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景宁的眼神时,紧皱的眉头才松缓开来,努力做出一个温和长辈该有的模样:“你的五官和年轻时候的靖远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是眼睛不像。”
景宁撇开头,向来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自己,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深深的攫取他的心脏,让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悲戚。
男人还在继续说:“靖远的眼睛总是明亮的像夏日夜间的月亮,我们兄妹四人里面,连最小的玉颜也没有这样的眼神。”
“可是孩子,你为什么心事重重?”
这一瞬间,有一股极强的酸涩感从指尖漫向全身,直冲咽喉,仿佛要从他身体各个部位溢出来。
他僵立在那里,注视着沉睡在花丛里的母亲,好久才哑声说话。
“我记得他,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带我去赶集,结果我乱跑,和她走丢了,我在人群里面哇哇大哭,这时,一个戴着帽子的叔叔过来牵住我,说要带我回家。”
“其实我警惕心很重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他的眼睛时,我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任,任由他抱起了我。”
“他说他知道我的生日快要到了,他是圣诞老人派过来给我送礼物的。于是我向他许了很多愿,他笑着捏我的脸,把我带进一个商场,给我买了玩具、衣服,然后把我送到了家楼下。”
“临走前他递给我一个盒子,说这是他买给妈妈的。”
“我回到家后不久妈妈回来了,先是抱着我哭了一通,然后看到我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打开那个盒子后,哭得满脸都是泪,然后又气又骂,还摔了我的所有玩具,不过最后她还是藏起了那个盒子。”
“后来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妈妈在我两三岁的时候还会望着窗外发呆,或者故意把我一个人丢在人群中,但后来发现男人没有再出现过,她终于死心了。”
说到这里时,男人的脸色已经变了,双眼黯淡下来,不忍地叹了口气。
景宁没有停止自己旁观者般冷静的自述。
“在我五岁那年,母亲改嫁给了一个老师,生下了一个妹妹。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好,那个男人对我也好,我们都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
“然而,那个男人竟是个……变态。在我妹妹三岁的时候,被我发现了一次,妈妈知道后再也不让妹妹和他独处,还在他的电脑里找到了他偷拍学生的证据,妈妈将证据交给了警察,那个男人进了监狱,被判了三年。”
“她带我们去了别的城市,可一个女人要照顾两个孩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只能拼命工作供我们读书、上学,还要忍受一些背地里针对她的流言蜚语。”
“就这样三年后,那个男人被放出来了,他找到了我们,在妈妈下班回家的路上把她打到昏迷,然后回家要带走妹妹。”
景宁顿了下,眼神突然变得狠厉,拳头攥得泛白,额角淡青色的青筋也隐隐暴起。
“放学回来的我正好撞到了这一幕,我现在都记得我当时有多么冷静,转身进厨房,在男人转身的刹那,用刀捅进了他的腹部……”
萧玉颜再听不下去看,眼尾泛红,哽咽着:“景宁……不要再说了。”
这对景宁来说绝对不是什么畅快的回忆。
那个男人和萧垣也面容凝滞,再说不出一个字。
景宁看向他们,这一眼死水般平静,正是如此才更加让人心中不安。
“我杀了他,报了警,他没抢救过来死了,门口的监控拍下了全过程,我因为未成年,加上是正当防卫,无罪释放。”
“而母亲又碾转带着我们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其实那时候她的身体就已经不对劲了,她心力憔悴,体力一天天被消磨,正好那时,她认识了一对没有孩子的恩爱夫妻,最终她决定把妹妹暂时交给他们抚养,然后带着我来了a市。”
说到这里景宁就止住了话题,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后面的事情他不用说他们也应该能查到,或者说,早就已经查到了。
而将这些沉积在心底多年的事情吐出,他也仿佛将心头压着的那块大石,从胸口移开了。
