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遂识趣地退后半步,看着好友被揪住耳朵,幸灾乐祸。
伶舟照那张惯常舒展的脸此刻皱成一团,却仍小心护着谢萦的腰身:“轻点轻点…”
谢萦正要加大力道,突然瞥见他颈侧血迹,顿时松手:“这是…?”
“无妨,是山里小鬼的。”伶舟照趁机将人搂进怀里,手掌轻轻覆在她微隆的腹部,眉头拧成结,“倒是你,有了身子就老实点,好不好?”
“不好!”谢萦嘴上凶巴巴,身体却诚实地往他怀里靠了靠。“才三个月大,能影响什么!”
“还是要注意着点……”伶舟照念叨。
谢萦突然一顿,狐疑地凑近嗅了嗅:“你身上…怎么有安神香的味道?”
她眼睛倏地睁大:“你去见我爹了?”
两个少年同时僵住。
“就…顺路去请教了几个安胎的方子……”伶舟照声音越来越小。天知道他面对谢家主时,后背冷汗浸透了三层衣衫。
谢萦眼眶突然红了。她低头摆弄锦囊,声音闷闷的:“傻不傻…我爹最讨厌别人提这个……”
上次回门,谢家主看着女儿尚不显怀的肚子,偷偷抹了半天眼泪。
当晚,谢家主看着桌上突然出现的百年安胎果和月华草,捋着胡子对夫人嘀咕:“那小子虽然拐走我闺女,倒也算有心……”
“唉,你说伶舟那孩子,自小就爱与萦儿玩。”谢夫人笑道。
谢家主冷哼一声:“从小就知道往咱们家跑,不是偷摘我院子里的灵果,就是拐着萦儿上房揭瓦!”
谢夫人肩膀微耸:“是萦儿怂恿的伶舟吧。”
“哼!”谢家主端起茶盏猛灌一口,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还记得那年七夕,两个小混蛋把我养的仙鹤尾巴毛都拔了做风筝……”
谢夫人掩唇轻笑:“可不是?那会儿萦儿才八岁,伶舟也不过九岁出头,两个小泥猴儿蹲在屋顶上放风筝,被雷符劈得满脸焦黑。”
还有一年春日,谢府后院,十二岁的伶舟照踮脚去够树梢的桃子,十一岁的谢萦在树下张开衣摆接。
两个孩子被桃胶糊了满脸,却笑得见牙不见眼。
谢夫人指尖轻点桌面,月华草泛起莹润微光:“如今倒好,知道采药来孝敬岳父了。”
窗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谢家主眉头一跳,条件反射地推开窗棂——果然看见墙头蹲着个熟悉的身影。
伶舟照抱着满怀的安神香,尴尬地僵在原地,发梢还沾着几片夜露未干的竹叶。
“岳、岳父…”少年世子的耳朵红得能滴血,“我…我来送…”
“翻墙送?”谢家主板着脸,袖中符纸却悄悄收了回去,“堂堂侯府世子,成何体统!”
竹影婆娑间,传来谢萦清脆的喊声:“爹!您别凶他!”
“吃里扒外的臭丫头!”
“噗嗤——”谢夫人突然笑出声。
她指了指伶舟照衣领下若隐若现的牙印,冲谢家主努了努嘴。
谢家主脸色一黑,突然拂袖转身,声音却软了下来:“…进来喝杯茶再走。”
他背对着众人,悄悄抹了把眼角。
竹影深处,谢萦提着裙摆往墙上蹦跶,发间银铃在月色下叮咚作响。
她腰间同心结泛着微光,与伶舟照的那条隐隐呼应。
那株重生的仙鹤草在夜风中轻摆,新生的羽叶舒展开来,在月光下投出心形的剪影。
夜风穿过回廊,卷起几片竹叶飘落在石阶上。
远处传来少年夫妻的笑声,惊落一树星辉。
谢家主望着那对渐渐消失在月色中的身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青瓷釉面映出他微蹙的眉头。
“你说,伶舟那孩子说的可是真的?”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三分。
谢夫人正在整理案上的月华草,闻言指尖微微一顿。
草叶间缠绕的金线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像极了当年女儿第一次学会缚灵咒时,兴奋地在每个角落都留下痕迹的模样。
“冠着伶舟这个姓,想来确凿无疑。”她将草叶轻轻理好,抬头时眼角笑纹温柔,“况且——”谢夫人悠悠笑道,“这孩子连出城剿匪都不忘带回萦儿最爱的零嘴,你还不信?”
