沈照闲扯:“我听我爸妈讲了,沈越川周末带你出席了两个宴会,还要给你改名字?”
带着出席宴会是很明显的信号,说明沈家当家的满意养子,让他结实人脉,以后也会进入公司。
沈照:“嗯,还算顺利。”
闻弦便笑了声:“那我以后是不是该叫你沈照了?”
比起江知意这个才知道的名字,闻弦还是更熟悉沈照,他和这个名字结婚领证,又同床异梦整整三年,沈照沉溺的,冷肃的,崩溃的……各式各样他都见过,都熟悉。
虽然眼前这个尚且青涩,但是闻弦已经知道果实成熟后的模样了,他会用“沈照”这个名字执掌沈氏,走到万人欣羡的地方。
但是掌下的身体微微僵硬,沈照将鼻尖埋进了枕头,闷闷道:“不要。”
他的声音很低落:“别这么叫我。”
闻弦一愣:“你不喜欢?”
后世的沈照将之前的一切都抹去了,没人能追溯他的出生,知晓他的来历,连江知意这个曾用名,也随着沈越川锒铛入狱而被彻底遗忘,闻弦本来以为,他是喜欢沈氏掌权人的身份,也喜欢沈照这个名字的。
沈照沉默片刻:“怎么可能会喜欢。”
他轻声祈求:“还是像从前一样,拜托了。”
从前一样,就是叫“江同学”。
闻弦便改口:“……知意,抱歉。”
是了,怎么可能会喜欢。
逼仄的握手楼,伴随着梅雨、洪水和贫穷,化为黑白照片的母亲,还有腰侧大片的烟疤。
他也不知道是在和面前这个道歉,还是和从前那个道歉,同床三年,闻弦其实从未探究过沈照的想法,也不曾了解过他沉闷苦痛的过去。
江知意道:“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他叹了口气:“沈越川的掌控欲很强,也很在乎身份,公开场合我必须用‘沈照’这个名字,但是私下里你还是叫我原名吧,我希望这个名字有人记得。”
闻弦指尖微顿:“是妈妈取的吗?”
江知意微不可察的点头:“是。”
聊了几句,药已经涂完了,闻弦伸手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他将江知意从床上拽起来,又问:“课间的时候做完操,你怎么和沈季星撞上的?你没和班上同学一起走吗?”
各班班主任都会下来监督,只要一直在队伍中间,沈季星总不能把他硬扯出去。
江知意便顿了顿。
闻弦:“怎么不说话了?”
江知意:“嗯,其实是我早上看你黑眼圈很重。”
闻弦:“嗯?”
江知意:“我发奖学金了,沈越川也给了一笔生活费。”
闻弦挑眉:“所以呢?”
所以江知意有钱了,他要提前效仿前世的沈……啊不,江总,包养闻弦?
闻弦心道见鬼,前世好歹是功成名就才开始,眼前这个还青涩的很,不会也想做这个吧?
江知意抿唇:“我……我给你带了一瓶饮料。”
他说着,伸手去摸校服,外国语的外套口袋又深又大,能完全装下罐装的可乐,江知意翻了翻,从里头翻出来个灰蓝色的小铝罐子,250ml。
闻弦眉头挑的更高。
别看罐子小,这牌子很贵,小小一瓶十几块钱,对后来的沈照不值一提,但对高中生江知意来说是了不得的消费,他拿了奖学金不给自己添置衣服文具,拿去买这个,是很奇怪的事情。
闻弦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牌子的功能饮料。”
闻弦之前偶尔打球,每次都带这个牌子的饮料,口感清爽,补糖很快,但现在他重生回来,觉着和一群小屁孩抢球有失风度,就不怎么去了。
江知意:“……问了你同学。”
闻弦乐了:“你不用给我买啊,沈越川给你钱你就存着呗,我想喝自己会买的。”
江知意便将饮料塞给他:“……拿着吧,我买都买了,现在我也没什么其他方法谢谢你。”
闻弦:“啊?我俩还要说谢啊?”
他心想,“老夫老妻都三年了,谢啥啊谢,难道你以后给我信用卡刷跑车也是为了这个?”