他侧过身,镇定自若的看着三人,眼神沉静如初,口齿清晰:“在我的记忆里,从没有过一个父亲的角色出现,我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难处,但是对我来说没有就是没有,我不怀念也不向往,这场葬礼,我确实是在等你们来,但我想也不是我在等,而是我妈妈在等。”
景宁其实知道的不早,应该是在二十岁那年才意外知道这件事。
不过那时候萧家人尚在国外,在萧垣回来后,自己心中的猜测才被证实。
而那个时候母亲才动完手术不久,往常景宁一提到那个男人唐锦容就要发疯要摔东西,所以景宁不敢提。
其实景宁也隐晦的有提过父亲的身份,或许唐锦容这么聪明这么精明的人也早就察觉了出来。
不然不会莫名其妙的和萧玉颜很聊得来。
可这不重要了,因为母亲已经死了,或许她早就已经在另一个世界见到了那个在她生命中昙花一现的人。
萧家人轰轰烈烈的来, 走时稀稀落落。
不过临走前,萧家家主给景宁留下了一句话:“无论你未来怎么选择,萧家都永远站在你身后, 这是我们欠你和你妈妈的。”
景宁始终背对着几人, 直到他们离开都没有回头。
景宁又恢复到了枯井般的状态,坐在唐锦容身旁。
管家几次欲言又止, 都当在看到面前青年灰白的面颊时, 将话咽回了喉咙中。
景宁这一天都没有吃饭,餐食都放旁边了他也不吃,管家知道他心里难过,只按着纪温庭的命令安静的守着他。
遇到这种事, 还要让他一个人面对,确实非常残忍。
下午时,殡仪馆门口又停了一辆车, 从车上下来的男人管家不认识,男人身旁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少女一头秀丽的黑发, 穿着长款的黑色羽绒服,戴着顶灰色的毛毡帽, 即使这样,也遮掩不住娇艳的容颜,看着还有些眼熟。
只不过此刻的她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男人带着女孩走了进来,将女孩送到了景宁身边。
“她来了。”
景宁沉默几秒, 才从地上站起转身, 先是朝男人点了点头,而后才垂眸看向他身边的女孩。
两人五官没什么相像的地方,因为她大多继承了唐锦容那副明艳的容貌, 但两人有着一双如出一辙的眼睛,像是夜晚的湖,深不可测,盯着人久了带着种阴森感。
景宁又移开视线,眸光沉静地看向男人:“希乔,麻烦你了。”
向希乔摇了摇头,只拍了下他的肩膀,忧心地看着他,抿抿唇斟酌了下,才说:“节哀顺变,阿姨走了,你要好好的,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是。”
景宁强颜欢笑道:“我会的。”
和向希乔打完招呼,场面就陷入了寂静中。
一大一小对视着,却都是一样的犟脾气,谁也不肯先开口。
最后还是景宁这个大的让了小的,落在唐锦容的方向,哑声说:“进去看看她吧。”
女孩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好还是不好,但在景宁转身往前走时还是跟了上来。
唐锦容的遗容很好,躺在花丛中好像只是睡着了。
女孩来时还一脸不屑和不耐,但当看到这个栖息的身影时,眼眶还是悄无声息地红了。
她没有说话,跪在软垫上磕了几个头,仰起头倔强地忍住眼泪,哽咽着开口:“我一直在等,总觉得你们有一天会来接我,你把我送走的时候也是这么承诺我的,现在却躺在这里再也睁不开眼睛,我永远没法原谅你。”
话音落下,眼泪也跟着滴落在光滑的地板。
景宁没有看她,只是沉默的看着唐锦容,没有对女孩说的话作出评价。
女孩低头抹了把眼泪,抬头时眼中仍是来时的平静,她站起身,淡淡说:“我看完了,马上过年了,我该回家陪我的家人了。”
景宁这才转向她,似乎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是“嗯”了一声,点了下头,再没有多话。
女孩愣了下,看了他两秒,然后转身就走。
直到自己走到门口景宁还毫无反应,她才终于没忍住,猛地转过身,被惹急的兔子般红着双眼瞪着景宁。
“你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景宁对上她愤懑的视线,扯了下唇角,嗓音泛哑:“希望你健康平安……”
“你明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女孩吼出这一句后,见景宁不再绷着脸不再开口,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向希乔见状,匆匆留下一句“我会送她回去”,然后也连忙追了上去。
女孩被伤透了心,跑得很快,向希乔费了好大力气才追到她。
向希乔都跑出了汗来,喘着气缓了会儿,才着急的和她解释:“倾倾,阿姨刚刚过世,你哥正伤心呢,不是真的不在乎你。”
许清妍怒道:“他才不是我哥!他也不在乎我!”
