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秒之内,天地的边界已经消失。
路旁的山体开始大面积滑坡,泥土,树木,巨石像融化般轰然倾泻,顺着山头就往小路中央涌来。
“……快跑啊!”
天旋地转间,辛远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和小婷推开,两人踉跄着摔了出去。
几乎就在同一秒,一声闷响,他们刚才站得位置已经滚下一颗巨,刚好压在奶奶身上。
“快走!一定要活下……”后面和巨石一起,转眼被泥浆冲走。
“——奶奶!!!”
小婷撕心裂肺地哭着,还想冲去奶奶的方向,被辛远从身后死死抓住。
“放开我!我要去救奶奶!”
辛远头晕目眩,却仍然紧抓着小婷,如果还有可能,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救下老奶奶,可是如果在耽误下去,他和小婷也会被冲走。
辛远忍着撕裂般的心痛,把小婷背到身后,“小婷,听话!奶奶还在看着我们,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凭着记忆,在另一侧的道路边,有一个很深的山洞。
地面的颤动逐渐减缓,但道路越发泥泞,奔走间,辛远一只鞋子都被冲掉,无数碎石和枯藤刺破脚底,不知走了多久,在辛远以为自己要坚持不下去时,偌大的洞口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里面已经有了三两避难的人群,辛远几乎是拖着步子冲了进去,在将小婷放下的同时——
“轰!!!”
一声更加震耳欲聋的巨响从洞口传来!
碎石和尘土顷刻间如暴雨般落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烟雾蒙住,混乱一片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哀嚎。
那声音带着濒死的颤意,指向已经被巨石封住的洞口:
“……完了,唯一的入口被堵死了。”
飞机落地杉城时,项逐峯刚结束长达半个月的连轴转。
三天前,他帮新公司打通了一条海外业务链,预计单年收益就能突破九位数。
董事会高层接二连三地打来电话庆贺,项逐峯也只是平静的一一应下,继续埋头在永无尽头的报表和资料中。
这样的日子像复制粘贴,填充了项逐峯过去一年的每分每秒。
时间和金钱只是毫无意义的数字,一种让他暂时麻痹其中,得以从窒息般的思念里,恢复短暂呼吸的缺口。
有时刘彬看着项逐峯自虐般的工作方式,心里既难受,又费解。
明明项逐峯一直知道辛远在哪,明明花这么多时间精力找人照看辛远,可他又连亲自去看一眼都不愿意。
只有一次下午,项逐峯回从前的别墅里找文件。从辛远离开后,那房子只是交给人照管,项逐峯再也没有去过,好像只要他不面对,辛远就还在身边。可那天打开房门后,项逐峯在屋子待了半个下午,等再出来时,眼里还有明显的红血丝。
没人知道,那天项逐峯突然开了整整一夜的车去乌雅山,只是因为再次走进房间后,看见辛远从前搭在床尾的睡衣。
当然到最后,项逐峯也只是远远看了辛远几眼,而后再恢复一成不变的生活。
乌雅山地震引发山洪的消息传来时,项逐峯正在开一场极为重要的会议,刘彬覆在他耳边说完话后,项逐峯还看似冷静地交待助理继续主持会议,只是桌面下,他双手抖得已经连椅子都推不回去。
地震,山洪,辛远在的村子受灾最为严重……
项逐峯坐在紧急救援专机上,脑海中止不住回荡着这些话。
窗外雷电交加,飞机在气流中来回颠簸,像下一秒就要被云雾吞噬般。然而最困难的还不是天气,连绵不断的暴雨下,乌雅村通往外界的小路已经完全被斩断。
救援队和直升机组已经等在机场,这支队伍经验十分丰富,在项逐峯到达前,已经冒险进村看了几次情况,中间陆续营救过一些受灾村民,但唯独没有见过辛远的影子。
“项先生,您着急的心我们理解,但是您说的位置是震区中央,里面坍塌太严重了,现在只能低空索降,强行去赌一把。”
“那就准备索降。”项逐峯的声音在暴雨中并不真切,“给我装备。”
“项先生!这你不能去!”
队长一脸严肃,“现在里面路况太差,我们要对您的安全负责,里面一有消息,我们就会……”
“我等不了他们的消息!”项逐峯猛地吼出声,一直强撑的镇定终于裂开缝隙,“里面的人等不了!他等不了……你明白吗?”
