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一个人,伏特加似乎不在这儿。
莫时鱼甚至懒得思考琴酒没房卡是怎么进的他房间,他在这个人面前向来没有秘密可言。
他关上房门后,就脱了湿了又闷干、潮泞又沾了血腥味的衣服,把外套随手扔在地上,抬手把披散的长发扎起来,在解了几颗衬衣扣子的时候才想起来,礼貌的问一句。
“介意我换个衣服吗?”
琴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去浴室里。再洗个澡。”
莫时鱼很惊讶的说,“你很闲吗?”
“给你5分钟。”
“……不是,Gin,你也是长头发,我们将心比心,只给5分钟洗澡合理吗?”
琴酒低头看了一眼表,“4分50秒。”
莫时鱼二话不说,转头就进了浴室。
进浴室之前,他总觉得刚才这场景有点莫名眼熟。
对了,他想起来了。
三年前,他刚刚从博士的实验室里逃出来,加入组织,接受组织的训练。
那段时间,他经常一回去就迫不及待的脱了被汗浸湿的衣服,根本忍不到进浴室。
某一天琴酒出完任务回来,正好碰到他洗好澡出来,隔着满地脏衣服和他面对面。
当时的莫时鱼在短短数秒内,竟然从尚且比较年轻的银发杀手的目光里品出了克制、嫌弃、和想杀人等想法,实在是记忆犹新。
最终他被杀手用枪指着、被迫用湿毛巾擦了整整三遍地,并发誓以后再也不敢这么邋遢,才被勉强放过。
如果那时的琴酒还有点人味儿的话,如今的他身上似乎只剩下冷漠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直到莫时鱼洗完澡出来,他都没有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把地上的脏衣服收拾起来,叠好放进脏衣篓——莫时鱼依然喜欢到处扔衣服,但他养成了销毁证据的好习惯。
一般不会再被发现,除非琴酒看着他洗澡,比如说现在。
索性琴酒没有和他较真的意思,他无机制的幽绿眸子盯着莫时鱼,单刀直入,“走吧,回组织。”
莫时鱼回头看他,“做什么?”
琴酒走到他身边,拿了块干毛巾扔到了他头上,“任务失败,你要进一次处罚室。”
莫时鱼“唔”了一声,把毛巾拿下来,低头瞅了瞅,抬头看他。
“情报出了这么大纰漏,这任务谁接谁倒霉,我可以申请先去找情报组的麻烦吗?”
他贼喊捉贼,甩锅甩的理直气壮。
“不用你申请,他们已经进去了。”琴酒说。
莫时鱼顿时一挑眉。
银发杀手转身离开,只留下了一句话。
“把头发擦干点,这是忠告。”
第22章
外面还在下雨。莫时鱼专门穿了一件戴帽子的黑外套。琴酒则是穿着他那件万年不变的长款风衣,压着帽檐,面无表情的走进雨里。
组织的基地离莫时鱼住的酒店不算近,开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是组织在东京最大的一个据点,主体在地下,地面上只是一座普通别墅,莫时鱼对这里不太熟,跟在琴酒后面才知道怎么走。
他知道自己等会儿会遭遇什么,没什么表情的望着周围的景色。
这里来往的组织成员不算少,大多面色匆匆,但看到了琴酒之后,还是会驻足欠身。直到他走过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继续做手头的事儿。
还有一些隐蔽的视线避开琴酒,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身后的另一位代号成员。
窥探的目光里带着浓烈而古怪的深意,像看到了什么极难看到的展览品一样,一直持续到烟灰色的身影拐弯,都舍不得移开。
莫时鱼忍无可忍,停下来,冷冷的回头望了一圈,带着杀意和警告的眼神让好几个视线慌乱的收了回去。
很快,他们停在需要刷卡才可以进入的合金门前,有人专门等在门前帮他们刷卡,莫时鱼走了进去,他以为进去就是房间,没想到竟然只是一个电梯。
组织真是深刻的演绎了什么叫做贼心虚,自己家的办公楼弄得层层加码,和银行金库似的。
琴酒按了地下6层。
莫时鱼看着电梯的数字一层层往下,忽然打破了寂静的空气,“Gin。”
琴酒侧了侧头。
莫时鱼把遮雨的外套帽子拉下来,侧过头,静静地看着他,“这次,除了组织的惩罚以外……”
他轻声说,“你会惩罚我吗?”
琴酒没说话,半晌,他才缓缓道,“你觉得我会吗?”