向希乔站直身体,软下嗓音说:“倾倾,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哥的性格,他那个人惯会装了,其实从见到你就一直在看你呢。”
许清妍半信半疑,倔强的抿唇不语,但漂亮的双眼中还是闪起了泪花。
向希乔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哄孩子似的:“好了,我现在送你回家好吗?你出来久了父母也该担心了。”
“他们才不是我爸妈!”
许清妍像是被惹急了小狮子,哭着脸冲他喊:“他们只是因为钱才养我的!每年给他们打那么多钱,但有多少是真的用在我身上了?全给他们养儿子了!什么怕打扰我现在的生活,我看他根本就是不想要我了,现在妈也死了,他再也不会管我了,因为对他来说我就是一个累赘,一个拖油瓶!”
向希乔面色一沉,拧着眉头道:“你说的是真的,他们对你不好?”
许清妍只掉眼泪,瘪着嘴不肯再说话。
向希乔眸色一黯,用指腹轻轻擦去女孩满脸的泪,认真说:“他们要是真的对你不好,你哥一定会想法把你接过来的。只是他现在也是寄人篱下,周身四处危机重重,他是怕连累了你才让你躲远点。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只要你愿意,他一定会接你走。”
听到这些话,许清妍的才总算是平静下来,抽抽嗒嗒的,试探似的抬眸去观察向希乔的脸色,想看看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向希乔被她这幅狐狸似的样子逗笑,但很快又敛去笑意,语气无奈发o:“如果真的有选择,他又怎么会……”
怎么会因为寄居人下,任人羞辱。
他和景宁都是一类人,必须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天晚上景宁没有离开殡仪馆,在这里守了唐锦容一夜,中间就连管家都有些撑不住了,找了个地方睡了晚,醒来发现景宁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原来的地方。
因为怕损坏遗体,殡仪馆内没有暖气,凉风瑟瑟,景宁却像感受不到寒冷。
第二天一大早,这场凄凉的葬礼宣告结束。
景宁将唐锦容的遗体送去了火葬场,在尸体要进焚化炉时,却被告知不允许家属观看。
景宁只好在外面大厅里等。
等待的这半个小时里,管家观察到景宁表现冷静的有点吓人,仿佛推进去的不是和他相依为命的母亲。
这反常的行为让管家内心不安。
因为纪温庭特意嘱咐过,如果发现景宁有异常,一定要一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
而景宁从昨天到现在,除了过分镇定外没有别的异常,所以这“镇定”自然就成了不异常中的大异常。
很快,工作人员便来通知他们已经火化完毕。
景宁起身,进去将唐锦容的骨灰拿了出来。
生前那样明媚的女人,死后只剩一个小小的盒子。
景宁捧着那个小盒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出去,走到门口迎接到阳光时,眯了眯眼,竟露出一个久违的笑。
他的唇角上扬着,管家却没有在他的眼底看到丝毫笑意。
管家的心里德不安更加浓烈了。
景宁早就给唐锦容买了一个墓地,在南城北郊,那里空气宜人,远离市区,到春天时山花烂漫,秋天层林尽染。
这是唐锦容选的地方。
一切按照正常仪式进行,没想到唐锦容下葬后,回去的路上天空竟下起密密麻麻的小雨。
景宁麻木坐在后座上,头靠着窗看着外面倾盆而下的雨,神情麻木。
“景先生,您还有什么安排吗?还是我们回家呢?”管家从前面探头过来问。
“回家吧。”
他现在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景宁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没有睡觉,因此一到家便和管家说:“我上去休息会儿。”
管家点点头,看着他不过两天仿佛消瘦了许多的身影,忙道:“景先生,大少爷很担心您,醒来之后给他回个电话吧。”
景宁脚步一顿,点点头说:“好。”
等到景宁上楼,管家才给纪温庭打去了电话,汇报了今天的所有情况。
纪温庭闻言后,沉默半晌,低声交代:“接下来不论他要去哪里你们都跟紧。”
“是。”
景宁的变化是有预兆的,或者说其实他们早有预感。
景宁下午回到家,管家有意让他多睡会儿,因此直到第二天的早上九点,他才上去喊他吃饭。
结果门敲了好几声里面都没有响动。
管家一开始没有多想,只以为景宁还没醒,便又下了楼,直到中午十二点时里面还没有响动,他才隐隐觉得不对劲,敲了好几声不见人开后,立马给纪温庭打去了电话。
纪温庭当机立断:“开门。”
管家明白了他的意思,拿来了景宁房间的备用钥匙把门打开,发现里面早就已经空无一人。
“大少爷,景先生不见了。”
来纪家这么久他早就已经摸清了纪家每一个监控卡点和周边的安保防控。
