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负朝by槿于书

作者:槿于书  录入:09-24

“噗——”浔安突然咳血,殷红顺着剑身滴在玉牌上。
“终于想明白了?”他染血的唇角扬起讥诮的弧度,“知道了真相,高兴吗?”
应不染语无伦次:“你…你……”
浔安盯着她的眼睛,语气阴鸷,一字一顿:“你万般敬仰的父皇,强迫了我的母亲。”
“你不是一直在找真相吗?”
“你现在知道了,你——”
“——高兴吗?”
玉牌的金光映着他眼底猩红。
惊雷炸响的刹那,应不染的佩剑坠入深海。
浔安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模样了。
他对她的印象很模糊,模糊到只能依稀辨认出她的音色。
他的记忆里,她就像一道褪色的影子。
细碎,却如影随形。
他记得最清楚的,是铸剑坊里终日不散的铁锈味。
母亲总穿着洗得发灰的蓝布裙,束腰的带子磨出了毛边。
她很少抬头,脖颈弯成一道脆弱的弧,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折的芦苇。
夏夜闷热,她会用蒲扇给他赶蚊子。
扇面破了个洞,漏下的月光在她手背上晃啊晃。
那时他觉得,母亲的手真好看——指节分明,沾着洗不掉的炭灰,却比宫里那些戴玉镯的贵妇人干净得多。
“安儿要记住。”她偶尔会停下纺车,声音极轻,“剑有双刃,伤人也伤己。”
他不懂,只是懵懂地点头。
直到那个暴雨夜,一辆华丽的车驾停在铸剑坊外。
母亲把他塞进地窖时,他透过木板缝隙,看见她束发的木簪掉在地上,断成两截。
雨水顺着那个男人华贵的衣摆往下淌,金线绣的龙纹在闪电中狰狞如活物。
…但是,来的人又不只有他一人。
浔安后来才知道,那两个男人,分别是清莲国和启明国的国主。
两位高高在上的国主啊。
很多个夜晚,他听见母亲在井边呕吐。
她弓着背,手指死死抠着青苔斑驳的井沿,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
再后来,启明皇后的侍女送来“补药”,母亲喝下后就开始咳血,鲜红的血沫溅在未完工的剑坯上,像极了淬火时的火星。
她在油灯下擦拭着那柄未开刃的短剑,昏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像一道随时会消散的幽魂。
“安儿,过来。”
七岁的浔安赤着脚走近,看见母亲枯瘦的手指抚过剑身,在刃口留下一道血痕。
血珠顺着寒铁纹路蜿蜒,凝成一道狰狞的符咒。
“记住这三张脸。”她从怀中掏出一块残破的绢帕,上面用炭笔勾勒着三个人的容貌。
她一个个指给浔安看,耐心地告诉他。
“这是清莲国主,是你血缘上的父亲,也是害我们母子至此的仇人。”
“这是启明国主,一样可憎可恶。”
“这是启明皇后,她不想留下我们母子…”
浔安盯着帕子上三个威严庄重的眉眼,突然觉得恶心。
那些在街坊间听来的闲言碎语突然有了形状——“不知检点的铸剑妇”“攀龙附凤不成反被弃”。
原来都是因为他们。
“但是…你是我的孩子。”
母亲的眉眼带上一丝淡淡的忧伤。
她笑得温柔,可却太疲惫。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启明皇后的毒药早已侵蚀她的五脏六腑,如今不过是熬时辰罢了。
她死死攥住浔安的手腕,指甲陷进皮肉:“我要你活着…要他们都死……”
浔安颤着身子一下又一下点头。
死前,母亲用半截红绳把长发挽起,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后颈。
等毒发太痛苦,所以她投井了。
井水漫过口鼻的瞬间,她最后看见的是自己映在水面的倒影。
扭曲的面容渐渐与记忆中那个暴雨夜重叠——清莲国主掐着她的下巴说“倒是生了个好胚子”,启明皇后冷笑“孽种也配活着”。
她沉下去时忽然笑了。
多好啊,这口井正对着北斗七星。
等来年槐花开的时候,安儿站在井边往下看,就能借着星光照亮复仇的路。
可是,她忽然又有些难过。
她有些后悔了。
她其实更希望自己的孩子活着……好好活着。
她希望…他能找到一个心爱之人…共度余生。
其实……不报仇,也好。
可惜,这些话她再没有机会说了。
而此后的浔安,也从未细想过。
为何母亲满腔恨意,却无法成鬼?