飞旋的机桨绞碎暴雨,在山间响彻阵阵轰鸣。
项逐峯跟着同行人员落地时,脚踝狠狠磕在石壁上,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声不吭地跟着便插进泥浆中,按照既定的排查路线前行。
可是踩在脚下的根本不能称之为路。
那汹涌的泥浆像大地皴裂后涌出的鲜血,混着碎屑与巨石,拦住所有人前进的道路,每多迈出一米,都要消耗巨大体力。
当耳边传来轰鸣声,辛远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
时间仿佛凝固,没有及时处理的伤口像灼烧般,烧得辛远意识都越发混沌。
起初他还能以老师的身份安慰大家,让受困的村名们不要害怕,保持体力,等待救援的来临。
可很快的,连他自己都撑不住,他能听见小婷在耳边的呼唤,能感受到她用掌心捧着水,试图喂到他的唇间,可是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心底深深抱歉,到最后,他还是没能替老奶奶照顾好好小婷。
辛远体验过很多次濒临死亡的瞬间,只是这一次,灵魂好像难得的安沉。
他能清晰感受到能量从体内一点点流逝,大脑甚至在帮他理智的分析,这一生究竟还有什么未竟之事。
和从前每一次一样,所有浮光掠影的碎片闪烁到最后,仍然定格在项逐峯当年在阳光下,对他微笑的那张脸上。
可是下一秒,在辛远最后一次试图伸手触摸时,画面突然被嘈杂声震碎,世界再一次震动起来,四周好像猛然变亮,有什么人冲到他身前,疯狂地呼唤他。
那张笑脸忽而满脸泪水,辛远想让他别哭,可最后也只是阖上了双眼。
在鼻腔涌入的消毒水味中,辛远意识到昏迷前最后一个画面,可能并不是幻觉。
但从他苏醒到现在的整整三天,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论证项逐峯赶来救下他的猜测,医生和护士都说他是被救援队送来的,就连小婷都统一口径,说他昏迷的这些天,只有护士姐姐待在身边。
虽然大家对他的态度都好的异常,医院也总有一些不像是病人家属的面孔,甚至食堂饭菜的口味都像是为他设计过,但辛远也没再质疑什么,只是心平气和地继续养伤。
“小婷,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楼下的草坪坐坐吧?”
小婷正坐在辛远隔壁床上看绘本,闻言兴奋地抬起头,却又紧跟着垂下,“医生说了,不可以让贺老师下床……”
“是不能走路,不是不能下床。”
辛远不太熟练地撑起拐杖,坐到一旁的电动轮椅上,看着心事重重的小婷,“陪我去逛一逛好吗?”
这边是省城的医院,虽然基础设施远比不上杉城,但在小婷眼里,这一切已经堪比故事书中的皇宫。
她一边牢牢握住辛远的轮椅,眼神一边忍不住瞟向长廊上的雕花,两人一路便走边说,等走到道路尽头,辛远慢慢摁下暂停,转头看着小婷,“小婷,这里和乌雅山,你更喜欢哪里?”
这样简单的问题,小婷却愣了一愣。
她确实喜欢这里,也对城市的一切感到新奇,可是乌雅山是她的家,是奶奶把她养大的地方。
小婷垂下头,鼻子和眼睛都慢慢红了起来。
“我想回去,我想奶奶……”这是几天以来,小婷第一次哭出声,“可是奶奶不在了,家也没了……”
“家还会有的。”辛远把小婷抱进怀里,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只要你愿意,以后我会替奶奶照顾好你,我们就是彼此的家人,好吗?”
本以为这话能安抚到小婷,谁知小婷却突然抖得更厉害,“可是,可是贺老师你有自己的家人……”
辛远怔了一怔,小婷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梗着脖子缩在原地。
那天洞口被凿开后,小婷看着冲在最前面,浑身不知道是泥还是血的项逐峯,吓得连着后退了几步。以至于后来项逐峯缠着绷带,趔趄地移到辛远窗前时,小婷都还是大眼瞪着他不敢喘气。
但小婷觉得项逐峯虽然个子高高的,长得也凶凶的,但应该是个好人。
毕竟他救了贺老师,又在贺老师窗前偷偷抹眼泪时,被她不小心撞见过。
“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伤害到了贺老师,如果贺老师现在再见到我,心情会变得很不好,所以为了能让贺老师每天都开心,你可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那,你是谁呀……”小婷脑子飞快转了一圈,觉得只有家人才会这样关心彼此,于是问:“你是贺老师的家人吗?”
