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by冻感超人

作者:冻感超人  录入:09-29

卿云一面说,一面眼中不断涌出泪,他今日哭得实在是太多了,泪流出来,像是混着血丝一般,“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不只能讨你欢心,我也是个有用之人!我若狠毒,那也是被你逼的!”
李照本已预备了卿云会胡搅蛮缠,撒娇卖痴,未料卿云却是字字泣血,句句剖白,半点不留余地。
当年,卿云的心,他也未必便浑然不知,只不过一个奴才罢了,再喜欢,也还是奴才。他懒得去思索卿云真正想要什么,他给什么,卿云欢欢喜喜地接受主子的恩典就是了。
不单单是对卿云,身为储君,除了对皇帝,他对所有人都是这般,不只是因他可以这么做,而是他便是被教导着该这么做。揣摩心思,那是奴才该做的事,他是主子,只有别人费尽心思来揣摩他的心思,没有他顾忌别人的。
李照曾在心底深深地告诫自己,他不想全然成为那般残酷无情的人,一向也都宽以待人,可他到底是怎么对待卿云的呢?他赐他衣食,也赏他金银,可他从来没有真正在乎过卿云想什么。
他将他视同玩物,他令他惶恐不安,是他逼得他走到了那一步。
心头阵阵发颤,李照想,是啊,他心里是喜欢卿云的,为何却会那般对他呢?
李照沉默良久,抬起手掌慢慢替卿云拭了面上的泪,他凝视了卿云的泪眼,一字一字道:“是我错了。”
卿云双眼定定地看着李照,他从李照眼中看到全然的郑重,心下狂笑,李照要的那个十全十美的奴才,他给不了,但李照若是要一个“真的人”陪伴身边……舍他其谁?!
两年了,他瞧李照在大理寺看他的眼神便知,两年来,李照的身边没有出现过任何可以替代他的人!
卿云已经全然想明白了,忠心如长龄,被舍出来保他,有用如杨新荣,该送死时,李照一样不会手软,杨沛风被送去军营历练又如何?练成了不就还是李照手里的一把刀吗?
东宫有用之人有千千万万,没了杨新荣,还有秦少英,没了秦少英,也还有别人,他要令李照明白,东宫内侍也有千千万,但没了他卿云,就再没第二个了!
宠爱从来不是毒药,宠爱是他向上爬的阶梯,他要爬的不只是东宫宦官的权力阶梯,更是李照心里那个无可取代的位置。
在哪里都是斗,与其仅仅只为了那一餐饭一张席在寺里头同人斗,还不如回到东宫,为全天下最大的权力富贵而斗!
从前是他的眼界太狭窄了,是惠妃的下场吓住了他,惠妃是输家,他不会是,他会赢,他要赢!
卿云如从前般将脸靠在李照的掌心,他轻闭了下眼,眼角逼出最后一点泪光,“我心中怨你,可在大理寺时,却仍盼着你来救我,”他睁开眼,仰望着李照,就像他是他唯一的指望和依靠,“殿下,日后你若再厌弃我,便不要再丢弃我,直将我杀了便是。”
李照见他眼中决绝含泪,一颗心终于是彻底软了下来,低头捧了卿云的脸,像他年幼时那般轻轻亲了下他的额头,他看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没有下回,再没有下回了。”
卿云含泪道:“我不信。”
李照叹了口气,他轻抚了抚卿云的头发,定定地看着卿云,“睡吧,放心,孤就在这儿陪你。”

第52章
卿云翌日便见到了长龄,长龄一见到他便先哭了,“怎么伤成这样,他们对你用刑了……大理寺怎能如此审案?!”
