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之中,项逐峯总还算记得,不能让辛远再受伤。
他压抑着自己的冲动,等辛远的痛呼一点点减弱,身体也从紧绷到主动迎接他时,才终于抱起辛远,彻底放在自己的身上。
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就像项逐峯不明白人为何会因为利益就杀人放火,此刻也不明白为何只是辛远只是勾着他的脖子,颤声让他轻一点,他便会忘记先前的一切。
忘记一开始他是如何喜欢辛远,也忘记后来又是如何记恨辛远。
只是在欲望的驱使下,从辛远的额头吻到鼻尖,又从脸颊亲回嘴唇,吻到最后辛远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圈着他的后背,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地上下颤动。
像他们一直真的很相爱一般。
这天是项逐峯进入瀚海近一年以来,第一次在工作时间迟到。
项逐峯推开会议室大门走进来时,西服上还有明显的褶皱,不难看出赶来的很着急。
“不好意思,路上突然有事,耽误了一点时间。”
辛建业不轻不重地打量了项逐峯一眼,有些细微的不悦,但也并未太过在意。
“小项来了,咱们今天的重要人物也算是到齐了。”
辛建业环视一圈众人,“那我就跟各位正式介绍一下,从今天起,我的大女儿辛卉,将正式进入瀚海工作,并且会先跟在项逐峯身边学习一段时间。”
辛卉是宾夕法尼亚大学商学院的高材生,毕业后进入瀚海,众人毫不意外,只是放着这么多更合适的人不选,偏偏把辛卉交给项逐峯去带,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众人的眼光有意无意聚向项逐峯,他却也没心思再管,整场会议除了自己需要汇报的部分,一直暗中盯着手机。
一直到项逐峯早上离开前,辛远都还在沉睡。
回忆起昨晚的一切,因为所有要求都是辛远提出来在先。
是辛远主动亲吻项逐峯,主动叫项逐峯的名字,一遍遍喊着很难受,求项逐峯救救他,所以项逐峯回想起后来哭都哭不出声,只能抓着他的后背不断摇头求饶的辛远,并没有太大的愧疚。
只是到了后半夜,当辛远已经重复了很多遍不要后,项逐峯仍然没有停下来。
他好不容易在浴缸里把辛远洗干净,又转眼在床上把他弄得更脏。
最后辛远也不知道是累晕过去还是烧晕过去,总之等项逐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早已超出辛远最初的请求范围时,辛远已经毫无意识地瘫在他怀里。
私人医生赶到后,给辛远打了退烧针,还给项逐峯留了一管消炎药,等艰难地上完药,折腾到天都亮起,辛远的温度才勉强退下去,但人还是不停发抖着说胡话。
医生在电话里说这是刺激过度导致的,只能先多休息,等着他自己醒过来。
手下打来电话,说冯威一晚上已经被吓得大小便失禁,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等着项逐峯来处理。
但辛建业会议通知来的突然,项逐峯都没时间亲自去收尾,甚至面对此刻满身红痕的辛远,也无法让小暖过来帮忙照看。
出门前,项逐峯只好在床头留下便签,又给辛远的手机连发了好几条语音短信,让他醒来以后立刻联系自己。
“行了,也不继续耽误各位的时间,咱们今天的会议就到这。”
一上午好不容易熬过去,刚一散场,项逐峯就想赶回酒店,却被辛建业叫住。
“逐峯啊,小卉今天第一天回国,你挑个地方安排一下午饭,也算是给小卉的接风宴。”
项逐峯应下,辛建业又说,“正好你们接下来也要一起工作,今天你也跟着一起来,就当提前熟悉了。”
没等项逐峯拒绝,辛建业又看向何叶,“对了,小远最近是不是也在杉城,你把他也叫过来,咱们一家人一起吃,热闹。”
看辛建业总算还记着辛远,何叶脸色好了些许,立刻给辛远打去电话。
电话那端响了好一会,在项逐峯以为肯定会断掉时,被人接通。
“……怎么了,妈?”
辛远一开口,何叶立刻皱起眉头,“你嗓子怎么回事啊,这么哑?”