谢家主重重放下茶盏,瓷底与木案相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是怕他受不了萦儿。”他转头望向窗外,月光在那株仙鹤草上流转。“谢家是玄术世家,非凡世之人那般寿元短暂。伶舟一族更是神奇,若这孩子始终如一,迟早会飞升成仙。”
谢家主有些迟疑着道:“只是,许多年后…他还能像如今这般吗?”
谢夫人淡淡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方绣帕。
帕角歪歪扭扭绣着只小兔子,针脚凌乱得可爱。
“记得这个吗?”谢夫人将帕子展开,上面还有道浅浅的剑痕,“去年萦儿非要学女红,扎得满手是血。伶舟那孩子连夜翻遍医书,配了药膏不说,还傻乎乎地把自己手指也戳破,说什么‘陪她一起疼’。”
夜风忽然转急,吹得窗棂轻轻作响。谢家主望着帕子上那对并排的兔子耳朵——一只绣得精致,一只歪歪扭扭,显然是后来补上的。
他紧绷的肩膀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就算他所言不实,”谢夫人将帕子仔细折好,目光落在院墙外隐约可见的侯府飞檐上,“你看他望着萦儿的眼神……”
她声音渐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轻笑,“跟当年某个愣头青在春日宴上,非要跟人比试谁能先邀我合奏一曲时一模一样。”
月光忽然被云层遮住,院中那株仙鹤草的影子倏然消散。
但石阶上的焦痕旁,不知何时多了一处崭新的剑痕——那是方才伶舟照翻墙时,佩剑不小心在青石上留下的印记。
两道痕迹交错在一起,竟像极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囍”字。
“可心总会变。”谢家主沉声道。
“我遇到的人矢志不渝。”谢夫人轻轻牵住他的手,“所以,我愿意相信这世间还有许许多多忠贞之人。”
“啊——伶舟照!都怪你!!”
撕心裂肺的喊声几乎掀翻屋顶,谢萦死死攥着伶舟照的手腕,指甲在他手臂上掐出几道红痕。
伶舟照半跪在床边,额角冷汗比她流得还凶,声音都在发颤:“怪我,都怪我……”
院内的祁遂听得心惊肉跳,急得来回踱步:“这比上回她引天雷劈我还吓人……”
“夫人再使把劲儿!”稳婆急得满头大汗,“孩子见着头了!”
“不要叫我夫人!!!”谢萦带着哭腔嘶吼,一道金光不受控制地从她指尖迸出,“轰”地炸碎了床头的安神灯。“老娘……再也不要生了!!”
“不生不生,以后都不生了!”伶舟照手忙脚乱地擦她额头的汗,自己的袖子却被她一口咬住,“萦萦,你要是疼就咬我——”
话音未落,谢萦真的狠狠一口咬上他的手腕。
“啊我草——谢萦你谋杀亲夫啊!!!”伶舟照发出杀猪般的吼声。
“哇——”一声嘹亮的啼哭骤然响起。
“生了,生了!是位小世子!”稳婆喜极而泣。
她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托起,却见那孩子周身竟笼着一层淡淡的星辉,眉心一点朱砂似的红痕,隐约有金光流转。
“带走带走!让七岁看着!”伶舟照连看都没看孩子一眼,手还被谢萦咬着,就用另一只手去拂她汗湿的额发,“萦萦,你怎么样?还疼不疼?”
谢萦虚脱般松开牙关,整张脸苍白如纸,却还强撑着瞪他:“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她气若游丝又有些崩溃地嘟囔:“我才十五岁啊……!”
“对不起,对不起。”伶舟照眼眶通红,低头吻她汗湿的指尖,突然话锋一转,“要不我们把孩子丢给七岁养吧?”
谢萦:……
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你认真的?”谢萦虚弱地眯起眼。
伶舟照一本正经地点头:“反正他整天往咱们家跑,不如直接…”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祁遂惊恐的喊声:“我听见了!你们休想!”
他怀里的小家伙突然“哇”地哭出声,祁遂被惊得直接跳起来。
谢萦突然笑了:“我觉得,可行。”
窗外,祁遂手忙脚乱地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婴儿,僵硬得像个木偶:“这、这小祖宗怎么这么软啊啊?!”