卿云淡淡道:“哭什么,他们既敢乱来,自有太子处置他们。”
长龄抹了泪,面上现出复杂的欢喜神色,“总算是又回到东宫了。”
卿云默默不言,他在李照偏殿养伤,李照昨日陪了他一夜,清晨才离开去上朝。
“这下好了,”长龄道,“太子既肯接你回来,必是原谅你从前的过失了。”
“我有什么过失?”卿云冷道,“我一心都是为了太子,若说害你,我这回也算救了你,再没欠你的了。”
长龄神色微怔,他觉着卿云忽然变了,变回了他们才入真华寺的样子,他不由看了一眼卿云的脖子,他模模糊糊地还记得卿云背着他,长龄强笑了笑,“是。”他目光看向其余几个在旁伺候的小太监,想卿云大约是在旁人面前不方便说话,便柔声道:“如今你回了东宫,便可安心了。”
“谁知道呢,哪日犯了什么错,便又被人一脚踢开了。”
长龄紧张地瞧了一眼四周垂手静立的太监,生怕卿云说这话,叫他们传给太子,又惹得太子不快,又怕越劝,卿云脾气上来,越是要说出些不能听的话,这里可不比真华寺寮房,只有他们二人。
“身上还疼吗?”长龄便避开那些,先关心了卿云的身子,“药喝了吗?”
“你先管好自个儿吧,”卿云道,“脸白成那样,侍医准你这般下床走动吗?”
长龄总算找到了一丝两人先前相处的味道,面上露出笑容,“我放心不下,先来瞧瞧你。”
“我很好,你快回去吧。”
长龄反复瞧了卿云好几眼,眼中全是担忧劝告,他虽未说,卿云却明白他想说什么,待长龄走后,卿云悄然在被中握紧了拳。
李照下了朝,原以为皇帝会因昨夜之事召见他,却未曾等来传召,他心下明了正如先前他插手内侍省一般,皇帝是打算晾他几天,过段时日,找到合适的时机再敲打他。
他也无谓这些,当初他不愿将卿云交给齐王,之后他又强保了卿云一命,再到昨夜,他将卿云从大理寺接回东宫,如何对卿云,他心中自有主张,若是连个想保的人都保不住,那他这太子也不必当了。
李照当下便回了东宫去探望卿云。
卿云还在睡,殿内的小太监将清晨长龄与卿云谈话一一呈报,李照听罢,只是淡淡一笑,问卿云药喝了没,吃没吃什么东西,胃口如何等等,小太监们也都一一答了。
待问了个明白,李照这才进了内殿,方靠近床榻,卿云便睁开了眼,李照微微一笑,“吵醒你了?”
卿云神色清明,平静道:“我原本觉便浅得很,从前在玉荷宫同个前朝疯妃关在一处,为防备着不在睡梦中被她发疯掐死,从不敢深睡,故而稍有动静,便会醒来。”
李照神色微怔,在卿云床边坐下,“我怎么从前未听你提过这事。”他想起先前数次卿云在他面前迷蒙苏醒的模样,不由深深地看向卿云。
卿云也不回避他探究的目光,淡淡道:“又不是什么新鲜有趣的事,提它做什么,在主子跟前惹主子烦吗?”
“那怎么如今又提了呢?”
“殿下若是不想听,不用将我逐出东宫,只将我赶到下房便是。”
李照手指轻点了下卿云的鼻尖,“不把伤养好,哪也不许去。”
卿云仍是不依不饶,“等伤好了,又要把我丢到哪?”
李照无奈,边笑边轻摇了摇头,“真是怕了你了,再不丢了,再不敢了。”
“殿下不过哄我罢了,从前宠我时,我也是什么好话都听过的。”
“这是要我写字据了?”
