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幸抬头,眸含笑意地看向少年,忽然坏笑一声,伸手在少年腰间轻轻一捏,笑道:“不错嘛,结实多了。”
亓幸院里伙食好得不像话,在他日复一日坚持不懈的投喂下,少年的身子不仅坚韧许多,个子也开始猛窜,亓幸这才开始发觉他其实比自己大。
少年只觉腰间一阵痒意,不禁动作一顿,耳根瞬间红透。
他身体微僵,却又不舍得推开亓幸,只是轻咳一声,小声道:“亓幸……”
亓幸却不依不饶,得寸进尺地又捏了几下,直闹得少年满脸薄红才罢休。
亓幸看着少年红透的耳朵,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你脸好红,又害羞啦?”说着,还凑上前去,作势要咬一口少年的脸颊。
少年涨红了脸,却没躲,任由亓幸嘻嘻哈哈地笑着搂住自己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少年红着脸,微微低头,为亓幸整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
亓幸笑着退开,正欲开口,院门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呼喊:“小表哥——!”
犹如平地惊雷,炸得亓幸一个激灵,差点没被震聋。
他捂住耳朵,满脸惊愕。
少年也微微蹙眉,抬眸望向亓幸身后,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耐。
祈繁迈着大步,气势汹汹地走进院门,活像来砸场子的。
他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声:“小表哥,我来找你玩啦!”
亓幸转身,见是祈繁,一笑:“小繁!”
祈繁几步上前,亓幸赶忙伸手拉住他,将他拉到少年面前,介绍道:“这是当朝宁王之子——小瑜王,也是我表弟祈繁。”
祈繁见还有一人,不由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少年。
接着,亓幸又向祈繁介绍少年,可话到嘴边,却微微一顿,只简简单单说道:“这是我的好朋友。”
少年向祈繁略一颔首,算作打过招呼。祈繁却皱起眉头,满脸狐疑:“他叫什么呀?”
亓幸沉默片刻,淡淡道:“没有名字。”
“咦,怎么会没有名字?”祈繁一愣,下意识道,“就算是阿猫阿狗,也会有名字的…”
亓幸神色微变:“小繁。”
他转头看向少年,只见他微垂下头,眉眼间笼上一层阴翳,神色晦暗。
“我知道了,这种人不就是……”祈繁平日里被人捧着,也是缺心眼,说话口无遮拦,思索片刻后,竟语出惊人:“…小白脸!”
亓幸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论震惊地瞪大了眼,少年亦然,接着瞬间红了耳尖,一直蔓延到脖颈。
祈繁却毫无察觉,依旧滔滔不绝:“小表哥,我昨日看的话本子上就是这样说的——”
“都城首富之子在雨巷撞见一个浑身湿透的小乞丐,便鬼使神差将其带回家。小乞丐聪慧勤快,善解人意,那富家子对他愈发上心,带他赏画吟诗。两人渐渐互生情愫,私定终身。”
“话本子说,小乞丐衣衫破旧却生得眉清目秀,这就叫‘小白脸’啊!”
他边说边比划着,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亓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一甩袖子,吐出一句:“我要告诉姨姨你乱看话本子!”就拉着少年快步离开,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像逃之夭夭。
祈繁站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大喊一声:“不要告诉我娘啊小表哥!——”
亓幸气冲冲地把少年拉回屋里,“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他背靠着门,大口喘着气,咬牙切齿道:“小繁就是被惯坏了,什么话都说!”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少年,少年低垂着头,双手攥紧衣角,指关节都泛了白。
“别理他!”亓幸大步走到少年面前,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别伤心啦,我陪你用膳吧?”
亓幸知道自己去了大堂,少年便会一直等着他回来一道用膳,因此急匆匆的。
少年抬眸看他,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全然没有亓幸想象的委屈与羞愤,而是闪烁着一阵奇异的色彩。
亓幸不由疑惑:“怎么了?”
少年盯了他半晌,深吸一口气,缓缓憋出几个字:“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诶?”亓幸一愣,显然没料到少年会这么说。他反应极快,毫不犹豫把脸颊送过去,语气轻快:“可以呀。”
少年的心瞬间狂跳起来,却没急着凑近,而是略带迟疑地问道:“所有人这样…都可以吗?”
亓幸歪了歪脑袋:“什么?”
少年又深吸一口气,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小声问:“所有人想亲你…你都会答应吗?”