江知意:“……反正你拿着吧。”
闻弦便接过,抬手喝了一口,柠檬清爽的味道在唇间炸开,他看着手里蓝色的小罐子,恍惚间想起个事儿。
外国语球场边有一排储物柜,闻弦常年租用一个,打球时塞衣服塞书包,没什么贵重东西,他时常不锁,高一高二偶尔有女生往里头塞情书,尤其高一刚开学那段时间,他一天能收好几封。
但闻弦一直不回应,渐渐的也就少了,到了高三,彻底没有了。
但是高三某一天的时候,他收到了一瓶饮料。
灰蓝色罐子,柠檬口味,十几块钱一瓶,就好好放在他的储物柜里。
闻弦一开始以为是哪个女生的情书,结果翻遍了柜子硬是没找到,对方只留下了一瓶饮料,什么都没说。
饮料来路不明,当时正好是富豪绑架案的高发期,闻弦害怕有人给他下药,没敢喝,带回家里放着了,一放就是许多年,后来不知道丢哪去了。
他隐约回忆了一下日期,大概也是这个时候。
“……”
是前世的江知意给他送的饮料吗?
……为什么?
今生交集这么多,江知意给他送饮料情有可原,可前世他们萍水相逢,闻弦不过在巷子中救了个人,送人回了趟家,为什么要送他饮料?
更何况,假如江知意前世也脱离了队伍买饮料,他是不是也被沈季星堵在了小树林?
闻弦不敢细想。
那一世,可没有闻弦去救他了。
以沈季星对他的敌意,绝不是一两次霸凌那么简单,前世在闻弦看不到的地方,他家那个学神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闻弦忽然道:“知意,我转去你班上好不好?”
江知意猛然抬头看他,眸光一闪一闪。
闻弦耸肩:“我把沈季星打了,他肯定要记仇啊,我就和学校说我和沈季星不对付,不愿意呆在一个班,要调到你们班去,他们会同意的。”
外国语有好几个快班,闻弦沈季星在一个,沈照在另一个,都是一本上线率逼近百分百的班级。
闻弦沈季星走后门花钱插进来的学生,沈越川创办了奖学金,闻华荣捐了一大批电子设备,都属于学校的“金主”,而闻弦作为金主家的“公子”,他的要求学校一般会满足。
江知意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他远没有后世的沉稳,在闻弦面前藏不住事,闻弦便撞了撞他,揶揄道:“这么想和我一个班?”
江知意闷了口气,不说话了。
他这样子逗起来贼有趣,窘迫的不行,闻弦从没在后世那个身上见过,一时间有股诡异的成就感:“真的啊?这么想和我一个班啊?”
江知意深吸一口气:“对,就是。”
说完,他不等闻弦反应,径直走了。
闻弦远远掉在后头,慢慢悠悠往前晃,心情莫名愉悦,乐呵了老半天,他也不知道乐呵着什么,等江知意进了教学楼,他还在操场晃荡,不时抬手喝一口饮料。
操场上有其他同学在打球,有几个闻弦认识,刚好中场休息,便抬手打了个招呼,闻弦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刻意抬手喝饮料,露出灰蓝罐子的logo,他们看了个清楚。
其中一个一愣,视线落在了饮料罐子上,问:“哟,闻弦,你不是火急火燎往小树林那个方向去了吗?从哪买来的饮料啊?”
小树林和商业区的方向恰好相反。
闻弦:“非得是我买的,就不能是别人送的?”
其他人也笑:“得,又是那个班的学妹看上你了?还眼巴巴给你送饮料。”
“哎呦可惜啦,闻大少爷不解风情,不谈女朋友的。”
“这么贵的饮料,送你还不如送我呢。”
闻弦这就不乐意了:“非得是学妹送我吗?”
——就不能是我们考全校第一的学神送的吗?
但是当着这群人,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于是话锋一转,变成了:“就不能是和我关系好的朋友吗?”
一片哄笑。
有人往闻弦身边传球,被闻弦接着又丢了回去,场上哄笑声更大:“不是,哥,这么贵的饮料,要不是喜欢你,谁送你啊,我们都是你朋友,你问问我们,谁会给你送这饮料啊?”