项逐峯沉默下来。
在所有能形容他跟辛远关系的词汇中,这是最遥远的词汇。
甚至只是在心里代入了一秒,项逐峯就觉得嘲讽。
可是在这一刻,在没有第个二人会知晓的瞬间,他还是点了点头,“是,他是我每天回家都想见到的人。”
辛远没有继续追问小婷原因,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后,又和她一起去后院的丛林处逛了逛。
这边的树木都很茂盛,小婷个子没比轮椅高多少,两个人钻进去后,很快没了踪影。
项逐峯一直就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理智告诉他这短暂的时间里不会出现危险,可是脚步已经跟着迈了出去。
他现在的样子着实不太雅观。
后脑勺上贴着一大块纱布,是当时被泥浆冲到石尖上留下的痕迹,左侧小腿当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烂,也缝了快十针,以至于他趔趄着脚步一路走上前时,路两侧的医患都朝他投来目光。
最显眼的一道在丛林尽头。
辛远坐在轮椅上看了很久,看着项逐峯一路费力的走过来,看着他焦急万分的神情,终于还是开口:
“项逐峯,我在这里。”
听到声音,项逐峯没有回头。
他像是被凭空钉在原地,一时连血液都停止流动,只有病服下的肩膀极轻地颤动两秒。
这样微小的细节,辛远并没有忽略,他的指尖也在把手上攥了片刻,才继续摁下向前的按钮。
其实辛远完全可以不出现,可以躲在暗处,看着项逐峯失魂落魄,也可以继续装作毫不知情,等待伤好出院后,带着小婷平静的生活。
可是他无法一边享有着项逐峯暗中的照顾,一边又把他的感情和心意都当做空气。
这对项逐峯不公平,也偏离了他当初决定离开的本心。
辛远的轮椅移至身后的十几秒,仿佛比过去一年都还要漫长。
项逐峯最终还是转过身,目光闪躲的,却又不得不对上辛远的眼神。
没有预想中的质问,也没有找到任何意外,辛远像是早已知晓他做得一切,那双眼冷静,平淡,甚至理智到有一丝审视,审视如今的他是否按照当年那封信上的话好好生活。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项逐峯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能吐出来的也只有一句话:“对不起……”
辛远的眉头皱了皱。
有一瞬间,项逐峯莫名觉得他也很难过,可在辛远随时会转头离开的恐惧下,项逐峯没有时间去思考辛远究竟在想什么,只是把每一个字都当成最后能和辛远说话的机会:
“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也没想让你看到我,我就是听到这边地震的消息,担心你会出什么事,所以才过来,现在看见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你别担心,我不会继续留在这的,我现在就走……”
此刻需要抬头仰视的人明明是辛远,可项逐峯才像是低到尘土中的存在,说到最后,他甚至没勇气等到辛远的回应,趔趄着转过身就想离开。
“项逐峯。”
辛远开口,项逐峯脚步猛地顿住,听那道声音继续说:
“你先坐下来,我们谈一谈。”
在辛远当初决定离开的诸多理由中,项逐峯的愧疚是最后一段燃线。
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所以干脆选择离开。
这样很自私,可那时的辛远没有更好的办法。
在还没有能力解决问题的那些年,辛远首先学会的是回避。
小时候,他不去想为什么自己的母亲和别人不一样,不去想为什么他总是会被人欺负,再后来,他不去想项逐峯真真假假的情话,不去想每一次亲吻后究竟是真心还是利用。很多个坚持不下去的瞬间,辛远都是靠不要去想来逼自己活下去。
可偏偏在他最想放弃的几次里,每一次,项逐峯都用自己的命拽回了他。
后来的那些爱也好,愧疚也罢,项逐峯的感情就像一把迟来的火,灼烧给已经学会靠自己取暖的辛远。以至于后来项逐峯看他的每一眼,靠近他身边的每一丝气息,都像是拴在辛远胸口的枷锁,逼着他不得不面对他一直以来回避的问题。
他还爱项逐峯吗。
辛远找不到答案,所以再次选择了逃避。
逃到看不见项逐峯的地方,逃到没有他的关心,更没有他温度的地方,以此断绝思考的机会。
可很多个寂静的深夜,辛远听着雨滴落在屋檐上的滴答,脑海还是会忽然浮现这个问题。有时候甚至是在上课,孩子们正认真看着他,毫无预兆地,这个念头又会像幽灵一般,再次缠上心头。
每一次的答案都是空白。
像失忆症的患者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他也记不清当初爱项逐峯的感受。
辛远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靠时间一天天拖下去,拖到他能坚定说出不爱项逐峯的那天,或者拖到项逐峯终于厌倦了这种无望的追逐,主动放弃的那天。
可是当再看到项逐峯的一瞬间,回避的大脑终于败给了真实的内心。
这一年他回避的不是他爱不爱项逐峯,而是回避事到如今,他依然给不出否定答案的事实。
所以既然逃避没有用,不如趁现在,给他和项逐峯一个公平的,摊开一切面对彼此的机会。
一直到坐在丛林边的长椅上,项逐峯都还觉得这一切只是梦。
辛远摸了摸紧张的小婷,“我和叔叔说一会话,你在一边玩一会好不好?”