亓幸“诶”了一声,认真地摇摇脑袋,道:“只有喜欢的人可以哦。”
他顿了顿,粲然一笑:“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不知所措,脸瞬间熟透,眼神慌乱躲闪。
“怎么,不喜欢我吗?”亓幸嘀咕一声,目光疑惑地看着他。
少年忙摇头,张了张嘴,声音细如蚊呐,带着几分羞涩:“喜…喜欢的。”
话刚出口,少年就懊恼地捂住了脸,心中忐忑。
亓幸“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说什么呀?我没听清哦——”
少年缓缓闭了闭眼睛,豁出去了似的,提高了音量:“我喜欢你!”
亓幸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那就可以哦。”
少年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他缓缓靠近,在亓幸温软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
亲完后,少年微微睁开眼睛,小声问道:“这样…可以吗?”
“噗哈哈…可以呀,我很开心!”亓幸笑弯了眼睛。
第63章 晨烟惊梦唇齿偷香
清晨,亓幸在温暖的阳光下悠悠转醒,睡眼惺忪间,下意识地朝着身旁摸去。
指尖刚触到空空的床沿,他瞬间清醒过来,原本半眯的眸子一下子瞪得滚圆,心里“咯噔”一下。
——床上除了自己,分明没有人!
亓幸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床帐随着他的动作晃荡,筛下几缕细碎的光影。
亓幸顾不上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匆匆披上一件外衣就往外冲。
走出屋子,迎面撞上一个小侍从。
亓幸随手逮住他,急切地问:“那位公子呢?”
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谁,小侍指向小厨房:“方才见他去了那里。”
亓幸应了一声,脚步匆匆往小厨房赶去。
一进小厨房,一股浓烟扑面而来,亓幸被呛得连连咳嗽,甚至沁出了眼泪。
他眯着眼,在浓重的烟雾中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不由大喊:“你在干什么!”
那影子在炉灶前手忙脚乱地忙碌着,听到喊声转过头来。眼里划过一丝慌乱。
他抬手挡了挡烟雾,然后忙不迭拉着亓幸往外走。
两人走到廊下大口喘着气,空气里仍弥漫着烟熏火燎的味道,还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所以,你是想给我做好吃的?”亓幸瞪着眼,惊疑不定地问。
他看着少年灰扑扑的脸蛋,原本俊俏的五官此刻都被烟灰和汗水遮得看不清了。
少年点点头,抿了抿唇,略显愧疚道:“抱歉,我第一次做,搞砸了…”
“嗐,没事没事。”亓幸拍了拍少年的脑袋,“你…做得已经很好啦。”
亓幸说着说着,自己都有点心虚。
他心道自己头一次说谎,居然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果真厉害!
阳光暖暖地照在小院里,到处亮堂堂的。
亓幸瞅着地上洒下的金色光斑,心念一动,道:“这样,我去做个桃花酥试试手,你在旁边学学可好?”
少年点头。
此前,仆役们已把小厨房收拾妥当。两人再次进去,一切恢复如初,干净整洁。
“桃花酥以春采桃花和蜜为馅,酥皮千叠,入口即化。我姐擅长做桃花酥,我之前瞧过几次,勉勉强强会点。”亓幸一边清点材料,一边道,“待会做好了,咱们一道送去姐姐那里。”
小厨房里的食材堆得满满当当,一应俱全,毫不短缺。
亓幸手脚利落,很快就将做桃花酥要用的东西一一摆在案板上。
亓幸先将白小麦粉铺于青石案板上,在中间刨个坑,倒入砂糖和猪板油丁,接着缓缓注入温水。
“好哥哥,过来帮帮我。”亓幸冲少年招了招手。少年闻言,赶忙迈步靠近。
亓幸一边用木杖碾着面粉,让它成絮状,一边道:“掌根揉面,反复折叠按压——对,就是这样!你学得真快!”亓幸看得惊奇,连连称赞。
少年有些羞涩地抿了抿唇,不语。
面团揉好后,亓幸用湿麻布盖住,让它静置了半个时辰。
待面筋渐渐松弛,亓幸又指挥少年将红豆沙馅搓圆压扁,包入桃花碎末。
“对!捏紧收口!对!太棒了!”亓幸喊道。
随后,亓幸把油皮剂子擀成薄圆片,裹入油酥后封口,擀成长舌状卷起,再横向擀开卷叠两次,酥皮层次渐渐分明。
接着,剂子按扁擀圆,包入豆沙馅,亓幸用虎口收拢,捏出漂亮的花边,还在顶部留了孔,嵌入干桃花瓣作蕊。
一切准备就绪,他将炭炉预热,给铁鏊刷油,放入生坯,先用文火烘烤。
初时,盖上了盖子焖蒸。过了一阵,揭盖转旺火。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酥皮便变得金黄酥脆。
快要出炉前,亓幸用毛笔蘸红花汁,轻轻在上面点出花纹,随后复刷蜂蜜水定色。
“尝尝?”亓幸捏着一块桃花酥,送到少年嘴边。
他微微俯身,发间的碎发轻轻滑落,随着动作带起一阵浅淡清香。
亓幸双眸清亮,笑得灿烂。
少年的目光先落在亓幸脸上,映出他促狭的笑颜,而后缓缓低下头,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下一口。
酥皮应声在齿间碎裂,发出细微的“嘎吱”声,桃花的清香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少年瞬间瞪大眼,紧接着亮得惊人,脱口而出:“好吃!”