“送瓶矿泉水够哥们了兄弟。”
“就是就是。”
闻弦这倒是愣了。
他和前世的江知意结婚三年,早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亲密举动水到渠成,完全是下意识的本能,闻弦从未思考过其他的。
可现在,他忽然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送饮料,收着他的衣服,好几次说想要他抱
江知意……是不是喜欢他呀?
如果江知意喜欢他,那么……
前世那个按着他结婚的江知意,是不是也喜欢他呀?
下面半截数学课,闻弦都没听。
他将前世的事情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乐了;“他真喜欢我啊?”
说是政治联姻,沈照……啊不,知意,知意没从他这里捞到一点好处,倒是赔出去一辆豪车,况且以他的品貌长相,南城多的是姑娘愿意与他喜结连理,他要有心,孩子都该上幼儿园了,犯不着在闻弦这歪脖子树上吊死。
况且……
况且闻弦的技术还不太好。
每回情事都是痛苦大过欢愉,江知意要是喜欢男人,也能挑上比闻弦配合的。
所以,江知意真喜欢他,前世也喜欢他。
闻弦想着想着,莫名其妙就乐了。
他兀自乐了老半天,将手中的饮料小口小口喝干净了,又想:“他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闻弦和他哥是富二代圈子中出了名难搞的那一类,他家庭构成比其他富二代简单,闻华荣只喜欢张小萍,张小萍也只喜欢闻华荣,两人青梅竹马互为初恋,从小一个院子长大,又牵手步入婚姻殿堂,没有那么多破事。
于是,闻竹闻弦两人的感情观趋于保守,要谈恋爱就是奔着结婚去的,闻弦一路单身到出国,都没谈过男女朋友,那些以傍大款为目标的男男女女也会避着闻竹闻弦走。
但是闻弦想了想:“如果那时候知意说他想追我呢?”
闻二少爷扪心自问,抵挡不住。
江知意要是像普通情侣那样,先约他出来吃饭出来玩,听他的乐队演出,然后在某个明媚的夏日试探着拉住他的手,漂亮的眉目小心翼翼的看过来:“能不能当我男朋友。”闻弦抵挡不住。
江知意当时是什么身份,沈家掌权人、青年才俊、学历高人好看、整个南城富豪圈子的话题中心,还腰细腿长的,每一块肌肉的线条都美好的恰到好处,他要是追闻弦,闻弦可得得意一阵子,还得组个party,把留学圈子里所有玩得好的富二代都薅过来,然后把江知意往他们面前一推:“看见没,让你们亲爹闻风丧胆的沈家掌权人,我男朋友。”
他还要当着朋友的面亲江知意,隔着桌子拉他的手,他的朋友们肯定吓的目瞪口呆,觉得闻弦是不是吃多了不想混了,但是知意会抿唇,一言不发,默认了他的胡作非为。
甚至,他还要在亲爹亲哥焦头烂额、苦思冥想的时候带江知意回家吃饭,最好在闻竹闻华荣唉声叹息“沈家那小子好手段”的时候,闻弦推门而入,然后把江知意往他们面前一放:“嗨,爸,哥,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未来结婚对象。”
江知意大概会紧张到手脚僵硬,蹭在闻弦身边,呐呐开口叫:“伯父,哥哥。”,而闻华荣和闻竹就会瞪大眼睛,露出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他们一家人会表面平静内心惊涛骇浪的吃完饭,然后在江知意走后开“三堂会审”,逼问闻弦发生了什么。
闻弦就会故作疑惑:“啊,我哪知道啊?大概是你儿子太帅了吧,莫名其妙就好上了,嗨,我没花言巧语啊,我也没死缠烂打,是他追的我好吧。什么,你们不信?不信也没用,事实就是这样啊,不然明天我把知意叫过来,你们问他啊。”
之后,他就在家人“嘿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回来给妈老实交代”“什么鬼玩意儿我一个字都不信”的感叹中潇洒离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如果这时家人问:“这么晚了你还要去门,去哪里啊?”闻弦就要挥挥手,“啊,我男朋友在邮轮包了房间,我们约着一起去加勒比海潜水/去南极看企鹅/去挪威追极光巴拉巴拉,等我回来给你们看照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