这声音已经不只是沙哑,而像是做过什么声带手术,刚刚能发出声音的样子。
“这两天有点受凉了,”辛远清了清嗓子,却变得更加难听,“就是有点没休息好,没事的。”
辛远的声音不大,但也足够项逐峯听清楚。
他暗中,yy,,yy,打开手机,「都已经醒了,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电话那头果然响起提示音。
辛远的手指头一颤,看着项逐峯发来的满屏消息,只觉得脑袋像炸开一般。
半梦半醒中,辛远还能欺骗昨晚的一切只是自己在做噩梦,可当睁开眼,越来越清晰的画面让他不得不承认,所有事都是真实发生的。
他如何主动凑上前,如何一次次索吻,一次次央求,一次次没有尊严地对着项逐峯说喜欢,想要,全都清清楚楚地出现在脑海。
从前辛远一直克制自己,努力和项逐峯保持距离,不想让自己可笑的喜欢成为项逐峯嘲讽他的证据,以保留在项逐峯面前为数不多的自尊。
可到头来,一切还是变成了他最害怕的样子。
辛远垂下头,看着项逐峯给他换好的衣服,却觉得自己好像被扒光一般。
一想到日后还要面对项逐峯,要承受他像看笑话一般,轻蔑又嘲讽的眼神,辛远就恨不得能再出一次车祸,以此找到一个能立刻结束一切的办法。
但很遗憾,车身还是平稳地开到了何叶说的饭店门口。
并且在跟随服务员到达包厢门后口,看见了项逐峯的身影。
“小远,还楞在门口干什么呀,快过来跟姐姐打个招呼。”
眼看辛远失魂落魄的样子,何叶连忙起身把他拉进来,防止他又做出一些反常的举动。
辛远脑子还混沌着,身体已经被何叶摁到了板凳上。
坐下的一瞬间,身后难以言喻的刺痛猛地袭来,辛远双手用力撑着桌子,很想努力地忍住,却还是泻出了一声闷哼。
项逐峯下意识就要起身,却在站起来的前一秒意识到现在的局面,只能强忍下来,看辛远又发颤了好一会,才勉强坐稳身体。
这样明显的反常下,连辛建业都忍不住问,“怎么了小远,看你脸色那么差,哪里不舒服吗?”
辛远摇摇头,“没事,谢谢您的关心。”
即便辛远的脸色比现在再差百倍,这场饭局上也没人会真的关注这些。
话题一直围绕在辛卉身上,何叶面上始终挂着笑,心脏却早扭成一团。
说是给辛卉的接风宴,其实是借这个由头给她打预防针,让她看清以后那些地方能碰,哪些地方不能碰。
“小卉啊,之前爸爸也跟你说过,逐峯现在负责的部分,正好跟你的专业对口,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办事没的说,你以后多要跟在他身边学习啊。”
辛卉就坐在项逐峯身边,此刻半边身体轻侧过去,举起红酒杯,轻笑道:“那以后,就还要麻烦项老师多多指教了。”
辛远全程都低着头,默默捣着餐盘里其实一直没有动过的东西,假装自己吃得很认真。
可在听到项老师时,辛远的筷子还是“咚”的一声,将餐盘都戳得翘起了边。
这顿饭吃到最后,已经彻底成了一场相亲宴。
同为女人,何叶看出辛卉只是面上配合,实则厌恶至极。
倒是平时找不到任何漏洞的项逐峯,一直跑神的明显,有好几次辛建业主动递来话,项逐峯都反应了几秒才接过去。
“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跟阿叶下午还有点事,你们年轻人就自己安排吧。”
辛建业撑着圆滚滚地啤酒肚,临走之前,还拍了拍项逐峯的肩,“杉城这些年是日新月异啊,我女儿这么多年不回来,怕是有些路怎么走都忘了,你过会没事正好送送她,带她找点以前的回忆。”
听出赤裸裸地暗示,辛卉的表情倒还没怎么变,辛远的脸色已经白到极致。
他胃里像有什么东西疯狂搅弄,在辛建业离开的一瞬间,也紧跟着起身,跌跌撞撞地向门外冲去。
“这么多年了,这幅成天紧张兮兮,不知道被谁欺负的样子,倒是一点没变。”
辛卉自顾自又喝了一杯酒,看项逐峯一幅想走但又强忍着留下的模样,直接笑出声,“怎么,你还不走,是真打算留下来送我啊?”
辛卉也不知是醉也没醉,突然起身,双手撑在项逐峯的椅子上,将项逐峯半压在身下。
浓郁的酒香混着淡淡的烟味扑入鼻中,项逐峯下意识就侧头避开,听见辛卉更刺耳的笑声。
“怪不得辛建业这么喜欢你,原来你不只是条狗,还是条又听话又能忍的狗啊。”辛卉的发梢扫过项逐峯的领口,她直起身,理了理自己的礼服,“不过你最好能演得久一点,免得被他发现纰漏之前,已经先死在了我手里。”
辛远一出门便冲向洗手间,扶住洗手台就弓下腰,不停干呕着。
可他胃里只剩下药,吐到快要痉挛,也只吐出来阵阵苦水。
辛远木然地抬起头,看着镜子中面色惨白,狼狈至极的人,一时都没有认清这原来是他自己。
等过了几秒后,看清自己破了皮的嘴角,又看清自己喉结上的吻痕,忽然抬起手,想要狠狠给自己一个巴掌,打断脑海中不断倒映的画面。
“……辛远,你干什么!”