他声音发颤,手臂绷得笔直,生怕抱歪了摔着孩子。
小家伙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哭得小脸通红。
祁遂急得额头冒汗,笨拙地调整姿势,一会儿托着脑袋,一会儿扶着腰,活像个初次上阵的新兵。
终于,他似乎是找到了个让小家伙舒服点的姿势,小家伙的哭闹声渐渐低下去,转变成为细弱的哼唧声。
只见他像只小猫般蜷在襁褓里,小脸贴着祁遂的胸口,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祁遂低头看着怀里安静下来的小团子,忽然咧嘴,露出一个堪称邪恶的笑来。
他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小家伙的脸蛋,软得像棉花糖,一按一个小窝。
他忍不住又戳了一下,小家伙皱了皱鼻子,哼唧一声,但没睁眼。
“这么能睡?”祁遂挑眉,坏心眼地又捏了捏他的小下巴,“比你爹小时候乖多了。”
他的魔爪又转向小家伙的手。
那小手还没他拇指大,粉嫩嫩的,五指蜷缩着。
祁遂轻轻掰开他的小拳头,掌心软得不可思议,连纹路都细腻得像是画上去的。
“这么小,以后怎么拿剑?”他嘀咕着,拇指摩挲着小家伙的掌心,痒得小家伙在睡梦中缩了缩手指。
祁遂的手终于伸向了小家伙的脚。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襁褓一角,露出两只白嫩的小脚丫,脚趾圆润,脚心粉嫩,透着健康的红晕。
祁遂坏笑着用指尖轻轻刮了一下脚心——
小家伙猛地一蹬腿,“呜”地一声哼唧,眼睛还没睁开,小嘴已经瘪了起来,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样。
祁遂顿时慌了,连忙把襁褓裹好,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背哄道:“别哭别哭,哥哥错了……”
小家伙哼唧了两声,安静下来。
“小男孩,是吧?”祁遂本性难移,眯起眼睛,狞笑着伸出邪恶之手。“让哥哥检查下是不是真小子~”
他蠢蠢欲动,却见小家伙忽然伸出白嫩的小手,轻轻攥住了他的手指。
一瞬间,祁遂素来玩世不恭的笑容凝在脸上,心头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小家伙手指温热,力道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却攥住了他的某根心弦。
祁遂低头看着他。
小家伙裹在绣着星纹的锦缎襁褓里,像一团雪白的云朵,软得让人使不上力。
脸蛋圆润,透着淡淡的粉晕,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掐出水来。
睫毛又长又密,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一双眼睛不知何时睁开的,乌黑明亮,如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澄澈得能映出人影。
此刻,他就这样一瞬不瞬地望着祁遂,眸中仿佛盛着细碎的星光,像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祁遂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那双纯净的眸子里晃动。
屋内,伶舟照神色一僵,不可思议地往外看了一眼。
小家伙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祁遂看得愣了愣。
完了,这小崽子会蛊术。
他心道。
伶舟照面无表情地捏着儿子的脸蛋,一字一顿:“小晏,跟爹念,‘爹’——”
“诶!”祁遂在廊下嗑着瓜子,笑嘻嘻地应了一声。
伶舟照额角青筋一跳:“滚!”
小小的伶舟晏坐在伶舟照膝上,左看看黑着脸的亲爹,右看看笑得前仰后合的祁遂,忽然弯了弯眸子,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谢萦见状,立刻凑过来,捧着脸笑眯眯道:“小晏小晏,叫‘娘’。”
伶舟晏张了张嘴,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又默默闭上了嘴。
谢萦一愣:“诶?怎么还收回去了?”
祁遂见状,得意洋洋地走上前来,伸手薅了一把伶舟晏的脑袋,逗他:“小晏,叫声哥哥?”
伶舟晏仰着小脸看他,粉嫩的嘴唇动了动,含糊地蹦出一声:“嘚嘚!”
“诶!”祁遂瞬间笑弯了眼睛,一把将小家伙抱起来,举高高转了一圈,得意道,“唉不是我说你们,一天天的也不带小晏玩,听,小晏先叫的我吧?”
伶舟照和谢萦对视一眼,眼神交汇的瞬间达成共识——
“揍他!”
两人同时一跃而起,直扑祁遂而来!
“诶我草,你们想干嘛!”祁遂拔腿就跑,还不忘伸手把怀里的伶舟晏护住,以防吹着风。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嚷嚷,“小晏你看!你爹娘欺负人!”
伶舟晏被祁遂抱在怀里,小脑袋随着奔跑的颠簸一点一点的,却笑得格外开心,小手还抓着祁遂的衣襟,咿咿呀呀地又喊了一声:“嘚嘚!”
“七岁!你给我站住!那是我儿子!”伶舟照的怒吼震得屋檐下的星铃叮当作响。
祁遂抱着伶舟晏跑得飞快,衣袂翻飞间还不忘回头做鬼脸:“现在是我弟弟!”
“七岁岁~”伶舟晏在祁遂怀里兴奋地拍着小手,突然歪头眨了下左眼,软乎乎的脸蛋挤出个小酒窝。
“嘶——”祁遂猛地捂住心口,脚步都晃了晃,“这他妈谁顶得住啊!”