进来确实难如登天, 但是要出去对于从前常年游走在黑色边缘地带的景宁来说,没什么难的。
他走的是林间的山路,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离开纪家周围的防控, 他离开林子后不久, 就看到了路边等待已久的一辆黑色轿车。
后车窗缓缓摇下,露出孟远寒戴着墨镜的脸, 他抬手取下墨镜, 朝着他笑。
“好久不见啊,景宁。”
景宁没理他,打开门自顾自地上了车。
孟远寒转头看向他,哼笑道:“你倒是自觉。”
他一上车, 车就飞快启动了。
景宁扭头看这车窗飞快往后移的熟悉的树木,心中却骤然升起一股松快的感觉。
不是觉得自由,而是觉得解脱。
也许以后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所有的美好, 对他来说,也只需要那一刻就够了。
车开到了一个无人的荒凉港口。
在上船前, 他的脑袋上被孟远寒用一块黑布罩住,手也被麻绳绑在了身后。
“只能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不过放心吧,最多两个小时。”
“知道了。”
历经昏昏沉沉的两个小时,景宁头上的黑布才终于被取下来。
他现在所在的是一个大概□□平的小房间,对面还摆着一张床,右边是一扇被铁网封死的小窗, 能看到黑漆漆的海面。
海上波澜起伏, 景宁望向窗外,发现一眼望去已经看不到岸。
他现在正在海面上。
“放开我!孟远寒,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思绪混乱之际, 景宁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头皮一紧,一动才想起自己的手脚上戴着镣铐,左手也被铐在床头的铁栏上。
很快,房间的门被推开,紧接着一张熟悉的脸闯入眼帘。
孟枕星原本还在挣扎,看到他时动作一僵,满脸震惊:“你怎么也在这!?”
孟枕星被绑住了,不过大概是知道孟枕星没有反抗的能力,所以绑的不算特别紧。
孟远寒就站在孟枕星身后,对上景宁的眼神时,勾起一个阴沉沉的笑:“路途遥远,当然是来送你们做个伴了。”
孟枕星被铐在了景宁对面那张床上,赤红着眼瞪着孟远寒:“我哥还有纪家不会放过你的,孟远寒,你真的是在拿你全家开玩笑!”
孟远寒笑的无畏,甚至隐隐透出意思愉悦:“先不说你哥现在有没有那个本事抓到我,我倒是很期待纪温庭那个残废还能对我做什么。”
听到“残废”两个字,景宁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眸色又冷又沉。
“好了,你们就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两天吧,等船到了地方,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们回家的。”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意味深长,孟远寒笑嘻嘻地朝他们挥手,缓慢道:“晚安。”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景宁听到了外面上锁的声音,像是用铁链绑了很多层,而且门口也有人把守着。
想从船上逃走显然是不可能的。
原本景宁是没有这个想法,1毕竟他来就是打着自己必死的心来的,但是现在不同,孟枕星还在船上。
“景宁,你怎么也会在这里,你不是一直在温庭哥哥的保护下,怎么还会被孟远寒抓?”孟枕星拧着眉头看着她,精致的妆容已经花了。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和孟远寒尚且还有一起长大的情谊,所以他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可孟远寒最恨纪家,所以但凡纪温庭表现出一点在乎景宁的动作,景宁必死无疑。
景宁垂下眼,吐出口气,低声说:“一时不察。”
“孟远寒就是个疯子!”
孟枕星怒骂一句,又看了看外面,稍微倾身,在景宁耳边小声说:“ 孟远寒那家伙就是个精神病,他最会蛊惑人心,但他的话你一句也不要相信,听见了吗?”
对女孩善意的提醒,景宁很领情的笑了笑,说:“我明白,谢谢。”
孟枕星看着他苍白的脸和他眼下的清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景宁的母亲去世的事情她也听说了,想出声安慰又觉得不该在这种时候,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希望孟泊秦和纪温庭能快点找到他们。
直升飞机在一个细雨蒙蒙的下午降落在海岛中心。
直升机的门被打开,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从里迈出,带着一身冷气大步走向轮椅上同样面色冰寒的男人。
“操,枕星也被带走了!”