项逐峯从身后圈住辛远,一把钳住辛远就要落下的手,“是不是我一眼看不住你,你就要在这发疯?”
身后被炽热的温度包围,项逐峯带着怒火的气息落在耳后,辛远觉得再多一秒,他可能就要真的疯掉,然而他只挣扎了一秒,就被项逐峯更蛮不讲理地抱紧。
“你能不能,能不能离我远一点,能不能以后都,不要再管我了……”
辛远的声音像是被挤碎一般,刮得项逐峯胸口阵阵发痛。
“我管你有用吗辛远?”他把辛远的手用力摁回身前,“还好意思让我离你远一点,我就算整天跟在你身边,你哪一次真的听过我的话,哪一次把我说的事放在心上?啊?”
辛远无力地闭上眼,他不想继续靠着项逐峯,但双腿也确实没有继续支撑下去的力气。
他垂下头,眼泪从鼻尖砸到项逐峯的手背上,很轻声说:“可是我现在只要看到你,就会觉得自己恶心。”
辛远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可还是刺得项逐峯手臂一软。
项逐峯也清楚,以他们俩现在的关系,他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甚至可以通过这件事更加有恃无恐的利用辛远,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当他看到辛远现在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想这样抱着辛远,告诉辛远一切并不是他的错。
但项逐峯最终也还是没有说出口。
送辛远回酒店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开车的手下看出气氛不对,透过后视镜时不时往后瞄着。
自家老板坐得倒是板正,就是脖子一直往边上侧,而且很遗憾,老板看的人好像也并不是很想搭理他。
这么一偷瞄,车速不觉就慢了几分,挨在身侧的超跑故意别上来,眼看就要追尾上去,手下连忙踩了一脚刹车。
项逐峯眼疾手快,倒没让辛远甩出去,手下却吓了一跳,接连说对不起。
项逐峯这会也没功夫骂人,辛远从上车起就偏着头,项逐峯还没发现他的不对,眼下这么一闪,他把辛远拽回怀里,才看辛远脸色白的反常,一幅难受很久又忍着不说的样子。
“你哪不舒服了?”
项逐峯皱眉,看辛远一直用胳膊抵着胃,“又胃疼了?”
辛远这会是真没力气说话,干脆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会是晕车吧?”项逐峯这才想起来,小暖说过辛远晕车,但他从前也没想过人晕车还能有这么大的反应。
项逐峯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摁下车窗,“再忍忍,还有几分钟就到了。”
手下不敢再开快,身前是辆运货的大卡车,也只好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那卡车堆了几米高的钢管,把车前视线当得严严实实,眼看还有最后一个路口就要到酒店,前面不知是窜出个什么东西,就见大卡车猛地一个急刹,绑好的钢管都差点被甩出来。
“我操!会不会开车啊!”手下大骂。
所幸开得慢,点刹几下就把车身稳住。
但还没来得及下车看看情况,就听前方卡车突然响起“咯吱”几声,像刀子一样刮过耳膜。
项逐峯警惕地坐直身,就看几乎是同一秒,卡车尾部原本绷得紧紧的链条,竟然像麻绳般突然崩断。
堆叠如山的钢管瞬间失去束缚,在惯性驱使下如洪水般,径直朝着挡风玻璃砸下!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手下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右脚死命踩向刹车,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把方向盘向左打死!
路左侧的大树像长出双脚般像车身冲来,在枝干将要刺向辛远的一瞬,项逐峯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惯性,反身把辛远搂回了身前。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车身在旋转数圈后,终于被绿化带卡停在路边。
碎裂的玻璃,刺鼻的深灰,刺耳的尖响……一切的一切,都再次和那场噩梦般的车祸重合。
恍惚中,辛远已经分不清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做梦,他睁着空洞的眼,挣扎着看向玻璃窗,试图看清那两个无数次在梦里梦到,却从没有清晰过的面容。
“……辛远!辛远!”
声音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很久才飘回辛远的耳中。
“辛远,你没事吧???”