——毕竟,她心里真正希望的,是自己孩子平安幸福啊。
那夜井水很黑,映不出浔安仓皇的脸。
他蹲在井边,把白日刚买来的豆腐一块一块丢进去,看着乳白的碎影沉入黑暗,就像母亲的一生。
许多年后,无论他在清莲的国师殿里,还是启明的状元府里,醒来时也总会下意识摸向枕边。
那里放着一块粗粝的剑坯,是母亲未完成的最后一件作品。
月光照在上面,映不出任何人影。

第109章 刃秋梅寒秋声误年
或许有浔安母亲的缘故在,也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清莲启明两国国主结下了仇怨。
连带着两国百姓也开始相看生厌。
不过应不染在时,多有调解;而她飞升后,两国便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浔安本想给清莲国主一个痛快。
那年秋日,猎场,金风飒飒,层林尽染。
王公贵族们齐聚围场,旌旗猎猎,骏马嘶鸣。
“嗖!”
暗处一道乌光破空而来,直逼高台之上的清莲国主。
飞镖快如闪电,裹挟着森冷杀意,而台下众人竟无一人察觉。
电光火石间,应不染手腕倏然一转——
“铮!”
离弦之箭如流星追月,在半空中与飞镖悍然相撞,火花迸溅!
飞镖坠地,箭矢余势未消,深深钉入十丈外的树干,尾羽犹自震颤。
全场一片死寂,片刻后便爆发出一阵更加震耳欲聋的欢呼喝彩。
而马匹之上,应不染也不过眉眼微扬。
而浔安,便隐匿在暗处,眼神沉了沉。
…后来,他的确报了仇。
清莲国,他斩下了国主的头颅。
在国师殿,他本来不想放过皇后的。
——可长剑举举放放无数次,到底没有下手,亓幸和应不染便破门而入了。
启明国,他当着两位神仙的面杀了国主和皇后,好不痛快。
剑尖滴落的血珠在地上绽开一朵朵红梅。
浔安站在血泊中央,看着李昭阳踉跄后退的身影。
她华贵的宫装染了血,金线绣的凤凰折了翼,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里,此刻盛着滔天的恨与痛。
浔安想笑,嘴角却尝到咸涩——不知是血,还是泪。
他该说什么?说他确实怀着目的接近,却在某个春夜看她醉倒在梨花树下时动了心?
说他在她生辰那日偷偷往长明灯里添了香油,祈愿她岁岁安康?
多可笑啊……
母亲要他亲手斩断的血脉,最终却成了勒死自己的绞索。
分身被击杀的瞬间,他竟觉得解脱,甚至恨不能就此长眠。
浔安恍惚看见母亲站在井边对他招手,又看见十七岁的昭阳正在梅树下踮脚折花。
原来最毒的复仇,是让仇人尝过温暖后,再亲手把他推回冰窖。
耳畔传来李昭阳撕心裂肺的喊声。
浔安突然觉得,报了仇,似乎也没有那么痛快。
亲眼看着珍视之人离去,与相爱之人反目成仇,而真正可恨之人逍遥快活半生,不顾国家,不管百姓,死到临头还沉浸在升平歌舞中!
——这,便是他的结局吗?!
浔安忽然明白了母亲投井前那个笑——
原来仇恨从不是解脱。
它只是把利刃,将执刀人与刀下鬼,一同钉死在轮回里。
伶舟晏的天劫十分强势地将众神鬼隔开。
枯叶打着旋,祈繁的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
他望着对面站着的重锦和江枫,喉咙发紧。
昔年好友,如今却站在对立的位置。
祈繁抿了抿唇,不知该怎样面对这两位故人。
“宋彧…小瑜王,你们怎么……”江枫疑惑问。
重锦立刻转头,诧异道:“你认识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梧桐了。
祈繁呼吸一窒。
宋…彧……?
姓宋……?
宋彧玩着手中的枫叶,抬眸看向江枫,散漫地笑了笑,开口道:“之后再说。”
他轻飘飘看了祈繁一眼:“你们应当有很多话要说。”
祈繁微颤着手,拉住江枫:“我们走。”
重锦刚要迈步,梧桐已横挡在前。
“让开。”重锦皱眉,手已按上剑柄,“你想干什么?”
宋彧望着祈繁和江枫离开的背影:“不干什么,只是想和你打一架。”
重锦摸不清宋彧的意图,但江枫已经随祈繁离开,想来不会有危险了。
宋彧的视线若有似无望着江枫离开的方向,忽然开口问道:“你跟他什么关系?”