亓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颇有几分洋洋得意地甩了甩高高束起的马尾,乌黑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那是,毕竟是本公子亲手做的——当然也有你的功劳啦!”亓幸微微仰起头,弯着唇道。
少年浅浅笑了笑,心里明白自己没帮上多大忙。可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晕开了满脸的红晕。
亓幸缩回手,眼睛盯着桃花酥上少年方才咬过的地方,狡黠一笑,毫不犹豫地在那块又咬了下去。
丝丝缕缕的甜在唇齿间散开,桃酥细腻,松软清香,花香与甜糯交融,令人齿颊留香。
“唔…确实好吃啊!”亓幸含糊不清地说道,边说着,脸颊一点点靠近少年。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少年颈侧,惹得他微微一颤。
一时间,少年只觉心跳如鼓,脸颊越来越烫,就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急促起来,唯有大脑一片空白。
亓幸见他呆呆地盯着自己看,轻咳一声,慢慢移开视线,假装若无其事地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手指在杯沿不自觉地摩挲着。
“怎么这样看我…算啦,我们快给姐姐送去吧!我头一回做出这么好吃的桃花酥呢!”亓幸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着少年,扬声道。
少年回过神来,任他拉着自己往外走。
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二人相贴的手腕上,浅浅勾了勾唇。
亓希的院子比亓幸的更加幽静。
青翠的竹竿郁郁葱葱,竹干修长挺拔,竹节分明,竹影错落斑驳,清冷温润。
竹叶层层叠叠,纵横交错,把正午的阳光筛成细碎的光斑,晃晃悠悠落在地上。
竹香淡淡,丝丝缕缕,似有若无,质朴又淡雅,是亓希身上惯常有的气味。
檐下挂着一串银铃,铃身泛着光泽,偶尔一阵穿堂风过,便轻轻晃动,发出几声空灵悠远的声响,又很快归于寂静。
石桌摆在院子中央,被竹荫笼着。桌上摆着茶具,三只白瓷茶杯里飘着热气。
亓希坐在中央,另有一男一女分坐两侧。
一人穿着青色长衫,端着茶杯,手指修长。他面容儒雅,书卷气十足,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显得格外温和。
此人正是亓希的教习师父,姓沈。
女子则一袭白衣,衣领和袖口绣着浅色的缠枝纹。她面容昳丽,眉眼弯弯。阳光透过竹叶落在她发间,像是缀了几星碎金。
她是一个与亓靖交好的世家家主的义女,不知本姓为何,只知单名一个“楚”字,便称楚姑娘,是亓希的同门师妹兼闺中好友。
二人沿着蜿蜒曲折的青石小径缓步前行。
小径旁,几丛不知名的野花肆意绽放,娇艳欲滴。
竹影在地上缓慢移动,蝉鸣忽远忽近,银铃又响了几声,很快被竹叶的沙沙声盖过。
终于,二人进了那方小院。
阳光星星点点,石桌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质地细腻,色泽温润。
茶香袅袅升腾,混合着清新的竹香,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亓希闻声望去,与亓幸的视线对上,盈盈一笑:“幺儿来了。”
她面容尚且青涩稚嫩,可眉眼如画,眼尾轻扬的刹那,风华万千。
亓幸牵着有些紧张的少年走到几人面前,又喊:“沈先生,楚姐姐。”
少年身着一袭玄色衣袍,衬得身形修长,看上去比亓幸瘦一些,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只是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略显几分慌乱。
沈先生噙着笑点点头,楚姑娘看向亓幸身后的少年,挑眉笑道:“这是…师姐的未来弟夫?”