项逐峯抬起手,试图拍醒魇住般的辛远,“辛远,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别吓我!”
辛远的眼睛仍然没有焦距。
直到他惨白的脸因为项逐峯的触碰而变脏,项逐峯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满手鲜血。
那血像是拧不紧的水龙头,顺着他的指尖,一滴,两滴,慢慢滴到两人的中间。
辛远像被浓郁的血腥味唤醒,很慢地眨了眨眼。
他看着项逐峯的嘴巴在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看见项逐峯焦急地抬起手,看见他的掌心布满比那天还要红的血,看见他虎口像被撕裂般,径直插进一块玻璃碎片。
辛远也忘记后来究竟是他先吐完,还是项逐峯先被拉进医院,一切都很混乱。
倒霉的是项逐峯的手下后来查过,确定这次车祸不是人蓄意谋害,单纯是大货车的运输事故。幸运的是车身虽然损毁严重,但手下调转方向的及时,除了项逐峯的右胳膊被玻璃扎了几个口子,辛远和手下也都没受什么伤。
“你也是运气好,差一点点就要割到动脉上去了。”
医生看着右臂绑得像螃蟹钳一样的项逐峯,叮嘱:“你这个伤口太深了,缝了针也很容易发炎,接下来一周不能乱动,尤其是不能碰水,过七天再来医院复查换药。”
正常的清创加上缝针也不过二十分钟,但那玻璃扎得毫无规律可言,护士光是挑完大大小小一盘子碎玻璃片,就用了半小时。
辛远并没有亲眼看到这个过程 。
因为见证了辛远只因看见项逐峯流血就应激至极的反应,在辛远想跟着冲进急诊室的那一刻,手下就拦住了辛远。
甚至也不算拦,只是从身后轻轻扯了一下辛远的胳膊,他就突然无力地滑到了地面。
一直到听医生说完这些话,辛远才算勉强回了点神。
医生又回电脑桌前,敲下几份消炎药和止疼药,“你缝针的这几个位置也麻烦的,都是关节活动区,这几天上药啊生活啊,都让家里人帮帮忙,自己一个人不要乱动嗷。”
跟在身边的手下一直都忙不迭地应着好,此刻却突然沉默下来。
按理说他老板这配置,理应什么都不缺,可偏偏就是身边缺个人。
眼下伤成这样,就算他们都愿意轮番去家里照顾,项逐峯估计还要嫌弃死他们这帮粗手粗脚的大老爷们。
“好的……”一直沉默的辛远忽然开口,“谢谢医生,我会注意的。”
辛远以一种他从来没想过的方式,回到了他以为永远不会再来的地方。
手下看着辛远提着一大包药,跟项逐峯一起走进楼梯口时,还由衷露出辛大少爷您辛苦了的表情。
很不幸,尴尬发生在进门之前。
项逐峯的右手被纱布包得密不透风,没有给指纹锁半分破解的机会。
“200324。”
项逐峯沉默片刻,报出这串密码。
只是当时忙于开门的辛远,并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个日期。
“药放茶几上就行,我先去换衣服。”
一进门,像是为了缩减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项逐峯立刻回到自己卧室。
辛远站在客厅,也有些茫然,像是想不通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为什么在医生说项逐峯需要有人照顾时,还会本能地选择答应。
可是再一想。想到车身失控那一秒,项逐峯死死挡在他身前的瞬间,辛远觉得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现在的选择。
“……嘶。”
屋内又大又空,项逐峯虽然尽力忍住低哼,却还是被辛远听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了?”辛远立刻趴在门前,轻轻拍了拍,“你把门打开,我进去帮你。”
屋内沉默两秒,“没锁。”
门打开,项逐峯的西服已经脱去一半,却还有一半因为绑带的阻拦挂在胳膊上。
辛远走上前,这样近的距离下,才看见西服上深深的划痕,那些印记像重新在他身上割了一遍似的,刺得他手抖了几下,才将袖口缓缓褪下。
然而脱下西服,失去遮挡的衬衫上,还沾着更多,更刺眼的血迹。
可能是双眼完全变红,也可能是下意识就要漫上眼泪的前一秒,辛远的肩头一紧,被项逐峯拧向背对自己的位置。
“有什么好看的。”
项逐峯的声音从耳后传来,辛远还想动,被摁地更紧,“晕血成这样还敢看,你现在要是再吐一次,是你照顾我,还是我照顾你。”
觉得项逐峯的话并没有错,辛远小声道:“那我不看了,我闭着眼帮你脱吧。”