李照话音方落,却见卿云面色骤变,知他是想起那张纸,心中便生出几分懊悔,道:“是我说错话了。”
卿云头低垂下去,李照轻叹了口气,拿了帕子替他擦了下脸,片刻后,道:“孤已派人去了真华寺,这回一定让他们好好查清楚,不放过任何一个欺负你的人。”
“罢了,寺里那些人也都是身不由己,我已为自己出气报仇,便足够了。”
李照心知这回卿云杀慧恩,除了反抗慧恩的恶行,也是因长龄急病的缘故,这般来看,卿云的心终究是好的。
是他将他带回东宫,亲自调教,卿云犯下的错里,原也有他的一份,明知卿云嫉妒长龄,他却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孩子心性,瞧个新鲜有趣,有时还故意逗上一逗。
说来也奇怪,这些事,李照从前从未想过有什么不妥,这一回接了卿云回来,却才猛然发觉当年他待他,原来并非他想得那般好。
“好好养伤,养好了,许你个差事。”李照坐到床前。
卿云看向李照,李照面上笑微微的,“也升你到六品,同长龄平起平坐,如何?”
卿云道:“我若说想压他一头呢?”
李照道:“那便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你若做得好,便是升你到从五品也无妨。”
卿云面上也微微笑了,蓦了,又皱起眉,“升我又如何,看不惯了,不还是一脚踢开。”
李照摇了摇头,也不知自己是被气笑了,还是着实无奈,“你倒说说,孤何时踢过你?叫你成日里把这一脚踢开挂在嘴边。”
“是啊,殿下没踢过,也不必亲自来踢,脏了您的靴子,您一声令下,不知多少人抢着来踢,一脚一脚,踢得可起劲了。”
李照知道卿云是在说当年他杖责他之事,也不好解释,他那时若不重罚他,恐怕他性命难保,只轻轻地又叹了口气,“先养好身子吧,旁的,日后再说。”
卿云也不一味同李照拌嘴,他静了片刻,道:“想吃柑橘。”
李照面上露出淡淡温柔神色,“有柑橘。”
李照亲手剥了个柑橘,一瓣一瓣喂给卿云吃,喂完了,又说了几句软话,嘱咐卿云好好养伤。
卿云不回嘴,也不应,只脸往被子里一藏,李照淡淡一笑,起身去正殿处理政务。
待到午间,率更令返回,这回时间充裕,终于调查了个一清二楚,将卿云和长龄两年来在真华寺的经历都大致呈报了一遍,也带回了据说是卿云呈献的经书,是被慧恩扣下了。
李照静静听着,面上神情始终无甚变化,听得率更令说自慧恩上任典座,二人分利锐减,卿云再不现身时,拿笔的手微颤了颤,待到率更令呈告完毕,淡淡道:“该怎么办你知道的,下去吧。”
率更令领命退下,李照神色如常地批完了公文,搁了笔,定定地在案前坐了许久,打开抽屉,翻出了那个紫檀木盒,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六个络子,他拿了那个玛瑙络子,那络子上沾了血,瞧着也有些年头了,却是一个毛刺都没有,一定是主人极其爱惜的缘故。
既在寺中如此艰苦,何不舍了它去?换些钱粮,日子也好过一些?
李照抚摸良久,将那络子放了回去,又看了带回来的经,卿云的字迹他当然识得,两年了,比在他身边时成熟圆融了许多,李照手一一摸过上头的字,偏性子还是那般倔。
夜里,李照又来看卿云,侍医正在替卿云换药,卿云躺着,一声不吭,小脸上全是汗,见李照进来,看了李照一眼,便将脸转到了里头。
李照撩袍在床边坐下,抓起卿云的手握住,卿云抽了两下,未抽出去,过了片刻,又反过来紧紧地抓住了李照的手。
上完药,小太监们要上前伺候卿云穿衣,李照从他们手里接了内衫展开,替卿云披上,卿云转过脸看向李照,一双眼幽幽盈盈,李照轻抬了下袖子,满殿的宫人便都轻轻退了出去。
李照道:“真华寺与大理寺一干违规人等,孤都已经派人去处置了。”
“那我呢?”卿云神色冷然,“我杀了人,又该如何处置?”