“我不知道。”莫时鱼摇头,“我只知道,如果你会的话,我会尽力让你满意。”
琴酒似乎是笑了,嘲弄道,“行了,瓦伦汀,你只是怕任务失败后,我收回许可,你入不了学,所以现在才努力讨好我,不是吗?”
莫时鱼:“……唔。”
莫时鱼倒不在意自己被看穿,毕竟这也是一种讨好手段。
他语塞,只是因为琴酒看他的眼神,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主人踩着尾巴的猫。想咬主人又不敢,想离开,但因为尾巴还被踩着,所以窜不出去。
好像完全被笼罩、掌控住了一样。
就在这一点让莫时鱼有点应激的时候,电梯门开了。
琴酒收回视线,跨出了电梯,留下了冷淡的一句话。“放心,真到我惩罚你的时候,你不会有余力思考我满不满意。因为那会显得我很无能。”
莫时鱼看着琴酒往前走的背影,脸上残留着些许凝固和迟疑。
听起来有点可怕。
但总之琴酒应该没有怀疑什么。
莫时鱼在心里放松了一些。
这个任务称得上两年来,他第一次违抗组织的命令,哪怕表现的再平静,他内心也是惴惴不安的。
他很担心被琴酒发现,冷笑着给他一颗枪子儿。
索性没有人能想到作为实验体的第三方,竟然和莫时鱼是一伙的。
他和马甲在明面上一点关系都没有。哪怕是福尔摩斯来了,也不能把两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人联系起来吧。
所以,就算等会儿会受些皮肉之苦,也不代表莫时鱼以后会失去琴酒的信任。
处罚室是一个阴暗的小房间,打开门时,根本看不清里面什么样。
琴酒早和莫时鱼分开了,莫时鱼猜测他估计是“见证人”之一。
处罚室还有一个名字,叫“忏悔室”。莫时鱼之前没来过,据说每一次成员的惩罚都不太一样。
对不起,他一点都不好奇,他只想早点挨过去早点结束。
莫时鱼刚进去,就被套了一个黑头套。
眼前一片漆黑,视力被完全剥夺。
“代号成员大人,上午好。”耳边传来了一个轻柔的机器女声,“请跟着声音走。”
长筒皮靴顿了顿,缓缓抬起来,一步一步踩在铁质的地板上,老旧的铁皮发出了吱嘎声。
莫时鱼有种即将一脚踩空的感觉,但他没有减慢自己的速度,保持匀速往声音的方向走。
“请在这里停下。”女声叫停了他。莫时鱼依言驻足。
根据脚步的回声,他应该走到了这个房间的正中央。
“接下来,请您面朝声音。”那道女声继续道,“跪下。”
琴酒站在一个透明的单向玻璃后面,望着那个被套着黑色头套的修长身影停顿了足足四五秒,但还是弯下了膝盖,缓缓跪了下来。
刚跪下去,莫时鱼就感觉自己的双手被往上合拢吊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套在了手腕上。他很快就认出了这是电击工具,果然,下一秒,那个机器女声再一次响起来。
“请您不要担心,绑在您手腕上的电极的电流将被控制在5mA以下,不会威胁到生命。”
“那么,现在请您回答问题。您为任务失败感到愧疚吗?”
莫时鱼甚至没来得及回答,手腕就是一麻,他猛地仰起头,霎时绷紧了身体。电流像针一样遍布全身,他绷紧的身体被硬生生的电得瘫软了,寒意蔓延到四肢百骸,身体不住的剧烈颤抖。
那声音每隔三十秒就问一次。
“您为任务失败感到愧疚吗?”
浑身都是痛痒的麻痹,莫时鱼恨不得像只煮红的虾一样蜷缩起来,可偏偏身体动弹不得。
他已经满脑子空白,下意识的把耳朵旁边的声音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几乎把它当圣旨一样听着。
“是的,我……感到……愧疚……”
“对于本次失败,您反思了几点不足?请列举。”
莫时鱼竭力的弓起腰,明明拼尽力气想听,可耳朵里都是轰鸣,根本听不清楚,他几乎崩溃地摇头,拖着颤抖的尾音,“……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女声隔了让人绝望的三十秒,再次道,“您反思了几点不足?请列举。”
“我不知道……应对方式保守……能力不足……他们有异能,我不知道……救救我……”
身体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莫时鱼痛苦的喘息,苍白的脖颈绷得紧紧的,能清晰看到皮肤下交错的青色血管。
“您接下来要为组织弥补自己的错误吗?”