少年的脸瞬间染上桃粉,亓幸缓慢地眨眨眼,然后惊诧地叫了一声:“啊?”
楚姑娘笑得明媚:“啊,开个玩笑,你说你说。”
少年两颊染上绯色,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唇。
亓幸浑不在意,莞尔一笑,向大家介绍他:“他是我前些日子带回来的人,现在是我的好朋友。”
亓幸将食盒摆到石桌上,雀跃道:“姐姐,这是我们俩一起做的桃花酥,比以前的都好吃!大家一起尝尝吧?”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少年。
沈先生微微一笑:“我们话也说完了,还有其他事,就不多留了。小公子,再会。”
他看向楚姑娘,眼睛微一眯,给了她一个“别在这丢人现眼”的眼神。
楚姑娘耸了耸肩,亓希则颔首一笑。
待二人离去,庭院重归宁静。
亓希轻轻打开食盒,一缕甜香如春风扑面。
她仔细端详着盒中精致的点心,动作优雅地拿起一块桃花酥,浅尝一口,随即弯了弯眸子。
亓希浅笑着点头,声音温柔:“很好吃,幺儿和幺儿的朋友都很棒。”
说着,她又看向少年,柔声说道:“幺儿的朋友吗?日后若得空,也可常来坐坐。”
少年闻言,神情放松了些,微微颔首。
亓幸拍拍他的肩膀,笑得灿烂:“好啦,别这么拘谨,以后我姐姐就是你姐姐,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亓希嗔怪地看了亓幸一眼,却掩不住眼中的笑意,对少年道:“幺儿还小,不懂事,你应当比他大吧?”
亓幸暗道不愧是姐姐,这都能看出来。
少年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脸颊有些红,缓缓道:“我…我随亓幸叫。”
亓希微怔,随即笑开:“也好。”
亓幸也粲然一笑:“对嘛对嘛,就应该随我叫。”
沈先生是闻琬音的旧时好友,此人学识渊博,满腹经纶,是一位极有名的先生,多少人散尽家财都请不来一见。可沈先生眼界极高,一概拒绝。
可沈先生却一眼看中了亓希,收了她为徒。亓家自然求之不得,立刻在府里挑选了一处僻静雅致的院子,重新翻修布置,供沈先生居住。
除此之外,沈先生门下还有一个徒弟,便是楚姑娘。
楚姑娘同亓希一样,如今都跟在沈先生身边学习。
院内竹林依旧郁郁葱葱,修长的竹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中间立着一间清雅的竹屋,被浓密的翠竹环绕着。
竹屋外观朴素寻常,却十分雅致。
檐下悬着一串风铃,窗户上方垂下布帘,白底青纹。
门前有块不大的青石空地。竹屋门大敞着,露出内部陈设,质朴而温馨。
屋内收拾得很整洁,角落摆放着一张粗木桌,桌上有个铜皮烛台。
旁边是一把竹椅,椅背上挂着一幅字画,画中山明水秀。
屋子的另一边,是一组简单的卧榻。床榻由竹片编织,上面铺着一层青灰粗布的被褥。被角垂在竹榻边缘,被面染着几丝洗不净的青草汁色。
床头矮柜摆着个粗瓷陶罐,里头斜插着几支新采的山野菊,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泥墙上歪歪扭扭贴着几幅画:歪斜的柳枝、笨拙的游鱼,线条虽稚嫩,笔触却透着认真。
墙角摆着小土灶,上面放着豁了口的粗瓷碗,灶膛里烧剩的炭火偶尔爆出一点火星,很快又灭了。
“师父,为什么要拉我走!”楚姑娘端着新沏的野茶进来,声音清亮。
沈先生正靠在竹椅里翻看一本旧书,闻言抬起头,嘴角一抽:“你不要老是乱点鸳鸯谱,那两个孩子——”
楚姑娘一听顿时不满,双手叉腰,提高音量道:“谁乱点鸳鸯谱了,我认真的!我真的觉得他们——”
“小楚!”沈先生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儒雅随和的面容微微破裂。
“行行行,你就是不信我呗!”楚姑娘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双手抱在胸前,嘀咕道,“可是我预感向来很准的。”
沈先生盯着她,似笑非笑,缓缓开口:“哦?那你猜猜我现在想干嘛?”