“嗖——”
一道清风符贴着地面疾驰而来,精准缠上祁遂的脚踝。
“卧槽!伶舟照你玩阴的!”祁遂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却还是死死护住怀里的孩子,就地一滚,稳稳把伶舟晏护在胸前,自己后背“咚”地撞在廊柱上,震得雕花木窗哗啦作响。
“咯咯咯~”伶舟晏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小手轻轻地贴上祁遂的脸,奶声奶气地又叫,“嘚嘚!七岁!七岁岁!”
祁遂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脑勺,却用食指轻轻点了下孩子的鼻尖:“没大没小。”抬眼时眉梢飞挑,冲追到眼前的夫妻俩得意道,“听见没?小晏就喜欢我!”
谢萦气笑了,一个箭步冲来伸手要抢孩子:“你少得意!都降辈了!”
“我乐意!”祁遂大喊着侧身一躲,把伶舟晏举得更高。
孩子以为在玩举高高,开心得直蹬小腿。
“叫爹!”伶舟照大叫一声,从另一边包抄过来。
“叫你…!”
“娘~”伶舟晏在空中突然软软喊了一声,还附带一个口水泡泡。
谢萦顿时眉开眼笑:“诶!”伸手就要接。
“七岁抱!”小家伙却在半空突然转向,张开小胳膊扑向祁遂。
这一转差点让三道身影撞作一团,惊得屋檐下的青铜风铃叮当乱响。
“看见没!”祁遂得意地接住孩子,结果被伶舟晏“吧唧”一口亲在脸上,留下个湿漉漉的印记,“我们这是双向奔赴!”
谢萦气得直跺脚:“伶舟照!你儿子叛变了!”
“既然如此——“伶舟照冷笑一声,拉起谢萦转身就跑:“那小晏就拜托你照顾了——”
“诶我…!”
祁遂抱着伶舟晏站在庭院里,看着空荡荡的天空:“……”
伶舟晏歪着头:“咦?”
“你爹娘私奔了。”祁遂捏了捏他的脸蛋,“走,七岁哥哥带你去个好玩的…”
话未说完,伶舟晏腰间的平安符突然亮起红光——谢萦的声音从符中传出:“七岁!敢带小晏去乐楼就打断你的腿!”
祁遂:“……”
他欲哭无泪:“你们夫妻俩是要毁了我吗?!”
残阳如血,染红了镇国公府的飞檐。
伶舟照正在书房批阅军报,修长的手指在竹简上轻轻划过。忽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世子…”侍卫统领在门外低声禀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伶舟照眉头微蹙,放下竹简:“进来。”
侍卫推门而入,单膝跪地:“憬王殿下…遇刺了。”
当今憬王戍守边疆,正是伶舟照的堂兄,伶舟憬。
书房内一片寂静。
伶舟照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墨点。
“你说什么?”伶舟照缓缓抬头,眼底寒芒乍现。
“…细说。”他的声音依然平稳,只是指尖微微发白。
“北境急报,憬王夫妇在军营遇袭…当场殒命。小郡主…下落不明。”
伶舟照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现场可有线索?”
侍卫呈上一方染血的帕子:“只有这个…伤口很干净,看不出是何人所为。”
谢萦匆匆赶来时,正看见伶舟照站在庭院里。
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阿照……”她轻声唤道。
伶舟照转过身,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谢萦接过帕子,指尖轻触血迹:“天蚕丝?江湖上会用这种手法的…”
“至少七家。”伶舟照淡淡道,“但都不足以杀死堂兄。”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谢萦心头一颤。
是啊,憬王伶舟憬是当世高手,身边更有层层护卫。
千防万防,防不胜防。
伶舟照冷笑:“看来有人等不及了。”
伶舟氏,传说中的“天妒血脉”。
他们的经脉容量是常人的数十倍,修炼飞速,虽说突破难了些,可以凡人之躯,法力内蕴却胜仙神。
一旦成长起来,必定引起惊天骇地的后果!
深夜的御书房,皇帝正在批阅奏折。
“憬儿死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阴影中有人答道:“是,现场很干净,查不出凶手。”
皇帝放下朱笔,眉头紧锁:“传旨,憬王为国捐躯,当厚葬。另派禁军…全力搜寻遗孤。”
顿了顿,又道:“增加镇国公府的人手,护好伶舟家的血脉。”
窗外,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
祁遂站在书房的阴影处,月光只照亮了他半边脸庞。
“小晏绝不能出事。”他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伶舟照看向这位自幼一起长大的挚友:“你觉得这是…”
“这世间惦记你们伶舟家人的数不胜数。”祁遂打断他,“但得不到,必然设法毁掉。各方势力…谁都有可能。”
谢萦看着两人,轻声道:“不管是谁…他们既然对小楚下手,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
三人目光交汇,无需多言。
“需要尽早教小晏武功。”祁遂沉声道。
祁遂轻轻推开偏院的门,看见伶舟晏正坐在窗前发呆。
四岁的孩子听见声响,转过头来。
“哥哥…”伶舟晏的声音软软的,“我做了一个梦……”
祁遂在他身边蹲下:“什么梦?”