重锦皱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不动声色调动法力向江枫传灵。
宋彧似乎没看到,自顾自道:“他对你很重要?”
重锦得知江枫那里很安全,不由松了口气,毫不犹豫应:“是,很重要。”
他看着宋彧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宋彧突然笑出声。
那笑散漫,戏谑,又无奈。
感情深厚?
他当然知道了。
当初在亓家墓园时,就知道了。
江枫对着墓碑絮絮叨叨一个时辰,起码大半个时辰都在说重锦。
重锦江枫相伴五百年,可自己呢?
宋彧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若没有那场意外,他和江枫根本毫无瓜葛。
一片梧桐叶飘落在剑鞘上,轻得没留下半丝痕迹。
而且……江枫不是他的仇人吗?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宋彧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懒懒看向重锦,道:“接下来我的问题,希望你掂量着回答。”
他突然捏碎一片飘落的梧桐叶,神情漫不经心:“不然,我杀了你。”
重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剑纹丝不动。
宋彧悠悠补上一句:“再去毁了江枫。”
他的舌尖抵着齿根碾过这个名字,意味不明。
重锦瞳孔骤缩。
宋彧见状,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角。
重锦的剑锋终于偏了半寸:“你接近江枫想做什么?”
宋彧垂眸,低笑出声:“不过给自己找点乐子。”
只是,未曾想到,自己成了那个乐子。
重锦的剑气在宋彧颈侧划出一道血线,殷红的血珠顺着殷红衣领滚落。
他冷声道:“我劝你老实点,江枫的背后是亓家。”
宋彧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伸出舌尖舔去唇边的血迹,笑得愈发肆意。
“亓家?”他指尖捻着那缕被削断的发丝,在重锦眼前缓缓松开,任其飘落,“江枫的身世,难道你不知道?”
重锦的剑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你都知道什么?”他声音压得极低,语气比剑光还冷。
“我?”宋彧忽然向前半步,任由剑锋刺破前襟,在锁骨上留下一道细痕。
他挑唇笑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重锦瞳孔骤缩,剑气暴涨三寸。
宋彧却大笑着后退,一扬下巴:“若我没记错,江枫刚入亓府时你并不待见他。”他歪头作思考状,“怎的如今还真把他当亓家人了?”
“轮得着你置喙?”重锦剑势如虹,海面被劈开一道长长的裂痕。
宋彧轻盈地跃上岸,衣袂翻飞如鹤。
他看着重锦,忽然露出个残忍的笑。
“你说…”宋彧笑意愈发幽冷,“他若是知道了自己鸠占鹊巢五百年……”
“以他那样的性子……”
“…会如何?”
“祈繁,你跑慢点!”江枫被拽得踉踉跄跄,竟连“小瑜王”都不喊了。艳红衣摆扫过路边杂草,沾满晨露。
他手腕被祈繁攥得生疼,却挣脱不开:“干嘛跑这么快?”
直到又拐过三条岔路,祈繁才猛地刹住脚步。
他扶着斑驳的树木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那个梧桐…不…那个宋彧…”祈繁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吞咽碎玻璃,“你…你怎么认识他的?”
江枫眨眨眼,随手摘下发间一片落叶:“树下认识的。”
“不是…!”祈繁急得大叫,几乎要跳起来,声音嘶哑得吓人。
他一把抓住江枫的双肩:“别开玩笑!”
江枫吃痛皱眉:“好了,是我先前下凡修炼时偶遇的,怎么了?”他困惑地打量着祈繁反常的模样,“有什么不妥吗?”
祈繁松开手,指尖不自觉地发抖。
他想起宋彧那个眼神——冰冷,暗含警告,战栗感再次爬上脊背。
“他不是什么好人……”祈繁突然抓住江枫的手,力道大得让两人指节都泛白,“你…你少跟他交往!”
“为什么?”江枫歪着头,十分不解。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祈繁如鲠在喉。
说什么?
难道要告诉江枫,他这五百年来享受的荣华富贵、亲情关爱都是偷来的?
说那个看似吊儿郎当的宋彧,实则是来报仇的亓家真正的堂公子?
这些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祈繁松开江枫的手,转而替他抚平被自己抓皱的衣袖。
“江枫。”他突兀地转移话题,声音轻得像羽毛,“你知道表…亓幸在哪吗?”