李照道:“卿云,你说这话,是在刺我的心。”
“是吗?原来我如今连说话也不讨殿下喜欢了。”
李照拢了拢他的外衫,卿云身上那鲜红的鞭痕同样也刺他的眼睛,“你分明知道,孤一直都喜欢你。”
“殿下喜欢我,所以要杖毙我?”卿云眼圈微红地盯着李照。
李照心下无奈,叹了口气,提起卿云的胳膊轻轻地穿过袖子,“你祸乱宫闱,那是死罪,我若不当下重罚你,你才是真的性命不保。”
卿云顺着他的力道将两只胳膊都穿过了袖子,他低声道:“杀人不也是死罪?”
“情有可原,便算不得罪过,”李照替他腰上系了,“先躺下吧。”
卿云不肯,仍是坐着,他看着李照,道:“纵容罪奴杀人,不怕污了太子你的贤名吗?”
“要那贤名做什么,”李照淡淡道,“此事不必再提。”
卿云低垂了下脸,乌黑的长发披散,落了满床,李照瞧着他,只觉他虽长大了,在他心里,也还是那个小小的,总是一脸委屈的小太监。
李照还记得卿云才来东宫时也是这般,性子犟得很,后来李照以为他是受了调教,变得懂事了,其实是对他这个主子心灰意冷,不敢再露真性情了。
李照轻轻叹了口气,他如今仔细想来,许是他罚跪卿云那日,卿云的心思便开始变了,从前李照只是懒得去思量,实则一想,卿云几回在他面前落泪痛哭,都只是被他轻轻揭过罢了。
“你不在的这两年,夜里都没个人陪孤说话。”李照轻声道。
卿云没有顺着台阶下,反而又将脸转向了床榻内侧。
李照抬手,将他的脸转了过来,卿云的确长大了,也长开了,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如旧,只眉目变得比从前更狭长些许,眉间的红痣也更深了,他离宫时隐约的少年模样如今已完全长成,李照心中反复斟酌,最终还是道:“孤是真的很想你。”
卿云眼睛一圈都嵌着红晕,鼻头也微微泛起了红,开口却还是冷冷的刺人,“想我如何费尽心思讨殿下的欢心,一言一句都在心中思量百遍,生怕说错了什么,便失了殿下你的喜欢,”未等李照解释,卿云便道:“你总要我懂事、听话、乖乖的,”卿云眼睛垂下,睫毛湿润润的连成一片,“却不知那样有多累人……”
李照抬手揽住了他,轻轻地让卿云靠在他的肩头,“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那般待你。”
“为什么不来真华寺接我回去?”卿云低低地质问道。
李照再叹了口气,他不想骗卿云,也不想叫卿云知道,他曾想过就这么斩断这份主仆情谊,他原便不该这么宠他的,本想着卿云一世安分,他便给他一世宠爱又如何?不过一个奴才,他连个可心的奴才,难道都不能有吗?
可卿云实在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令他措手不及,而在那般紧急的情况下,他竟仍不假思索地留了他一条命,他在他心里,到底还真的只是个奴才吗?
他刻意避了两年,便是当一切从未发生,可却是越避开,心里越是忘不掉。
李照轻抚着卿云的背,“是我不好。”
卿云默默不言,他依靠着李照,有些东西从他年幼时便沁入他的肌骨,让他此刻,几乎是本能般地抬手搂住了李照的脖子,“殿下今夜还是陪着我,好不好?”
“好,”李照轻轻地搂着他,“我陪你。”

卿云在李照的偏殿足足休养了三十七天,除了料理公务,李照几乎一有空便来陪伴他。
如今李照对他的宠爱与两年前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从前都是卿云变着法哄着李照,现下却是调转了过来。
表面来看是这般没错,只卿云心中明白,无论是从前他在李照面前百般撒娇卖痴,还是如今李照对他的温柔小意,实则都是李照在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办罢了。
卿云伤好得差不多了,便自请离开偏殿,李照问他想不想要个独院,卿云迟疑片刻,道:“还是如从前那般吧。”
李照听罢,便道:“这两年,你也总算明白长龄待你是没有坏心的了,这便很好,”他担心卿云听了心里不舒服,便拉了卿云的手,道:“长龄有的,你也都会有的。”
卿云道:“我早已不嫉妒他了,”他目光沉静地仰头望着李照,他如今已长到越过李照的肩膀,可以一抬头就同李照平视了,“若无殿下首肯,他也无法从东宫出来陪伴我,我们二人之间,殿下还是更看重我。”
李照轻叹了口气,自卿云回东宫之后,他便常常叹气,“他是有救驾之功的,也是我对不住他。”
“卿云,在宫里头能遇上个真心待你好的人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长龄,将他当作你的大哥哥,好好跟着他学,明白吗?”