“……会的,会的,会的,对不起……对不起……”
好疼啊,怎么会这么疼啊。
单向玻璃后,除了琴酒以外,还站着另外两个陌生面孔,都是代号成员。
一个金发碧眼的壮汉男人一只手按着玻璃,死死盯着里面那个跪着的的身影。
瓦伦汀在受刑,他连声音都带着神志不清的乞求,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
断断续续的声音快窒息了一样。
这声音带来的臆想让他的面容都兴奋的有些狰狞,牙齿被他咬的咯吱作响。
代号成员和底层人员不一样,他们不会被当众受刑,只会有三到四个见证人,而且全程只有AI行刑,受刑者甚至会被挡住面容,以免被认出身份。
这是对代号成员的尊重。
但里面这个尤物,哪怕只露出一根头发丝,他都认得出来。
瓦伦汀,绝对是瓦伦汀。
金发碧眼的壮汉代号是麦尔伦,他其实根本没和瓦伦汀见过几次,但就是那寥寥几次让他魂牵梦绕。
瓦伦汀被他监护人看得很紧,普通的代号成员压根没机会合作,如今当个见证人,竟然能意外碰到,还看到这么让人血脉喷张的一幕。
麦尔伦根本难以抑制自己的失态,他忍不住激动的和身旁的同僚说,“老子今天真他妈来对了!”
左侧的是个冷淡的女人,但她的眼里也有残忍的兴奋,只是没有男人那么外露,她说,“收敛点,麦尔伦。”
瓦伦汀的监护人就在旁边看着呢。
她顾忌着琴酒,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但麦尔伦亢奋的脑子估计已经塞满了黄色废料,压根没听出来,甚至没发现琴酒望过来的视线,只是死死盯着那个身影道。
“我还以为把面孔遮住了,就没那么有吸引力了,没想到啊。你听听他的声音,真可怜啊,比那个视频里还要好听一万倍……”
玻璃后的人烟灰色的长发被松松的扎起来,从黑色的头套里露出来,从肩膀的一侧垂下来,灰发在地上堆在一起,随着身体颤抖,像多了一条摇晃的尾巴。
他痛苦的喘息着,腰抖得像断掉了一样。
麦尔伦手指急促的碾了几下,别有深意的哑声道,“这里的监控要是能拷贝下来,估计比之前那个还要赚,组织里可有的是人要买。”
“哦?你想做这个?”
身侧传来了不悲不喜的低沉男声,这声音里蕴含的温度实在太冰冷了,麦尔伦那已经高温的脑袋竟然一瞬间被冰的降温了一些,下意识侧过头看向旁边,“……gin?”
壮汉的脸忽然白了,他好像猛地从一种臆想里清醒了过来,求生欲胜过了他不正常的痴迷,他连连后退。
“……我只是开玩笑的,我什么都不会做。Gin,别当真。”
“瓦伦汀是你的,只是你的。”
琴酒一只阴冷的绿眼睛从礼帽后面露出来,苍白的唇角勾着一个锋利的弧度。
“你这只老鼠的遗言,倒是和你这个人一样无趣。”
受刑时间是半个小时。
半小时后,莫时鱼脱力的跪坐在地上,无力的垂下头,生理泪水洇湿了眼角,视线被模糊的晕开了。
门被打开,发出了吱呀一声拉长的声响。
琴酒随手擦干了手,把染了血污的手帕扔到了脚边,在那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边停住了步。
“瓦伦汀。”
琴酒一点也不手软的拉下了莫时鱼头上的头套,抓着他的头发,弯下腰看他。
“不要告诉我,就这点折磨,你就晕过去了。”
莫时鱼仰起头,恍惚间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半个小时的问答,他所有剩余的理智都被耳边的声音吊着,他努力的撑开眼,发现眼前终于有了光。
入目是一片模糊的影子,好像是垂落的银色发丝。
“Gin……”莫时鱼本能的认出来了,下意识的往那里蜷缩,可身体一动就是一阵麻痹的痛痒,像被烧伤,又像被枪击的剧痛,五脏六腑跟移位了一样,特别是被吊着的手腕,他的眉眼里染上了痛苦和忍耐,“呃……”
电刑被称为人类历史上最残忍的刑罚之一,比指甲穿竹刺、辣椒水沾鞭子等等的疼痛等级都要高。
是的,他经受过训练。他无法昏过去。真是个坏消息。
估计发现他已经没有还嘴的力气,琴酒没有再开口,莫时鱼以为他要转身离开,却发现他蹲了下来。
一双冰冷修长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拉开了电极,然后搭在绑着双手的绳索上。