孟泊秦从收到这个消息开始就一直没有合眼,连续转乘来到这里时,眼中都是红血丝,显然精力已经到了极限。
可是被抓走的是他的亲妹妹,他要怎么安的下心!
反观纪温庭,冷静的实在不正常。
“进去再说。”
纪秉臣看了孟泊秦一眼,示意有纪温庭在,他可以暂时放心。
孟泊秦知道纪温庭做事情向来有自己的规划,这才勉强压下心底的焦躁。
海岛上只有一座异常大的庄园。
华丽而具美感的建筑,伫立在荒无人烟但风景秀丽的岛屿上,像是座被人遗忘的城堡,这里就是纪氏家族的驻地,沉淀百年、遍布全球的百年基业沉淀的地方,安保防卫森严的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孟泊秦被领到一个会客厅,一进去就被里面的场景吓了一跳。
投影幕布上是一段监控视频,黑色轿车飞速行驶在环山公路上,即使那是片单面玻璃,但专业的技术人员还是从后视镜中捕捉到了景宁的身影。
而那张长长的檀木会议桌上,铺满了孟远寒的资料。
详细到他的出生年月日,在学校所获奖项和处分,再到现如今的一切都记录在这里。
这些厚厚的资料都能写一本个人传记了。
孟泊秦这才恍然反应过来,纪温庭的担心并不比他的少。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敲响了会议室的门,站在半掩的门口,低声说:“家主,景先生的妹妹找到了。”
纪温庭侧了侧头:“把她带到这里来。”
“许小姐……不太配合。”
“绑过来。”
是冰冷森寒的语气。
有那么一瞬间,让孟泊秦仿佛看到了从前的纪温庭。
也是这样的不近人情,恐怖到让人觉得他仿佛真的只是一台机器,没有一点为人的情绪,强大到他从小被压在他的阴霾下,几乎所有人都想将这片阴影从头顶驱散。
孟泊秦压下心头思绪,问:“温庭,你确定孟远寒真的会把他们带来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纪温庭如此周密的布署和安排后,孟泊秦的心也跟着静了。
“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孟泊秦面色一冷,眼神暗下来:“温庭,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太无情,现在想来,你还是过于仁慈了。”
孟远寒的父亲是孟家的旁系,是从孟泊秦爷爷分离出来的一支派系,一开始风平浪静了几十年,有孟家的名头在a市也混得风生水起,如果一辈子不作妖,哪怕是家中人无所作为,孟老爷子也不会看着他们衰弱,自然会保他们普通人没有的荣华富贵。
可偏偏有时候人都就是那么不知足,他们想夺权,痴心妄想到要爬到孟家的权力中心。
那时候孟泊秦尚且稚嫩,初出茅庐,险些被他们联合起来压死,全靠纪温庭的雷霆手段才和老爷子一起帮他在家族中站稳了脚跟。
孟老爷子勃然大怒,将这孟家一脉逐出了家族。
却也因此让他们怀恨在心,于是又开始暗地里联合纪家这些年被纪温庭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旁系,想要谋杀他。
可纪温庭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杀的,不论是年少时,还是现如今,他永远都是一副运筹帷幄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足够强大威严,有着令人生寒的,只敢去仰视的魄力。
那时候想要他死的人和害怕他的人一样多。
包括当时的孟泊秦。
那场突然出现的车祸,尽管幕后主使者并不是孟远寒的父亲,但他却是罪魁祸首之一。
所以纪温庭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处理了这些人。
那是纪家自从黑暗走到阳光下以来头一回见那么多血。
但纪温庭也只动了该动的人,并没有迁怒其家人。
然而仇恨的种子还是深埋在了幼儿的心底,只是这些年纪温庭深居简出,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纪温庭的软肋。
而今终于被他找到了这个机会。
包括上次纪温庭生病时路上围追堵截的那些车,也都是孟远寒派过来的。
事后纪温庭又再次让他损伤惨重,孟远寒有些病态的复仇欲望自然越加病态。
“我就是不明白,他明摆着是冲着你来的,为什么要抓枕星?”
孟泊秦不是在埋怨,是打心底里的疑惑。
因为孟枕星对孟远寒来说看起来并起不了什么作用,他是在担心孟远寒这小子对孟枕星心存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