楚姑娘一脸惊恐地看向他,瞪着眼转身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师父!你又想打我!”
沈先生眯着眼在后面穷追不舍,大喊:“别跑!看我今天不清理师门!”
一人跑一人追,形象全无。
山风穿过窗棂,竹影晃在画纸边沿,屋里的茶水咕嘟冒起热气。
午后的阳光透过木窗,斑驳地洒在陈旧的檀木书桌上。
亓幸慵懒地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书页在指尖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蓦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一合书,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响。
“我来教你认字吧!”亓幸转头看向身旁站着的少年,笑道。
少年一怔,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事,眸光微动,轻声应道:“好。”
亓幸找出自己启蒙时的书,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少年坐过来。
少年略显紧张地走到软榻旁,小心翼翼地坐下。
两人并肩而坐,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亓幸点在书页的一个字上,一字一顿地念。
少年便试探性地重复着那个字。
他的声音有些生涩,但模样认真。
两颗脑袋渐渐靠在一起。
“哇,你果然很聪明,读一遍就记住啦。”亓幸惊叹。
少年抿唇笑道:“是你教得好。”
“嘿嘿,没想到我还有当夫子的天赋!”亓幸十分雀跃,“那我教你读诗?”
他随手从书架上抽下一本,指尖在书脊上不经意地摩挲一下,随后随意翻到一页。目光落上去的瞬间,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怎么了?”少年微微倾身凑过来,身上淡淡的气息萦绕在亓幸鼻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亓幸的耳畔。
亓幸敏感地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想要合上书,动作却慢了半拍。
他的视线黏在书页上,眼中略带慌乱。
少年挨得更近了些,几乎与亓幸额头相贴,二人的呼吸也彻底交缠在一起。
亓幸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他看着这页诗又愣了愣,随后,像是想逃避什么似的,又翻到下一页,可刚翻过去,动作再次顿住。
亓幸不可置信地又接连往后翻了数页,接着猛地将书合上,这才看到书页上的大字——“情诗三百首”。
他的脸瞬间红透,滚烫的感觉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亓幸猛地站起身来:“我们……我们换一本。”他声音有些颤抖,结结巴巴地说完,伸手去够旁边另一本书。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覆上他的手背,力道不大,却紧紧地拉住他,却再挣不开半分。
亓幸的心猛地一紧,身体瞬间僵住,脑袋嗡嗡作响。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只手上,顺着小臂往上,对上了少年含着笑意与探究的眸子。
“怎么了?这本不可以吗?”少年歪着脑袋问,不解的目光直直望进亓幸眼里,似乎真的不谙世事。
亓幸动作一滞,眼神躲闪。
他喉咙发紧,沉默片刻,终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也不是……算了。”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翻开书,手指在书页上胡乱滑动,随便找了一页,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那你跟着我念。”
少年点点头。
亓幸低头看着书页,脸颊越发滚烫。他有些迟钝地、低声地念出声:“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少年看着亓幸,声音紧接着响起:“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亓幸嗓音微颤。
少年身体微微前倾,离亓幸更近了些,重复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当念到这句时,亓幸的声音微不可察地低了几分。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少年喃喃:“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亓幸脸颊突然升温。
他轻咳一声,扭过头去:“今天学得够多了,以后…以后再教给你吧。”
少年点头:“好。”
日子如流水般淌过,不急不缓。
带着岁月的痕迹,悄无声息地漫过庭院里的青石板,绕过屋檐下的风铃。
也淌过了少年与亓幸相处的每一寸光阴。
庭院里的花草,在时光的滋养下,或盛放或凋零,见证着他们相识相知的一点一滴。
“好哥哥,你想做神仙吗?”亓幸托着腮问,指尖轻轻点着脸颊,侧目看向身旁捧书的少年。
阳光穿过纱帘落在他眼睫上,投下细碎阴影。
少年闻言歪歪脑袋,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颤动的阴影:“神仙是什么?”
亓幸托腮的手往下滑了些,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案边缘,沉吟片刻,道:“神仙就是天下所有百姓的父母官,泽披黔首,惠泽万民。”
少年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缓缓开口问道:“你想吗?”
“我?”亓幸指了指自己,认真地点点头。“我当然想了。”
少年闻言,毫不犹豫点头,神情郑重:“那我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