“……”
辛远的肩膀随即变得更紧,他被项逐峯摁着,一路推到了房门外。
“玄关左边的第二个抽屉里有剪刀,你拿过来,我自己可以处理。”
有很多时刻,辛远都会在项逐峯这里感受到不公平。
比如他受伤住院的时候,项逐峯连他上厕所都要看在门口,而他想帮项逐峯换一下衣服,都得到如此冷漠的拒绝。
再比如他喝醉酒那次,虽然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总有项逐峯把他摁进浴缸,很暴力地帮他清醒回来,而现在项逐峯因为他伤成这个样子,他却连进浴室帮项逐峯放水的权利都没有。
好像他天生就是需要麻烦项逐峯,而项逐峯没有他也什么都可以。
这样很不公平。
得出这样结论的辛远,在项逐峯彻底把浑身的血腥味洗干净,并试图给自己上药时,终于忍不住把药膏一把夺去,“医生说了,你不可以自己乱动。”
怕项逐峯再把药膏抢走,辛远又后退一步,“而且你下午打电话的时候,我都有听到,你骗他们说你出差一星期,但是如果你继续不遵医嘱,什么都要自己来,一个星期后你还要继续骗人。”
辛远很少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像小时候班里的优秀学生背书,态度认真到生怕有一个错字漏字。
看见项逐峯没有再拒绝的意思,只是看着他,辛远慢慢走上前,坐到项逐峯的床边。
“肩膀再侧过去一点点。”
辛远歪着头,把消炎药很小心地抹在伤口周围。
已经被缝合的血肉没有那么狰狞,但总也不好看,辛远尽量控制住指尖的颤意,每涂完一小块,就会凑近仔仔细细地吹一会。
在这样涂抹五分钟,却还是刚处理完右肩膀之后,项逐峯忽然起身,在辛远的满脸茫然中,故技重施地摁住辛远,将他推离了自己房间,并紧跟着“咔嚓”一声锁上了门。
好在辛远处于轻微的愤怒中,并没有发现在他靠近的一瞬间,项逐峯已经产生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反应。
为了防止再生事端,项逐峯以出差七天为理由,将受伤消息很好地隐瞒了起来。
辛远也恰逢杀青和下一步新戏开机的间隙,获得一周的珍贵休息时间。
刚住在一起的几天,也分不清到底是谁避着谁更多一点,有时候就连吃饭的档口,辛远都会以汤还没煲好的名义留在厨房,等项逐峯一个人吃了大半以后,才磨磨蹭蹭坐到饭桌。
除了每天晚上换药,和在项逐峯洗澡前帮他的伤口缠上防水膜,两人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这天难得出了个大太阳,项逐峯在客厅看文件,辛远就去阳台晾晒衣服,等终于把两间屋的床单被罩都换好,又看不下去屋内几盆半死不活的绿植,转着圈的一个个浇完水,再挨个捧去阳台沐浴阳光。
“你能不能坐下来歇一会啊?”
在辛远操劳完上述一切,又立刻拿起吸尘机去清理本就没什么灰的地面后,项逐峯终于忍不住开口。
“……是不是吵到你了,不好意思。”辛远默默收回放在开关上的手。
起先项逐峯默许辛远跟回来,不是真的仗着那场意外,就想让辛远照顾他。只是看辛远这段时间状态太差,小暖就算跟着,也不能时刻都在辛远身边,与其隔空提心吊胆,不如直接把人放身边看着。
谁知道辛远真就锚定了医生说的前七天需要有人照顾。
每天一大早,项逐峯都还没醒,辛远已经从附近的超市买好菜回来,等他走出卧室,桌上的早饭摆得满满当当。晚上要洗澡,辛远也熟练地把水温调好,浴巾,衣服,也都放在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有时候项逐峯在客厅跟人打电话,临时想找个纸笔记数据,他人都还没站起来,辛远已经把东西都递到了他跟前。就连项逐峯有天换了个新买的T恤,领口后面的内标有点扎人,辛远都第一时间看出他不舒服,又回房间给他找了件纯棉的衬衫换上。
项逐峯父母还在世的时候,都没被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过,如今只是受了点不轻不重的伤,辛远就这样一脸歉意的忙前忙后,项逐峯总也是过意不去。
“你过几天不又要进组了吗?”项逐峯放下资料,看着辛远,“我已经没事了,你好不容易有几天休息时间,不用每天一直耗在我这。”
“医生不是说了这一周都不能乱动吗?”辛远还以为项逐峯是嫌他在这里碍事,“你放心,等你下次去医院换完药,医生说没事了我就立刻走,不会继续打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