“梦里,有一个姐姐在哭…”小晏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她说…很冷……”
祁遂心头一震,看向窗外的夜空。
不知何时,月亮已被乌云完全遮蔽。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某个山洞里,六岁的伶舟楚蜷缩在角落,怀里的银铃正响着微弱的声音…
“爹…娘……”她无意识地喃喃。
寅时三刻,演武场的青石板上凝着薄霜。
祁遂负手立于场中,玄色劲装与未明的天色几乎融为一体。
他身前摆着三样物件:一柄未开锋的短剑、一卷《冰心诀》、一枚青玉哨。
“小晏,过来。”他声音不重,却惊醒了枝头栖鸟。
伶舟晏揉着眼睛走来,四岁的孩子裹在雪狐裘里,像只毛茸茸的小兽。
祁遂单膝点地与他平视:“从今日起,我教你保命的功夫。”
伶舟晏懵懂点头,却见祁遂突然并指如剑,直取他咽喉——
“叮!”
短剑不知何时已横在两人之间,恰好挡住这记杀招。
“第一课,”祁遂收势,“活着的剑,比死去的规矩重要。”
辰时的阳光穿过梅枝,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看好了。”祁遂振袖而起,短剑在他手中化作银练。
一招“回风拂柳”使出,满树梅花簌簌而落,竟无一片沾身。
小伶舟晏踮脚去接飘落的花瓣,却被剑柄轻轻敲了手腕。
“若这是淬毒的暗器,”祁遂剑尖挑起将将落地的残瓣,“你此刻已毒发三次。”
祁遂将短剑抛给伶舟晏,他手忙脚乱去接,剑身却突然变向——原来祁遂指间牵着几乎透明的天蚕丝。
“剑随心动。”祁遂引着伶舟晏的手腕划出弧线,“不是用手使剑,而是以气御剑。”
正午骄阳下,伶舟晏的第三十六次练习仍以失败告终。
“灵力要走少阳经。”祁遂第三次纠正他手腕的角度,“你总偏到阳明脉去。”
话音未落,伶舟晏突然剧烈颤抖。掌心“嗤”地迸出冰蓝气旋,院中石板瞬间爬满蛛网状裂痕。
“哥哥…我控制不住…”伶舟晏惊恐地看着自己双手,皮肤下似有流萤乱窜。
祁遂闪电般扣住他双腕,青玉哨抵在孩子眉心:“念诀!”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伶舟晏抽噎着背诵,灵力却越发狂暴。
假山“轰”地炸开碎石,惊得树梢寒鸦四散。
祁遂心中大骇——伶舟晏才四岁便有如此神威!
一道身影倏忽掠至——伶舟照并指划过腕间,血珠坠入伶舟晏口中。
暴走的灵力顿时如潮退去。
“你教得太急。”伶舟照皱眉看向满地狼藉。
祁遂抹去额角血迹,难得严肃:“敌寇不会等他慢慢学。”
木桶里的热水蒸腾着雾气,混着淡淡的松木香。
伶舟晏坐在浴桶里,只露出个小脑袋,乌黑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
“抬手。”祁遂挽着袖子,用木瓢舀水轻轻浇在他肩上。
热水顺着伶舟晏瘦小的肩膀流下,冲走了一天练武的尘土。
“哥哥的手…”伶舟晏突然抓住祁遂的手腕,好奇地摸着上面一道浅疤,“疼吗?”
祁遂轻笑:“早就不疼了。”他反手捏了捏孩子的小脸,“就像你今日摔的那一跤,过几日也会好的。”
伶舟晏突然凑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那这样会不会好得更快?”
祁遂一怔,有些好笑地戳了戳他的鼻尖:“小晏,大了可就不能这样乱亲人了。”
“为什么?”伶舟晏歪着头,困惑道。
祁遂用毛巾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水珠:“因为……”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声轻叹,“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顿了顿,补充一句:“最起码,不能这样随意亲女子。”
“我不亲女子,只亲哥哥,可以吗?”伶舟晏眼巴巴地望着祁遂。
祁遂没忍住哈哈大笑,摸了摸伶舟晏的脑袋:“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