绳索上长着尖尖的倒刺,在长达半小时的挣扎里,已经深深地勒进了皮肉,鲜血从上臂流到了肩膀,琴酒抽出匕首,没有碰伤口部分,只割开了没有和手腕接触的部分绳索。
没了支撑,脱力的身体一下子往前栽了下去。
他栽进了一个同样冰冷的怀里。
莫时鱼以为会被琴酒嫌弃的把他推开,但似乎依然没有。他的脸始终没有接触到粗糙的地面。
只是对方似乎也没有把他抱起来的意思。
他有心想说句话,说服这个冷血无情的杀手别丢下自己,可哆嗦的唇半天只拼出一个单词,“头发……”
琴酒垂下眼,低垂的视野里赫然是两个人因为静电而绕起来的发尾。
是的,琴酒垂在胸前的银发已经和怀里人的灰发亲亲我我的粘在了一起,并一起炸了开来。像两条混在一起的尾巴。
发质一向好的一批的琴爷:“……”
莫时鱼在他怀里侧头看他,掀了掀带着血丝的唇角。
琴酒看着他也慢慢笑了,他缓声说,“还有力气开玩笑,看来不用管你了。”
“……”
不,不是。莫时鱼迷茫的摇头。他明明在说服琴酒带他离开,你看他们连头发都长在了一起。
等等……他忽然迷迷糊糊的意识到这个理由好像不成立。毕竟头发很容易就能分开,又不是肉连在了一起。
→被电的失智的某人。
手动不了,于是他死命张开嘴,用战栗的牙齿叼住了琴酒的一缕头发。
“你不能走,我们……”他从喉咙里发出了呜咽声,“连在一起了……”
救救我,我好像要死了。
很久没有人回答他,莫时鱼死死咬着头发不肯松开,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麻木的身体似乎被抱了起来。
琴酒没有再说话。莫时鱼只听到了上下起伏的平稳脚步声。过了几秒,视野忽然一亮。莫时鱼忍不住蹙眉,随即感觉一只手盖在自己眼睛上。
他们走出了那个黑暗的处刑室。
莫时鱼靠在完全不温暖的肩膀上,沉沉的阖上眼。
外面的雨依然没有停,淅淅沥沥的雨声回荡在耳边。
伏特加把车停在了门口,正靠在门边抽烟,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他英明神武的大哥抱着一个长头发的人影走过来。
我去。伏特加吓得烟都掉了。长头发?大哥掳了个女人?
大哥你原来喜欢这么玩吗?
不对,仔细一看是烟灰色的长发。
伏特加骤然放松。
是瓦伦汀啊,那没事了。
直到琴酒走近了,伏特加才看到,瓦伦汀的身体似乎在神经性痉挛,垂下来的手抖的厉害。
他的两侧手腕上是深深勒进去的绳索和倒刺,血还在往下滴。伤口非常的深,看得出来行刑的时候挣扎的有多厉害。
伏特加默了默,大概猜到了这次刑罚手段是什么。
琴酒道,“愣着做什么?”
伏特加反应过来,赶紧把车门打开,琴酒把莫时鱼放在了后座,然后自己坐进了副驾驶。
“去哪里,大哥?”
琴酒吐出了一个单词,“安全屋。”
伏特加立刻点头表示了解。
虽然这里就是组织的基地,但让瓦伦汀留在这里休养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这里人太多,鱼龙混杂,而且全是没有底线的杀人犯,把虚弱的瓦伦汀放在这里,大概等于丢了一只极品的猎物到饥饿到眼冒绿光的狼群里。
瓦伦汀能被生吞了。
一路上,伏特加下意识把车开得平稳一些,时不时的看一眼后视镜。
躺在后座上的瓦伦汀明显已经神志不清了,头歪在一边,长发蜿蜒在身侧,发色艳丽到极致,眉目却隐藏着痛苦。
他的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伏特加刻意放轻了汽车的行驶声,才终于听清了瓦伦汀的声音。
“对不起……”瓦伦汀压抑着声音,呢喃着说,“对不起,别打了……博士……”
伏特加下意识看了琴酒一眼,却只看到了琴酒面无表情的面孔上,一双逐渐幽深的浅绿色瞳孔。
伏特加开车到了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安全屋。琴酒下车的时候说,“你先回去吧。”
伏特加一顿,“……是。”
等到瓦伦汀也被琴酒带走,伏特加便准备倒车离开。在离开前,他下意识的回头,往那里看了一眼。
绕过了厚重的雨幕,他只看到了琴酒的背影,和一条顺着他的肩膀下滑的手臂。
瓦伦汀被抱在怀里的时候,体重出乎意料的轻。
他的身体线条非常完美,细腰长腿,似乎手放在哪里都像在亵玩,微微发烫的肌肤透着一层布料,清晰的传过来。
琴酒把瓦伦汀放在安全屋的床上。