小婷警惕地看了一眼项逐峯,又望回辛远,乖乖点了点头。
“她叫小婷,是我在乌雅山的学生,她奶奶地震那天为了救我们,被泥石流冲走了,为了带着她活下去,我们就躲进了那个山洞。”
这些话说得极为自然,就好像他们只是刚分别半日的情侣,跟彼此分享日常,项逐峯都没猜透辛远说这些的原因,辛远的目光已经从小婷回到他身上。
“我知道后来是你救了我们,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有一点意识,”辛远看着项逐峯眉梢的伤口,想起他那一刻抱着他的嘶吼,“谢谢你。”
只听前几句话,项逐峯还只是怔楞,可当辛远对他道谢时,项逐峯已经像完全不认识眼前的人。
辛远的神情,态度,直视他时毫不闪躲的眼神,都在宣告着没有他的这一年,辛远一个人在乌雅山过得很好。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的……”
和项逐峯无措形成对比的,是辛远比任何一刻都清醒的冷静。
“你救了我这么多次,就算过去你一直觉得自己欠我的,现在也早就还清了。”辛远停了停,想尽可能清晰地表达想法,“很久之前,我就想跟你说,虽然你曾经骗过我,但我相信,也能感觉到,你后来说的爱都是真的。”
项逐峯起先还垂着眼,试图掩盖自己发红的眼眶,可这一刻终于抬起头,任由眼泪从脸上滚落。
辛远看着他的眼泪,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也在压抑着什么,几秒后,才重新开口:“但我知道,那个时候就算我开口了,不敢相信的人也是你。就像即便现在我告诉你,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恨过你,你也还是不愿意接受。”
辛远看着项逐峯,像在看一个病人。
曾经想方设法要结束自己生命的辛远已经好了起来,而那个拼命拦住他的项逐峯,却陷入自己臆想中的恨意里,靠着日复一日的愧疚与偿还才能活下去。
他忍着自己同样酸胀的心,不再去看项逐峯不断滚落的眼泪,“你坚持认为我恨你,固执地活在对我的愧疚里,并不只是因为你真的知错,后悔,”辛远顿了顿,找到更精准的表达,“而是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找到一个理由,继续给你的人生找一个方向,也继续让你的感情……有所寄托。”
项逐峯的眼泪干在脸上,眼中充满了被彻底戳穿的恐慌。
辛远看着他,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怜悯:“承认我已经不恨你,承认我们之间两清了,对你来说,可能比接受我恨你更可怕。因为那意味着,你偿还罪的资格都没有了,我们之间就真的……再无瓜葛了。你害怕的,其实是这种彻底的失去,对吗?”
项逐峯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的脑袋又开始钝痛起来,不是熬夜喝酒后的疼痛,而是从大脑伸出放射出的痛意。
有几秒钟项逐峯痛得几乎要坐不住,眼前一片花白,辛远的脸也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所以,项逐峯,”辛远轻轻叹了口气,以为项逐峯此刻的异常只是因为被他看破,“你现在的状态,和我当初生病时,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我们都被困在了过去,只是表现形式不同而已。”
“所以我说谢谢你,不是指你救了我哪一次,而是想感谢你从来没有任何一次,想要放弃过我。”
大脑的刺痛被这句话舒缓,项逐峯像重新活了一次,再次聚回视线。
看着仿若被抽空灵魂的项逐峯,辛远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伸出手,把冰凉的指尖覆在他的手背上,很轻地捏了一下,“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我要的补偿,就是请你好起来。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你自己。”
意识到辛远下一秒就会收回去,项逐峯几乎是本能地反手抓住辛远,“……别走。”
项逐起先只有手指在抖,但很快整条胳膊都抖了起来,连着声音都聚不成型,“辛远……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这样不对……”他语无伦次,混合着巨大的羞愧和茫然,“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会见不到你,想到失去你的消息,我就好像又回到了你跳下去的那天晚上……你离开后的每一个晚上我都会做梦,梦到我努力了,但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辛远的手腕被攥得生疼,但没有立刻抽回去,“项逐峯,我不会消失,也没打算再避着你。”
这是辛远现阶段能给予项逐峯的最大安抚,“我打算和小婷好好聊一聊,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准备带她回杉城,我会想办法领养她,给她最好的生活。”
项逐峯怔住,像在死灰中捕见一抹火点,“你……还愿意回来吗?”