李照一番话,里外亲疏尽显,尽管长龄有救驾之功,可李照便是更喜欢卿云,所以,什么功绩,什么有用,都是一样的。
卿云觉得自己实在太傻了,居然要经历这么多事才明白这个道理,也许也只有经历了这么些事,才能叫李照真正将他放在心上。
李照担心卿云身子弱,许了卿云在东宫乘轿行走,卿云让轿子在院外停下,小太监上前撩帘,卿云从轿子里俯身出来,他身着李照新赏的玄狐大氅,毛色漆黑发亮,穿在身上又轻便又暖和,手里拿着织锦团纹的手炉,仰头望向阔别了两年的小院。
东宫,他真的回来了。
卿云独自进了小院,院子里早已打扫干净,前几日,宫中下了一场雪,檐顶上滴滴答答地正在化雪水,已化得差不多了。
门被推开时,长龄正在抄经,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卿云休养的这段日子,长龄的病也还未好全,他披着衣裳,一面抄经一面轻轻咳嗽,听得开门的动静也没抬头,只道:“搁那儿吧。”他以为是小太监来送药。
屋中静静的,长龄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出异样,握笔的手悬停在半空,笔尖吸满了墨,轻轻坠下,“啪”的一声落在纸上,长龄猛地转过脸。
屋门大开,毡帘也落下了,只四周透出点光来,将那修长身影四周勾勒出了一点光晕。
长龄定定地看着卿云,看着面前这个披着玄狐大氅,唇红齿白,通身金贵的卿云,他眼中极快地蓄了泪,一滴滴从面上滑落。
“哭什么?”卿云道,“怎么我就那么晦气,你一见我就哭?”
除一开始长龄去偏殿看过卿云之后,长龄便再没去看过卿云,他不是不想去,而是怕过去说了什么,惹出了卿云的心事,卿云不管不顾地说出些什么无法挽回的话,就真的全完了,李照能原谅卿云一回,绝不会有第二回 。
长龄摇头,他搁了笔,擦了擦面上的泪,脸上露出了个笑,“不,我是欢喜。”他目光温柔怜爱地望向卿云,是了,这才是卿云该有的样子,受太子宠爱,被捧在掌心,纵然只是个太监,也从不自轻自贱,便是这般骄纵任性,才是长龄眼中的卿云。
卿云上前走了几步,瞥了一眼屋内的炭盆,又看向长龄,长龄养了这么些日子,面颊还是瘦,要想养回到从前的模样,想必还得费一番功夫。
“有件事,我想你需得知道,”卿云淡淡道,“那玛瑙络子叫太子捡走了,他以为是我在寺里打给他的。”
卿云话点到为止,长龄面色笑容微顿,随即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说漏嘴的。”
卿云垂下眼。
他先前一直计划着想回到东宫,却始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未料阴差阳错,等来了个那样的机会,终究还是遂了他的愿。
卿云放下手炉,又解了大氅,他仍旧穿七品青衫,这段时日内直局连夜赶出来的,里外料子都是所能用的最好的,卿云将手虚虚地放在炭盆上方,他道:“你别以为我是为了救你,才杀的慧恩。”
“那日你病倒昏迷,我在你床边立了许久,便知道我翻身的机会来了。”
“太子恼我,无非是觉着我不受教,性子过于狠毒,连你这样的好人都毫无顾忌地下手,故而我才想到以此来扭转太子对我的不满。”
“这下好了,我豁出命来救你,太子便再不会觉着我心性毒辣,只当我本性还是好的,”卿云将手心轻翻了过去,手背对着炭盆涌上来的热气,他不由深吸了口气,这种在冬日里也温暖如春的感觉,他终于又能体会了,“我说这些,只想同你说清楚一件事。”