江枫表情一僵。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玉佩——那是亓幸去年生辰送他的,此刻触手生凉。
“你找他是……?”想到过往,江枫的嗓音突然干涩起来。
当年祈繁和亓幸的事情,闹得可不愉快。
祈繁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去道歉。”他胡乱说道,“是我错怪他了。”
江枫怔了怔,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痛楚。
他转身望向西边,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掠过巷口,吹起他散落的发丝。
“应该……”江枫抿了抿唇,喉结艰难地滚动,“…在那里吧。”
他指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声音轻得几乎被浪声淹没。
“…谢谢。”祈繁轻声道,犹豫片刻又补充,“你…要一起吗?”
江枫摇摇头,唇角勉强勾起一个笑:“我还有事。”
他转身时,衣袂翻飞,像一片急于逃离枝头的红叶。
“告诉堂哥……”话音戛然而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江枫垂着眸子,默默离开了。
告诉堂哥……
他不是累赘了。
祈繁望着江枫远去的背影,只觉胸口闷痛。
西海的风越来越急,吹散了他未尽的话语。

燕长生负手立于玄天镜前,镜面涟漪微漾,映出下界景象。
殿外传来环佩轻响,女子踏着云纹锦履步入,鲛绡裙裾拂过门槛时带起一阵幽香。
她走近,见燕长生凝视镜中画面,也投来目光。
镜面忽明忽暗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流转。
女子顺着燕长生的目光望去,忽然眉梢轻扬——镜中映出亓幸仰脸微笑的模样,少年周身流转的法力竟在镜中化作万千星芒。
“这孩子……”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玉简,感受到镜中传来的澎湃法力波动。
她的目光在郁玄和亓幸之间往返,最终停在燕长生紧绷的侧颜上,神色微妙,开口道:“这也是你安排好的?”
燕长生缓缓收回视线,转头时冠冕垂珠相击,发出碎玉般的清响。
“长雪。”他面色微冷,语气却如常,“这是亓儿自己的选择。”
无关旁人。
燕长雪怔忡片刻,忽而莞尔。
她抬手轻点镜面,郁玄的身影泛起涟漪:“这孩子替他挡过一劫。”素白指尖凝出一朵冰晶莲,又任其消散,“如今这般,也算修成正果了。”
燕长生袖中手掌微蜷,冷哼一声:“亓儿心性单纯质朴,难保不是受人诓骗。”
镜中恰好映出郁玄含笑垂眸的模样,此刻燕长生的目光和亓佑看向郁玄时如出一辙。
燕长雪好笑地着他一眼,发间步摇流苏簌簌:“这话你自己可信?“
燕长生睨她一眼,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燕长雪更觉趣味。
冰绡广袖拂过镜面,她悠悠道:“看来…你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
“我不是早就说了?”燕长生抬手整冠,鎏金护甲划过额前碎发。
“那我道歉。”燕长雪垂眸笑了笑,月白披帛垂落如瀑,“我如今才相信。”
再抬眼时,眸中映出镜中少年们比肩而立的剪影。
“我只是诧异…”燕长雪的指尖抚过自己冰雕般的面容,颇有兴致道,“数年间冷血无情的兄长,如今竟有了几分人情味。”
燕长生转身,轻嗤一声:“长雪。”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燕长雪:“你久居九文殿,难道真把自己当成了至高无上的神?”
“哦?”燕长雪广袖轻展,挑眉反问:“难道兄长想说,我应该多入凡尘,重新把自己当成一个‘人’?“
玄天镜忽然嗡鸣,映出凡间万家灯火。
燕长生凝视其中一盏摇曳的油灯,轮廓竟被暖光映得柔和:“昔年我不解,人为何成仙,仙为何成神。”
顿了顿,道:“而今与这些孩子相处……我似乎窥见了一些门道。”
燕长生抬眸时,眼中亘古不化的寒冰竟裂开细纹,“方知你我,都称不上‘神’。”
燕长雪正在整理璎珞的手蓦然顿住,颈间玉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怎么?”她饶有兴致地挑唇,指尖在玄天镜边缘轻轻划过,镜面顿时泛起涟漪般的寒光,“你莫不是觉得,那个孩子才称得上?”
殿外忽有长风穿堂而过,吹动他白金衣袍上绣着的星斗纹样。
他凝视着镜中亓幸为郁玄整理衣襟的模样,少年指尖跃动的灵光比白玉京的朝霞还要纯粹。
“不。”燕长生敛眸,沉声道,“但他比我们做得都要好。”
“…你与人世脱轨太久,不会理解。”
燕长雪闻言轻笑,发间玉簪垂落的珠串微微晃动,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如此说来…难道兄长就明白?”