辛远这时才收回手,项逐峯手落在半空,却也忍着没再去碰辛远。
“杉城的教育资源会更好,在新的环境里,也能帮助她更快的治愈过去。”
辛远答得很妥帖,但项逐峯已经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他虽然会回杉城,但一切都是为了小婷,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项逐峯还是咧开一个并不算好看的微笑,“挺好的。”
他顿了顿,尽可能恢复平静,“但是未婚男性想要领养女孩子,手续方面会很困难办,如果你真的做了这个决定,也许我还能帮上你的忙。”
辛远轻轻“嗯”了声,眼神已经找向不远处的小婷。
就在他想开口呼唤时,道路两边同时找过来两名医生。
先一步到达的,是辛远病房的医生,小婷被送到医院后,因为没有外伤,自己也没说哪里不舒服,所以医生只是做了简单的检查。
但几天下来,小婷的胃口一直不好,脸色也黄黄的,辛远放心不下,又让医生带小婷去做了一个全面检查。
眼下看着医生手中的报告,辛远瞬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医生,小婷的报告是怎么了么?”
医生斟酌片刻后,才开口,“小婷的肌酐数值很高,结合其它指标来看,我们高度怀疑是先天性肾发育不良,但是具体的检查,我还是建议您带她去更好的医院看一看。”
辛远的身体在轮椅上晃了一晃,项逐峯赶忙上前一扶,来找项逐峯的医生看到这个架势,把手中的报告往身后塞了塞。
项逐峯用最快的速度联系到杉城最好的肾脏科室,又定了最快回杉城的班机,等一切事情安排好,项逐峯从辛远病房退出后,才去找下午那欲言又止的医生。
“项先生,您头痛的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办公室内,医生将项逐峯的脑部CT与磁共振报告都卡在光板上,身边的几个见习医生在项逐峯走进来前,还在用笔记本记着重点。
项逐峯坐下,“老毛病了,有时候休息不好或者喝酒应酬完,都会时不时发做一下。”
“那您能想到最早发生的时间吗?”医生又问。
项逐峯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非要说有印象的时间点,应该是当初在出租屋那场火灾。
那个时候辛远突然被何叶带走,他失去和辛远的一切联系,又待在临时租来的地下室里发了几天烧,从那以后,好像才有了头疼的毛病。
“差不多四年前吧。”
有名见习医生很小地惊呼一声,仿佛在惊叹医生判断之准确。
但医生并没有被认可的喜悦,“那四年前,您的头部有没有遭遇过什么外部重击。”
他指着片子上一处很不显眼的小点,“项先生,您目前的片子显示,在这个部分有一块血肿,但是按照目前的程度来看,不单是这次的磕碰导致的,而是以前外伤的后遗症,只是这次的磕碰到同样的位置,导致了情况恶化。”
第73章 追悔
脑子里有个东西这件事,并没有引发项逐峯太大的恐慌,或者说他还没有时间为这件事恐慌。
医生说他脑内的血肿,目前还只是一个小血点,及时住院治疗的话吸收概率很大,但如果放任它扩散下去,一旦压迫到神经,后果不堪设想。
项逐峯只匆匆应了一声好,可飞机一落地杉城,辛远和小婷的事就占据了他全部心神。
虽然一切都有安排,可辛远放不下心,项逐峯也就陪着他上下奔忙了一天,等所有检查报告都出来时,项逐峯的脸色已经比辛远还要苍白。
医生说小婷是先天性的单侧肾发育不良,而现在肾脏发生了病变,很容易引起反复感染或其他并发症。因为小婷年纪太小,所以只能先通过药物保守治疗尽量帮她把单侧的肾脏先保住,等大一点再考虑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