杀手脱掉了淋湿的风衣,挂在衣架上,然后坐在床边,低头无声地看着沉睡的人。
侧躺在那里的人披散着长发,带着雌雄莫辨的美丽,但他的状态很不安稳,眉目紧锁。
与其说睡着了,不如说是昏过去了。
瓦伦汀比两年前成熟了很多,某种特质也如佳酿美酒,随时间推移,变得更加醇厚浓郁。
琴酒伸出手,手指抵在了瓦伦汀苍白的脖颈上。
床上人侧躺着的姿势,正好露出来一截凹陷的颈窝,手掌扼上去时,那处凹陷和拇指完全契合。
浑身的每一处都在吸引着人伤害他。
握着脖颈的手下慢慢用力,瓦伦汀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本能的张开唇,艰难地汲取氧气,头往一边偏过去,似乎想逃开,但挣扎的力道却无力而微弱。
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
只是几秒,还没有到窒息的程度,琴酒就松开了手。
瓦伦汀的身体逐渐放松,眉头也缓缓松开。他无知无觉的躺在床上,毫无防备。
好像整个人全然被他掌握在手中。
但琴酒知道不是这样。
瓦伦汀永远追寻着自由。
他只是被锁链困住了身体无法挣脱,但他的野性还没有退化,他一直望着笼子外的天空。
这就是琴酒养了两年,还没有养熟的幼狼。
安全屋里安静至极,隐约能听到屋外雨滴打在房梁上的声音。琴酒顺手把灯关了。
刚才,假如在处刑室里的是其他任何一个代号成员,无论对方是什么惨样,琴酒怕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就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但他偏偏没有这么做。
也许是因为瓦伦汀张开口,用尽全力,死死地咬住他的头发,嘴里却在呜咽的模样。
有些招人,又有些可恨。
琴酒垂着眼,发现床上的人还在似有似无的呢喃着那个扰人的死人名字。
他陷在久远的噩梦里,那双瘫软在一侧的、鲜血淋漓的手神经质的颤抖。
直到被一只冰冷的手虚虚地握住。
琴酒微微靠近了一些,银发顺着肩膀滑落。
昏暗的灯光下,他看着瓦伦汀睫毛微颤,却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两年前,琴酒第一次见到瓦伦汀。他刚从博士的实验室里逃出来。衣不蔽体的瓦伦汀被博士派来的人按在地上,他挣扎的厉害,满脸是泪,像一头绝望的鹿。
他以为他逃了出来,但没想到实验室外是组织的基地,而组织的基地外,是太平洋。
周围几乎所有的组织成员全都向那里投注了专注而惊异的视线,像一群海盗们发现本该沉于海底的奇珍,竟然就藏在自己的船舱里。
他们几乎要用目光将瓦伦汀剥皮拆骨。
那天,琴酒刚完成任务回来,这里的骚乱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他只是事不关己的冷漠看着。
如此软弱、无力的反抗,他在表演吗?
这样一个除了脸以外一无是处的人,除了躺在床上,还想往哪里挣扎?
直到琴酒看到血弧从压制着青年的男人后颈里喷涌出来。
年轻的瓦伦汀从倒下的尸体下一点一点爬出来,颤抖的手从尸体里抽出一根被日夜磨到尖锐的餐叉——
他跪在地上,满身都是血,神色绝望到了极致,反而从深处泛起了狠。
像一颗象牙白的装饰品里,忽然多出了一丝艳丽的碧绿,淬了毒一般蛊惑人心。
琴酒被这一幕凝住了注意力。
还真在演戏。
他心里划过一个念头。
那是琴酒第一次看走眼。
他以为这是一只雏鹿,但其实是一条长了尖牙的幼狼。
琴酒的目光向来只会停留在有利用价值的事物上。
所以在瓦伦汀拉住他的时候,他没有走,而是蹲下来,评估他的价值。
他刚才的表现,赢得了杀手的一些尊重。
“你要跟我走?”
两年前的琴酒还没拿到代号多久,也没有现在的地位,所以他的问句里带着一丝咄咄逼人的味道,“想清楚了再回答。”
“一旦点头,你没有后悔的机会。”
当时,周围还有很多老资格的代号成员,他们同样伸出了援手,承诺给瓦伦汀庇护,嘴里的甜言蜜语像吸引蝴蝶投身的蛛网,眼里的施虐欲比起博士却不逞多让。
瓦伦汀连看都不朝别人看,只是死死盯着他,沉默地点头。
琴酒在这样的眼神里获得了足够的信息,他蹲下来,缓缓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