殿内忽然陷入沉寂,唯有玄天镜中传来下界的风声。
“长雪。”燕长生侧头看她,轻唤,“你可还记得,你、我、风儿,我们三人成仙成神的初衷?”
殿内霎时寂静。
燕长雪指尖的冰晶莲花突然碎裂,细碎的冰晶簌簌坠落,在青玉砖上溅起细小的星芒。
她望着那些消融的冰晶,恍惚间看见当年那个在雪巅立誓的自己——白衣胜雪,眉目如画,身后是跪拜的万千黎民。
“泽披黔首……”
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了沉睡的记忆。
殿外忽有长风穿堂,卷起她腰间悬挂的玉铃,发出清越的声响。
那声音仿佛穿越时空,与当年立誓时山巅的风铃声遥相呼应。
“……惠泽万民。”
雷劫在云层间隐隐滚动。
在眼前那阵雷劫过去,亓幸再睁眼,许多人已经消失在视线内。
好在他与郁玄的手相缠的紧,二人得以在一处。
除他们以外,此处便只余一人——仇元。
仇元的绛色面具覆在脸上,经过方才那阵狂风巨浪,有些摇摇欲坠。
她抬手轻按,将面具重新扣好。
那是一双极美的眸子,眸色却平淡如水。
亓幸松了松手,却被郁玄不容拒绝地扣住。
他感觉到郁玄的手指在他掌心收紧,温度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
亓幸有些着急:“你……“
郁玄垂眸看他,轻声道:“不必担心,现在我是天庭水君。”
亓幸一怔,抿了抿唇。
他只是担心…郁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神鬼难做。
仇元的目光扫过二人,在触及亓幸时猛地一滞。
她迅速移开视线,反而投向更遥远的天际。
小楚说…不能让伶舟晏突破。
仇元的目光掠过天边翻滚的劫云,绛色面具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她想起临行前楚步泠拽着她的衣袖,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难得染上焦急。
当时仇元只是沉默地点头,将楚步泠微颤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楚步泠到底是陪伴了仇元五百年的至交好友。
仇元早将她当成了亲妹妹。
即便不解其意,仇元也从未想过拒绝。
鬼气森森的手指第一次抓住长元界的血色月亮时,仇元腕间铁链正叮当作响。
她低头看自己满身翻涌的幽冥煞气,像看一件陌生人的衣裳。
“师父……”她无意识地呢喃,却不知为何舌尖泛起杏花酿的甜味。
有个青衫落拓的背影在记忆里忽明忽暗,腰间悬着的伞骨挂住半阙残阳。
楚步泠的银铃突然响在耳畔:“姐姐又头疼?”
冰凉的手指按上她太阳穴,力道熟悉。
仇元嗅到她袖口熟悉的香,却恍惚看见更深处藏着一缕血腥气——某个少女蜷在雨夜里,指甲缝里全是碎玉般的瓷片。
千竹的伞尖轻轻点地,三丈内的鬼火顿时温顺如羔羊。
这位自称“师父”的男子总站在恰到好处的距离,青伞投下的阴影刚好能笼住她衣角。
千竹温声道:“你的名字,叫仇元。”
“你可以叫我师父,也可以叫我先生。”
“这里是你创造的世界,长元。”
楚步泠也凑过来,弯唇唤道:“姐姐。”
那一日,当千竹用术法凝出冰镜时,仇元在镜中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这张脸,似乎……原本是极美的。
肌肤如冷玉生辉,轮廓似工笔描画,每一寸线条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浓艳,少一分则寡淡。
可偏偏——左脸那道伤痕,生生将这完美撕裂。
伤口自眉尾斜划而下,贯穿颧骨,直至下颌,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狠狠犁过,皮肉翻卷处早已结痂,却仍泛着紫黑色的狰狞。
边缘处,肌肤微微凹陷,像是被烈火灼烧后凝固的蜡,又像是被生生撕开后又强行愈合的裂帛。
最深处,隐约可见森白的骨,但那骨上竟也带着细密的划痕,仿佛当时下手之人不止要撕开皮肉,更想将骨头也一并抓碎。
指痕清晰可辨,五道深沟,力道狠绝,毫无犹豫。
她颤着手抚上自己的脸,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推书 20234-09-24 : 成学霸了,你说你》:[无CP向] 《成学霸了,你说你是大明星系统》作者:路行则【完结】晋江VIP2025.09.22完结总书评数:12218当前被收藏数:39866营养液数:58748文章积分:900,151,104文案:我,简昀,一个平平无奇的学霸。在数学竞赛中从预赛闯到决赛,最后被选为国家队成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