卿云转过脸,目光直直地看向长龄,“在真华寺,我身边只有你,你身边也只有我,咱们也只能勉强互相依靠,如今已回到了宫里,那么,我同你便还是一样水火不容,我回东宫,便是要将东宫所有内侍都踩在脚下,包括你。”
长龄一直静静地听着,卿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令他想要落泪,不是为卿云轻飘飘地便将两人相依为命的两年抹去,而是又见到卿云这副模样,他低头咳了好几声后慢慢抬起脸,对卿云道:“我明白。”
卿云回转过身,打量了下这间久违的屋子,屋子里头又是焕然一新,想必李照已派人提前布置了。
卿云在床榻边坐下,伸手轻按了下松软的被子,这是鹅绒衾,里衬是紫貂皮,非得是宫里才有的名贵物件。
卿云轻轻地抚摸着,掌心的触感令他浑身战栗,他喜欢这种感觉,荣华富贵,他再也不要失去。
觉察到长龄望着他的视线,卿云回望过去,长龄仍定定地看着他,卿云方才说的绝情之语未令他产生丝毫恶感,见卿云看他,便笑了笑。
卿云扭转过脸,不去理会。
他方才可不是随口说的,既然回了宫,他便已做好了觉悟,那一点宫外的温情,于他而言,微不足道,只是徒增变数。
长龄仍旧静静地望着卿云的侧脸,卿云瞧着身上的伤似是好了,人也一点点正在恢复,像是一株名贵的花草在外经历了风霜雨雪后终于回到了适合它的温室,重新绽放出光彩,可兴许唯独他知道,他无论什么样子,都是好的,自然,回到他该在的位子,是最好的。
卿云回东宫不久,便得知了一桩事,原来他当年离开东宫之时,安庆春便也离开了东宫,是被调到宫里去了,只是没过多久,便在宫里出了意外,据说是被惊马给踩死了。
卿云听罢,心下不由一寒。
“那王满春呢?”
小山子很诧异,“卿云公公,您怎么知道王公公也出了事?”
王满春是在某天夜里坠井死的,被人发觉捞上来时,尸身都已经肿得两个人那么大。
卿云听罢,拨香炉的手顿住了,眼睛扫向小山子,小山子久不见他,只觉和两年前相比,卿云相貌变得成熟了些,大体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是不知怎么,让人觉着他气质幽冷了许多,总之,小山子如今是不敢叫“卿云小公公”了,和众人一样,默契地将那个“小”字给去了。
当年的事,东宫里的人全都是稀里糊涂的,不知道,也不敢知道,只知那位被太子盛怒之下逐出宫的卿云公公又回来了,不仅回来了,如今已是东宫内丞,与长龄公公平起平坐。
卿云垂首静静地思索了片刻,对小山子道:“你先去忙吧。”
小山子应了声“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卿云轻轻地拨了拨香炉,看来他当年的计策并非全然无用,他当初揣测王满春与安庆春是至交好友,兄弟两人存了两头下注的心思的这件事,至少是真的令皇帝起了疑心的。
皇帝既起了疑心,两个太监罢了,哪会去分辨什么,杀了便是。
推书 20234-09-28 : 男配要上位by木南》:[穿越重生] 《男配要上位[快穿]》作者:木南斐【完结】晋江VIP2025-09-20 完结总书评数:1427 当前被收藏数:4115 营养液数:2559 文章积分:103,202,176本书简介: 一个故事里,男配这个角色,可以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趁手可用的工具人,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也 .....